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老太太这样做确实大快人心，可是，老人家光顾着一时爽快，却把管箫正在回家路上的事给耽误了。当管箫踏进院子的刹那，管林的旧火加新火“腾”地一下全燃了起来，他也不问话，冲过来抬脚就向管箫踹去。

还好管箫是练家子，见势不对，扭身躲过一腿。管家父子之间实在没有亲情可言，管箫冷声喝问：“有事说事，你一声不吭就动手是什么意思？”

管林一腿不中，气上加气，听了管箫没大没小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挥拳又上：“你小子不学好搞 同 性 恋，净特么给老子丢人！老 子揍死你是应该的！”

管箫再一次闪过，他也不辩驳，而是针锋相对：“我跟您什么关系，我也配给您丢人？您老人家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唯一有资格替您丢人的，不是在包婷婷肚子么？”

字字诛心！

如此一来，情势立转，先前管林还站在道德制高点、还以父亲身份自居，现在被管箫轻轻几句话戳破——管林多年来对邓娥管箫母子不管不问，而且放任包婷婷三不五时过来找麻烦，未尽父责，他哪里有资格干涉管箫？

管林早已经不是当年山村里那个体格结实的小伙子，他当了老板之后，身体已经被酒色掏空，刚才被老太太“惩站”半天都觉得累，这会儿仗着怒气突然使了两把子力气，整个人竟有些招架不住，赶紧扶住身旁一棵石榴树，喘气道：“老 子好歹让你有机会转学到城里……”他不敢说“老 子好歹是你爸”，因为担心管箫回出更有刺激性的话。

管箫嗤了一声：“是我求你的么？我从来没有求过你！那是我妈求你！当年她以十里八乡美人之姿嫁给你，因为你而蹉跎了时光老了容颜，她帮你照顾你的爸你的妈，你为她做这一点儿事还有什么值得矫情的？你欠她的，这辈子也还不清，现在居然有脸说这个！”

管林瞠目结舌，他很想告诉自己管箫以前不是这样的，但当他使劲从记忆里寻找，居然找不到关于管箫的任何回忆。他对从前的家庭不负责任，以至于他从来没有把邓娥和管箫放在心上，既然不上心，又哪里记得住。如果不是“父子”这一层名义，管林和管箫实际如陌生人一般。并且，上一次邓娥求他帮管箫转学时，态度近乎卑躬屈膝，这让管林很不能适应管箫的“咄咄逼人”，在他眼里，邓娥和管箫都只是没见过世面的胆小农村人。

有许多所谓的大人，当他们失去道义支持之后，便会恼羞成怒、想尽一切办法让晚辈屈服。管林顾不得自己有点儿接不上气，又要冲上前打管箫。

这一次，管箫给了他一个痛快，直接一脚把他踹飞了。

管林负痛，半天爬不起来，又惊又恐：“我是你爸！你敢……”

管箫脸上不见一丝惭色，他勾着鄙夷的笑，慢慢走过来：“我想，管先生，你也许忘了。我跟你虽然都姓管，但此管非彼管。当年，你已经被爷爷赶出家门，并且断绝了父子关系。”

管林到底还有一丝微弱良知残存，被管箫拿话戳到心里的痛处，他就胸口一滞。管林此生最大的遗憾，也许就是父母亲相继过世时自己身为唯一的儿子不在其身边，并且父母到死也没有原谅他叛妻找小 三。

“你以为我急着赶回来是有多么在乎你么？你错了！”管箫继续说，“我急着赶回来，是因为机会难得！如果我主动找你，十成十会被包婷婷挡住，而一般情况下你有事也只会对我妈颐指气使——我就是要利用这难得独处的机会告诉你，我决定继承爷爷的遗志……”

