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长飞絮轻——幼师
幼师  发于:2015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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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我以后能买房子,就按你这个为模范来装修。”

李默然将啃剩下的苹果核随手扔掉一旁的垃圾桶中,舒舒服服的躺在了沙发上继续玩手机。叶昧也学他翻了翻白眼:“我这儿挺多东西都是自己纯手工制作的呢。你能做啊?”

“别看哥长的斯文,可会活儿呢。”李默然冲她咧嘴一笑:“咱俩第一次见面时,我穿的那个情侣衫就是自己亲手……”

“做的?”

“画的。”

叶昧不屑地嘁了一声,而后想到什么似的:“上面的叶子是叶晨的叶?”

“嗯。”

李默然安静的回应了声,从叶昧这个角度来看,对方的脸被手机给遮住了大半,看不出什么表情。她又想了想,问道:“那情侣衫的另一件也是你画的?画的什么啊,怎么不见叶晨穿。”

“没画。”

叶昧挑挑眉,而后听他继续说了下去:“那件情侣衫,当时只来得及画了一件……后来出了这些乱码七糟的事,也就没画另外一件。”

“只有一件还叫什么情侣衫啊。拆成两半儿穿还差不多。”

李默然躺在沙发上觉得有些累了,想翻个身;但叶昧正坐在他腿旁留出的空余上,要翻身的话八成是要碰到她的。他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干脆歪过头放下手机跟着她看电视:“它是情侣衫,不过只有一件而已。”

“只有一件那叫半袖衫,不叫情侣衫。”

反正我说是就是——李默然最终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出口。照这么看下来,两个人大概得争论个没完,再者说自己的想法和对方并不相干,还是算了吧。两个人沉默良久,只有电视机上播放的节目配合音响爆出大笑。过了大约七八分钟,广告插播过来,叶昧突兀开口:“你知道吗,当时警察给我打电话,说我是叶晨手机上电话记录里最近出现的一个人。他的短信记录只有话费和流量的提示。”

李默然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叶昧继续说道:“但我最后一次给叶晨打电话,是在你走了之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打过。”

“也就是说,这么多天,叶晨一直都没和别人通过电话。”

李默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感到阵阵恐惧和毛骨悚然。

过去几年里叶晨的手机除了用来听歌就是玩儿俄罗斯方块,平时也不怎么见他和别人通电话;而自己被他关在家里那十几天,好像……只要自己清醒着,对方就在身旁。

几乎是全天二十四小时陪在身边。那时候自己还时昏时醒,对方说了什么就算能听到也不怎么会回话。现在想起来,叶晨似乎的确是经常和自己说话的。

整天内片刻的混沌清醒尚且听得到对方絮叨,平时昏睡着的时候还不知到底说了多少。

叶昧转过头看了看李默然,不带丝毫犹豫地开了口:“我觉着吧,你俩不能这样儿。看我来给你分析分析啊——”

“不用。”

李默然脸色有些难看,叶昧全当没听到,继续说了下去:“叶晨大概就是不需要你回话,不需要你清醒,不需要你活蹦乱跳有自主意识的。他只要你活着以保持身体不腐烂、能让他照顾你,就像是小孩子养宠物一样的养着你。他就是想养个东西而已。”

不是这样的。李默然闭了闭眼:虽然意思差不多少……但不是这样的。

叶晨一直都没接受他自己初恋男友离开的事实。就像是他为了防止别人伤害自己便率先伤害别人一样,他在自己的暴力导致二人之间出现间隙时,便渐渐疏远了对方转而去寻找替代品,最后二人数个月甚至整年不说话,虽然实际上已经分了,但却并未正式提出分手。

而从某种角度上来看,李默然无疑就是那个叶晨最中意的“替代品”。

但李默然于叶晨的意义不只是简单的替代品,更多的则是代表了某种渴求和情绪。

他需要去爱和被爱,但自己的爱太过激烈少有人能够接受,便选择了李默然来成为发泄的目标;只要发泄的目标能够接受自己的感情,并且能够不完全逃离过分反感,而且性格或者外貌有几分像叶晨自己的第一个男友,那就可以成为“男友”。

