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他做过设想,等到某一天自己真的承认并且完全接受了现实之后,就会随便找个好女人娶了,然后自己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自己,却维持着简单的关系,后来儿孙满堂像任何一个普通的异性恋男人一样,但不同的是从他承认并接受现实那刻起,就是再也没有“爱人”的人了。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相爱相杀 边缘恋歌 怅然若失
主角:李默然 ┃ 配角:叶晨 ┃ 其它:浪里个浪,荡那个荡
00.
电脑荧屏晕出的冷光映在脸上。
少年有些迷糊。脑子昏沉着记不住事,很多画面像是被漩涡冲到海底的纸张一样浮现、飘过,接着没等他反应过来再继续飘来下一张。他闭上了眼,半晌后再睁开,论坛上的文字似乎能够理解了,仔细读来却又像是漏斗中的水,记不住一个字。这让少年感觉愈发迷惑,他干脆不再挣扎,继而察觉到膀胱中那股涨意——似乎终于找到了什么事情可做,他起身时膝窝推开了椅子,拉门离开大敞着窗户的房间。
客厅显然要比自己的房间内暖和多了。温度较高,分子运动也要更加活跃。一片黑暗中,少年似乎走了很长一段距离,身旁事物只有隐隐约约的轮廓可见。刹那间他有些恍惚,仿佛不知身在何处,而打开电灯开关时仍旧需要踮起脚来——他多大了?
温暖的空气中弥散着熟悉的味道。
木制家具、晚饭是豆角、还有洗手间内的一些洗衣粉味儿和衣柜里香料散出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十分的令人怀念,而习惯了之后却又像是毫无味道。
少年醒过神来,随手按下电灯开关,走入厕所像是重复了千百遍一样枯燥熟悉地站在了马桶前。
这番连续的动作让他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少年了。
男人眼底的倦怠和下巴上的胡茬昭示出了他的身份。
李默然,今年二十四岁,年龄多大单身史就多长。
01.三月二日
三月二日。
李默然踏过路边融化的雪水和湿乎乎糊成一团的暗红鞭炮屑,刹那间有些恍惚——二月份的春节和现在似乎并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地面的冰又多了些,但最终都会被环卫工人给收拾干净的。空气中还残存着些许年味,许多店铺门前还贴着对联与福字一类物什,却都已开始正常营业。李默然风衣敞怀混杂在车水马龙中,右手还提着个满当当的购物袋,乍看之下如同在这座城市土生土长的人一样——实际上他只是回老家陪父母过年而已,并且兜里还揣着张自个儿偷偷摸摸买的回程火车票。
许多学生都该开学了吧?他如是想着,一层一层地爬楼梯,鼻息有些沉重。父母住在一栋老民居里,总是说要搬,却一拖再拖。李默然将右手的购物袋换到左手,掏出钥匙开了门。
距离午饭时间没过多久,家里面还有一股隐约的饭菜味道。李默然鼻尖耸了耸,而后呼吸一窒,随即便恢复了正常,随手关上门踩着拖鞋进了厨房。买来的东西要仔细分好类,冰箱里面哪层装着什么东西以及要如何摆设都是有讲究的,做错了大概还会招来一顿骂。李默然恍惚间又一次意识到了自己是在父母家而不是那个时常停水停电的出租房——说不清哪个住起来更自在,但要他选择的话,却还是会要后者的。
父母正在睡午觉。二老感情不和,就连睡觉都是分开的。父亲躺在沙发上,初春冷阳照下来显得脸上皱纹格外明显。李默然拿着袋薯片默默怔了半晌,这才转身走回房间,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有些念头很快的出现,而后像是细碎得如同粉末般的玻璃碴一样飞逝而过,捕捉不到分点。或许他应该感悟一下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这类东西,李默然漫不经心地边嚼着薯片边收拾行李箱,闲极无聊的想着:而不是脑子空空傻杵在那儿。
他这次来本就没带多少东西,行李箱里面只有工作用的笔记本、几件衣服和用途各异的零碎,就算是乱糟糟一股脑地塞进去都会余下空地,整理也纯粹是因为习惯和癖好罢了。再者,他买的是下午三点钟的火车票,而现在才一点左右,中间接近两个小时的时间不知如何打发,能拖则拖。李默然喜欢在没事做的前提下用各种方式消磨时间。
