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怪谈之鬼器+番外——北碗
北碗  发于:2015年10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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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他停顿一下,“王兄原来就已经信了。”他脸上的笑容,美丽却又带着微微的肃杀寒意,竟让怀无陈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自从王兄把庞涓支走的时候,他就已经信了。”他说,“王兄问我,庞涓和他师兄,哪一个会先回到魏国。先生,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怀无陈收敛心神,垂下眉眼,“在下不知。”

魏偃脸上的笑容加深,“这就是说,王兄要做一件事情。而这件事情,只有令缃在,而庞涓不在的时候才能做,先生猜一猜,这是什么事情呢?”

怀无陈心中一动,“莫非……”

魏偃也并没真心要问他,只是慢条斯理地继续讲下去,“如我所料不错的话,只要令缃一回到魏国,王兄就会软禁他。”

他凑近怀无陈的身边,呼吸声轻轻浅浅地在他耳畔响起,“先生替我去给赵奢通个信儿,”他说,“要他务必……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扣住庞涓。”

“这样的话,他师兄……就活不成了。”魏偃的声音里又带上了那种怀无陈所熟悉的浅浅笑意。

怀无陈整个人不寒而栗,他终于想起来,魏偃的笑容像谁了。他抬起头看向魏偃,果不其然,微微眯起的那双眸子里没有笑,竟然神似庞涓!

23、赵奢之心

“赵奢先生,请。”庞涓单手端起桌上放着的酒杯,笑道。

此时是三月,赵国偏北,故而春天也来得晚些。两人的头上有一树桃花开放,风吹过去,落下星星点点的粉色花瓣在庞涓的身上,更衬得他容颜精致,如画中人。

“诶……”庞涓忽而缩了缩脖子,“失礼了。”他说着,放下酒杯。

坐在他对面的赵奢亦停盏,微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庞涓侧过头,微露出一侧白皙如玉雕的脖颈,他小心翼翼地从衣领中拈出一枚花瓣,又不经意一般地弹开。

再抬起头时,看见赵奢盯着自己,眼神竟像是有些发了愣。庞涓笑着在他面前挥挥手,“先生?先生莫不是醉了?”

赵奢经他这一晃,也回过神来,看着庞涓近在咫尺的容颜,他抚了抚酒杯,嘴角牵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是呵,在下醉了。”

庞涓挑起一边的眉毛,“我竟不知赵奢先生如此不胜酒力。”

赵奢摇摇头“酒不醉人,是将军醉人。”

庞涓愣了一下,才明白赵奢刚刚说了什么,他随即大笑,“先生也会说这种话吗?”赵奢依然笑着,“不过是直言心中所想罢了。”

庞涓重新举起酒杯,“先生果然是爽直心性,庞涓敬你。”赵奢也不推辞,一口饮尽杯中酒,问庞涓,“将军亦喜欢爽直之人吗?”

庞涓道,“这个自然,爽直之人,人人都喜欢。”赵奢摇了摇头,“可惜在下不过是假爽直,若得空的话,将军真该见见廉颇,廉将军才是真正的爽直之人。”

庞涓啜着杯中酒,不语。

赵奢没有说谎,他知道。心思纯良的人,断然不会坐在这里和他攀谈,不能在血雨腥风的宗族斗争中安然自保,不会在这乱世中,活得如此光彩夺目。

他最终只是说,“是啊,涓身负王命,不日便要返回魏国。不然的话,涓还真想见见廉颇将军。”

赵奢眼神微动,却依然不作声色。

他自有打算。

“将军……准备何时回去呢?”他问。庞涓沉吟一下,回答道,“自从君夫人来到赵国,赵魏两家,便已经是同盟了。涓这一次来,不过是例行公事。如今公事已毕,齐国尚在我边境虎视眈眈,若无别事的话,涓后日便要折返魏国了。”

赵奢笑道,“如此甚好。”庞涓问,“先生为何这样说。”

赵奢若有所思地看向庞涓腰间,“素闻将军剑术天下无对,奢不自量力,倒想和将军切磋一番了。”

庞涓有些讶然,“没成想先生身为文职,竟也是个武痴。”说罢又一击掌,了然地笑,“也是,涓倒给忘了,先生出身高贵,自然是文武双全。想来,也必是万中无一的剑术高手了。”

“将军谬赞。”赵奢倒是谦虚得紧。

“那么……涓必定要和先生比一比了。”庞涓抬起头看赵奢,目光里竟有几分挑衅的意味,赵奢却像是颇为受用,“明日下午,此地相会,如何?”

“一言为定!”庞涓伸出手,两人凭空击掌,发出清脆的响声。

赵奢看着庞涓的背影在暮色中消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径自离开。

翌日过午。

庞涓为客,故而他来时,赵奢已早早地等着了。庞涓四顾之后不由笑道,“莫非涓迟来了吗?”