听到这里，管林一颗失忘寒冷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就听管箫轻描淡写吐出一句话：“从现在开始，我跟你断绝父子关系！你可以滚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童年营养不好的关系，管箫的个子完全不随爸妈，高二年级的学生却如初中生一般瘦小单薄。但，就是这瘦小单薄的身影，此刻在管林眼中却如魔神一般狰狞巨大。

管箫不愿多看管林一眼，说完话扭头欲先走。转身，却看到徐拓朗正安安静静站在院门口，不知已经来了多久。

对于徐拓朗，管箫的声音立刻温柔起来：“你……都看到啦？”这是一种不掺假的本能，只有对自己喜欢的人才这样。

徐拓朗点点头，暂时没有发表意见。

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的管林却再一次叫嚷起来，发了疯一般冲向管箫。有些人，一旦觉得自己丢了面子，就会极端地想到与他人同归于尽。

管箫眸中闪着寒意，他身体未动，只待管林靠近就来个后旋踢。可惜，徐拓朗已经抢先两步抵住了管林：“够了！你省省吧！”

徐拓朗身材高大，比管林还要高半头，他的气势和他的力道不会让人觉得匪夷所思，至少从表面上看，徐拓朗更镇得住场。

管林略微抬头看向徐拓朗，瞳孔一缩，表情越来越精彩：“是你！是你……好哇！你就是和他……我认得你！你是徐国强的儿子！”

管林从包婷婷那里获取偷 拍视频时，因为一时激动不理智，他的注意力只在管箫身上，对于视频中的徐拓朗没太在意。这时徐拓朗主动现身，管林两相对比，也就认出来了。徐拓朗的父亲徐国强是H省数得着的大商人，身为商会成员的管林自然认识徐国强，也认识徐拓朗。

徐拓朗倒也坦然，不喜不怒：“叔叔，我是真心喜欢管箫的，有什么事冲我来，不要伤害管箫。”

“真心！？”管林仿佛一秒钟回春，整个人都精神起来，“我告诉你们，这件事没完！”

管林甩手走了，不知是不是卖了徐拓朗一个面子，反正从歇斯底里要跟管箫拼命，到他离开，这种态度的转变实在太快。

徐拓朗关切管箫是否受伤；管箫表示无碍，声音闷闷的：“你不应该跟过来的。”

“为什么？”

“他奈何不了我，但如果他把这件事告诉你父亲……”

徐拓朗嘴角划过一丝苦涩，但他仍然伸手搂住管箫的肩膀紧了紧：“你没想到么？他能够认出我……也许是那天我们大意之下被人偷 拍了。他手里必定有图片或者视频，所以，我爸妈知道也是早晚的事。”

冥冥之中，该来则来，无处可逃。

提到“那天偷 拍”四个字，管箫心念动了一下，他的手机里头还有一段视频，也许……管箫不知道是否应该现在告诉徐拓朗视频的秘密，他只能叹了口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他不认为管林那种抛妻弃子的人 渣会放他一马。管箫唯一觉得遗憾的是，各种复杂关系最终把徐拓朗卷了进来。他虽然没有想到应对的办法，却默默攥紧了拳头，绝不能毁了徐拓朗！

第 43 章

保住与徐拓朗之间才刚刚开始的热恋，管箫没有任何把握；最大程度不让徐拓朗在之后的事件中受伤害，管箫已经有了初步计较。管箫让徐拓朗先回家去，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他需要把初步计较思考成详细办法。房东老太太在隔壁邻居家聊天聊high了，几个老姐妹索性摆好桌子打起麻将，这更方便了管箫。

石榴树下的少年仿佛被谁施了定身法，站着一动不动；又像是被谁使用了催眠术，两眼放空。如果不是调皮的风偶尔轻轻拂动树叶，整个画面仿佛时空凝滞了一般。

打破这道静态美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声：“真不容易啊，居然住在这种地方。不过，这里到底是H市的一部分，比你的山沟沟农村老家强多了。”