也就是说,不论年龄,不论身份,不论喜好,甚至不论性格,只要有人稍微符合了叶晨的这个条件,就可以成为他的“男友”。

如同职位和传承一样。李默然荣幸的成为了第一个传承者,并且由于双方都觉着合心意,一顶替就是数年的时间。

插播的广告结束,叶昧又重新看起了电视不再说话。李默然突然感觉疲倦如同那日的江水般蜂拥而上将自己淹没,黑暗透着粼粼光亮的灰蒙江面又出现在眼前一样……他不再管自己的动作会不会让大腿蹭到叶昧,磨蹭着翻了个身,然后塞上耳机听着歌慢慢睡去。

22.告白时要直呼姓名才算真心啊

“你最近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李默然感觉有道声音将自己从冗长的梦境中拖拽出来。眼前并没什么光亮,他迷迷糊糊的眨了眨眼,看见叶昧正在一旁的床上探出脑袋低头看着自己。

这是李默然在叶昧家借住的第四天,地铺越睡越习惯了。

他没管叶昧,翻身侧躺着蜷缩起来用被褥将脑袋遮盖好,语调黏黏糊糊还带着糯软困倦:“困……啊。”

屋内光线昏暗,显出几分寂寥空旷,明明就是个七十多平米的房子……挺小的啊,怎么还这么静。

鹅黄夹杂淡红的光线亮度降低,房间内不用看就能想象到上下翻飞的浮尘,一切事物都安静的要命,只有电器运作时发出的超音波般小而隐蔽的声响。叶昧见李默然又闷头睡了过去,掏出手机解开锁屏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从昨晚九点一直睡到今天晚上六点啊,是不是有病了?”说着伸出手去摸李默然的额头。

掌下温度由于睡眠的原因而稍嫌过热,却并没什么明显的异样,而且这家伙醒着的时候食欲看起来也不错。叶昧低着头摸摸下巴,想道:莫不是这家伙失恋了所以就开始悲观厌世?

这么寻思寻思,倒还真有几分道理似的,叶昧于是伸手拍了拍大床旁地铺上躺着的男人——或者说是男人身上的被褥,李默然看起来就像个茧一样,整坨蜷在地上——“别伤心啦,失恋而已,有时间难过还不如找个新的。”

李默然本来就快要睡着了,被叶昧这么一折腾又重新醒过来,眯着眼仍旧是那副黏糊的语调,却隐含几分不解和怨怒:“谁说老子失恋的?”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你和叶晨难道还没分?”

“分个鸟卵……你脑瓜长盖了啊?”

李默然又翻过身抬眼直视向叶昧,对方一脸懵地又直视过去:

“长啥——该?长该了?”

“就是你脑瓜被门挤了啊,的意思。”

叶昧了然地哦了一声:“我从小怎么没听过这句方言。你是不是本地人啊?”

“土生土长。”李默然自认这觉是睡不成了,干脆仰躺着眯起眼做了几个深呼吸醒神,感受着被窝外的空气和凉意。叶昧在那儿缓过神来,趴在床边探出个脑袋伸手用力推推李默然:“搞了半天你骂我呢啊?”

他皮笑肉不笑的哼了几声,嘲讽似的,然后闭上眼睛没再说话,看起来像是又睡着了。眼前的世界重归黑暗,叶昧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床边儿趴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在他即将入睡时又开了口,时间精准的跟掐点儿了似的:“我今天接到一个电话,是叶晨打过来的。”

李默然还是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没在听。叶昧看了看他的表情,又继续说了下去:“他换手机号了,我不知道是他,接通之后才知道的——一开始我还没听出来是他,我没记住他的声儿,后来才猜明白。”