“怎么会?”赵奢道,“是在下早了。”

说罢,他缓缓抽出腰间佩剑,“将军请了。”庞涓看着那把剑上缓缓映出凛冽的寒光,轻声赞叹,“真是一把利剑。”

赵奢但笑,“在下不才,反倒辜负了这把好剑。却不知将军的剑,能否配得上将军这样的英雄。”

庞涓也拔出剑,“先生看呢?”

赵奢看向那把剑,他的剑不常出鞘,故而竟是装饰的作用更大一些,纵然出鞘,亦是神华内敛,锋不外露。

而庞涓的剑,锋芒毕现,出鞘之时,肃杀一气迎面而来,显见不知是饮过了多少人的血,才成就了这一段寒光。

赵奢敛住眼神,“这剑……正配将军。”

庞涓道,“涓剑法不精,要请先生指教了。”

风过,花落,剑起。

庞涓的剑法是从鬼谷处学得,清逸灵动,尽得兵法三昧,没有花哨伎俩,但出手便是不凡的杀招。

赵奢自幼习武,又喜好结交朋友。曾从燕赵游侠处习得其家传剑法,招式看似平平,实则诡谲十分。

两人正是剑逢对手,一时不分高下。

又过一时,赵奢忽听得前庭传来脚步声,似有人走近。他心下大略猜着是什么事,便起手一剑,封住庞涓剑路。

“失陪一下。”他说。一个打扮利索,仆人模样的人已经走过来,在他耳边附耳低言几句,赵奢再抬起头来时,看向庞涓的眼神便带上了不一样的笑意。

庞涓心下大疑,又不好当面去问,只能在那仆人退下后开口,“先生缘何看着我发笑?”赵奢如依然在笑,毫不掩饰,“自然是为了刚才的消息。”

“关于庞涓吗?”

“是,也不是。”赵奢点点头,又摇摇头。

庞涓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先生这是何意?”赵奢看着他笑得越发诡秘,“将军猜猜?”庞涓忽然没了耐性,竟然出手挑飞了赵奢拿在手上的佩剑,脱手的剑在半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

“涓不想猜了。”他说,眼神凛冽,“先生既然已这样说了,必定就是不想瞒着涓,如此的话,还请先生尽快告知。”

赵奢此时手无寸铁,可却仿佛并不害怕。

“自然,”他看着庞涓表情的变化,语气从容不迫,“在下接到密报,说魏王昨日将一位大夫下狱。”

他毫无预兆地凑近了庞涓,“将军猜猜,这人会是谁?”

庞涓直接将剑递到了他的脖子上,“我说了我不想猜!”赵奢笑着摇摇头,朗声道,“那我便告诉将军,这人,是将军的师兄。”

24、瓮中之鳖

“你开什么玩笑?!”庞涓手里的剑,剑锋压着赵奢的颈动脉,赵奢只觉得那剑刃几乎要嵌进自己的皮肤里。他毫不怀疑,若是自己下一句话说得忤了庞涓的意思,恐怕自己立即就会血溅当场。

可他依然不动声色,声音也沉静如水,他看着庞涓,慢条斯里地开口,“赵奢……说过很多假话。不过这一句,是真的。”

庞涓不怒反笑,“是么?那你告诉我,魏王为何要囚禁我师兄?”

赵奢看着他,悠悠地反问,“将军难道不该问问自己吗?将军……做过什么?”话音才落,庞涓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开口,“不可能。”他明明已经把握好了分寸,他明明已经告诉过申,要把握好分寸……

申?!

庞涓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可怕,赵奢袖手站在一旁,即使性命还攥在庞涓手里,却也丝毫不妨碍他饶有兴味地欣赏庞涓脸上变幻不定的表情。

欣赏够了,他又适时地开口提醒,“将军可想起来了?”

庞涓抬起头,眸子里一片肃杀,“即便如此,事情也断不至斯。赵奢,是你在幕后做了什么,对不对?不然,你又如何会知道这么多的事?”

赵奢不以为意,“我有没有做过什么,我劝将军还是不要在这里弄清楚。”他抬手,抚上近在咫尺的剑锋,“若是赵奢今天走不出这个院子,将军的麻烦……就大了。可是在下想着,将军现在一定不想要惹麻烦上身,而是想要回去,而且越快越好。我说的对吗?”

庞涓的心思被他看透,索性直接收回了那把仅能起到威慑作用的剑。

“先生果然聪明。”他说,抽身便向外走。

赵奢脸上有着胜利者一样的笑容,他提高了声音道,“将军如此心急,就不怕……路途艰险吗?”

