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怪谈之鬼器+番外——北碗
北碗  发于:2015年10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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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的意思是?”

鬼谷笑起来,“我是什么意思都不要紧,重要的是,令缃,你要怎么做?”见对方的表情仍有些迷惑,他只好又开口,旁敲侧击地提点了一句,“我听说齐王有个姬妾,美貌无双,而且……十分聪明,齐王常用一些政事去询问她。”

“真的?美貌无双?”旁听的墨翟显然没有抓住鬼谷话里的重点,被提点的令缃却是一下子就明白了,“弟子会尽快去办的,尽量确保万无一失。”

鬼谷脸上的笑意加深,他轻轻点头,“嗯,这件事要是能够办好,”他顿了一下,“这一次,你就必然不虚此行了。”

令缃应道,“多谢师父指教。”鬼谷看着他,目光意味深长,“记住,有时候,国事可以在家事中解决,还有的时候,家事也可以影响国事。”

墨翟在一旁哀叹,“打住打住,我已经完全听不懂了。”这一回鬼谷不给面子地直接笑出声来,笑容里颇有几分无奈。

令缃看着举止、谈吐、气质都完全不搭的两个人,不由想起了自己最开始的疑问。

“对了……师父您,怎么会在这里?”心里想着,嘴上不知不觉就问了出来。

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这随随便便的一个问题,竟然让自己无所不知的师父哑口无言。鬼谷看着他,怔了一下,好像不知从何说起,眼神转了几转落在墨翟身上。

“这个么……为师其实也不是很清楚……”鬼谷的语气里难得掺入了迟疑,他拍了拍对面的墨翟,“你来解释一下。”

21、收网之时

“我?”被点到名字的人愣了愣,“呃……怎么说呢……子申是来帮我建造一个简易的加速器……”

“加速……器?”令缃只捕捉到了自己师父的名字,随后就再也听不懂从墨翟嘴里冒出来的任何一个字了。

墨翟一脸“我就知道”的无奈表情,挥了挥手示意令缃不要纠结,“算了,就当你师父他老人家在一个地方呆久了,我带他出来散散心好了。”

“哦……”令缃呆呆地点了点头。

三个人又相谈许久,不知不觉日已薄暮,眼见道边酒肆已经都要关门,鬼谷先站起身来,找店家算还了酒钱,走出了店门。

“令缃是歇在驿馆,还是索性和我们两人住一宿?”鬼谷笑眯眯地发出了邀请。

令缃刚想答话,却感觉身边站着的旁听者的目光一下子锐利了起来。他转头去看,墨翟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八个大字。

敢答应你就死定了。

令缃只好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换成另一句,“师父,我回去之后还要想办法再见一次邹忌,让他帮忙说服齐王的那位姬妾……所以……”

鬼谷笑道,“无妨。”令缃向师父道别,将要分道扬镳之时,却突然听见鬼谷的声音,状似不经意一般地在背后响起。

“小心些。”

令缃心下有些动容,却并没有回头,只是低低答应了一声,“弟子记住了。”

鬼谷看着那个颀长的身影渐渐走远,消失在越来越浓的暮色里。他仰起头,正好看到一颗早星点亮了尚没有月色的天空。

“墨翟?”他开口,轻唤身边的人,“你说,两千年之后,人们就不再观天象了,是吗?”墨翟怔了一下,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样一个问题,可还是诚实地回答,“对,我说过。”

“那么……是不是就是说,夜观天象,并不完全可信呢?”那个人明明就站在他身边,墨翟却觉得他的声音很飘渺,细细听辨,甚至还带着一丝莫名的希冀。

“我不知道……”墨翟的语气变得迟疑,“原则上来讲……这样说没错,可是……”他低下头,似是自嘲一般地笑了一下,“可是我现在,还在用你的奇门遁甲建造加速器……”

“你呢?子申,你觉得……这是真的吗?”深吸了一口气,墨翟将这个问题反抛回去。

鬼谷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看他,依旧看着那颗越来越亮的早星。

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开始慢慢地讲述,“十二岁那一年,师父说,我还有个哥哥,我们两个,是双星之命。”

“什么意思?”看着他的表情,墨翟隐隐感觉到接下来的故事并不会太愉快。

“他说,三十岁之前,我们两个人必然有一个要死在对方手里。”鬼谷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容是墨翟从未见过的凉薄,“后来,那场吴越之战中,上寄果然就死在了我手里。”

他通透的眸子直直盯着墨翟,即使并无表情,墨翟还是能感觉到他难以言喻的哀恸,“可笑的是,若不是他来告诉我,我竟然都不知道,我杀了我自己的亲哥哥。”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才又开始讲述,“他把兵法教给我,也教给上寄,不过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去完成他所谓的‘天命’。我回到鬼谷,想和他同归于尽,可是他却早已经布下大阵等我。”