“他也没说自己是叶晨,上来就问你在哪儿,我没告诉他;然后他问你现在怎么样,我说挺好的,就是整天睡觉差不多没个清醒时候。他不吭声了,然后就挂了。”

“他都没说让你接电话,也没让我给你捎个信儿什么的,我就以为你俩分了。对你做出那事儿,看着也像分了啊……哎不对,换个角度想,也不像是分了。最后不还抱着你一起殉情了嘛。”

“我就是想不明白,他抱着你跳江干嘛啊。”

李默然的呼吸平稳的像是不存在一样。半晌后叶昧忍着肩膀酸痛双臂发麻打算躺回床上看电视,才听见他说话:“我想给他打电话。”

叶昧很爽快地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他:“打吧,联系人列表里面备注名叫龙卷风的那个就是他。”

李默然没怎么将注意力分散在这个奇怪的备注名上。他找到叶晨的电话号码,然后播出,安静的等了几秒。叶昧已经躺回床上看电视了,一脸全神贯注,好像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不是看电视而是操控航母一样,稍有失神就炸了。

那边过了几乎一分多钟才接听,接通之后却不说话。李默然措了措辞,率先开口:“喂?”

“啊?”

手机那边传来叶晨茫然的回问。李默然准备好的话突然就被噎了回去不知如何代入,就像是一个汁水甜美肉粒饱满的水果却拥有令人无从下口的坚硬外壳一样。最终他随口扯了句常用的搭讪语,说完后一秒就记不起来自己讲了什么了:“你吃了吗?”

“唔。吃了,你呢?”

“忘了,我刚睡醒。”

于是传来叶晨的低低闷笑声,隔着手机传来有种电子音般的视听错觉,却又细致的仿佛可以看到对方唇瓣微启、气流拂过又散去时的压低了的声音。

“据说安眠药会影响脑子,如今看来好像是没错。”

李默然觉得自己听到这话大概应该生气的,最终却没什么情绪的安慰了一句:“我以前就这样儿,不是安眠药的错。”

“也是。我记得你以前就经常忘记东西,但是对某些事和东西却记的很清楚。”

话题正在偏向未知的方向,对此李默然没有丝毫的办法和可掌控能力,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我也不知道……我的脑子不受我控制啊。”

“应该是大脑控制了你才对吧。”那边传来些杂音,叶晨的呼吸粗重了些,似乎是在床上翻了个身,片刻后才继续说道:“如果身体可以由自己的意愿控制,大概就不会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也不能这么说……我们的意愿就是由大脑判定的啊。”李默然觉得自己快要被绕晕了,一边分析一边解释:“所以说我们的本质不是人,只是一个个大脑而已。”

“我还记得你说过,大脑看起来像是缠成一堆的白蠕虫。”

叶晨又低笑了几声,李默然觉得有些不习惯。对方似乎变了许多,起码在这目前为止几分钟的短短通话中已经显现出了不少不对劲的地方,与以往认知有些不同……这家伙非得活的这么两面三刀吗,跟坐垫儿似的。李默然放松身体躺在由于习惯而察觉不出柔软或僵硬的地铺上,侧过头将手机压在耳朵下:“叶晨啊,你好像和以前又不一样了。”

“那你觉得我以前是怎样的?”

叶晨的声音似乎带着不可抗力,李默然只能顺从着想了下去:以前的叶晨啊,外面一套里面一套,然后似乎一直都没把自己的真实面貌给显现出来……电光火石间似乎想到了什么——叶晨是他曾经还未耗尽感情时的模样,而叶晨将感情耗尽后却不一定会变成他这样。

时间总是在前进的,推动着事件和人物也一同前进,不管他们是否愿意。这就是不可抗力,比叶晨对李默然说的话还要有效的不可抗力。

李默然突然有点久违的矫情起来了。他以前就矫情,后来没什么感情和激情也就不怎么矫情了,现在却又矫情了起来。Bitch is so bitch。他突然感觉有点儿可怜自己,也可怜叶晨——一个折腾到快死了都不知道自己爱人的真实性格,一个将自己和别人都一同折腾到快死了还是不肯将自己最真实的相貌彻底显露出来,最终还只能在电话里稍稍亮出冰山一角。李默然想象着叶晨那张带着孩子气和天真的脸现在应该是什么表情和模样,将被子蒙在头顶不想让叶昧发现自己湿热的眼眶和发紧的声音:“叶晨。我喜欢你。”

