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长飞絮轻——幼师
幼师  发于:2015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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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想啊,你——喜欢我吗?”

“啊……喜欢啊。”

这个问题问得很微妙。李默然分不清它是否触及了自身底线,而在不让对方起疑的短暂时间内又不足以思考哪种答案最为有利,于是干脆下意识的选择了自己认为对方应该会喜欢的回应。叶晨点点头,笑得一脸开怀,李默然却还是觉得对方有什么话要说出口。第二轮结束,开始了第三轮。

“石头、剪刀、布!”

这次又是李默然输了。叶晨歪着头想了想:“你要真心话还是大冒险?真心话好无聊啊,感觉。”

“既然都你这么说了,那我就选真心话吧。”

李默然一脸毫无愧色的施恩样儿。叶晨伸手弹他一个脑瓜崩,收回手问道:“你有多喜欢我?”

“很喜欢很喜欢。”

这些问题还是一个系列的?李默然隐然有些愧疚和难过——这些话搁在以前他可以说是实打实的标准答案,搁到现在,他折腾的连自己都分不清是不是还喜欢叶晨了。他对于自己的感情一向没什么感知力。叶晨开心地抱了他一下,然后继续开始第四轮。

“石头、剪刀、布!”

又是李默然输了。他搓搓手想要换个运气,一边回想起来——自己出拳的时候没什么顺序啊,为什么对方就把把都赢呢?

李默然还是没把这句话问出口,转而归咎于天意和命数。他冲着叶晨点点头:“我选真心话。”

“我是不是你最喜欢的人?”

李默然又默然了。说谎话是个技术活,要真假参半,这样才能不被人轻易揭破,而且也好演戏,就算被戳破了也可以就这那半边真话继续扯谎圆谎,哪怕这样下去要接连不断的撒上千百万个谎来东墙补西墙般弥补那个漏洞。一个谎话可以被遗忘,但它始终是永远存在着的,所以李默然不会把谎话说的太过,而且在足以影响未来或者是一些重要事件时,他都不会说谎,而是选择用更为圆滑的方式将其糊弄过去。

所以他干脆果断的加上一句“不是”,然后在对方做出明显反应之前扯着唇角笑了几声:“我最喜欢我自己。”

反正他就是个自私的人,这话说着也不算差太多——吧。应该没差太多,李默然想着:可他现在都算是叶晨的个人所有物了,“李默然”本身还当得起这么多喜欢吗?

叶晨没给他时间细究。第五轮真心话大冒险开始了。李默然出拳前冲着手心吹了口气,然后“石头、剪刀、布!”,终于他不负期望的赢了一次。

叶晨啪啪啪的鼓掌恭贺,李默然于是也像那么回事的一脸兴高采烈,尽管浮夸到虚假做作,却还是营造出了适当的效果:“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冒险。”

李默然一下子又安静下来。他目光放空聚集在头顶想了想,最终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话:“你敢不敢带我出去逛逛?”

“敢。”

叶晨冲他咧嘴一笑,低着头亲了亲他额头:“什么时候出发?晚上逛夜市?”

李默然刹那间是有些错愕的,但又感觉仿佛一切理所应当。于是他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冲叶晨咧了咧嘴:“等我收拾好就走吧。”

于是叶晨和李默然就一起收拾了自己,然后换了衣服——对李默然来说是穿了衣服,他这几天身上一直精光。衣服重新穿在身上的感觉熟悉而又陌生,李默然习惯性的伸手叉掌顺着眉毛向上将刘海全部倒抚起来,露出额头,接着再收了手任由刘海松软垂下。他有些兴奋的点了点头,表面平静只带着隐然笑意:“走吧。”

两个人又杀向了夜市。

玩儿得开心的是叶晨,李默然的视线几乎都没怎么放在叶晨身上,只是一直看着周围掠过的车流人群,而后看着随脚步离自己愈近愈远的灯光,听着嘈杂真实的夜市声音,抬头看没有窗框阻挡的广阔天空。他这一生很少喝酒,却天生好酒量从未喝多过,现在却感觉自己就像醉了一样——酒精能够提高人的兴奋度,而喝醉也只是借由外力让人兴奋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而已,如果人自身能够不借助外力兴奋到那种程度,那大概和喝醉了也没什么区别。

