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摆手，止住他要坐起来的动作：“竟能在此地遇上同类，也算是缘分。你且好好养伤，明日的战斗我陪你去，寻个法子让你再休息几天。”又看了看他的伤势，心里明白他除了战斗受伤外，过久没有进食，导致体虚也是伤势严重的原因之一。遂取出一株月白灵草递给他：“把这个服下去。”

见青年接过灵草，文清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其实青年身上的伤势，如果能用木犀符辅助，愈合速度能大大加快，但是文清尚不了解此人秉性，不可能贸然露出丰厚家底，因此权衡之下，还是先保他一命，余下的伤由他自己慢慢调养。

第44章

文清救助的青年，经过几日恢复，坚强地挺了过来。他主动告知文清，他名为武牧，乃是魔修母亲与人修父亲的后代，神奇的是，他体内魔修灵根与人修灵根竟然毫无冲突，而是慢慢交融在一起，相辅相成，使他成功被母亲带入魔域而无人起疑。

并且，他的两种灵根随着年龄增长而愈发契合，带给他的好处，便是修为的突飞猛进。这样绝佳的资质招人嫉妒，昔日好友告发了他，他母亲由于私自带外人入魔域被论处，且魔主亲自出手，将他打入此地。

他与天颅人无法交流，也不知道战斗时可以喊“认输”二字，前面一百多场全是硬生生扛过来，占不了上风时，就被天颅对手打到昏迷，每次都是在九死一生的状态下挺过来。

文清见到他的时候，正是他万念俱灰之时，在此地每日不间歇战斗，他已经由疲惫转为浓浓的厌恶，甚至觉得，了结自己也比苟延残喘要痛快得多。若是文清没有出现，他已经决定放弃自我，任凭天颅人将他打死了。

如今见到同类，对生存的追求又一点点回到体内，身体康复速度竟也不弱。

文清为了使他保持生存意志，将有希望离开天颅之事说了一部分，引得他欣喜若狂，斗志重新回归。失去信仰，失去生存的目标乃是武牧放弃生命的原因，文清出现后，他将救他于水火中的文清看做天神与信仰的寄托，简直可以用诚惶诚恐唯命是从来形容。

值得一提的是，武牧和小莫都是人魔混血，有不少共通点，很快熟悉起来，以兄妹相称。

……

三年后，初级场八层。

角斗场上，一只大型白色灵兽，正心不在焉地站在石台中央甩着尾巴。而无脑易怒的天颅人，却竟然在它不经意间显露出来的威压之下，被威慑得不敢轻易动弹。

这感觉太过憋屈，天颅人忍无可忍，大叫一声手握成拳冲了过去。

“啪！”白色灵兽尾巴一甩，原本柔软灵活的蓬松大尾霎时坚硬如铁锤，立时将天颅人拦腰撞飞了出去。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不是一场对等的战斗。

可惜天颅人没有眼睛，反而被对手的强大激起一身的血性，“啊啊”两声，再度冲上去。

“啪！”

“啊啊——”

“啪！”

“啊啊——”

单调的声音循环往复，直至天颅人再也起不来，四肢朝天仰躺在地面，嘤嘤哭泣认输为止。

白色灵兽轻巧地跳下石台，猛地跃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后准确地落在对面的石台子正前方。它浑身的散漫在看见石台中央的白色清冷身影后，消失得一干二净，眼神专注地盯着正在与天颅人战斗的白衣青年。

虽然是粗暴的肉搏，但青年的姿态却从容不迫，在天颅人猛地扑上来时，手掌轻松一撑，天颅人就不得再进半寸。随后青年掌中带风，淡定一挥，天颅人大叫着被扇出石台子，“嘭”的一声巨响撞到地上。

胜负已定，天颅人认输，冷静的青年转开目光，一下子与等在原地的灵兽对上，脸上表情顿时融化些许。白色灵兽动作轻快了不少，与方才的淡定散漫相反，摆着尾巴跳上石台迎接胜者。