电话那头很安静,似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叶晨沉吟了许久,也说话了:

“我喜欢上李默然了。”

23.结局

那次通话之后,李默然就很久没再见到叶晨了。

所谓的“很久”究竟是多久呢?记不大清了。记忆开始混淆,李默然怀疑自己又得上了什么精神病,尽管被害妄想症已经很久未曾复发;而且他和父母现在的相处模式还算得上融洽。

当初李默然没过几天就从叶昧家搬了出来,然后找了个房子租着,和以前那个差不多,反正就是个住的地方,不必要奢求太多。他不会一辈子待在一个地方的。李默然恢复了从前的生活,每天除了码字之外还另外上了班,是叶昧帮他找关系拿到的工作,十分清闲,基本上就是个吃白饭的,地位相当于普通公司的后勤部。他有时候在上班期间码字,有时候公司的网不好,就看看书,或者是和同事聊聊天,日子过的很清闲。

在叶昧家住的那段时间,李默然没怎么想到叶晨,因为他总以为有一天还会再见的;后来他搬出去了,意识到可能这辈子都再见不着叶晨了,也没怎么丧心病狂的想他。也就是白天发呆的时候想想他,然后因为想他又继续延长发呆的时间;晚上失眠的时候想想他,然后想着想着又继续失眠了。

他一开始的时候经常想自己被叶晨软禁那几天发生的事。凑合起来不过几天的记忆,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想的次数多了,自个儿就释然了,然后继续想更久之前的记忆。时间还是在走着的,李默然差不多把从前的那些回忆翻来覆去想了好几个遍,几乎每个细节都印刻在心,叶晨本人在他心底的印象却愈发模糊微弱了。

李默然开始分不清那件事先发生、那件事后发生;究竟是几月几日被软禁,几月几日一起跳江,几月几日给叶晨打电话。就这么过了一年多,他也不怎么想了。现实的水将陈旧纷纷洗刷干净,就连骨骼上铭刻的痕迹都在湍急的水流下若隐若现,似乎淡化不少。

所以说你看,过去只是过去,即便是活在过去的人也没办法让时间停止脚步。最多最多,只能自己不去感知他而已。

十七岁的李默然错过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个喜欢上的少年,等到感情磨尽之后的二十四岁,他又错过了自己喜欢上的第二个男人。他和第二个男人在一起时,偶尔会想起十七岁的那个少年;而和第二个男人分开之后,又开始经常想他了。

不管怎么样,总归要想个人的。

每天过的都很快。李默然渐渐地就不怎么想叶晨了。他偶尔会惊觉时间的流逝是真实存在并且留下明显痕迹的,比如隔壁那个似乎前段时间还没长牙的孩子今天就会开口叫妈妈了,四周城区也潜移默化的变了许多。

再这么等下去就老了。

李默然在某个失眠的夜晚做过设想。他会时不时地想起叶晨,可能是尝到了味道十分熟悉的包子时;看到某个人健气的笑容和麦色皮肤时;偶尔目睹了某些暴力行为时。等到他三十多岁的时候,他就不怎么想了,当初的思念也被打磨成光滑圆润的石头了。他会顺从父母的意思娶个女人,可能是叶昧,也可能是别人;然后不冷不热的过上几年,有个孩子,可能是老来得子。然后这个孩子也会哭闹,看见他和他那个不知名的女人时会咯咯笑;接着孩子长大了。然后他就老了。最后某一天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身边可能儿孙包围也可能空无一人,就像当初被叶晨喂下安眠药似的睡过去,只是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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