涣散的瞳孔瞬间凝聚寒光，管箫冷冷回道：“你来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包婷婷！

大肚子的女人站在院门口，她并不打算迈脚跨过那道高高的老宅木门槛：“我来，是为了告诉你，我手里头有一段你和男人开 房登记时的视频。当然，这段视频我已经给管林看过了，但他的表现似乎不怎么好。”言外之意即是，她暗地里跟踪管林而来，她满心期待管林好好“修理”管箫，但看到管箫安然无恙，她很失望。

管箫仍然站在石榴树下，不怒不躁：“你来就为了说这些？这不是你一贯的作风。”

包婷婷得意地笑了：“你比你那黄脸婆的亲妈聪明多了，说话也更犀利呢！没错，我来呢是有两件事要告诉你。第一，那段视频是一个叫做李爽的女学生主动联系我、卖给我的，想必你是认识她的……”

管箫立即插话：“既然牵涉到金钱，你们之间至少应该有口头保密协议，你居然这么痛快就出卖她？”

包婷婷抬手撩了一下头发，无名指上的鸽子蛋闪闪发光：“这么跟你说吧，李爽跟我是差不多类型的女人，就我看来，这世上聪明的女人最好不要太多，否则就会挤压我的生存空间。她还年轻就有那样的心机，谁知道她以后能有什么样的成就……”

管箫继续插话：“你把始作俑者李爽说出来……所以，你认为我会因为‘同 性 恋’事件而身败名裂，你以为到时我一定会因为憎恨而不择手段报复李爽，你要借我之手对付李爽。”

“哎呀呀，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李爽本来就是你的仇人嘛，我这是好心指导你，冤有头债有主嘛！”

管箫在心里冷笑：李爽应该完全没有料到包婷婷这么容易就出卖她吧！这个世界怎么会有人糟糕成这个样子，嫉妒心加上坏心眼，毒如蛇蝎。

管箫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第二件事呢？”

包婷婷再一次笑了，两只手轻轻搭在肚皮上摩挲：“第二件事……我肚子里的孩子不久之后就要出生了，为了让我的孩子将来能够继承管林的财产……只好让你受苦啦！我设这个局，也是迫不得已呢！”听着像是忏悔道歉，实则语气里满是炫耀自得。

管箫也笑了：“真是难为你了！处心积虑、劳心伤神也不怕孩子影响发育。告诉你吧！我从来没有觊觎过管林的财产，我和他已经断绝了父子关系。”

包婷婷哑然，管箫回答的内容是她没办法理解的。这世上有谁不爱钱呢？更何况管林的身家可是一大笔钱！只要管箫不做错事，哪怕官司打到法院，管箫无论如何也能分到管林的部分身家。可是……

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包婷婷挺着肚子走了。虽然之前设计的打击管箫心灵的话语似乎没有奏效，但她仍然高兴：管林管箫父子决裂，管林的财产必将全都属于她！

包婷婷没有回到与管林的“爱巢”，而是先去了陈菲菲那里。陈菲菲是包婷婷后妈的女儿——包父不是个正经人，结婚之后与有夫之妇陈母勾搭在一起，女干 情败露之后双双离婚，然后组合成一个新家庭。难得的是，包婷婷和陈菲菲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感情一直很好，包婷婷心机如此，可见陈菲非也不是省油的灯。

陈菲菲听完包婷婷一番报喜不报忧的描述，羡慕道：“姐姐真是好福气，孩子还没出生就坐稳了位置。我家孩子都两岁了还得等呢，都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陈菲菲也是小 三，只不过，她是还没有上位成功的小 三。

包婷婷要的就是这种优越感，飘飘然道：“咱们面对的对手不一样嘛！邓娥那个农村女人哪是我的对手？你就不一样啦，那位家里的母老虎凶残无比，你得处处小心。”

陈菲菲一阵叹气，同人不同命哪！虽然衣食无忧，虽然也有了孩子当法码，但一天不被扶正，这心里就一天不踏实。女人最美丽的时光短暂得很，一旦错过了对男人最有吸引力的这几年，变数又大了。

