蒋随原晃了晃神，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小家伙笑，看起来年龄更小了……

梁意回到出租屋，路边大卡车开过，灰尘卷上了天，那边蒋随原穿着白背心洗一辆新车。时不时看一眼徐家小店的位置。

工作不能愁，先落脚，找点活，梁意一遍一遍安慰自己。

愁闷的情绪仿佛能够因此消失一样。

他滚在床上，缩成了球，床有霉味了，脸埋在被子里的梁意想，翻了个身，把被子都抱去院子晒了起来。

太阳不大，吹吹风也好，可是还没有工作啊。

没钱……

梁意还是很犯愁。

回到光板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这生意还不错……车不好开……驾照……合伙能挣钱吗……”

院子里传来刘建国的声音，梁意听到挣钱耳朵立刻尖了起来。

“唉，妍妍大了上学得不少钱，下半年上小学，想想办法送到李老师班里。”

“干嘛送她班里。”

“严啊，升学率高。如果能考进市里上初中……我们也要供。”

“唔。”徐建国陷入了沉思之中。

听见外面不说话了，梁意猜测他们做什么生意，运货吗？他没有驾照，司机不可能，听刘家人说的，刘建国也有驾照，要么随行整理货？他能做，没什么要求，一点体力，吃苦不算什么。

翻来覆去的，梁意还是起床出了院子。刘建国坐在小矮凳上，梁意走到面前也没发现。

“刘大哥……”梁意无奈出声喊。

“啊？你怎么在这啊，不喊我一声。”刘建国吓了一跳，两条眉毛皱一块儿，就有点凶相了。

梁意瞬间犯了嘀咕了，这要是得罪人怎么办……

心里乱了，话就说不出来，只是一脸歉意地看着刘建国。

刘建国也没脾气了，他倒是没有生气，只是被吓了下，心里烦，脸色不大好看，他想了想，沉下气问：“小兄弟，是不是屋里缺东西？”

“没有没有。”梁意忙摆手，“……”

他咬了咬牙，道：“我刚刚听你和燕姐说有活的事儿，唔，能不能……我也找个活干。这个……”

刘建国听地磕磕巴巴地终于明白了什么意思。他满脸尴尬，“那个活也就我一个人能做，你做不了，开城际客车。还没定的事，你别说出去了。”

“保证不说。”梁意虽然失望还是承诺着，刘建国身后的墙壁上有块黑点，他盯着一会儿，也没有转机，也就算了，再到街上闯闯吧。

转身要走，刘建国开口“有个工地估计可以去试试，缺小工。搬搬砖头递递东西的。只是不太安全。”他打量了一下梁意，年龄不大的样子去做不一定干地下来。

梁意哪管自己年龄啊，他20多了，只是看起来小，眼睛亮亮地望着刘建国，充满了希冀。

刘建国不大好意思，他和工地老板不熟，不一定能安排他进去，再加上刘建国也不敢确认梁意的为人，如果小偷小摸的，他介绍的多少损了面子。

权衡一番，他想到一个人……蒋随原。

这人认识人多，牛鬼蛇神的，上到政府下到地痞，刘建国对蒋随原充满了疑惑，但他知道这人不好得罪，不过甩个包袱给他不要紧。

带着梁意，他站到门口喊蒋随原，蒋随原从喷洒的水中冒了个头，看着对面的状况，关了水闸，白背心湿透了贴着胸肌，全身的肌肉都很匀称，他长地也好看，周边几个路过的女孩子回头看了好几眼。

梁意看着那几个女生被小石头绊了一下，微笑了起来，小女生也注意到他的笑容，羞红脸拉着同伴跑了。

“刘哥。”蒋随原打招呼，“小意啊。”他顺手摸摸他的头发，手上还有水渍，这就给梁意摸了个公鸡头。

梁意忙拍干头发，“小蒋哥……”

刘建国见两个年轻人关系意外地不错，放轻松了些，直接道：“梁意想找个工作，你看李叔那儿能介绍下吗？”