庞涓背对着赵奢,声音凛冽,“那又如何?”他说,“纵是有去无回,庞涓也要确定师兄是否平安。”他顿了顿,“若是赵奢先生果真做了什么手脚,致我师兄遇险的话……”

他没有说下去,可是话里的威胁意味不言自明。

赵奢看着庞涓急速远去的背影,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庞涓这一次恐怕真的要有去无回了。

唤来心腹密探,他淡淡地吩咐,“虽然可能已经赶不上了……不过,你去告诉偃公子,安邑的北门和西门都要埋伏杀手。”

“大人谨慎太过了吧?”密探亦是他的知心人,这样问了一句,又补充道,“据属下所知,偃公子手下精锐杀手并不多,若分散到两门的话……那庞涓是万中无一的剑术高手,手下那个护卫又最善暗杀,恐怕公子那里就势单力薄了。”

赵奢沉吟了一下,“也是……”他说,“那就免了吧,庞涓现在心神已乱,恐怕也不会算计这许多。”

他笑了一下,看着跟随了自己多年的密探,“反正……不管最后的结局如何,我赵国这笔买卖,都做得稳赚不赔。”

一路无话。

不过几天时候,安邑便已经近在眼前。

申紧紧跟在庞涓身后,宽大的斗篷挡住他疲惫的脸孔,当发觉前面的人停下脚步时,他也随之一同停了下来。

“申。”庞涓没有回过头,轻声唤他。

他也只是简洁地回答了一个字,表示自己的存在,“是。”

庞涓的声音顿了一下,“咱们分开,你走西面,我走北面。”“为什么?”平生第一次,他对庞涓的命令提出了质疑。

庞涓抿了抿唇,没有回答他,说出的话斩钉截铁,“按我说的去做。”申安静地退下,两人渐渐分开。夜色里他就像是一个黑色的,从庞涓身上脱落下来的影子。

此时已经近晚,城门早已关闭,可庞涓知道,离城门不远的地方,另有小门以备特殊出入之需。他快步走进去,手心里捏着一把冷汗。

赵奢说,路途艰险。

他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蔺相如既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提醒自己,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赵奢确信,他庞涓必然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走出城墙的另一边,向前继续走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大约十几个黑影,就像游魂一样,无声无息地裹挟了上来。

庞涓闭上眼睛,他知道,这一局,他赌输了。

一个黑衣人居然堂皇地走了出来,站在他面前。他没有蒙面,庞涓认得这个人,他叫做怀无陈。

“用师兄为饵,引我回来吗……”庞涓勾起嘴角冷笑出声,“怀无陈,你的上家是谁?就凭你,布不出这么大的局。”

有人在暗处,轻轻击了两下掌,声音还带着些少年的软糯,“庞将军果然是天下奇才。”那人走出来,庞涓微微眯起了眼,“小公子?”

“不错,”魏偃傲然道,他伸出手,推开了想要阻拦他继续上前的怀无陈,“先生并不想我来,不过我想……无论如何,偃都该来送将军最后一程。”

庞涓问,“那么,假消息也是你放给赵奢的了?”

魏偃好整以暇地摇了摇头,“不,不是假消息。”他说,“令缃大夫,是真的被王兄幽禁了。而且,昨日已经受了刑。”

庞涓整个人身上散发出可怕的杀气。

魏偃却丝毫不在意,他直直地盯着庞涓的眼睛,近乎温柔地吐出一句话。

“令缃暗通齐国,王兄处他以膑刑。”

庞涓站在原地,甚至没有问他为什么。他眼神一暗,身形已动,竟如鬼魅一般,几乎是贴着地面就向魏偃掠了过去。

长剑破空,如霜明烈。

怀无陈一把堪堪拉开魏偃,又返身闪避,却终究快不过庞涓势崩雷电的一招,被他在左肩上划破一道伤口。

“先生!”魏偃的声音慌张起来。怀无陈本人却是身经百战,这样的伤并不放在心上。他脚步一滑,退到庞涓继续攻击的范围之外。

周围的杀手们也并没想到庞涓会突然出手伤人,此时反应过来,也都摆出攻击的架势,只等魏偃一声令下,便能顷刻之间将庞涓斩杀。

魏偃向四周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制作精巧的弩机,上面的小箭微微发绿,显然淬有剧毒。

“若不是怕动静太大,被王兄察觉,我一定让他们所有人都配上弓箭。”他略带遗憾地摇了摇头,“看来……我只能亲手送将军上路了。”

庞涓冷冷地看着那支箭,他知道,那支箭他若是碰了,便必死无疑。

25、魏偃之死

魏偃爱惜地抚过那把制作精巧的弩弓:“将军好福气呢,”他道,“这可是墨子存世不多的杰作,将军竟有幸亲身一试。”

“墨翟?”庞涓冷笑,“不管谁做的,终究是个物件。公子觉得,有了它,庞涓便会乖乖就死吗?”

魏偃道,“不错,这就是个死物,”他近乎天真地笑了笑,“可是,魏偃手下这十八名杀手,可不是死物。”

他目光忽而一凛,“今日,将军愿死也要死。不愿死,也要死。”

庞涓傲然仰起头,“那么,依公子言,庞涓今日绝无生路了?”

魏偃笑道:“不错。”

庞涓侧了侧头,突然问了魏偃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公子在求这把弓弩时,可曾让墨翟知道,这把弓弩是用来杀庞涓的?”

对于眼前这个将死的人,魏偃似乎有着极大的耐心,“这个么……”他说,“这是我的秘密,怎会告诉毫不相干的人,墨先生自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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