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是当初意外获得火矿犀的那个摊子。摊子主人面容苍老，如风中残烛，一点精神气也无，正闭目养神。文清思索片刻，由怀中拿出在天剌长老那处获得的长生草，折断根部收起，趁周围无人注意，将灵草丢至摊主怀中，悄然远去。

在精铜城逛了两天，拍卖行的金矿犀送来后，文清便向武牧辞行。走之前，武牧要将近日他母亲赐的灵物全数送给文清，但文清想到他在精铜城立足并不容易，所需资源应该更多，拒绝他的馈赠，最后在武牧的坚持下，只收了些灵石傍身，随意选了个方向，修为掩至练气期，带上池炎低调离开。

此时炼化无根芥子所需材料已全部齐全，只要找个合适的地方开始炼化便是。无根芥子这等逆天宝物，需要灵气充沛之地才能顺利炼制，但他又不能在人多的地方炼器，须得寻找一个绝对安全之处，才能保证练成之后不会有人使出黄雀在后这招。自从云虚告诉他，他们在无归森林边缘处险些被灵兽拦下后，他心里更是多了分谨慎。

经过商议，最后他与池炎将目的地定在月启城城郊。在城郊月泉湖，文清曾寻获一块寒泉晶，说明那地方灵气充足，当时毒花灵修在那水中豢养了淡水鳄，灵修已死，淡水鳄自然也已经离开。难得的是，由于月启城偏远，来往行人并不多，文清路过几次，也不过遇上过练气期修士打劫，连筑基期修士都未曾见过。若是在温泉中炼制，泉水有效阻隔外人的窥视，安全性又提高几分。

他不再迟疑，以灵气催动离虹，往月启城郊飞去。

月启城郊依旧冷冷清清，一个路人也没有，正合了文清的意。他脚步不停，招呼池炎跟上，穿过杂草丛来到深处的月泉湖跟前。

月泉湖往外冒着热气，周围应是许久没有人来过，荒草疯长，挡住人的视线。文清轻轻一跃，跳到对面空地上，当初与毒花灵修打斗的痕迹早已被大自然抹去，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回头简单招呼池炎：“水中环境你不喜，就在岸上等我，我去探查一番。”说罢轻飘飘落到水上。

文清下水后，紧接着又是扑通一声。他转头看，却是固执的池炎非要入水来助他。他轻抚池炎一把，不再多言，往水底游去。

水底一片安静，不仅淡水鳄，连寻常可在温泉中生存的鱼兽类都不曾见到，似乎安静得有些诡异。文清四处搜寻，只在褐色的水底捕捉到残留的一丝淡水鳄气息。上回文清潜伏在水面之下，曾与淡水鳄有过一面之缘，气息应当不会错认。如此一来倒是说得通了，淡水鳄离开没多久，气味还未消散，使其他生物不敢靠近。

如此，正好为他的炼制宝物提供了大大的便利。

文清结束探查，示意池炎往水面上游，池炎爪子刚刨动，水底的突然猛烈摇晃起来！

此时文清双脚还落在褐色地面上，猝不及防下被褐色地面带着一下子拔高了几尺，破水而出。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见脚下他误认为的坚实土地如波涛般上下起伏，突然露出了两只蓝色大眼。

文清：“……”他一直站的根本不是褐色土地，而是褐色巨型海兽！海兽身体大得像岛，挤满整个温泉，唯一能辨识的双眼又正好阖上，竟使他误以为那是块土地。

他与池炎在如此近的距离都探查不出的海兽，定然已结成妖丹，对上根本毫无胜算。看来这个地方要放弃了。此时文清心底并没有多大恐慌，想着抬手取出温元塌，先避开风头，再寻出路。

可是紧接着，文清却是无法再保持淡定。那海兽的皮肤上不知分泌了何物，竟黏住他的双腿，一股刺痛感顺着小腿往上，麻痹了他的全身。他全身不得动弹，连开口提醒池炎危险都做不到！余光所及，海兽缓缓张开山洞一般的大嘴，下一刻就要将他吞噬。

