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颜——沉璧公子
沉璧公子  发于:2015年10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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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黛低着头不说话,似在苦苦思索着什么,许久,她抬起头:“你是‘点冰蝶’离掌门?”

“正是在下。”我微微一笑。

“我相信你,”她的眼神忽地坚毅起来,“我想要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我点点头:“这件事我其实也想要搞明白,自然愿意效劳。”

于是我将除了他的死因之外的事全都告诉了青黛,但那些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她听完后点头道:“小女子虽不是江湖中人,但从小跟着班子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冒昧问一句,公子是否也知道西城百凰?”

“西城百凰?自然是晓得的。”

传言说西城百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人间世事凭他掐指一算自能得知,而他早年也算是游历江湖的前辈,对上一辈的事儿应该更是了解才对。西城是指我国的西乌城,百凰则是他的字,他的名号太响亮,以至于几乎没人知道他的原名是什么了。

“这样一说,其实我与他还算相熟。”我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笑意不觉就挂上了嘴角,“只是他的条件太苛刻,我担心……”

青黛坚定地摇摇头:“既然决定了就不会再更变了,公子若是有所顾虑大可不必同行。”

看她坚毅的样子,我心底也不由佩服起了这个如此有主见的姑娘,于是说道:“既然决定陪姑娘同行了,怎会再更变?也别公子公子的叫了,称我容与便好。”

“那唤我青黛便是。”她道,“时候不早了,明日还有些事要办,若公子得空,我们后日就动身如何?”

“云起客栈,随时恭候。”说罢,我便回身离开了。

人生无常,造化弄人,若安的身上到底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虽然我很清楚自己与他除了仇恨已无任何瓜葛,但是潜意识里对他的追寻一直没有停过,就好像他当年送给我的玉箫,如今我都还一直留在身侧。

恍惚地走过长庭时,我遇上了一个女子,依稀记得她就是上次在御花园匆匆一瞥的那一个。

那女子一身水蓝华裳,月下花影中背对着我独自站立,双手应是合在身前,一圈流珠发饰绾住那三千青丝。

这次看得清晰,而我的脚步在那一刻顿时僵硬——

碧萱!

当年我磨着白颜泽说那时的事,他也就含含糊糊地告诉了我,说是碧萱在我被他们带走后跟随上山,想以自己的性命作交换求他们放我走。她在琉玉山庄外苦求了半个月,无人理会,最后晕倒在庄门前。回想那时,正是我逃走的日子,如果那个时候我到庄门前看一眼,今时的一切可曾会是这番样子?

——大概在数年前分别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了彼此的命运。

我逃走时遇到了白颜泽,他欲擒故纵,并没有追我,而是回了山庄。那时他刚好遇到有人在拖着虚弱不堪的碧萱,不知怎样处理,于是他一时兴起,便把碧萱带了回去。待她醒来,白颜泽对她说若她喝下梦三生必放我走,碧萱不知那时我其实早已逃之夭夭,为了我的安稳,她宁愿抛却自己过去的种种往事。

说起来,终究是我对不起她。

“碧萱……”我终究还是忍不住过去唤她的名字。

她缓缓回头,面容有几分憔悴:“你是何人,怎可直呼本宫名号?”

她的眼底有几分清冷,但根本没有在意名号的意思,虽然知道她已忘记我,可还是怔了怔:“碧萱……你真的……”

“我觉得你……好眼熟,我们曾见过?”几年不见,我想她应该容光焕发,可她现在娇弱的面容竟如同捧心西子。

我走近她:“陛下对你好不好?”

“无所谓好或不好,他有意却无心,”她还是挂着笑,肩膀瘦弱,惹人怜惜,“本是毫无纠葛的两人硬放在一起又能怎么样呢?”

“你……”我想说话,嗓子却像被什么堵住,只能垂头无言。

“没想到在临走前还能遇到一个故人,我很满足了……公子可否陪我走这最后一程?”她抿着嘴角,却有丝丝缕缕的血迹染红她的胸前。

“你这是怎么了?!”我看她的身体如枯叶般下坠,一瞬间惊慌失措,闪身过去环抱住了她。

她无力到几乎睁不开双眸,手却还是轻轻抓住了我的衣襟:“容与,真的是你……我好幸运,还能再看你一眼……”

“碧萱……你还记得我?”她轻轻依偎在我的怀里,已是疲惫不堪。

“梦三生无解药,但以青霜毒……可以破解,毒发后,还能再苟活一个时辰,真是……太好了……”她的眼泪顺着脸庞滑落,滴到我的手上时,已是冰凉冰凉。

“为何要这样对待自己!”我知道,青霜毒不算什么厉害的毒,但与梦三生一起服用,最多活不过一个时辰。唯一还好的是,死之前不会感到痛苦,只是倦意愈浓,闭上眼睡着了,便再也不会醒来。

