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辰拉着的手紧紧握住。

“封凡，你这样不公平，你没有问我的想法，你从来不问，也从来不说，你一个人背负所有，但那是以前，现在你有我，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我们可以共同承担，相信我好吗？”

我相信，一直都相信，所以才要让你理我远点，只因为你会毫不犹豫的卷进来，你的生活不该有这部分，你应该生活在阳光下，这条路上太多黑暗，注定要用血腥来终止，你明白吗？

“那天晚上在树林里，男人冲过来要夺我手中的枪，我朝他开枪了，他的血溅了我一身，我害怕极了，不知道在哪里在干什么，我觉得自己陷进了一片血海，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都是红色。”

这件事封凡知道，佟源飞曾说过，封凡几乎绝望的看着他，他怕自己真的会被他劝服，他怕自己会在他的诉说下失去方寸，答应他走上这条不归路。

“回来后，晚上常常做噩梦，梦到那个人临时前痛恨的看着我，他拉着我往下拽，我发现我陷在血海里，无法反抗，每当这时我就会惊醒，我觉得自己快死了，可是后来，我仔细回想，当时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让他走掉，让我自己也不用死。”

他眼里的惊惶一丝不漏落进封凡眼底，他反手握着展辰的手，展辰抬起眼来无奈笑道：

“很可惜，没有，因为他的目标就是杀我，就算他那时走掉，他还会再回来杀我，只要他杀我，我就不得不反抗，在这反抗中或许他还是会被我杀死，于是我想通了，如果当时不是我，换做任何一个人，在面临生死的时候，都不会不做反抗而等死，只是我运气好，活的是我，所以，我的反抗是可以原谅的。”

清浅的眼瞳明亮如光，星星闪闪，封凡有些庆幸，有些羡慕，他的展辰，没有受到任何污染，还是那么洁净，活得那么光明，他很强大，强大到封凡自愧不如。

“不知道这些人曾多少次和别人站在生死敌对的位置上，在没有法律的暗黑势力下，死了就是死了，活着就是活着，没有人审判，没有正义来约束，他们靠的是自己的实力，或者还有点运气，不管哪种，只有生或者死这个结果是注定的，身不由己并不是错，只是只有这么做的时候就只有这么做了。”

展辰凝望着封凡的眼，墨黑的眸，稍淡了些阴霾，似乎可以看到希望。

“封凡，这就是我想说的，我和你们一样，我也站在了身不由己的位置，你不用顾虑我，我愿意，我不认为我们做的是错，无法用正义来衡量的敌对，我们的反抗是理所当然，问心无愧的，所以，你不用在我面前隐藏过去，现在和未来，我都会陪你走。”

展辰急得伤口疼痛，冷汗涔涔，如果现在不能说动他，封凡是不会再给他机会的。

他焦急的看着封凡，等待他的答案。

封凡凝视着他，好半天没有说话。

展辰的心一点点凉下来，他和封凡，难道就只有这样，一个永远隐藏，一个一直探索，没有坦诚，没有信任，他忽然觉得，这种追逐的日子没有一点希望，因为封凡从不给他希望，他在他的世界之外撞得头破血流，而他能给的只有安慰。

封凡不让他进去，他就永远只能站在门外。

“Eisen，中文名，慕容丛，你已经知道了.”

封凡放弃了，在这场对峙中，展辰的坚持让他不得不停下来重新思考，对他隐瞒过去现在，以为保护得严丝合缝，密不透风，或许对他来说才是种残忍的折磨，原来到现在，自己一直在逼他，他一直在找突破，看到他从电脑里调出自己过去的档案时，封凡突然觉得，是不是一直以来都错了，你不告诉他，他可以查，只要他在你身边，只要还有人了解你的过去，他就能知道。

这孩子为他吃了很多苦，封凡动摇了，告诉他吧，就像他说的，现在未来，我都会陪你走。

“刘达是间谍，马来西亚黑-帮的‘银钩’，我失踪是个骗局，为了引他出来.”