李默然高兴起来,觉得眼前这个世界都是花的。他在夜市上走着走着,步伐越来越快,突然就迈开腿跑了起来。实际上他的身体已经不适合运动尤其是剧烈运动了,先前饿了那么多天还未完全恢复过来,而且本来体力就不好;但他此刻就是想跑。尽情的迈开双腿,感受大跨步间身边飞掠过的景色、人物,还有从眼角耳畔等等等等旁快速划过的风。借助着奔跑时的惯性,仿佛也可以凭着技巧省下些力气。好像没什么能困住他了,自由得如同鸟儿一样,哪怕被擦肩撞过的行人暗骂神经病也没关系,反正接下来几秒钟自己就跑远了,再听不到对方说什么;就算做什么也和自己没关系了。

李默然就这么一路跑着,周围的人愈来愈少,最终他停在了桥上。他弯下腰呼哧呼哧地喘气,感觉肺叶就像是要撕裂报废了一样疼;但又觉得兴奋,好像再继续跑下去就算死了也无所谓。

路的那边传来频率过快的脚步声,李默然仍旧喘着,却直起身看向冲他跑来的叶晨;他身后就是映着万家灯火的江面,波光粼粼成满江破碎的辉煌。

叶晨站在李默然面前几步处,微喘着看过去。李默然在他面前伸展开双臂,背后上半身是江面,下半身是被桥边阻拦的黑暗。他听见李默然带着明显笑意却仍旧显着平淡无奇的问话声,看见对方逆着光的脸,隐隐约约浸没在黑暗中。

旁边有路过的疯闹行人,几个小年轻,似乎还有个人大喊一声“愚人节快乐!”,似乎是谁被整蛊了。

李默然笑着,背对兀自翻涌的江河,看向叶晨:

“几点了?”

20.万家灯火都是别人的

“我没戴表。”

叶晨说着撸了撸袖子冲李默然露出光溜溜的手腕,笑着挑了挑眉:“你困了吗?”

“并不。”李默然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此刻却已经淡化了许多,只是脸上始终保持着些许少见的张狂笑意,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说起,干脆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我累了。”

偶尔不会接话的时候用这句,想推脱逃离的时候用这句,现在什么都想不到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蹦出了这句话。就像是一首歌虽然听腻了,却又因此而总会在哼歌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曲调。

“累了就回家休息吧。”

叶晨冲着李默然伸出手,白皙的五指摊开,在地面上拉下细长的五道黑影。李默然嘻笑着摇了摇头,冲他比出剪刀手:“你输了。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叶晨并未生气,目光放空想了起来。他的视线像是放在李默然的身上,又像是错过李默然看向他后方的江水灯火,最终开口道:“我选真心话吧。”

真心话有点儿麻烦——李默然想着,身子放松下来向后倚靠着桥边,用手肘支撑住大半身体重量而后开口发问:

“你现在想做什么?”

先前那伙嬉笑吵闹的小年轻走远了,此时周围又安静下来,桥的尽头似乎有几个行人,又似乎没有。远处传来的灯光像是隔着玻璃罩一样遥远而不真切。尽管看起来温热且又漂亮,却都是别人的热闹。

李默然现在没什么想做的了。他又感觉到了,那种似乎化为锈末沉淀在血液中流遍全身的无聊和失落。先前的兴奋已经完全过去了,所有情绪在他身上都快得如同闪电与流星,连点尾巴都捉不到,留下的只有记忆,还因为过激的情绪而显得混沌不清。

激情过后剩下最多的就是空虚。他伸手摸了摸兜,习惯性的想要找出根烟来,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这才想起叶晨大概已经将自己的所有衣服都搜查一遍了,连点烟草渣子都不会留下。只是仔细看来,又觉得有些不真实——自己早该习惯了被叶晨给看管监视着的日子,那为什么还会习惯性的想要找根烟来抽。如果抽烟是自己以前的习惯,那这些日子来仿佛被粉身碎骨般的洗剂又算是什么。