短短瞬间，文清脑子里转过无数方法，却都于当下紧急情形没有任何益处。就在海兽锋利的牙齿碰上文清胳膊，带来森森凉意与入骨刺痛时，他突然听见“砰”的一声巨响。

却是池炎在最后关头冲了过来，身子不要命地往海兽牙齿撞去，成功救出文清。但是海兽愤怒了，喉咙里发出咆哮，利齿一撕，生生将池炎雪白的腹部破开一个大洞！

“池炎！”文清喊声可谓撕心裂肺，鲜血顺着池炎腹部往下涌出，而海兽的麻醉顺着伤口深入池炎体内，使他顷刻间软倒，一头往海兽的山洞大嘴栽去。

文清被海兽的牙齿一刺，反倒得以动弹，他一声大喝，在最短时间内汇出一个巨大的冰球，往海兽嘴巴塞去，卡住它的嘴不让其合拢，往下一捞，终于在池炎顺着海兽喉咙滑落之前将他捞了出来。

在海兽再次发起攻击之前，文清抱起池炎，踉踉跄跄飞到空中，逃离了月泉湖。

往南飞了几里，眼看怀中的池炎气息渐弱，文清急得不行，看见面前出现山洞就一阵风般冲了进去，取出温元塌来，将池炎动作轻柔地放置在当中。

池炎整个身体软趴趴的，血肉模糊得不成兽形，奄奄一息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文清一边抖落乾坤袋，将里面的物品尽数倒出，一边疯狂朝池炎输入灵气，胸腔被从未有过的恐惧占据，在巨大的压力下，喉咙嚯嚯作响，却发不出一句完整的声音。

池炎偏偏头转向他，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花了很久，文清不敢碰他，焦急得只知道摇头。终于池炎脑袋侧了过来，伸出舌头碰了碰文清的手心：“没事，不要怕。”

文清被他一安慰，眼泪终于夺眶而出，颤声道：“傻子！傻子！明明就没有记起我，为什么要为我不顾惜自己安危！”

第50章

池炎气息越来越弱，文清见他还想说话，喂他一颗补充灵气的丹药堵住他的嘴：“别说话。”顾不上满手是血掏出系统对着池炎一通扫描。

[池炎生命值过低，需要补充大量灵气。]系统铿锵有力道。

文清拨弄散落一地的天材地宝，果断挑出在浮栗获得的还没用完的毒湪蜂巢。

除了蜂巢，他手中还剩九转青莲子，五种属性矿犀和子青莲这几类灵气充沛的灵物，其中青莲种子不可服食，子青莲需要经过处理，矿犀属性又太过霸道，起不到温和滋补的效用，还是蜂巢最佳，入腹后灵气自然充盈全身，无需用其他心法辅助，也无需池炎费劲吸收，实在是续命良方。

先保住池炎性命，再炼制子青莲，双管齐下，池炎应当能挺过去。文清镇定了些，把袋中剩下的一大片蜂巢全部送进池炎嘴里。

池炎已经无力吞食，一动不动趴在塌中，只得一双金银眼还不时转动下眼珠子，但眼睛中的光彩也渐渐消失。甚至文清方才喂他的丹药还卡在他嘴里咽不下去。

文清取出丹药抛至一边，先把蜂巢塞进自己嘴里嚼碎，然后轻轻扶着池炎的脑袋，俯身双唇微启喂入他口中。池炎先是想闭嘴，怕两边的尖牙割到文清，见文清不肯退出去，他又没有力气拒绝，只得尽力张嘴配合。为了确保蜂巢能起作用，文清舌头抵着蜂巢往里推，舌头跟池炎的碰在一起，退出来时，带出一点唾液，引人遐思。

蜂巢嚼得很碎，入了池炎的口就顺着他喉咙滑进去，喂了几口之后，池炎终于好受了些，喉咙里能发声后就问：“你何时发现的？”

文清托着他下巴，轻轻揉了揉：“听话。”俯身张嘴又是一口蜂巢。

如此反复喂了有整整一个时辰，蜂巢全部进了池炎肚子，眼看他周身气息稳定了，系统扫描也说池炎生命值已经平稳，文清总算松了口气，软倒在地上。

他身体跟海兽有过接触，也受到一点伤害，刚刚一直在硬撑，稍微松懈一点，身体的反应立刻就出来了。

挨着池炎躺着，他费劲地转头与池炎目光对上，突然明白刚才池炎在那么痛苦的状态下，也要偏头与他对视的原因——看到对方才能安心，同时，也怕对方看不到自己会担心。

一人一兽均动弹不得，相对无言。池炎慢慢挪动尾巴，将尾巴递到文清怀里，文清就势抱住，心里才算踏实了些。又听池炎问了一遍：“你如何发现的？”