蒋随原皱了皱眉，刘建国也认识李叔，自己不去介绍还把梁意推到他这边，心里有些不爽，脸上没变化出来，倒是看向刘建国的目光有点儿冷。

梁意不见回答，怯生生看着他们两，他不知道李叔是谁：“我自己去应聘吧。”他鼓起勇气道。

刘建国笑，李叔那儿缺不缺人还不好说呢，自己应聘，谁招聘啊。

蒋随原摸摸鼻子，“我带你去，没有应聘的程序，先去看看吧。谢谢你刘哥。”他拍拍梁意的肩膀。

“谢谢刘大哥～”梁意的话尾都是飞起来的。

4.李叔

梁意跟着蒋随原，往西去，沿着早上走过的路进了新街，从横贯新、老街的海棠路进入老街，再往南走一段就到了工地。

名义上是叫做工地，其实就是盖一排四层的楼房，拆迁安置房。

2008年汶川地震之后，房屋的抗震能力有了很高的要求，政府承诺了安置房的抗震能力，拆迁户才同意拆迁。

李叔带的工程队是能请到最好的。

从工地正门进去，小心地躲过地上不时出现的砖和坑，梁意一直扭着头观察。

蒋随原看着梁意细胳膊细腿的，不太放心，他思量怎么和李叔说，稍微照看一下。

为什么要这样照看他呢？

蒋随原顿了一下，梁意一时不查，撞着他的后背。

真硬，梁意捂着撞痛了的鼻子，眼泪快掉下来了。

蒋随原忙回头拉开他捂鼻子的手，“没事吧？”

心里慌慌的。

梁意忍着疼，放开手，摆手，“没事没事……”

蒋随原见没流血，鼻头有点红，就放下心了。他转转视线寻找这片的负责人。

眼前四层楼房的骨架已经建好，轮廓也已经出来了，蒋随原在工地上转了一圈，从最南边的砖堆边上找到了李叔。

“李叔！”

五十多岁的男人，咬着一根烟，眯着眼正在看四栋楼房的进度，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不禁笑着扭头。

“小蒋啊。”

梁意见到了包工头李叔，和他以前见过工地上的包工头有种同样的气质，是一眼能够识别出来的，他们大多年轻也是干过工地上的活计，甚至一些人可以称之为师父级别的。

李叔就是这样一位包工头，他的眼神颇为犀利，肤色是黝黑的，即便年龄上了五十岁，那体力看上去稳压像梁意那样的年轻人一头。他常常喜欢看自己的工地，环顾一圈，并不是找工人麻烦，那都是拼命干活的人、有血性的人，他们不需要像新来的那样训斥，他们知道每天该做多少，也会聊聊天来舒缓心情，李叔不过是喜欢欣赏自己的工作产物，对他而言，那是种荣耀，是对自己的肯定，是让他心生自豪的东西。那些出自自己手下的楼房，就像是自己的孩子。

梁意在边上鞠个躬，他佩服李叔这些人，他们能够自己从工人拼到包工头的身份，需要付出的很多，也需要一些胆魄的，特别是在现在这个经常传出欠工人用工费的年头，他们需要更强的警惕性和信誉，极快地察觉上面人是否准备赖账，也要安抚着手下的可能还是亲戚的工人们。

蒋随原递了包烟给李叔，李叔也不推辞，接了过去，把手里的烟蒂扔了。他没有再抽一根，而是问道：“有什么事？你可不常来啊。”

李叔瞄了一眼旁边低眉顺目的梁意，明白了来意，不过他并不打算表达出自己的明白，他要等蒋随原自己说明。这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含义，只不过是一种惯例，求人办事总要把事说清了，哪怕是双赢的事，最先来找的也是首先提出来的，当然，李叔也是想确认一下这个看起来像个学生崽的孩子到底是什么身份，这决定了他的待遇，和一些协议。