绕得他不愿想。

李默然吸吸鼻子于是就不想了。直觉告诉他继续想下去会触及自身内里的某些隐秘,于是干脆就将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别的地方。他抬眼看向叶晨,细细打量男人在遥远昏沉的万家灯火中显着有些模糊的五官。

明明乍一看眼角眉梢这类的细节处都还带着些孩子气,特属于少年人的开朗健气,怎么本质就这么那啥呢。还是说现在的人都这么复杂?整天跟坐垫儿似的,外面一套里面一套。不过就算别人再怎么复杂也干不着他的事儿。他只要管好叶晨就成。这么想着,李默然又收回心,将注意力从单个儿的细节拉开到整体,突然发觉叶晨的五官结合在一起给人带来的感觉与将五官拆分开来看不怎么一样。

还未来得及细究,叶晨就开口说话了。李默然晚上出来时穿得单薄,发疯跑完一大段路然后又出了一身汗,夜半冷风一吹便觉出几分冷意,却硬咬着牙忍下了。路尽头灯光下显现出了道人影。原来刚刚看到的是真的人影,不是错觉啊——李默然这么想着,全然没发觉自己已经错过了叶晨的话。

身体的虚弱直接影响了精神状况,他现在连集中注意力超过三分钟都做不到。李默然摇摇头将视线从越走越近的路人身上挪到叶晨眼中:“你说什么?我刚没听清。”

叶晨不说话了,却突然冲过来紧紧抱住李默然然后带着他向后仰倒。他跑步的姿势像是豹子,一瞬间的爆发力显得很惊人,尤其是敏捷的动作,李默然乍眼看到的时候时间似乎都因此而慢了下来;直到他被叶晨抱着顺由惯性而向后倒去,在数米的距离中划着微不可察的抛物线直接落入倒映着灯火辉煌的江水里时,伴随着令人头晕目眩绷紧神经的失重感和呼呼略过身旁的风声,紧贴着耳畔的话语显得格外真实而突兀:

“我想抱着你跳下去。”

实际上他也这么做了。叶晨一向是个行动派,很多李默然只是一想而过的念头,他都会跃跃欲试。其中也不乏动作如此决绝果断的。

李默然感觉有很短的时间内——大概是几毫秒或者几秒——耳旁充斥着风声和叶晨的说话声,身体失去重量完全无所依凭的感觉令他本能的恐慌,因而手脚并用的抱紧了叶晨以求依附。

他在叶晨怀里,叶晨也在他怀里。

他们谁都不在谁怀里。

失重感减缓,随即而来的是从身体各个可能的孔洞缝隙中一股脑涌入的水。他下意识的吸气,却吸入了更多的水,呛得大力咳嗽起来,却只是将肺叶中的空气都挤出体外并让它们化作周遭一片充盈液体中唯一显眼的气体。剔透的气泡,边缘像是冰晶般富有厚重感,闪烁扭曲着隔着江水透过来的热闹辉煌。不属于任何人的。

他感觉叶晨吐出的气泡也拂过自己脖颈和侧颊、耳畔,刹那分秒间看到了恍如仙境却离自己远去的江面;不是平时从上往下俯视看到的,而是从内向外仰视的,广阔如同天空。平日路过看不出江里面是这样啊。李默然想着,将那一秒的景色仔细铭刻心中,然后就由于江水直接触及眼球的疼痛下意识闭了眼。眼角有些温热溢出,几乎刚刚出现就被江水融合吞没了,于是只留下些许温度,错觉般的。

如果不怕死的话,被水包裹着并在其中不断下沉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安心且舒适。冰冷也变成柔暖了。