行李箱很快便收拾好了。李默然随手丢掉空了的薯片袋,低下头重新审视了一遍——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需要改的地方了,物品排列分类得很整齐。
他满意地点点头,拉上行李箱的拉链抱着它费力地拧开门把手——为了防止行李箱的轮子在地板上滚动发出噪音——小心地走到玄关处。行李箱遮挡了李默然的大半视线,等他将行李箱轻放在地上又蹲下身穿好鞋后才发现自己老爸早已站在一旁,只是沉默着不说话。
李默然觉出几分尴尬,抬眼直视着他:“我那边工作还有事,火车票快要赶不上了。”
自然是骗人的。
老爸出乎意料地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又嘱咐一句“路上小心”,便转回身有些蹒跚地走回了沙发上。到了那个年纪,腿脚不灵便是常有的事,老爸早些年身体便不大好,偶尔还会犯风湿病。李默然刹那间有些怔愣。他本来已经准备好了推脱的词句,结果对方却并未出言挽留,这让他有种奇异的愤怒和委屈——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太过孩子气了。毕竟是自己总在离开吧?李默然这么想着,咽下嘴边那句“保重身体”,转身离开。
02.正月剪头死舅舅
三月二日,晚上七点整。
李默然千辛万苦挤下了火车,略有些感慨地看着眼前这座熟悉的城市,身上衣服乱得像是刚从挤满了大妈大婶的菜市场里走出来一样。四周人头攒动,他又向前走了十几米,便看见了叶晨的车停在路边,而车主正靠在一旁,手上还抱着个大红色的保温杯。对方显然也看见了他,二人的目光于空气中交汇碰撞,叶晨冲他咧开嘴大大一笑——几个月不见,这家伙倒是一点也没长进,却总有种错觉般说不出的变化。李默然将视线从对方身上收回来,拖着行李箱走过去。
叶晨是不知道李默然想了什么的。他怀着极大的热情夺过李默然的行李箱,再将右手中的保温杯塞到人怀里。李默然下意识地用手接住,而后便被过高的温度给烫了下,却并未言语,只是用指尖蹭着保温杯的杯壁将它在掌心内转了几转。叶晨正忙着将他的行李箱塞到车里,回头看他还傻愣着顿时一挑眉梢:“傻站着干嘛?痴呆似的。”
李默然抿唇略一撇嘴,随后自觉坐上了副驾驶。叶晨跟着也上了车,先按了按喇叭示意车前行人,接着才挂档踩下油门。
和父母居住的北方小城不一样,这儿的冬天连雪都没下几场,现在树上甚至可见绿意。李默然放松身体,脱下对这座城市来说显得过于厚重的外套,侧过头看向叶晨随口扯了个话题:“你没回家?”
“回了啊,又回来了。”叶晨正在开车,侧脸显得专心,一说话又嬉皮笑脸起来:“谁像你待那么多天,过寒假似的。”
李默然不再接话,敛目垂眸沉默不语,眼底显出些许倦意。叶晨没看见,还以为对方不高兴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你父母的事——抱歉抱歉,不小心就忘了。绝对没下次啦。”
说着又是一笑。
李默然本想告诉他自己并未计较,却又懒得说话,干脆掏出手机拔了耳机线放歌听,是几个月前叶晨说喜欢的那首。窗外景色飞驰而过,车内暖气十足。李默然将外套放在腿上,热水瓶放在外套上,手放在热水瓶上,挑着放松而又舒服的姿势。
车拐了个弯,眼前这条路不是李默然自己常走的那条,有些陌生又透着熟悉。
李默然在等叶晨开口发话——他知道对方最受不了沉默的,尤其是这种莫名尴尬的气氛。叶晨开口的时间似乎比预料的要晚,李默然不确定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对方的确产生了某种不可知的变化,只能不去想:
“你从刚刚开始就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哎——”
“有吗。”
李默然的声音带着些困倦的鼻腔,仍旧是听不出什么情绪。叶晨这才发觉对方似乎是困了,寻思寻思开口接上一句:“还好吧。你换首歌,这个前段时间就听腻了来着。”
歌声戛然而止,车内沉默片刻又响起了截然不同的曲调。李默然心中略略估算了下到家的路程,而后闭上眼准备小睡一会儿。叶晨的声音时有时无,低低地和着曲调哼唱,倒还好听。
那声音逐渐遥远起来,愈发沉闷而嘈杂,最终低到土壤里般得消失不见了。
睡的很安稳,梦里面没有时间概念。李默然醒来时目光有些茫然,恍惚间还以为是在梦里。周围光线稍嫌昏暗,他花了会儿功夫才反应自己还在叶晨的车里,而外套上的手机还在单曲循环那首歌——按照那下火车前不到一半的电量来看,时间估计没超过两个小时。李默然从喉间低哼几声,嗓音有些沙哑干涩。叶晨正在一旁的正驾驶位上看手机,荧屏冷光下的眼眸闻声复又精神起来:“醒啦?”