“李叔，最近汽修店里坏车多忙不过来嘛。”蒋随原推推梁军，“这孩子想找份工作。他叫梁意，住在刘建国，刘哥家。”

“他不是学生？”李叔点点头，对梁意温和地笑笑，“你会这些吗？肯定比上学累。”他的话意味深长似的，是对不知人生辛苦爱玩爱闹的小孩子的语气。

梁意当然不是个孩子，他23了！！！

“我在工地帮过工”梁意有些紧张，只帮过几次，挣了几百块钱，毕竟不是长时间的，也许不符合要求，他看着李叔的犀利的眼神有些害怕。“干的是小工的活，对砌墙上砖不太会，不过可以试试。”

“哪能随便试试，这要是有一片地方不稳定，房子还怎么住人！”话音是很严肃的，李叔对于房子质量有他很严谨很负责的坚持，不管是口头上还是行动上的试试都是不允许的。他见着这孩子有些被吓到，脚的重心明显落在后方，想往后退又生生止住的样子，他觉得这孩子倒是挺可爱的，未必真的在工地干过，不过并不是个欺瞒不干事好吃懒做的样子。

“缺的是小工，用不着你干其他的活。”李叔犀利的眼神变得温和，拍了拍梁意的肩膀，带着笑意看了看他，转头对蒋随原道，“你忙着挣钱吧，有空给你叔个电话，他也老了。”

蒋随原本来还带着笑意的脸色瞬间难看了，李叔和蒋随原的叔叔是老相识，不过李叔毕竟很少提到自己叔叔，所以他还和李叔有些来往，李叔本人也是个豪气不拘小节的人，两个人有点生意上关系也很正常。

但不能在蒋随原面前提他叔，即便他叔老了，对他而言还是种禁忌。

蒋随原开始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还可以继续和李叔合作了。

梁意一直站在边上，两个人的对话他完全插不上嘴，不过他不着急，一个人盯着地面，看着地上漏下的沙石也是一种乐趣，是他过去养成的乐趣之一。

蒋随原和李叔的对话在李叔的陈述句中结束，不欢而散的味道。梁军察觉到这种气氛，但他忽视掉了，这与自己的关系不大，他问李叔今天要不要留下来干活。

已经中午了，伴随着夏季将至，午后是这时节最热的时候，但昨天才下了雨，天气还算凉爽。李叔掂量了一下，指着边上的砖堆，道：“码好那边的砖吧。我看看。”

梁意走过去，按着稳固的结构，将砖搭了起来，整个人的态度非常认真，手上动作又很敏捷。

蒋随原本来想提前走，车洗了一半停那里了，约了12点提车，但是看着梁意干活时他决定留下来看看，倒是挺像那么回事儿。

李叔也是惊奇的，他看起来是个十八九岁顶多高中刚毕业的小孩，瘦瘦弱弱的但那架势一看就是熟练的，认真干脆，这本来就是个简单的力气活，但求省力，码出来的没啥偏差就完事了。

过了会，楼房骨架上的工人们下房吃午饭，都过来和李叔打个招呼，他们随眼看了看正在干活的孩子，都觉得挺不错，这年头这么大孩子还在家里宠着呢，工作的本就不多，更何况这种力气活。

李叔看了会，上去拍了下他肩膀：“行了，小子。可以了，回去吧。明天早上七点过来。”

梁意站起身，身上已经蹭了些红色的砖痕。

他略带感激地跟李叔点点头，就要走了，蒋随原走过来笑着祝贺。

5.午餐

工作的事这么快就定了，一切顺利地不像话。

梁意眼睛里都冒着喜意，就差脸上写上“我太幸运了。”