“后来呢?”墨翟问,他知道,鬼谷的方法一定是失败了,否则,今天他就不会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在我踏入鬼谷的那一刻,我的将星,就落了。”鬼谷笑得凄然,“我杀了他,可是他却告诉我,将星一落,从此我便是个已死之人,也就是说,我再也没有办法死去了。”

“他说得对。”此时的夜色已经很浓重,鬼谷的身影看起来愈发单薄,仿佛随时都会融化在早春还有些寒冷的空气里,“我试过很多方法,可是却无论如何也伤不了我自己。我只好继承了鬼谷的名号,苟活在这世间。”

墨翟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从未深究过鬼谷不老不死的原因,却也并未想过,这原因竟是如此……近乎荒诞。

“不信?”鬼谷突然露出一个孩子似的笑容,反手拔出腰间锋利的匕首,对准了自己白皙的手腕,“看好了。”

墨翟突然上前一步按住他正要划下去的手,帮他将匕首收回怀中。鬼谷看着他有些忙乱的样子不由安抚,“不会有事,真的。”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不管是什么样的伤口……要不了一盏茶的时间,就会恢复如初……”

“那也不要试!”墨翟的声音斩钉截铁地响起来,看见鬼谷玩味的目光之后他又不由自主地放柔了声调,“会疼啊……”

宵禁已近,街道上行人渐渐稀少。墨翟拉过他往馆舍的方向走,“所以说,你是想告诉我,夜观天象,其实是可信的?”

鬼谷顺从地被他拽着,沉默了一阵后答道,“是,自从我杀了那个人之后,天空中果然就再也找不到我的将星了,可是……你知道吗?”他的话音突然变得有些畏惧,“现在,令缃的将星……变暗了。”

“变暗了……说明什么?”对于星象这种两千多年前曾经盛极一时的东西,墨翟了解得并不算太多。

“我曾经说过,令缃命中有刑劫。”跟在他身后的人,似乎很费力地维持着话音的稳定,“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就在这三个月了。”

“你呢?准备怎么做?”墨翟问他。

背后那个声音似乎苦笑了一下,“我的奇门遁甲……还不到家,终究不能像那个人一样,逆天改命。”

“要是这么担心的话,你不如把他带回去。”墨翟想了想,如此建议道,“在你身边,他总不会出事吧。”

“令缃不会愿意,再者,”鬼谷停下脚步,摇了摇头,“若果真是天命难违,即使我把他带在身边,又有什么用呢?”

墨翟看了他好一阵子,上前一步在他耳边轻声安慰,“既然没有办法……那就不要再想了。”鬼谷也苦涩地叹息,“希望……我只希望我是看错了。”

魏王宫室。

内殿一向昏暗,魏罃靠在座位上,有些伤神地揉了揉额角。

门外有脚步声轻轻响起。

“君上,偃公子来了。”

“偃儿?”靠在座位上年轻君主,嘴角牵起一丝笑意,“让他进来。”不一时门便被推开,成片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泼洒进来,让适应了黑暗的魏罃不由闭上了眼睛。

门外有一个属于少年的纤细身影,站在阳光里的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似乎毫无防备的王兄,生硬地转动了一下脖颈,一张天真的笑靥就神奇地出现在他脸上。

他还是那个年不满弱冠,无忧无虑的魏国小公子。

“王兄。”他缓缓步入,转身阖上那扇门。

22、疑与不疑

“王兄。”魏偃阖上房门的动作极轻,只听得一声不大的响动之后,让人目炫的阳光就已经逃遁到了魏罃目所不能及的地方。

魏罃用手揉了揉眼睛,渐渐适应过来。

“偃儿,来找王兄何事?”或许连他本人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声音较之平时,更多了几分柔和。

魏偃熟门熟路地走到魏罃身旁牵起他的袖子,语气绵软,竟带了几分撒娇的味道,“王兄整日整日地坐在这里,偃儿怕王兄给闷坏了。”

魏罃不由失笑,站起身来伸出手拍拍他的头,“偃儿已经十五岁了,怎么就是长不大,还要旁人来陪着玩吗?”

魏偃一本正经地摇摇头,“不要旁的人。”

“哦?”

精致的少年恶作剧似地眨了眨眼睛,“只要王兄。”魏罃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

“也罢。”他说,“今日也无甚大事,想要王兄陪你玩些什么?”魏偃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眸转了几转,目光落在墙壁中挂着的一张棋盘之上。

“王兄同我下棋吧?”他期待地看向魏罃,魏罃看着他的模样不由轻笑。

“好,就下棋。”他说。

魏偃踮起脚将那张棋盘取下来,魏罃看着他吃力的样子,也上前扶了一把。兄弟两人一起,终于将棋盘平平正正地摆好。

魏偃抢着拈了一枚黑子,泛着玉质般莹润光泽的棋子被他拿在手里把玩,煞是好看,“四月要到了呢……王兄可还记得,四月有什么日子吗?”

