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颜——沉璧公子
沉璧公子  发于:2015年10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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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么?”白颜泽终于结束他那缠绵又悠长的吻,扶住我虚软的身躯。

挥去脑中那身着月白衣衫的人,笑着回抱住他:“没事。”

白颜泽眸中深沉,把我抱到了床上,目光如同窗外月色一样寂寞:“容与,你先休息吧。”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终究还是喊了一句:“不要去找若安,否则只能徒增伤亡!”

白颜泽没有回头,可是我却看到他的手紧紧攥了起来:“……是我没能保护你。”

我一拳打到墙上,发出一声巨响,看着他惊愕地回过头来才说道:“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你以为我躲起来是就此忍气吞声?不,只是时机未到罢了,总有一天我会手刃了他,灭门大仇,还不必你来插手。”

白颜泽恐怕还以为我与若安的仇恨只是因为那些风花雪月之事,听了我这一番话,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也难免大为惊诧:“是他?”

我的手疼到麻木,骨头恐怕都已碎裂,不过还是苦笑了一声:“没想到吧,他与我,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一晃三年。

鬼使神差地又去到了雪月楼,那里依旧轻烟袅袅,翠竹画屏,清淡茶香。正凝立不动时,却竟然恍惚看到了那个在梦中萦绕千回万回的身影——若安!

近年来,若安几乎从未行走过江湖,但却被江湖上的人们传的神乎其神,前些日子他亲自出面公布成亲的消息,瞬时惊艳江湖,被人尊称为“绝世玉颜”。

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本转身欲走,却听到他温和的声音:“旧人相见,怎么不进来坐坐?”

听到这熟悉的嗓音,我的心跳居然不由自主地加速起来,强忍下心中五味杂陈的情绪,走过了那道屏风。

若安白皙修长的手指捏着装有琼浆的玉杯,他眉目依旧,向我浅笑。我记得,那双手曾经把饭菜一口一口喂到我嘴里,曾经在深夜细心地为我掖好被角。

终究是一场梦罢了——是他刻意为我编织的一场温柔又虚幻的梦境。

第十六章:婚宴

若安的身边坐着一名女子,落落大方,静美如月下雪莲,清眸流盼,人面桃花。轻施粉黛的倾城容貌,比卿歌还要胜上几分。

江湖上最近传得最广的一件事当然就是白夜宫宫主若安与天下第一美人季若谷的婚事。

季若谷,果然如传闻那般的绝代风华,让我也几度挪不开视线。白衣重重,似乎不落凡尘,与身边温笑的男子简直天造地设。

心中有如针尖在刺,不觉,我们分别了三年。

三年,不长,却足以改变许多。

从冰玉离开体内的那一刻起,我就隐约忆起自己与若安其实早就相遇相识,可是以前的事情,却是印象朦胧。

当年沉甸甸压在心头的仇恨,如今更是被时间磨成尖刀,可是我却不愿拿它去伤害他,只好独自承受那种凌迟心肝的痛苦。

“玉宫主,幸会。”我干巴巴地说出这几个字。

季若谷起身行礼,娉娉婷婷,如玉柳扶风。

我随之还了一礼:“季姑娘果真仪容绝世,容与愧不敢受此礼。”

“……不过当年我怎么听说红凝姑娘才是宫主的未婚妻子?”我不知道自己的笑容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否扭曲,但是在自己听去,已是足够云淡风轻了。

“红凝?那丫头总会自己臆想些什么,无伤大雅,掌门也请不要在意。”若安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正巧,喜帖我昨日刚派卿歌送去天寒了。如不嫌弃,下月初三永源寺林,我希望看到掌门你亲临。”

下月初三,便是他们成亲之日。虽然我早知此时,不过未曾想到他竟残忍至此,要我亲自去看他迎娶一个女子。恍惚间我还是点了头,神智也不知去何方了——永源寺林,那曾是我们约定白首的地方。

如今我才终是觉悟,我们是站在忘川两岸的人,我生在此端,他生在彼端,这之间的距离,纵使枉费我此生也无法跨越。也罢,我们各自都有的牵绊,又何必兀自纠缠,自寻烦恼?