原本已经放弃了，只要封凡爱他，什么过去，什么坦诚，他都可以通通不要，就和封凡这样过下去，可是现在他说了，他在对他说。

展辰坐起来，欣喜的扑进封凡怀里，他终于可以对自己坦白了，是不是说明，他会信任自己了。

展辰从没想过，被他信任会是这样的心情，就像孤独的坐在海边，看着日轮越过地平线，华光万丈，忽然回头，却发现他在身后微笑，一直都没走远。

“好了，你先休息，说了这么多，累不累？”

被他这一说，展辰才觉得，其实很想睡了，只是刚才一直绷着，现在得到认可解开心结，困倦如山倒，搂着封凡脖子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睡着了，等封凡扶开他想放他躺下时，他已经耷拉着脑袋一点一点的睡得正酣，估计现在封凡在他耳边说爱你，他也听不到。

这一个月发生了太多事，他身心都疲惫到虚脱，和封凡之间最大的问题也直面解决了，接下来几天睡得天昏地暗，醒了看看封凡，对着他傻乐，吃些东西，又接着睡，萧郁，卲狄来看他时，他也睡得人事不知，好像永远都睡不醒。

争着赶着补眠，他醒来后封凡没在身边，从拉开的窗帘看出去，见到了一个不算很熟的人，他从床上起来跟过去。

祁伯熬了补汤，封凡回别墅拿，又被荆铭缠着问展辰的情况，耽搁了一会儿，回来晚了，没见着人，正准备去找他，

“到哪儿去了？”

展辰从门外进来，笑道：

“出去走了走，屋里太闷。”

得到医生的许可，半个月后，展辰回到别墅治疗。

“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展辰兴冲冲的问他，这位年轻的主治医生很古板，非要他一直住院，直到他能说出院为止，展辰哀求了很久，他每次都铁青着一张脸，

“你是我的病人，我要对你负责！”

“秘密。”

封凡低声在他耳侧轻语，如是说道，展辰耳根一阵酥痒，他愣头看他，眨巴着玲珑大眼。

猝不防被他这么一瞅，封凡脸上露出可疑的绯红，不自然的别过头去，一本正经天外神游看景致。

开玩笑，再不把你带走，住院住出个情敌，你要替封凡想想，他的情敌已经够多了，你这朵小花，可别再给他添堵了。

“哦！”

展辰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偷偷站起来，从背后靠近了去瞅封凡的脸，刚才那一瞬间简直是秒杀，他就那么难得一见的脸上一红，魂儿都给他带走了。

封凡太过于专注神游，展辰站在身边了都丝毫未觉，只感觉有人从后面圈了上来，脑袋靠在他背上亲昵的磨蹭，封凡没有回头，掌心覆在那双温暖清瘦的手背上，静静的让他抱着，这一刻太幸福，仿佛历尽曲折心酸后的宽慰，周围的存在渐渐远处，变成背景，只有你我真实存在，彼此相依。

可是，“少爷，少爷，我要进来。”

门外响起荆铭小同学童稚的清脆声，展辰在心里苦叹，忘了还个小破坏蛋。

第五十六章

封凡去开门，眼角余光罩了他一眼，这小孩沮丧着呢，垂着睫毛，嘟着腮帮子，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封凡眼里含笑，一点都没变，还是孩子心性，还是他那个率真单纯的展辰。

展辰很喜欢荆铭，但更爱封凡，难得和他二人共度良辰，越想越难得，却被不解风情的小混蛋破坏了，你说他怎么不怨。

可当小混蛋进来时，他立马心了疼起来。

“你怎么没监督他好好吃饭，瘦了这么多。”

封凡无法反驳，默默挨骂，他失踪那会儿，这孩子每天哭嚷嚷，饭不好好吃；展辰和他分手那会儿，这孩子更是每天缠着他要把展辰找回来，哭得天昏地暗，哭得他心里直烦，简直就是翻版小展辰，小泪包。

“笨蛋，你怎么就那么倒霉呢，老是受伤。”