文清身体稍微能动弹了点，握着他尾巴轻轻摇晃：“破绽太多。你的动作，神态，语气，都和有记忆时候的你有些差别。不过让我确定你还没完全恢复记忆，是在你第二次叫我‘文清’的时候。”

“嗯？”

“你以前从来不那么叫我。”

“那我如何称呼你？”

“嗯……等你恢复记忆的时候，会知道的。”

池炎眼睛深邃得不可思议，专注看着面前这个人，嗓音低沉：“对不起，没能记起你。是吾……我的过错。”

“既然没有记起，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看到你，嗯……”池炎难得有些局促，“不想让你难过。”

文清捏了捏他的尾巴：“所以你现在，还是上古神兽赤焰？”

池炎认真思考了一下：“不能这么说。我记忆缺失，是由于溯魂阵法导致的一片元神遗落，但前世的一部分记忆是镌刻在灵魂中的，这部分记忆在我开启灵智后不久就恢复了。”

“比如……哪部分？”

“比如你。我记得你曾说，你羡慕我那样的力量；记得我们上辈子是恋人——虽然神兽的传承并未告诉我何谓恋人；还记得……”池炎尾巴动了动，缠住文清的手腕，“你是我的。”

“嗯。”文清轻声答应。

粉红色的温元塌里，虽然躺着两个伤员，但是气氛却恬谧祥和，甚至泛出淡淡甜蜜。文清声音虚弱却不失坚定：“我会尽早炼制出芥子空间，种出千叶草来助你早日修复元神。”

他们俩都累极睡了过去。第二日文清清醒时，池炎还处于沉睡状态，由于受伤过于严重，身体自动陷入沉睡修复状态，轻易不能醒来。文清看着池炎安静的睡颜，心中自责不已。

前日那温泉底部的海兽，应该是由附近海域游来，淡水鳄被他吞入腹中，才余下点点气息，让他误以为温泉中没有危险。而池炎本不应该受伤，就算当时退开几步以体内真火攻击，都断然不会落得这样严重的后果，只是他竟不忍自己受一点伤害，拼着受伤也要将自己先救下来。

多想无益，当务之急是治愈池炎。文清先将整个山洞探查了一遍，确认不会有什么灵兽突然冲出来给他们一击。他行到山洞最里，发现一堆骸骨，是山洞原主人自然衰老而亡后遗留，看来不会再出现前日那样的状况。随后，文清守在池炎身边，为他制了一瓶子青莲水。

子青莲除了补充大量灵根，更是有冲击进阶的效用，服下此物，池炎定会沉睡更长时间才能完全炼化。文清正好可以利用他沉睡的时间炼化无根芥子，这样在池炎沉睡过程中，就能接着服用千叶草所制聚魂丹。

很快子青莲圣水制好，文清唤池炎不醒，灌到他嘴里他也不能主动咽下去，只好又嘴对嘴喂食。好在文清贴在池炎嘴边时，池炎就算是在深度昏睡中，也知道这是他喜欢的气息，舌头略微动了动，伸到文清口里要扫光他爱的味道，顺便将子青莲水全数扫入腹中。

池炎嘴边有两撮白色小胡子，贴上来时带来酥酥痒痒的感觉，但文清怕挣扎会导致子青莲水洒落，一动不动任他侵略，直至一瓶圣水全部喂完。池炎舌头在文清嘴中肆意扫动，直到品尝不出什么味来，才砸吧两下嘴，翻身又沉睡过去。而文清则一边为他护法，一边做准备要炼化无根芥子。

受上次海兽的影响，文清这回更加仔细，不仅探查周围环境，还查询系统各类阵法，以手头拥有的灵物列了一个隔绝阵法，保证灵气不外泄，避免有心人的窥探。

事实上，无根芥子应该算是无品阶的，以文清的筑基中期修为也能炼化。只是要想炼成的空间足够大，内里灵气足够充足，灵物生长迅速，则是与炼制灵气充足程度、炼制手法以及炼制所用火焰有关。因此，通常说来，修为越高的修士，所拥有的资源越多，炼制出来的空间才越好用。