“因为那日我在御花园中见到你,脑海中就总出现……你的影子啊,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她双唇渐渐失去血色,纤细的手指也颤起来。

我鼻根发酸,心口如同压了一块千斤重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我知道,今日你一定会来。掌门啊……其实当年我就看得出……你满心都是那个‘玉颜’了,可是我……”她闭上眼,泪又浸湿了她幽长的睫羽。

我紧紧抱住她,发现已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只看到黑夜的幕布上是烟花如梦。

剩下的时间里我们聊到了曾经的许多许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眼角也开始湿润起来,但我们还是一起笑着,回忆过往那些开心的日子,回忆我还是“少主”的日子……

城外烟花未尽,她显得越来越疲惫。

“容与,”那一刻,碧萱的眼睛很明亮得如同星辰,“如果你爱他,一定要好好待他。”

“……嗯。”我握住她的手,她只知我深爱若安,却不知他是怎样的无情。正如她所说,本是毫无纠葛的两人硬放在一又能怎么样呢?

“放开江湖恩怨不说……毕竟你也曾……伤害过他一次。”她的声音渐渐细若蚊鸣,可还是让我心头一震——

我……伤害过若安?

我的迷茫片刻后就被悲痛冲散——碧萱的身体在我的怀中就那样渐渐冰凉了下去。

把她抱回她所居的宫殿,那些侍女们看到这番场景个个哭嚎不已,但她们马上却又只敢默默垂泪——在这普天同庆的时候,谁又敢冲了圣上?

我不顾阻拦,把碧萱轻轻放到床上,抹去她嘴角的血迹,这总是温柔浅笑的女子,如同睡着般安安静静。

走出她的寝宫,在偌大的皇宫内、广袤的星汉之下突然就迷茫了起来。

玉柳随风烟花绽,深晚庭,却把生死叹。

第二十一章:浮木

黑夜弥漫,热闹的气氛渐渐散去,我如同一段被挖空了内脏的朽木,不知接下来还能往哪个方向漂流。

看到巡逻之人的烛火在不远处摇曳,才恍惚地想起要去素銮宫找白颜泽。

这一路,我走得很慢很慢,脑子里不断闪过昔年父亲还在世的画面。

父亲的脾气很暴躁,每当我练武偷懒或者违反了什么规矩,他必定会严厉地教训我。可是闲暇日子里,他又总爱带着我去山下的客栈,那里的老板娘做桂花糕的手艺可是一绝。在无人时,父亲因为被我气得吹胡子瞪眼,而当场脱鞋揍过我,但在此之后,他却又教我做人要谦和如玉。

除此之外,脑海中不断浮现的记忆是他时常在梦里唤我母亲的名字,虽然我从来没有听清楚过他的梦呓,但有时看到父亲在睡梦中紧皱眉头的样子,便会知道他又在梦中见到了母亲。直到现在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姓甚名谁,只知早在我出生没多久时,她便撒手西去。

父亲是个痴人,此生全部的爱恋都留给了我的母亲,以至于他在回忆里过了半辈子。即使他作为一派掌门,风光无限,可他那时常孤单的背景,却落寞得让人想要落泪。有时候我也会怕自己也像他那般,想着一个不在自己身边的人,伶仃一生。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那辉煌的宫殿。

轻纱明帐,玉屏栏雕。

“白颜泽……”我看着在坐在案前撑着额头的他,似乎疲惫之极。

没有急着告诉他碧萱殁了的消息,因为看他的样子,可能连牵动脸上的一块肌肉都可能累垮,与不久之前那样权倾天下的帝王样子可谓千差万别。我也第一次发现,他比当年瘦削了不少,下巴尖尖的,甚至有几分病态。

久久,室内寂静无声,只有灯花乱跳。

“容与……”他喃喃地轻语。

“我在。”走过去时,才发现他其实是在梦呓,全无防备的样子。担心弄醒他,只轻手轻脚地扯张薄毯给他盖上。

风过烛光摇曳,我走出门,又回身把门带上,他的面容就在我的视野里渐渐化作了一条细线,最终隔在了雕花门之后。

其实我从始至终都明白,我的心早已枯死,他再怎么用心灌溉,也只是徒劳罢了。

夜将深,他伏在几案上睡着,身上的毛毯滑落了下去,却无人为他拾起。

“颜泽,我走了……”最后的话,消失在风中,无影无踪。

宫人听他吩咐远远守在大殿外,他们知道白颜泽给我的特权,不便拦我,却还是问了一句:“天晚夜寒,离公子这是要去哪儿?”

我微微一笑:“去我该去的地方罢了。”

困倦的夜,殿外仿若天明。

第二日,我到云起客栈时,青黛已是等待多时,看来她比我还要着急。但她表面上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看你这样懒散的样子,也不知哪辈子能到西城。”

我带着起床气,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到是肯定能到,不过在此之前,青黛姑娘能否先遮住你如花似玉的面容?”