待我时机成熟后,必要与他一刀两断,再也不要如此虚伪地笑脸相陪。

春日又是如约而至,这草长莺飞的日子,不知会有多少事情在悄然发生。

三四年前的春天见到绝美的他,一个笑容令我神魂颠倒。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再也不同往常了,一切像是一场梦,空花光影般幻灭。

我们在彼此的生命中留下了什么,又带走了什么?或许只如石子落水,涟漪几何,水过却无痕。

二三月份,樱花正盛。我记得自己曾经问过若安何时能再次同来,而他只是笑着说了一句时日方长。如今我们真的是在这永源寺林再见,又想起当年的话,竟感觉讽刺无比。

八重白樱纷纷吹落,我领着半大的玉非,在人群中穿梭,新人还没出场,红绸高挂的院内有好些人在寒暄着,热热闹闹,喜气洋洋。

“掌门!”我听到身后有人叫我。

回身就看见来人手撑一把艳桃折扇,身着一袭青绿纱衣。

“陶灼,这种场面你也不让我安生。”我无奈地笑笑。

他摇摇扇,贱兮兮地耸两下眉毛。

接着他又走过来蹲下,捏着玉非粉嫩的小脸:“平常不怎么在意,但这么一看这小鬼头日后必将长成个俊逸公子啊。”

玉非平日里不是很喜欢别人与他亲近,但见我没阻止,虽然不情愿,还是乖乖让陶灼捏了。

“那是自然。”本来想用骄傲的口气说,一出口却是莫名萧索。

真是搞不懂玉非的父母当年为何要将他丢弃,三年来他一直是健健康康,长相也极是讨人喜欢。一双乌黑的眼睛灵动明亮,唇形优美,精致得像陶瓷娃娃,竟不知与谁有些相似。

“——玉宫主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齐齐集到了门口。

我随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但那正是穿着金丝红袍、意气风发的若安,他一双摄人心魄的深邃眼眸映着这一片繁华,唇边还洋溢着淡淡的笑意。

“爹爹,那个人好可怕……”小玉非拽着我的衣角,细细的眉毛皱在一起,随即又用充满疑惑的眼神看着我,“爹爹,你怎么了?”

我想自己又失神了,不觉有些焦躁,马上收回了目光,伸手拍拍玉非的头:“无妨。”

“多谢各位英雄豪杰赏脸,请大家举杯,我先干为敬。”若安手持玉杯,朝着诸人遥遥一抬,从温和谦逊的表情,到举手投足的动作,完美到让人惊叹。

“玉宫主请。”众人皆拿起桌上酒盏回敬,目光却都是有意无意地看着若安,有些女子甚至脸都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我一杯酒下肚,嗓子里竟像是有烈火在灼烧,腹部也开始绞痛起来。若无其事地挺直脊背,冷汗却不停地冒。

“离掌门若是不能喝酒,大可不必勉强。”

若安的目光穿透过众人而看过来。

“有劳费心,若在此良辰吉日我不敬玉宫主一杯,岂不是拂了白夜宫的面子?”我笑意晏晏,又自斟自饮一杯,将酒盅倒翻向他致意。

若安看了我一会儿,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继续逐一敬酒。

记得好久之前住在白夜宫那段时间,闲来无事时,我曾与顾言思拼酒。两人开始还是用杯饮酒,后来都嫌不够痛快,直接用酒坛互灌,没想到顾言思千杯不倒,我却因为太过逞能而伤到了身子,一沾酒就哪里都不舒服。

直到最后我才发现顾言思早醉糊涂了,但是看上去却好像还清醒着。我不甘心认输,以他耍诈为由逼他说出心仪女子的姓名以供娱乐,结果他突然发酒疯,当场就要拿刀砍我,若不是卿歌当时也在场,我说不定那时候就命丧黄泉了。

