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也很喜欢七暝。因为每次我同星临一起来到穹冥无妄宫，他总会吩咐别人给我准备好吃的，还会轻言细语的同我讲话，一点不把我当成一条蛇看待。

这些……总让我想起那个时候的星临。

其实星临现在也很温柔，只是他这两天总是奇奇怪怪。

有几次太嫦他们过来禀报事情，他都面无表情的让他们再重复一遍。其他人战战兢兢，我却清楚，他明显是走神了。

还有一次，他居然盯着白商装饰华丽的金色头发发呆，弄得白商反复怀疑自己今天的装束也许有冒犯之处，一直心神不定的将自己的鬓发捋来捋去。

但这些事，对我的影响都不大。

没有了沉音，星临也不再召唤其他人。但我也不再缠着他了，空闲的时候，我经常和狂梦鸟一切玩。我们都不太聪明，一个是蛇、一个是鸟，也没人会觉得我们在一起奇怪，也许反而是最合适不过的玩伴。

偶尔看着星临的时候，也总是趁他睡觉的时候。

有时候，我偷偷趴在星临枕头旁，看他闭着眼睛沉睡的样子。

在这样静谧的空间中，只有我和他，这样就让我很幸福了。其实，他是不是能喜欢我，现在想一想也真的不重要了。我们真的是不一样的，我会期望他也那样的喜欢我，任谁听起来都是很可笑的事情吧。

我反复这样告诫自己，可仅仅是看着他的脸庞，心中的爱似乎都要满溢出来。

我是这样的喜欢他。

很喜欢，很喜欢……

盯着他弧度优美的嘴唇，我会想沉音说的亲吻是怎么回事。

那天我很疼的时候，星临也亲了我的脸，以前我也看其他的神族做过这样的动作，不过大多时候，他们都是嘴对嘴亲的。

这样亲，有什么不同吗？

星临的嘴唇是淡红色的。

这样再看一眼，我就觉得脸颊烫烫的。

也许，我可以偷偷的来一下……星临现在睡得很熟，应该不会发现吧。

我爬到星临肩膀上，又用尾巴轻轻拉扯他的头发，他只是略微动了动。

嗯，很安全。

好吧，加油！

我在心里给自己鼓气，一边闭上眼睛，把头向星临探过去。

一点点，还差一点点……加油！

就在要接触到的瞬间，我却突然感到自己的尾巴被人扯了起来，然后整个世界颠倒摇晃起来，星临又变得那么远，我被晃得都几乎看不清他。

“真神、真神，这只蛇要咬您！快醒醒，您快醒醒啊！”

小小的玄珩扑到星临床前，将被拉住尾巴的我倒吊在星临眼前晃晃。

“看我把这条坏蛇抓住了，”玄珩推推刚刚睁开眼睛的星临，圆圆的大眼睛露出小狗般讨好的神色，“我跟七暝说晚上把这条蛇煮来吃掉好不好？金色的蛇耶，味道肯定不一样！”

“玄珩你……月悖！”星临揉着额头坐起来，却突然看到正被玄珩甩着玩的我，“玄珩，你做什么？快把月悖还给我。”

玄珩看看星临严肃的脸，又看看已经被甩晕的我，瘪瘪嘴，不情不愿的将我递给星临，“可是它要咬您，它是坏蛇，您还喜欢它……”

“月悖要咬我？”星临把我放在手掌上，露出不信的神色。

“真的！是真的，我不会骗您的！”玄珩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它想咬您的嘴巴，好可恶！”

“月悖？”星临试探的唤我。

可我一点力气也没有，软趴趴的躺在星临手掌上，只能半睁着眼睛望他，希望他能看到我的委屈。

星临，我怎么会咬你呢？

以前我有那么大的牙齿，也从来没有把你咬伤过啊。

可星临只是沉默的看着我，从我圆圆的头到我细细的尾巴，从我紫色的眼睛到我金色的身体。

他露出深思的神情，一面示意玄珩退下。

过了一会儿，星临轻声道：“月悖，那个时候……是你吗？刚才，你是想吻我吗？”

不，不是的！

我顿时全身僵直，想立刻否认却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只能把头扭过去，装作根本没有听懂。

“是的，你曾经变成人身给我看过。”星临仿佛自言自语，眼睛却紧紧盯住我。

“淡金色的头发、紫色的眼睛，样子嘛……”他皱紧眉头思索，可似乎怎么都想不起来了，“没错，我一直在想，为什么那天的那个人会让我有如此熟悉的感觉……月悖……”

星临将我举到自己眼前，手指轻轻在我身上抚摸，“你陪伴了我这样长久的时间，其实我身边一直都有你的……”

他这样温柔的说话，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只想掉眼泪。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样的话呢？