不过这一点对文清来说并不适用。他已经备下充足的极品灵石，保证炼制过程中灵气的供应；炼制的手法他平时没事时就会练习，在天颅那三年更是练得滚瓜烂熟；至于炼制时所用火焰，他亦早有准备。当初去浮栗之前，大师兄锦善曾交给他一个葫芦，里头装的正是元婴老祖云斩的真火。元婴真火用来炼化无根芥子，应是足够了。

事不宜迟，待一切准备就绪，文清摆出炼制阵法，坐于当中，取出无根芥子来悬于面前，手指翻动，炼化起来。

与无根芥子的炼化同步，文清需要把一半的乌陨炼制为薄薄一层，直至透明，包裹在整个芥子空间的最外层。因此，乌陨的薄厚就决定了芥子空间的大小。文清半点不敢马虎，全神贯注地将乌陨拉长拉细，直到身体无法再承受才停止。

空间外围炼好后，文清用大量精铜矿石填充在芥子空间底部，充作空间的土壤，他顺手把至灵游土和经过火矿犀侵蚀而变异的精铜灵矿一起炼化进去，成为两块特别土壤。

五块来之不易的矿犀分落五角，形成阵法，使芥子空间不再是一死物，而是循环的自然环境。

并且，文清直接将芥子空间炼进他自己的体内，不像乾坤袋那样破除禁制就可以随意取走，而是与他的生命融成整体，他在则芥子空间在，他亡时芥子空间也随之消亡。此后不用担心这样的天地至宝会被人窥探，前来抢夺。

让文清颇感意外的是，原本满打满算的三百块极品灵石，到最后竟然剩下几十块之多。不知为何，在浮栗之地获得的灵石，比起修仙界中的灵石蕴含灵气更为充裕，以至于最后炼化无根芥子还有余。

芥子空间炼制了数月，期间池炎也一直沉睡。最后一块矿嵌入芥子空间时，文清面前的展开的这块空间仿佛突然活了起来，微风拂动，云层卷舒，就仿佛是虚空中的一块宝地被他拖入囊中。

而文清的神识至于其间，感受着天地间充裕的灵气，心念一动，体内的灵气有自发转动的迹象。

正是进阶之兆。

文清犹豫片刻，还是压制住体内蠢蠢欲动的灵气，进阶不急于一时，就算这次错过，之后再遇上机缘，依旧可以进阶。而池炎正在沉睡，若是能在他醒来之前培养出千叶草，进阶时服下聚魂丹，对元神的修复大有裨益，甚至能达到事半功倍之效。

虽然他知道，机缘并非随处可得，特别是由于道心的触动而产生的水到聚成的进阶，更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但就如池炎拼着重伤也要先救下他一样，在他眼里，为了池炎修复元神，进阶都完全可以先抛至一边。

退出芥子空间，他取出先前留存的千叶草根，选了一块土壤种了下去，接着堆了一百块上品灵石在它周围。

灵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土壤吸收，慢慢融化，直至全部渗入土壤。而同时，千叶草颤颤悠悠发芽生长，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已经长成一株百年生灵草。

为池炎的身体着想，文清不怕浪费灵石，一口气往灵草边上堆了五百块上品灵石，最后成功收获一株五百年生的珍贵千叶草。

这样的千叶草制成聚魂丹效果是最好的。聚魂丹很快炼制成功，捏在手里时通体舒畅，元神似乎在与丹药应和，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修复之力。

池炎依旧在温元塌中酣睡，比起刚开始沉睡时，气息更为平和。文清喂他吃下聚魂丹后，便坐在一旁调息，耐心等待他醒来。

若是人的眼睛能见到元神的状态，文清可以看出，池炎体内缺失的那片元神，仿似织布一般，正慢慢补全。

第51章

在山洞深处守了半月，文清陆续又制了不少聚魂丹喂给池炎。终于有一天，他在池炎身上感觉到了相当强烈的灵气波动，就是他以筑基中期修为也没有一抗之力——池炎终于要进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