短短不过一分钟左右的时间,李默然想了很多。他经历过的所有事,以及因为经历过的事而导致他又经历的那些事,最终他想摆脱所有经历的和经历过的而又不得不继续经历的事,还有自己拖欠别人的、别人拖欠自己的、曾经的、以后的、当下的、可能的、已实现的、未实现的、执着的、无谓的。只要还活下去,它们就始终存在,于意识尚存的每一分每一秒以无上威压恐吓着自己。而睡着之后的甘甜黑暗与梦乡才会让身体和精神都一同休息下来。

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李默然用为数不多的残存意识压制住身体下意识的挣扎,不再动作,然后闭着眼在一片黑暗中任由自己坠落,连带着抱着他的叶晨。

就当是睡了一觉。如果能再醒来,一切就都好了。

21.半袖衫和情侣衫

“事情就是这样。”

李默然说完,啃了口手上的红富士苹果。叶昧在一旁像是了然又像是淡然的点了点头,随意应付般说道:“看不出叶晨是这样的人啊。”

“扯淡。你还能看不出?”

他说话的时候把嘴里的苹果喷出星点渣子,叶昧皱着眉头作嫌弃状躲了躲:“人家看起来挺好的呀,谁像你整天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的。我没那闲心。”

李默然不知道是不是被噎着了,冲叶昧翻翻白眼儿,然后低下头拿着自己新买的手机戳戳按按。

时间是四月五日。

按照顺序来理理近日发生的事情,那大概就是四月一日晚,他发神经跑到桥边,然后神经病不小心传染给了叶晨,于是对方也突然发病,抱着他冲入水中。在水里面缺氧到近乎昏迷时,那个先前被李默然拿来分散注意力的行人发现了二人,而后紧忙打电话报了警,又在那儿等了一分钟左右见人不挣扎也不浮上来,寻思着别是死了——两个人啊,要是就这么死眼前儿了,八成今后就别想自己这颗没见过多少大风浪的心安稳下来了。于是这个路过的好人一咬牙,将身上的手表手机一类电子产品都摘了下来放到一边,然后又将外套外裤给脱了下来盖在上面掩住,给自己做做心理准备后就闭上眼就跳进了水里。他跳水的前一秒,似乎隐隐约约听到有警笛声靠近。

然后他就到了江里,一直下沉下沉,最后被人捞了上来;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就发现那俩跳江的男人——叶晨和李默然——也被拉上来了。俩男人连被捞上来时都还是抱着的,后来才被强行分开。警察从里面一个长相阳光带着孩子气的男人身上搜出个手机,打开一看——防水功能堪比山寨机,竟然还能用。

然后就在电话记录里面找了个日期最近的拨了过去,接电话的正是叶昧。

那晚叶晨带着李默然走的匆忙,说都没说再见,而且连李默然的父母都没来支会叶昧一声儿,显然也是不知道;之后再打手机,关机了。接着又打叶晨手机,不接听。她寻思着李默然八成是出事儿了,叶晨说不准是否安全,但问题肯定出在他身上。得,叶昧自认还没那么好心:人家两口子愿意怎么折腾就随他们去吧,反正不干自己什么事儿。结果过了半月左右叶晨倒是主动打了个电话过来——叶昧觉出几分不对劲,一接听,竟然是警察。

这家伙竟然闹这么大啊,这是叶昧的第一想法。她本以为对方大概是失去理智把李默然怎么了然后李默然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报警,警察又根据李默然留下的线索给她打了电话,而聊了几句之后才发现这俩人原来只是跳江了。和她的联想比起来,跳江似乎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尽管感觉的确还是有点奇怪的。

看起来好像还是叶晨强迫李默然跳的。

再后来叶昧寻思寻思,不知道种了什么邪,干脆地一点头:“成,警察同志你等会儿,我大概明天能到。”

然后就这么请了一天假风风火火地把李默然接了过来,又风风火火地带着李默然回了自己家。

叶昧今年二十五岁,事业有成,而且家底不薄,已经有了个自己的房子。虽说面积不算大,但住起来还是很舒适的。很多地方——例如电脑桌旁的小书架、阳台上姿势十分扭曲妖娆而又体态雄壮的芦荟,某些地方一些实用而不失美观的小玩意儿也让李默然忍不住感到些许家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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