我是蛇啊，根本听不懂的。

不要再说了，星临，拜托你不要再说了。

所幸的是，星临没有再讲下去。那天，他只是眼波朦胧，一直安静的看着我，直到我撑不住在他掌心渐渐睡着。

接下来的日子，星临终于解除了之前时不时恍惚的状态，这让诸方四君大大了松了口气。

但对我而言，现在的星临却让我无法理解。

他禁止我晚上再回去花园的树洞，偶尔出去玩也要在他的视线范围以内，他对我说：“小笨蛋，你现在这么小，如果走丢了，我该去哪里找你？”又说，“月悖，先恢复些力量好不好？上次连玄珩都能轻易把你抓住，你这样我很担心，知不知道？”

我觉得这些话很奇怪。

去树洞的路我走了无数遍，怎么会丢？上次被玄珩拎住也是意外，而且我没反抗也只是被一时晃晕了。

有时候，他还会忧伤的看着我，“小笨蛋，现在你都不同我我说话了，以前……我记得你很喜欢和我讲话的。”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只能垂着头，装成没有听见。

会说话的蛇，是很奇怪的。

奇怪的东西，妄想的东西，总有一天会被嘲笑，会被厌恶。

我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月悖了。

其实，只当一条普通的蛇就很好了，我不需要你对我说话，也不需要你对我笑，我只要能留在你身边、能看着你就好了。

奢求的愿望终归会变成泡影。

我和沉音的经历，就是最好的验证。

我的回避，并没有起到预想中的效果，反而让星临陷入了一个奇异的轮回。他开始喜欢怀念以前，喜欢逗我说话。但可惜的是，以前的事情很多我都记不清楚了，现在的我也并不喜欢说话。

冬天慢慢的到了，我变得嗜睡，每天都昏昏沉沉的。

每当我要睡着的时候，星临怕我一觉睡到明年春天，就时常带我去温泉。

我对水有一种天然的好感，泡在水中的时候，就很爱看着水波的折光，也喜欢反复观看自己的倒影。

现在的我小小的，也算是玲珑可爱吧。

为什么大家都会觉得蛇类邪恶、可怕、氵壬荡呢？

也许毁灭的力量本身就令人感觉畏惧。

星临看着我对着温泉水高兴的样子，就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我的头：“你果然喜欢水，小笨蛋。”我实在喜欢被温暖的水波包围的感觉，又实在很久没有这样快乐的经历，就一时顾不上反应，只知道高兴的游来游去。

我游得正欢，却忽然被扯住尾巴，扭过头一看，星临竟然一直跟在我的后面。

“你这家伙，自己高兴了就不理我。”星临装出不高兴的样子，眼睛却在笑。

我动动，想扯回自己的尾巴，他却不肯放，反而用另一只手从我头顶缓缓抚摸到背部，又到尾巴。然后，他放开我，“月悖，好好玩吧。……我很久没看你这样开心过了。”

星临看我的眼神温柔而心疼，突然间他又开朗的笑起来，一面将水泼洒到我身上。

我呆了呆，心情却莫名的低落下来，只是垂着头游开他身边，一个人默默的游了一会儿就静静的泡在水中。这种随水荡漾的感觉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的那片海，我和星临只有彼此，我与他肌肤相贴，我总喜欢偷偷的看他。

渐渐的，我在水中睡着……

意识模糊间，我感到有温暖柔软的东西贴在自己嘴唇上，先是轻轻的接触，然后牙齿被撬开，深入纠缠的感觉让我有窒息的错觉。我仿佛置身暖暖的怀抱，身上也痒痒的，胸前和下腹被细致抚慰的感觉也很舒服。

我朦朦胧胧的睁开眼，就看到星临放大的美丽的脸。

见我醒来，他笑着亲吻我，“小笨蛋，你这样子都被我看到了，这下还不承认吗？我说让你记住我的名字，就是要你来找我，你却让我等了这么久，还装作根本不知道……嗯？”

他吐出“嗯”字的时候声音很低沉而充满诱惑，一只手轻轻滑过我的臀部，令我忍不住呻吟。

我突然听见自己奇怪的叫声，这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为什么星临能够这样自然的圈住我的腰？为什么他能扳开我的腿？

这是……

我不信的抬抬自己的胳膊，又眼看自己被推倒胸前的双腿，还有背上披散的凉凉的发丝……

星临又深深吻我，作势便要冲入我体内。

他的赤裸的身体，几乎可以称为华丽，我却拿不出平常欣赏的心思，只是觉得害怕。

不，我不要，会很疼很疼的！

我知道，这样的事很疼，而且，总是那么样的莽撞又狼狈。

我挣扎着后退，想躲开星临，可没有完全挣开就被他紧紧捉住双手。

“月悖，怎么了？”星临轻轻的笑，“偷偷给你注入力量，让你变成这样是我不对，可是，你也不能总躲着我。”

他不断的吻我，想安抚我焦躁的情绪，却只换来我更加剧烈的挣扎。星临有些惊讶，也不由加重了力量压制住我，“月悖，怎么了？是不喜欢在水里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不是不喜欢在水里，更不是想躲着他，而是想到这样的事情，就总让我觉得厌恶和害怕。