包婷婷被恭维够了，这才凑到陈菲菲近前耳语起来。陈菲菲那位相好的可比管林财大气粗多了，如果陈菲菲上位成功，包婷婷将来少不得有求于人，这时出主意施恩于人，为的就是将来利益。

陈菲菲眼睛里的失落渐渐被兴奋光芒替代，到最后甚至语气都有点发颤：“姐，是真的么？你可别跟我开玩笑啊！”

“当然是真的！歪打正着——连老天爷都帮我们呢！”

——

管箫还是决定离开H市，这才是保护徐拓朗的最好办法。断了联络，一切都无从言说。

管箫仔细回忆过，那天在酒店大堂时他和徐拓朗虽然相拥甜蜜，但并没有太过分的举动。也就是说，李爽偷 拍的那段视频固然可以作为指责和怀疑他和徐拓朗“不纯关系”的证据，但因为缺少最最“直接的关键”，如果之后调查不出什么，人们也拿他和徐拓朗没办法。管箫担心的是，如果自己继续留在H市，说不定徐拓朗会为了保护他而主动承担一些事情，与其如此，还不如他主动离去。反正，他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事有凑巧，管箫正在盘算怎么样说服邓娥，邓娥却率先找到了他。

正常来说，邓娥只有周日才会休班，周三回来实属反常，而且她两眼红肿，这让管箫忐忑不已：难道管林已经去找过妈妈了？

“管箫啊，你舅舅打电话到徐家说……你外婆快不行了……咱们必须回老家一趟。”

第 44 章

中国人家庭宗族观念极重，农村尤甚。孝悌之道是民族美德，无可厚非。自管林出轨后，邓娥就主动淡薄与娘家的联系，不是娘家人弃她不顾落井下石，而是担心娘家人为了替她出头而闹出大事来。想见不能见，因此思念更浓、自悔更深；母女连心，母亲病危，邓娥怎么可能不难过？

管箫听后只觉得心头仿佛被抽了一鞭——他是很想回去，但从没想过以这样的理由。在管箫看来，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是慈祥和蔼又朴实可爱的老人，如今唯一在世的外婆也……唉，无常啊！

时间已经是下午，管箫打电话到长途汽车站订票，却被告诉班车每天只有两趟，而且都是早上发车。邓娥连连叹气，埋怨老家交通偏僻。管箫劝道：“妈，您先别急，咱们正好有时间收拾东西。我想……咱们还是回到村子里生活比较好……”

邓娥没有听出弦外之音，只沉着声音回了一句：“说什么胡话？”

——

大门一声爆响，几乎是被踹开的，鲁丽冲进屋里，二话不说甩出几个响亮的耳光。

徐拓朗生生受了，双颊红肿却一声不吭，他知道，妈妈已经收到了那段视频。

鲁丽划开手机，塞到徐拓朗面前：“你最好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事实上，这是徐拓朗第一次亲见这段“传说中”的视频。视频时长不到三分钟，录下了徐拓朗买完“爱爱必须用品”回到酒店大堂到跟管箫一起进电梯的整个过程。要说两个同班同学的男生一起开房，虽然有点儿奇怪，但也不至于让人生疑，坏就坏在视频中徐拓朗和管箫有亲密相拥并手牵手的动作，这就非常不正常了。

徐拓朗恨死了那个进行偷 拍的家伙，更明白此刻怎么辩白也没有用，索性把心一横：“您打也打了，我没什么好说的，您看着办吧！”

鲁丽真是个爆脾气，抬脚就踹：“你个败家玩意儿！”她个子没有徐拓朗高，这一脚踹不到徐拓朗肚子，只能堪堪踹到徐拓朗大腿让。徐拓朗一声惨叫倒在沙发上，双手捧着受伤处，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