蒋随原嘴角抽了抽……

“小蒋哥，我请你吃饭！！”梁意激动了一会儿，拉着蒋随原胳臂道。

“我家里做饭了，你和我一块儿去吃吧。”蒋随原往前上，胳臂上的爪子没松，微微使力往后拉。

梁意又纠结上了，一直被帮忙，想请吃饭表达谢意还次次被拒绝，梁意心塞中，手上也没什么力气了，任着蒋随原往前走。

蒋随原也有些兴味阑珊，沉默着，想不通梁意在想什么，为什么突然激动，突然就不太高兴的样子。

胳膊拉拽的力消失了，身后传来梁意的喊声，“小蒋哥，这边有卖卤菜的。”喊完朝窗子敲了敲，“给我称30元牛肉的。”

卖卤菜的窗户拉开，一股凉风吹来里面开了空调，卖卤菜的女人认识将蒋随原，打了个招呼，“弟弟来了？”

“他不是我弟弟。”蒋随原囧囧地走过去道。“以前那个孩子是我侄子。看家呢。”

梁意脑袋转来转去的，他没见蒋随原家里有个孩子呀，侄子和他差不多大吗？怎么会认错。

“来，给你，拿好了。”

“嗯，谢谢～”梁意付了钱，手上塑料袋的牛肉味混着调料味散发了出来，梁意咽了咽口水，记得早晨蒋随原点的牛肉面，应该挺喜欢吃的吧，虽然比起来他帮的忙，带点菜算不上什么，好歹能表达他感谢的意思，这么一想，疙瘩也没了，又开开心心起来。

蒋随原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刚才是因为想吃卤牛肉？

梁意摸了摸自己的脸，确认没有问题。

到了岔路口，十一点多，随缘汽修的大门上了把锁。

“你侄子不是在家吗？干嘛锁了？”梁意问。

“呃……”蒋随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这个“侄子”。他开了大锁，门刚打开，一个黑影扑了过来，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蒋随原拉上梁意飞快地闪身进门，关门。动作熟练流利。

梁意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缠”在一起的身体，准确来说是一个手长脚长的孩子紧紧挂在蒋随原，嘴里絮絮叨叨着听不大清楚的话。

蒋随原扶额叹气……

“小意，懂我为啥锁门了吧。”

梁意点点头，又摇摇头。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孙威，你给我下来，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你爸，把你接回去！”蒋随原吼，摸到手机，点了快捷拨号1，直接一个号码出现，叫做孙威的孩子低头看了眼，一只手闪现到手机边争夺手机，蒋随原往后撤，另一只手揪住孙威的领子把他拽了下来。

手机屏幕黑了下来，看到号码没有拨出去，孙威泪眼汪汪地喊：“哥，你不爱我了，不疼我了。呜呜呜呜。”

蒋随原额上青筋直跳，他瞥了眼惊呆了的梁意，“我朋友的儿子，唔，义子，网络小说看多了，觉得自己是个玛丽苏。”

梁意眨巴眼睛，撇来撇去，眼珠子转了两圈疑惑问：“玛丽苏是什么？”

孙威插嘴：“就是特别厉害，特别多男人喜欢的人！”

梁意再次呆傻：“不是应该很多女人喜欢的吗？”

“那是杰克苏。”孙威认真严肃地说，“定义不能错，性别是反过来的。”

梁意晕乎乎，完全不在了状态。

蒋随原把孙威扔到里屋沙发上，拿了盘子把卤牛肉装盘，放进冰箱，一番闹腾半小时过去了。

“孙威你好好呆着，出来我揍死你。”蒋随原挥了挥手拳头，梁意瑟缩一下，蒋随原温和地对梁意道，“小意，帮我个忙，洗下车……12点交车。”

还是门口的大众汽车，价位不高，轮胎看着像换了新，上午洗了一半扔哪里，没管得上，蒋随原拉着梁意开门出去，两个人的肚子都默契地“咕噜咕噜”响了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笑了起来，蒋随原示意梁意往旁边站站，自己把t恤脱了，这天不算热，梁意还穿着外套，蒋随原已经一身的夏天行头了。早上的背心扔在架子上，蒋随原伸手拿来，闻了下放弃套上，就光着膀子擦车身，一边指挥着梁意怎么开水闸，什么水速，怎么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