可是，又同前两次一模一样的，我完全无法挣开星临的手。

很疼，会很疼的。

不仅是身体，连本来不存在的心也会觉得疼痛。

那样的感觉，总让我觉得自己几乎已经死去，却只能毫不动弹的承受，

而这次，也会是这样。

我索性也不再动作，只是静静躺在星临怀里，可是眼泪却再也无法忍住，即使拼命的张大眼睛，大滴大滴眼泪也一直不停的流出眼眶。

“小笨蛋，你怎么了？”

被泪水模糊的视野中，我看不清星临的脸。也许是我听错了，他的声音突然有些慌乱。

他的动作也随之停顿下来，双手轻轻捧住我的脸颊，“怎么哭了，明明刚刚睡着的时候，我偷偷亲你，还看见你在笑。”

可他越是温柔，我就越是害怕，我想也许他已经发现了上次的那个人就是我。

难道他不会觉得厌恶吗？

还是因为，现在已经没有了沉音，所以被偶尔发现的我似乎也不错。

我无声又毫无原因的哭泣并没有引来星临的反感，相反的，他一直动作轻柔的抱着我，抚摸着我的头发。

这样美好的举动到底还是给了我许多勇气，过了一会儿，我用力忍住眼泪，小声问他：“星临，刚才……你是想跟我做你和沉音做过的事情吗？”

星临摸着我头顶的手猛然顿了一下，声音还是很温和，“是的，可是也不太一样。”

这话很深奥，我不太懂。

想了想，我还是问了最近我一直想说的话，“那……星临最近对我这么好，是因为发现也可以和我做这样的事情了吗？”

这次星临却长久的沉默了。

我等了很久，他依然没有说话，我突然又很想哭，却不想让自己丢脸到底，于是努力朝他露出笑容。

“其实……你不用找我的，我……不喜欢这样的事。而且很多人都比我做得好很多。就像……”我绞尽脑汁回想，可仅有的经验让我根本想不出几个例子，“就像上次你给我找的那个龙姬，很不错的。或者还有……”

我正想再胡编几个，却被星临猛地抱住。

他搂得很紧很紧，几乎让我觉得快要融入他的血肉之中。

“小笨蛋，对不起。”星临的声音居然有些颤抖，“我以前做了很多错事，至少给我机会，让我好好补偿……”

“没有啊，星……”

“你不喜欢这样的事，我们就再也不做了。”他打断我，“我真的……”

他并没有再说下去，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那天我也并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因为他一直抱着我，将无数个亲吻落在我的发鬓。

第二十章

这次的事件之后我更加不喜欢变成人的样子，贴着自己的尾巴才让我有些安全感。

现在星临不论做什么事情都喜欢带着我，这样的寸步不离让诸方四君都无法理解，而小北君玄珩则尤其气愤。有时候仅仅是看着我一动不动的打瞌睡，星临就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伤心的眼神，让我弄不清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那天他说他要补偿，我却不太清楚他这样说的原因。

我不懂他，他也不懂我，就像他从来不知道，其实我并不喜欢在这座宫殿中随行侍奉的龙姬们。其实也不能说是不喜欢，而是一看到他们，我就会神经紧绷，有时候别扭得几天都无法睡着。

常年的昙华城的生活，让他们认为被上位者选中而发生关系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所以他们自己久而久之，也并不太在意。那天晚上，那个被选中与我在一起的龙姬，其实后来一直留在归墟殿中，我时常能看到他，后来还知道他的名字叫做宵明，有个一模一样的弟弟叫做烛光。

龙姬们的外形大多柔弱娇艳，个性则是逆来顺受。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能认出我，也无法从他的脸上得知他心中的想法。但我知道，和一条蛇做了那样的事情，大概没有人会觉得心情愉快。

归墟殿中的生活无法让我觉得轻松，周围的人没有一个喜欢我，星临现在的态度也令我无所适从。

现在唯一能让感觉毫无压力的，只有和狂梦鸟在一起的时候。

这家伙天生花心，胃口也很大，经常引得许多母翳鸟为它打架，而它则逃到归墟殿躲避。每当这种时候，我就可以和他玩闹。我们的游戏通常也很简单，常常只是赛跑，或者说赛飞和赛爬，就能玩上一个下午。

而且它有尖尖的喙，我鳞片里面痒痒的时候，也时常帮我啄啄，很是舒服。

这种简单的快乐，让我不必再去猜别人永远也猜不懂的心思，也许我从一开始就不会说话、没有拥有思维会比现在感觉幸福很多。

这天，我又和狂梦鸟在一块儿玩耍。

我闭着眼睛让它给我啄着肚子上的鳞片，全身懒洋洋的快要睡着，耳边却突然传来星临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星临美丽绝伦的脸上毫无表情，声音很平静，但我知道，他一定在生气。

狂梦鸟比我还要呆，看见星临走过来就扑扑翅膀向他飞去，却被星临抬手定在空中，“你先出去。”狂梦鸟大大的单眼眨了眨，不明所以。不过他一向很听星临的话，就乖乖的从窗户飞走。

我看见星临朝我走过来，不由自主的就将身体蜷起来，脑袋也埋在缠成圈圈的身体里。

说实话，面无表情的他让我很害怕。

“月悖。”

星临唤着我，一边用手指轻触我的背，却让我忍不住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