忽然之间,狂风骤起,千千万万的绯色花瓣散落,我下意识将玉非揽在身前,隐约中看到一个人在花影中出现。

风停止后,才看清那是季若谷凭空出现在百花之间,仿佛天降的谪仙。

绝色的美人一袭红装,用金线绣了飞凰,凤穿芍药鎏金步摇还在微微摇动,轻纱遮面,双手交叠,端庄华贵的姿态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时挪不开眼。

她向所有人微微行了礼,走向她的郎君,迈步轻盈,步步生莲花。

季若谷,蜀州季家三女——记得多少年前曾有一场灭顶之灾,让季家上下几十口人,一夜之间几乎全部丧命,血光冲天。

这良辰美景我也不愿再去回想那江湖旧事,只同身边所有人一样,目光都顺着季若谷的脚步而转移,当那一对璧人终于站在一起时,身边的人赞叹道:“好绝配的一对!”

不得不承认,这样般配的二人,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虽然那样想着,但是心里却似乎总有什么东西梗着,像是鱼刺卡着嗓子般,尴尬得无所适从。

吉时已到,甚至连老天都像懂得成全,清风徐来,满树的樱花在人们的视线中起舞,新娘发间的珠簪在春阳下折射着耀眼的光辉,我有几分木然地扬起嘴角,同身边的人一起祝贺着。

“不想笑,就别勉强自己了。”陶灼冒出来拍拍我的肩。

可是除了笑容,我还能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朝着一番好意的陶灼点点头,远处涛涛的海浪声仿佛来自天边。

拜过天地、拜过祖上灵位,主婚人的声音高昂起来:“夫妻对拜——”

就要结束了……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或许此时此刻我真的已心如止水,就那样微笑着看他们弯下腰去……

这时,若安却突然跳开,有凌厉的剑光在众人惊诧间挽出数道剑花,直冲向他。若安的反应极快,回身一旋便躲开利刃,大红的袍子随着他的动作而不停纷飞,飘逸惊艳。

那人一击不成再起势时,若安已一手揽过季若谷将她护在身后,顺手摘下她的金簪,向那人弹去——

来者身法极快,在场大多数人甚至只能看清他的残影,但若安只用了最简单的攻击,他的身法就明显慢了下来,我定睛一看,那根七寸长的簪子几乎完全没入他的右胸,看伤势应该不轻。

“……季凰烟。”若安冷冷地看着那人。

我有几分惊诧,仔细看看那人的脸,又看清他手中所持的正是阳空谷的飞凰剑——不会错,他就是季若谷的亲生兄长,当年劫难中极少数的幸存者之一。可是又为什么在此时来搅局?

全场因为这混乱的场面而嘈杂起来,我作为武林正派中有一定地位的人,快步上前想查看一下状况。

玉非扯住我的衣角,眼睛睁得大大的:“爹爹,危险。”

连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危险了,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我只是摸摸小玉非的头:“无妨,若总是躲在他人身后,岂不是懦夫吗?”

季凰烟此时正半跪在地上,用手中剑支撑着自己,呼吸急促。我过去欲扶起他,他却冷冷瞥我一眼,侧身躲开了我的手:“你以为没有人知道么?你也不过是他玩弄过的人之一罢了。”

我一怔,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下其他的人,而他们并没有什么异常的表情,还在窃窃私语着。想来应该只有离得最近的若安与我听到了刚才他所说的话,但是若安仍然面无表情,漠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我沉默了下来,继而冷淡地说道:“我与玉宫主,从未有过任何不当关系。”

季凰烟或许没想到我会当着若安的面说出这样的话,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蓦地露出不屑的笑。