说着拿手机晃了晃李默然的眼睛,咧嘴笑出满脸开怀:“我看你睡的香就没叫醒你,等了半个多小时呢。”
李默然眯起眼忍着刺目瞥了瞥对方的手机屏,看见的是满当当几乎要输掉的俄罗斯方块,恰巧对方还没按暂停——有个竖条正缓缓落下。叶晨倒是毫不在意,也可能是没察觉,随手将手机塞到衣兜里:“醒了就精神精神,要睡上床睡去。”
“好意思说?怎么到你家楼下来了。”
窗外夜色与灯光交映笼罩的小区,李默然还是记得的。叶晨已经开了车门,声音远远传来有些不真切:“不想来就自己走回去咯,反正我不送你。”
李默然也跟着下了车,看叶晨将自己的行李箱取出来,关上车门时砰的一声,最后探身到主驾驶位,似乎是去拔车钥匙——车灯闪了闪最后灭掉,显然是熄火上锁了。他跟上叶晨的脚步,视线从对方的背影挪移到脑后那尾乱翘如同兔尾巴的小辫子上,眼里带了几分了然——几个月前就说过他头发长,没想到还没打理整齐,反倒扎起了辫子学艺术家。这大概就是他与先前认知不同的地方了吧,李默然如是想着,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叶晨似是感应到了他的目光,回过头来视线直直撞上,脸上反倒显出几分不好意思:“看什么看?知道我比你帅啦?”
“不,我只是觉得你有时间耍小孩子脾气不如去剪剪头发。”
叶晨闻言撇了撇嘴又把头转过去,回应的语句在行李箱轮子滚动的骨碌骨碌声中格外清晰:
“什么叫小孩子脾气——再说了,你不知道?正月剪头死舅舅啊。”
03.关系问题
“万世虚妄,唯你真实永恒……这什么鬼。”
二人正盘腿坐在那张叶晨房东无比看重的双人床上。李默然扯扯嘴角,将手上的纸随意丢开,难得好心情地看着叶晨急忙将它接住而后小心放到一旁:“这就是你大年三十那天花了一个晚上给我写的情书?我在家看的春晚都比这个有意思。”
“我为了给你写这个都没看春晚。”
叶晨看起来有些委屈,鼓起来的脸颊因此更加显出几分孩子气。李默然伸手去扯他侧脸,毫不在意自己身上宽松衬衫露出的大片锁骨:“我随口扯一句都能比你这个文艺。”
“那你扯啊?”叶晨一把拍掉他的手。
“寂寞的夜,冰冷的雨在脸上胡乱地拍。”
“大家好我是李默然的脸,他不要我了。”
叶晨白他一眼,李默然心里暗自乐呵儿。两人都刚洗完澡,李默然看着叶晨后颈半长不短的头发就有种时光飞逝的感觉,真实无比,于是连叹几句“老了老了”,叶晨笑得差点没脚滑摔地上。
而眼下,对方正看宝贝似的看着他给自己写的那纸情书,对折的动作小心翼翼,就像是偏差一毫米便会小命不保似的。李默然看着他,面庞透着倦怠而目光勉强算是柔和,二人一时间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叶晨开了口:“我还在上面喷了香水。”
“我说怎么闻着一股子骚包味儿。”
李默然哼笑几声,听着就像是恶作剧成功的恶劣少年。叶晨闻言冲他撇撇嘴,将折好的情书放在床头柜上,下了床光脚蹬蹬蹬跑开:“我去给你煮方便面。”
“给我打俩溏心蛋。”