文清一手握住赤焰扑上来的前爪，周身杀气褪去，温情一点点浮上来，抚摸遍他的皮毛以检查它有无受伤。

虽然赤焰从很早以前就没有再受过伤，不过例行的检查是少不了的，赤焰也乐意享受这等福利，立在原地不动，仰头抬爪十分配合。

等文清检查过，确认赤焰身上没一点伤口后，轮到赤焰检查。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能疗伤，因此赤焰只是靠近文清嗅嗅他身上有无血腥味。

文清低头指着自己左臂：“只是这里有一点红肿，别的都无碍。”

赤焰隔着外衣轻蹭他的伤处周围，点点头。

见赤焰放了心，文清才举步出了初级八层角斗场，赤焰不紧不慢跟随在其后，一人一兽来到六层，径直往旁边一处欢呼声最热烈的角落走去。

石台中央一位男子弯腰咳血，看着是伤得不轻，而他的对手天颅人，比他伤得更重，瘫坐在地上呜呜大哭。

“文清！”男子见文清与赤焰过来，一抹嘴角的血迹，站直身子，“险胜一场。”

“武牧。”文清应了声，“进步很快。”

武牧便是当初救下的男子，如今刚入六层，前两场还不敌对手，需要他帮忙，这次已经能凭一己之力取胜了。文清的神速，多半还是依仗元素与赤焰的治疗，而武牧却是全凭自己素质，能在三年内进到六层，已经是十分难得。

“哈哈，比起您来说，我是自愧弗如啊！”武牧摆摆头，爽朗笑道。

新的比斗又开始，天颅人围了上来，他们不再多聊，退出角斗场，往生活区行去。

行至文清房里，武牧四下张望后反手扣上门，回转身来，正好看到文清的灵兽在亲昵地舔舐文清胳膊。武牧奇怪的是，文清看着清冷，对灵兽的行为却从不责备。他问道：“都准备好了？”

“没错，我屋里东西少，一个包管够，早收拾好了。”

“伤处可有大碍？”

“无事，休息半天足以恢复。”

“那好。五个时辰后准时出发。”

武牧点头告辞，文清才取出温元榻，与赤焰进去，抓紧时间调息。

……

在此处空间罅隙的三年来，文清每日不忘自己的目的，那便是接近无尽之场，找到离开的方法。此处民风好斗，若是贸然跑到无尽之场，在途中穿越另外的场子，被天颅人发现的话，会强制他们战斗。天颅人反应迟钝，足够他们跑到下一个场子，但是当天颅人发现并紧跟上来，在下一个场子，他们就一定会被追上，从而被丢到石台上进行搏杀。

而天颅的规矩是，只准往前不许退后，但凡挑战过更高场次，就只能继续前行，直至倒下。像刚才他们退到六层去找武牧，是没有人会与他们动手的。

因此，他们最多只有一次机会，穿越一个场子而不战斗。

分析过地形后，文清发现，初级八层是逃脱的最好时机。由初级八层可以直接穿到中级四层，而中级四层再往里走，正对着的，便是无尽之场。

而文清胆敢以初级实力去对上连高级天颅人都无法战胜的无尽之场，则是经过了一番严密考虑。首先，经过三年的搏杀，他们对肉搏的技巧都已掌握，相信就算对上再强的练气中期，也有一拼之力。其次，此处空间灵气稀薄，天颅人又只顾战斗，没有炼器一说，应该没有高阶法宝存在。而文清手中有一件防御仙器，可以留作最后的保命手段。

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则是每日重复的角斗带来的阴影。文清甚至觉察到，最近他对搏杀已经有了麻木之感，看天颅人，也不再将他们当做与自己同等的人类，而是过关升级的道具，甚至死在他手上的天颅人命都有了好几条。他非常担忧，这样的状态下去，就算有一天离开天颅，也会沦为一把毫无价值的杀人武器。