而我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若安,他依旧风轻云淡,丝毫看不出情绪。

第十七章:婆娑

微风一阵阵吹过,白色的花瓣簌簌飞扬,季若谷已被卿歌护送着早早离去,而各路江湖人士还搞不懂状况。

“我不想与你生过节,大喜之日,季谷主总该有点分寸。”我站起身,压抑着在心中翻腾的野兽。

“想必离掌门还是不明就里,一月后,我在阳空亭恭候。”他支剑起身,抹去嘴角的血,用内力将簪子逼出,珠簪摔在花泥中,血珠染红纯白。

“今日且留你一条贱命。”若安的脸色有几分阴沉,转头后却又对着众人从容地说,“今日遇此一事惊扰了各位,着实抱歉,各位请自便吧。”

见若安并不打算解释什么,人们觉得无趣,便三三两两地散去了,他们的嘴间还津津乐道着这场闹剧,不下数十种猜测已经形成,我敢保证这事儿在近一段日子又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院内备了些厢房,看时辰也不便赶回天寒了,玉非年纪还小,现在就有了些睡意,我将他哄睡,嘱托着陶灼帮忙照看。太阳渐斜,我忽然就有了看海的心思,海潮声此起彼落,像是在轻声召唤。

……海风微咸,吹在身上有些凉,我裹紧衣服,在沙滩上漫步。

夕阳映照着碧海,海面像明晃晃的绸缎,将碎金堆积到海岸上,粼粼的波光,闪耀着光辉的色彩。但这附近都没有人迹,竟有种苍茫之感,像是自己走到了天地尽头,再无退路。

我闭上眼,感受着海风的呼啸,却冥冥中听到有人呢喃。

我循声音而去,却看到了他——若安。

他本应该与妻子共饮合卺,又为何会在这里?

若安蹲在海边,衣带与发丝纠缠着飞舞,面对天海,背影显得那么单薄。我的心中莫名有几分刺痛,运起轻功,像飞羽一样地飘过去,待靠近时,竟看见他手指在不停的写着两个字——容与。

水沫涌来,冲刷掉那痕迹,他像痴了一般,低声唤一声“容与”,再写上,浪起翻涌,又被冲走。若安红衣沾水,烈艳无比,像是能滴出血来,与那血红色的夕阳融为一体。

我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慌忙退后几步,再以正常的脚步走过去,他察觉到了我,站起身回过头来,脸色竟有几分憔悴。

若安看到是我,依旧波澜不惊:“离掌门,你可恨我?

我怔了一下,继而冷冷笑道:“若是说天寒一事,我自是恨你入骨,若只凭我自身,那没有爱何来恨?”

他的嘴唇甚至都有些失了血色,被海风吹得干裂,却还是微微一笑,有几分凄凉之意:“很好,你终于看开了。”

风在望不见尽头的海面上肆意穿行,吹得衣响烈烈,夕阳渲染了整片天地。

虽然我以为自己与他是势不两立,但心中那一点儿未曾磨灭的希冀,还是让我鬼使神差地开了口:“若安,你爱过我吗,即使是曾经?”

他此时却只望着我,久久不语。

在这苍茫的天地间,海浪还在无休无止地翻涌,我的心却在时光消磨中,随着夕阳一寸一寸沉了下去。

若安逆光而立,风仪卓越,万丈光芒与无际天海几乎都已沦为他的陪衬。

或许,若安你一句话,就能使我放下尊严,放弃所有。若安,告诉我,曾经的一切并不是假的!我知道你会在乔装打扮后细心地照顾我,还不愿让我知道;会在我的要求下,不顾形象地去掏鸟窝,也不在乎路过弟子惊诧的眼神;会在滂沱大雨中一直站立着,一定要等到我为你开门……

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告诉我,我能与你一起分担。

最终他神色有几分嘲弄地垂下眼来,呵呵地笑着:“没想到离掌门还有如此妄想。”

腥咸的海风中夹杂着缥缈得如同幻觉的樱花香气,若安的身影冰冷决绝,茕茕孑立。

待他走出好远后,我才渐渐放松双肩,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了出去,竟然一下跌坐在了地上——像如释重负,又像万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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