小荆铭眼圈儿红红的，一针见血。

展辰呆愣，心道，还真是很倒霉。

封凡自然也逃不了干系，细细想来，从遇到他开始，展辰就没好好过个日子，不是被他身边的人整得死去活来，就是因为他被而他身边的人整得半死不活，这个始作俑者非封凡莫属，不是逃不逃的了干系，分明就是重大干系，直接干系。

展辰似乎没想这么多，整个心思都在荆铭身上。

“我没在的时候有没有好好吃饭？”

“嗯，有！”

小屁孩点头如捣蒜，展辰不信。

“今天想吃什么？”

“嗯……”

荆铭望天想了一会儿。

“你要给我做吗？”

蓝眼睛里放着光彩，熠熠生辉，闪得展辰眼花，不想让这孩子失望。

“呃……”

展辰语塞，满头黑线，他做的东西非常人能吃得下，不过这孩子很贴心的，他觉得有必要为封凡做一次菜，这机会就在眼前，于是一拍胸脯。

“嗯，想吃什么跟我说，我做。”

封凡想拦已经拦不住了，他记得展辰是从来不会做菜的，展辰忽然瞅他，暗含期待，意思是，你想吃什么也跟我说，我都做。

荆铭目瞪口呆，他只是开个玩笑，少爷从不让笨蛋进厨房，因为他怕他给点了，而且看笨蛋现在嘚瑟的样子，

不能信任。

小荆铭理智的抓住了事实的本质。

“你的伤还没好，忌生冷，不能过多运动，这次就别勉强了，等伤好了再说。”

封凡黑着脸，严肃纠正这孩子目前存在的逞能冒进错误思想，荆铭年龄虽小，可脑袋瓜转得快，聪明，会意后也乘机挽救厨房。

“嗯嗯……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周阿姨会弄很多好吃的菜，你就别搅和了。”

周阿姨是别墅里的厨子钟点工，做完饭后就离开。

展辰五指大开撑着半边脸蛋儿，小指不停的哒吧着，陷入沉思，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封凡的话里哪句让他很在意，现在小听靳铭一说，在意的地方越发相似，就是那个……那个什么。

“别勉强！”“别搅合！”

对对，就是这两个词，他突然觉悟，半眯着眼瞧这两个串通一气的家伙。

“你们不相信我？”

荆铭见状，立马哭丧着小脸儿。

“如果为了我一时贪嘴，万一伤口又裂开了，少爷会骂我的，笨蛋，你就不心疼我？”

展辰被堵，本想好好露一手，挽回点厨房白痴的形象，为这两个做顿好菜，没想到把这小孩吓成这样，一下倒又心软了，连忙哄道：

“好好，我不做了，我不做了成吗。”

荆铭拱在他怀里嬉笑，朝封凡眨眼，封凡绷着脸忍笑，嘴角直抽，一看展辰，那小孩还真被骗着了，眼冒火星，又哀怨又愤怒，封凡一时懵了。

就为这点事生气了？

他赶紧的把荆铭轰出去，坐下来哄这位。

“生气了？这么小气。”

展辰扁着嘴，怒气冲冲。

“你说，把我赶走了，你是不是经常骂他？”

呃，这是哪门子事。

“不然他怎么那么怕你，肯定上次你罚了他跪，他怕了，这次要我给弄点吃的，你不肯，他就吓得快哭了。”

封凡听他说完，眨巴着看眼前这位，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在你眼里，我就那么无情？还没遇见你之前，他岂不是被我虐待死了。”

封凡心里叫苦，都怪荆铭那小子，一直在他面前拿腔作势，说会挨骂挨打，这不，这位连他都不信了。

展辰心里稍稍平衡了些，生活在一起这么久了，还从没看到封凡打骂过荆铭，罚了他一次，还是因为他差点害死自己，姑且就相信了封小人。

“你就那么喜欢他？”

封凡掀开被子，依身将展辰压下去，展辰往下缩了缩。

“我喜欢小孩子。”

“可惜你不能给我生个。”

“有小荆铭就行了呀！”