所以，经过商量，他们决定铤而走险搏一回，今晚待午夜间搏斗的天颅人相对少一些的时候，由中级四层穿到无尽之场，去探寻“核”的真相。

到了约定的时间，武牧与小莫都自觉来文清门口集合。小莫毫无战斗力，和文清一起行动只会拖后腿，她懂事地道：“文清仙人，您先带武大哥去无尽之场吧，成功后再来接我。”

文清一愣，想不到小莫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们都清楚，无尽之场是九死一生之事，能从那里逃出升天已经是奇迹，更别提再出来接人了。小莫这样说，就是为了不耽误文清，而甘愿牺牲自我。

武牧在一旁更是动容，想不到小莫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的气魄。他张嘴欲语，想到自己都是拖累恩人的那一个，没资格说出让小莫留下的话，低下头去暗自愧疚。

却见文清沉吟片刻：“这倒不必。我有一法可解决你之忧虑。”

“什么方法！”小莫双眼一亮。

文清拿出乾坤袋，道：“我这储物袋可装活物，赤焰曾进去呆过一段时间，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尝试放你进去。就是里面呆着或许不太舒服。”

小莫点头：“我不要紧的，仙人能带我走，我已经很感激了。”

装人不比装灵兽，难度提高不止一星半点，饶是小莫没有修为，文清装她进去也费了不少功夫。见文清额上冒出细汗，赤焰抬爪搭在他手上，运转灵气输送了一些过去。文清原本快要耗尽灵气，心疑计划失败时，一股磅礴之气涌来，周身灵气顿时充裕，简直比他平日里最好的状态还要饱满。

在赤焰的帮助下，小莫终于被装入乾坤袋中。文清快速吞下一枚丹药，又再看了看武牧，眼神带着询问。武牧猛摇头：“留我在外面，我好歹能帮上忙，若是真出了意外，您千万别顾着我！当初您救我一命，我已经赚了，只要您能离开这鬼地方，就是让我现在立刻死去，我也心甘情愿！”

文清劝道：“不若试上一试。”放小莫进去都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灵气，武牧乃是与他修为相当的练气中期修士，按理说更不可能塞入乾坤袋了。

武牧一拍大腿：“我倒有个法子，能让您不费吹灰之力就放我入内。”

文清看向他，眼神示意他说出来听听。

他道：“认主之法。”

第45章

“认主之法？”

“不错，我曾与您提起过，我母亲交给我的这种法子。若是认主成功，我的一切都由您支配，包括元神。因此，在进入乾坤袋时，我的元神无法抵抗，您也不必消耗灵气。”

早在文清救起武牧，武牧就提过认主一事，在他心底，文清是他不折不扣的恩人，也是他的信仰所在。只是文清主张自由发展，不愿与他结成契约，此事才作罢。如今有了契机，武牧便又提起，他心里认为，只有认主并付出一切，才能报道文清在绝望之际给予他的帮助。甚至只有认主，他空荡的心灵才算真正有了寄托。

见文清有些迟疑，他再接再厉：“这只是权宜之计，等出了这鬼地方，再行解约一事。”

事实上，这种契约十分霸道，根本没有解约一说。但文清不甚清楚，且时间又过去半个时辰，再耽误下去恐怕生变，因此他只得点头应允下来。

随着武牧喃喃低吟，一个魔阵浮现在地面上，文清根据他的提示默念自己的名字，不多时，魔阵光芒大盛，随后减弱直至消失。

武牧脸色泛白，见文清关心地看过来，还是勉强一笑：“主人不必担心，如今我与您休戚与共，只要您活着，我也不会有生命危险。赶紧走吧，再耽搁下去就来不及了。只是您现在可别把我放进袋里，说不定等下我还能助您一臂之力。”改口改得十分顺畅流利，自然得文清差点没反应过来。