厨房传来叶晨的高声回应,隔着几堵墙壁显得有些沉闷遥远。李默然刹那间觉着有些没事做,干脆在床上躺下而后拽着一旁乱糟糟的被褥盖好,从枕头下面翻出遥控器看起了电视。这个时间的节目还算挺多,但没什么李默然喜欢看的——一般没有喜欢节目的时候李默然喜欢看购物频道,主持人在推销刀具时会有很多试用镜头,李默然喜欢各种食物或非食物被切割开的样子。
或者说看着看着电视不自觉地睡着也是很享受的过程。李默然已经十多年没有那种体验了,他平日都要在床上干躺个几小时才能入睡,也因此深能体会瘫痪人士的感受——固然难熬,但一旦让他无节制的熬夜通宵又会感觉有种诡异的愧疚感。他不喜欢一直熬到天亮。只要天不亮,让他熬夜多久都可以,只要身体受得住。
思绪飘得有些远。许是疲倦,李默然无法完全集中精力去看电视节目。在他多次尝试将注意力集中到一起最终失败后,终于还是认命地叹了口气任由它脱缰野马般越跑越远。等叶晨端着面又走回卧室时,李默然已经从熬夜想到了监狱,并且充分发挥想象力脑补自己和叶晨深陷狱中而后展开的一系列故事。
叶晨小心维持着身体平衡,将面碗递给李默然:“吃吧,特意少放了汤的。”
李默然哼了声算是回应,伸手接过面碗,忍着烫开口调侃:“我觉得自己手心都要烫熟了……说好的鸡蛋呢?我咋没瞅见。”
“在面底下,压着呢。”叶晨一边吸溜着一边说,被窝下的腿撞撞李默然的:“换个台,看购物频道干什么玩意儿?”
“没手,要换自己换。”李默然还在忙着用筷子翻找他的溏心鸡蛋;又怕筷尖把蛋黄给捅漏了,只能小心翼翼的将面一整坨从下往上翻个个儿——汤汁少的像是没有一样,是李默然喜欢的做法。
他终于找到了溏心鸡蛋,还散着热气,水蒸气带着有些稀释淡了的方便面味儿直扑他鼻子,触感有些潮湿闷热。味蕾最先记起方便面的滋味,于是口水不受意愿控制哗啦啦的涌了出来,再被咽下,舌根的唾液腺因此有些发酸。李默然将那俩溏心鸡蛋小心堆放到碗边,然后注意到叶晨正在吸溜方便面,并未去换电视频道,于是将筷子插到面里腾出手去摸遥控器:“懒死你个大懒汉。”
“反正我知道你会换台。”
叶晨的声音带着得意,李默然又哼哼几声,每切换一个频道停顿几秒就等着叶晨的示意,待对方学着他从嗓子眼儿里哼哼出声。他能分得清哪种声调是继续换、哪种声调是“就它了。”
直到某个综艺节目,叶晨才终于换了声调。李默然有点纠结——吃饭的时候看搞笑的节目似乎不大合适,而且他还是想倒回去继续看那个购物频道。但又转念一想,反正自己也收不住注意力看电视,还不如让叶晨开心点。这么想着,他放下遥控器开始吃方便面。
叶晨笑点很低,或者说他本身就是爱笑的。看电视的时候他一直笑个不停,浑身都在抖,偏偏他因为喜欢喝面汤所以煮面时放了很多水——李默然看着对方一脸想笑又不敢笑生怕洒了面汤的样子,忍不住也跟着有点儿想笑。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用脚踹踹叶晨的:“我的面都吃完了,分我点儿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