展辰不假思索的答道，盯着他的黑眸细瞧，指腹抚上他修齐的浓眉，忽然脑袋一歪，这句话不对，非常不对，他怎么能……而且，为什么是他不是封小人。

待他反应过来，脸唰的涨红了，偏过头不理封凡。

封凡笑着把他的脸扳回来，捉着脸蛋儿扭捏，展辰的薄唇嘟着，破破碎碎含糊道：

“你……干……什么？”

他吻下去衔住，再满意的放开。

“我爱你！”

展辰一时懵了，这简单的三个字，他等待了太久，期盼了太久，似乎变成了遥不可及，以至于当封凡说给他听，竟恍然如在梦中，清清润润的大眼睛里含着水汽，一眨不眨的看进黑眸眼底的星辉，一种无法言喻的欢欣在心里慢慢酝酿，仿佛经历了高山流水的激荡摇曳，变成细水长流的清清浅浅，平平静静。

封凡等着他的反应，是激烈的撞进他的怀里，还是疯狂的抱着他亲吻，然而展辰什么都没做，只是淡淡的瞧着他。

封凡有些发怔，难道这句话来得太迟。

他无法琢磨，压低了嗓子在他耳侧再说了一遍。

“我爱你，展辰！”

他仍然很平静，只是眼里的清润又深了一层，仿佛沉在水里，玲珑剔透。

封凡心疼的捧着他的脸，一滴湿润的液体滑进掌心。

他又把他弄哭了。

封凡失笑，这孩子怎么这么爱哭。

“感动了？”

“嗯。”

小脑袋软绵绵的点点头，封凡看得心都化了，一种柔软而激烈的情绪从心底涌上来，原来会疯狂的是他，想一生爱着这个人，想把他揉进怀里，捧在手心里保护。

他猛扑下去吻他，反手拉过被子，将两人严严实实裹在一起，于是，被子里出现下面对话。

“你的伤受得住？”

“恩恩，没事，快来吧！”

进行到一半。

“荆铭会不会进来？”

“不会，我让祁伯看着他。”

封凡答。

“哦。”

展辰答。

接着一阵窸窸窣窣，嗯嗯啊啊，谁管他们在干什么呢。

一只小鸟飞过来，落在窗边休憩，扑哧了下翅膀，扬着小小的脑袋往里瞧了瞧，踱着步子瞅瞅远方，呼啦啦的又拍腾起来，向空中飞去。

展辰在想，封凡变了，以往的他，头顶似乎永远罩着一片乌云，淅淅沥沥下着夜雨，不大，但总能淋得他浑身湿透，可是刚才，他看到了他眼底的星光，那是他没见过的，没有拒绝的锐利冰冷，和其他人一样单纯诚挚，虽然星火渺小，然而璀璨，有一天，他会把他从过去带出来，带到阳光下，和他一生相守。

只是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要解决，这些天封凡虽然没提，但还是能隐约感觉到他的焦躁，那个人会威胁他们的生活，这颗定时炸弹不拆，担惊受怕的日子就没有尽头，如果他不出来，那就想法子让他自己出来。

这些天，展辰总是粘着封凡，柔情蜜意，仿佛要把以前错过的甜蜜温情通通补回来，封凡现在不管旗胜公司的事，每天有许多时间，可是苦了展辰，他想和封凡整天整天的待在一起，但现在还不能辞职，他的这份职业在不久后还有更重要的作用。

每天封凡送他上下班，连午餐都亲自做好送过去陪他一起吃，可口菜肴，美景佳人，展辰吃饭的时候乐得合不拢嘴；晚上，封凡开车带他出去兜风，展辰在沙滩上倒退着走对他嬉笑，去以前没去过的地方，做很多没做过的事。

日子快乐得仿佛在飞，转眼一个月过去了，新年喜气洋洋，除夕夜里，到处张灯结彩，红红火火，大街上车水马龙，展辰推掉所有工作上的应酬，给爸妈去个贺年电话，什么地方也不去，只待在家里陪着封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