二人并上一只早等得不耐烦的灵兽，往八层角斗场匆匆赶去。

角斗场中，相对白天要少了很多人，即便地底不分白昼黑夜，但人们自然形成一定作息，对应地面上的午夜时分，比斗的人是最少的，天颅人的脑子也尤其不灵活。

因此，文清一行大大咧咧走出八层，再穿行一段时间来到中级四层，都没有一个天颅人觉察不对。

他们一进中级四层角斗场，就有天颅人包上来要求战斗，武牧手一挥，装作不耐地大叫：“去那边！去那边！”这几个字是文清教他说的。

天颅人被他推得一愣，也跟着大叫：“去那边！去那边！”跟在他们后面走过去。别的天颅人看刚来的新人已经被预定下来了，虽然不满也只能留在原地观看战斗。

武牧却是暗暗心惊。刚刚他费尽全力的一推，推在天颅人身上却犹如石沉大海，经不起一点波澜，天颅人竟稳稳当当立在原处，纹丝不动。刨除灵气修为的影响，单纯将近身肉搏的功夫练到极致，人与人之间竟然也能有如此的区别。

他与文清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往里走，天颅人兴奋地跟在后面：“嚯嚯，战斗，战斗！”

走到里面人更稀少，文清随手抓过一位在观战的天颅人：“战斗！”

天颅人被他一抓，晕乎乎转了个圈，一听这话赶紧附和：“战斗！战斗！”等他转圈停下，武牧正好跟上，往旁边一让，两位天颅人碰面，被文清推到一起，引他们往台子上走：“去战斗！”

两位天颅人兴奋极了，勾肩搭背走了过去，顿时将文清他们抛诸脑后。文清一行则成功走到最里面，穿过了拱形石门。

拱形石门外的不远处，巨大的椭圆形建筑幽幽泛着荧光，吸引了他们的全副心神，就连赤焰也不复淡定，紧紧盯视前方。

此处元素更加浓郁，文清伸手感知了一下，让空气中游荡的元素凝聚在皮肤上，竟然泛起淡淡的灰色，随着元素浓度增加，颜色更是有变深的趋势。文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浓郁到显出颜色的元素，心下顿时凝重起来。看来，闯无尽之场，要面对的危险，比他预计的更多。

可是背后已经隐约听到嘈杂声，不多时天颅人就会发现他们擅自离开而赶上来。若是被捉住，少不得要与中级天颅人对战，耽误时间不说，以他们的实力根本通不过中级场，到那时岂不是一辈子生生耗尽去。

二人一兽不再耽搁，踏上文清的离虹，往无尽之场赶去。

身后天颅人很快追上，为首的哇哇大叫：“停下！战斗！战斗！”按照规矩，主动越级挑战的，每到更高一级角斗场都必须至少战斗三场，三场全胜才有继续往前行的资格。

文清充耳不闻，调集空中稀薄的元素做了个风刃附着在剑身，剑身泛起一层灰黑之色。突然，剑身微微晃动，文清面色一变，却是此地的怪异元素的附着，使得离虹被侵蚀。他袖子一甩，打散好容易聚起的风刃，飞剑速度立刻慢了不少，身后追兵快要追上，一个天颅人大叫着双脚跺地一弹，跳到空中，离他们仅有几步之遥！

武牧出手，拿起文清交给他的一把上品法器巨锤狠命锤过去，虽然天颅人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却也被迫退了回去，就在这一瞬，离虹嗖的一声提起速度，飞入无尽之场，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天颅人不甘地嚯嚯大叫，在无尽之场外围了许久，才退回中级场。

武牧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亏得主人反应快，不然咱恐怕就要被拖住了。”

文清却是面带笑意，揉了赤焰一把。方才赤焰爪子搭在他肩膀，输送一道灵气过来，才使得离虹在最后关头加速，躲避了天颅人的追赶。

但赤焰没有像往常一样借机靠过来要求爱抚，而是神情严肃地看着无尽之场内里某处。

文清四下环顾，无尽之场中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天颅人走动，听不到任何声响，安静得仿佛与世隔离。而一片黑暗的最里端，有某物散发微弱银光。

赤焰紧盯着的，正是那银色光源。

第46章

在文清想象中，无尽之场内，应该全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在激烈厮杀，但事实截然不同，此处静得像荒凉阴森的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