——这确实是很有必要的,至少能省去很多麻烦。人的长相太出众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想当年卿歌在承诏遇上的乌龙事件……

青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便跟我坐下商量了一下具体事宜,打算早早动身。

集市上买不来什么好马,从多方面考虑,我花了大价钱请住在客栈的一为江湖侠士割爱,终于买来两匹体格矫健、慧目明亮的千里良驹。

青黛换了身利落的胡服,又把长发束了起来,英姿洒脱的样子实在让人想不出昨夜的盛宴上,她还是那般千娇百媚、舞姿蹁跹。

花了一个上午准备了一路上的盘缠,当日下午便立即动身了,为了早日抵达,我们二人身边一个随从都没有带。开始我还担心她是否受不了这一路的奔波周折,但看她坚定得很,便也渐渐打消了劝她回去的念头。

一路上日夜兼程,虽然并不赶时间,但那种迫切想要知道真相的心思,却一直催着我们加速前进。

有时候半途没有客栈和可以借宿的地方,我们就在树林里露营,互相讲起自己过去那些有趣的故事。青黛说道自己小时候跟教戏的师傅上街买糖葫芦时,听到琴楼上一个公子素手拨弦的事,脸上露出的是掩不住的幸福表情,我揶揄道:“当时是不是就看上人家翩翩公子了?”

她却说:“小女孩哪懂什么男欢女爱,只是怀念能拉着师傅的手上街买各种零嘴的日子……还记得街角小铺子飘出来的核桃酥的香气,真的好久好久未曾那样清闲过了。”

现在的青黛完全可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她怀念的却是童年的核桃酥。我想起自己的童年几乎都是在习武中度过,最幸福的事便是父亲检查时,若表现出色,就会得到他从外面买来的糖画或者打包带回去的桂花糕。天寒是什么地位,什么好东西会没有?可偏偏那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在我的脑海里留的印象最深。

我跟她讲玉非的事,小孩子小时候可做过不少引人发笑的事,两人皆是乐不可支,而我越讲就越发思念起来。

“你都有儿子了?”青黛似乎不太相信。

“没错,内人可是大美人一个,丝毫不逊于你啊。”我开始瞎吹。

“那你的妻子叫什么名字?说出来也好震震我啊。”她笑了。

我一时迷茫起来,马上把江湖上排的上名的美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印象中,最是惊艳风华的是……想到那个人时,我心中突地一痛,最后只是苍白一笑:“他……早已先去了。”

青黛有些慌乱,估计看我脸色不对,便匆忙说了句:“节哀……”

半月之后我们终于抵达了西城,西城的城门非常古朴,那是经历了上百年风沙磨蚀留下的历史沧桑,时常有大批的骆驼商队出入。西城再不远处便是沙漠,终年酷热难当,但又是繁华无比,许多异域来客都积聚于此,是我国贸易通货的重心之一。

此时青黛方才想起来问我:“你知道百凰具体在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我坏坏地笑,看她露出焦急表情后又接上,“那怎么够格当掌门啊?”

这些天来与她关系已变得熟络了起来,要不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年纪而且性子又倔强,我早就开开心心地多了一个妹妹了。

梧桐庄——正是西城百凰的住所。

如此炎热之地本不应该生长着这样翠绿的梧桐,可它们却是比其他地方的梧桐树更加苍翠,竹林醴泉环庄,环境清幽。

我轻门熟路地找到了翠竹居,一张案几前坐着一个轻阖双目白衣少年,他的面前正放着一把古琴——美景、美人!

——如果你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

我在脑海里对旁边的青黛说着上面那句话,她显然把那小子当成了百凰,开口道:“阁下可就是西城百凰?”

青黛显然是没有什么江湖阅历,百凰哪有这么年轻?不过我先不开口道破,且看那家伙怎么瞎诌。

少年微微一颌首,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青黛急匆匆道:“小女子有一事相求,请前辈开出条件。”

他目光飘到了我的身上,打量了几番,露出了一个非常女干诈以及得意的表情:“老子要鸡女干他!”

一句话把眼前这么好的景致全破坏了,我为他一如既往的口无遮拦而一瞬间凌乱,青黛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向那个少年。

“子玄,说话要适可而止。”一道沉稳的声音从帘后传来,正在大笑的少年突然住了口,但还是一脸挑衅地看着我。

很久以前,我是来找过百凰办事的,他的要求倒也没什么,不过是要个美人在身旁服侍,但是那时的我非常不屑:多大的年纪了还想跟我们这些年轻人抢资源?所以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从雪月楼花了并不多的银子买到了一个非常不好言周教的小倌,扔给了百凰。

那一年雪月楼差点被这人闹得天翻地覆的,我想着让他来折腾百凰似乎也很有趣的样子。但是过了一段时间,百凰差人送信给我,让我去他那一叙。我想着反正这事我也办成了,你能把我怎么样?被折腾得受不了了想退货?那可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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