魏罃原是想不起的,经他一提,却也反应过来,只是存心不良,还要逗他一逗。于是他便故意歪着头想了好一阵。

“什么日子呢……”他做出为难的模样,忽而握手成拳,轻轻锤在桌面上,“是了,梁地修的通渠,到了四月就应完工了。”

他笑着看向魏偃,“多谢偃儿提醒。”可后者却鼓起了脸颊,委屈地瞪着他。

看着少年这幅模样,魏罃只好道,“四月初三是偃儿生辰,王兄记得。”听到了这一句话,魏偃才又开心地笑起来。

“那么,王兄要送偃儿些什么呢?”他用右手支着下颌问道。魏罃反问:“偃儿……想要什么?”

魏偃淘气地向他晃了晃手中的棋子,“若偃儿赢了,再问王兄要一样礼物可好?”魏罃毫不经意地笑笑,“偃儿要是能赢了王兄,要什么王兄都会给。”

“偃儿要什么,王兄……都会给?”魏偃眯起好看的眼睛,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只要偃儿说得出来。”魏罃道,“这天下间,王兄给不起的东西,想也不会太多。”

“好。”魏偃轻笑,那样柔和美丽的笑容出现在尚未完全长开的少年脸孔上,赏心悦目,美不胜收。

“偃儿执黑先行了。”话未终结,棋子已经落下,轻敲棋盘时发出清冽的脆响。魏罃不以为意,只说了句,“小心了。”

黑白交错,你来我往。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知一盘棋不知不觉便已到了半局,棋该是魏罃下,他将一枚白子捏在手里,静静地思忖着要如何落棋。

房间里一时落针可闻。

一个脚步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一片宁静,有人站在门外,轻轻地叩响了三下。

“谁?”魏罃问道。

“君上。”那人的声音低沉,“有封密信。”魏偃脸色一变,自觉地想要起身离开。

“偃儿,你坐着罢,无妨。”魏罃摇了摇头,又向外头扬声道,“进来。”一个黑影闪过,将一封帛书送到魏罃手上,随即便无声无息地退出去。

好像刚才来到这里的不过是一个影子。

魏罃随手拆开,看了两遍后掷入一旁的烛台中,魏偃敏锐地捕捉到他眉头悄悄聚起的一个小小的褶皱。

当他又落下一枚黑子的时候,他听见王兄的声音响起来,在有些封闭的内室中竟显得分外阴沉,阴沉的有些可怕。

他问,“偃儿,你喜欢庞将军吗?”

魏偃低下头,掩住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复又无暇地笑开,“当然喜欢。”他说,“庞将军……可以帮着我魏国打好多的胜仗。”

“那他师兄呢?”

“自然也喜欢。”魏偃依旧笑着,“庞将军的师兄是谦谦君子,任谁都会喜欢。”

“那么……”魏罃突然毫无预兆地调转了话题,“庞涓使赵,令缃使齐,你觉得……他们两个谁会先回来?”

魏偃歪了歪头,认真地思考,“赵近齐远,”他说,“不过,令缃大夫早些,庞将军却是近几日才被王兄派往赵国的,所以说,就应当是令缃大夫先回来。”

“嗯。”魏罃淡淡地应着,“我想也是如此。”他俩一道说话,手却不停,一盘棋眼看已经终局,魏罃心中有事,故而这后半局,竟是处处受制于他的幼弟。

“王兄输了。”他稍有些乏了似地挥挥手,扫一眼室中放置的水滴昼漏,“偃儿先回去吧,到了生辰那天,王兄必会兑现诺言。”

魏偃忽而笑开,“王兄自是一诺千金。”他也不多言,行了礼便乖巧地退下。

步出中庭,此时正是三月阳春,魏王宫室中奇花异草,争芬斗艳,美不胜收。魏偃的心情莫名变得很好,他轻轻抚了抚袍袖,温柔地赶走爬在他衣服上的一只小虫。

魏偃回头望了一眼那些恢弘的屋宇,眼神不知怎的又缠上一丝落寞。

王兄的疑心极重。他想,可是为何,王兄却不疑自己呢?

自己,才是他最该防备的那个人啊。

他笑着摇头,仿佛想赶走不知何处而来的软弱情绪。走出正院时,怀无陈已经在那里等候他多时了。

“公子,如何了?”他问他,眼神里满是关切。

魏偃牵起嘴角,露出近两年来已经被怀无陈慢慢熟悉的笑容。

“这事,成了。”他说,“最后一剂猛药已经下了过去,王兄总是原来不信的,现在也要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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