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天+番外——笨笨8368
笨笨8368  发于:2015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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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严于律己的老实人,在江淮军中再找不出第二个。就连原本在淮南军中给他当传令兵,后来跟着来江淮军的窦沙暴都忍不住隔段日子从镇子上买些酒喝,黄不定更是酒色均沾,在军女支营里是出了名的冤大头。

所以他的房间比大多数士兵都简单,真就是个睡觉的地方。最大的差别大概是墙上那幅硕大的地图和桌子上上好的笔墨纸砚。

温良抬头看着这张图,想着哪天请镇子里的先生临一份。他喜欢在地图上做标记,而殿下的亲笔他哪里乱写乱画。

本朝的边境在地图上是一条巴掌长的黑线,江淮军和淮南军大概在巴掌的中指第二个指节的位置,两者紧紧相邻。江北军则在本朝北方边界线上,数万兵马抵挡异族绰绰有余,能调到南方边界的兵马却不多,毕竟两地相隔太远了。

这条边界线的任何一点都可能是西麓进攻的突破口。

如果古特的脑子没有在温和的刺杀后烧坏,他肯定不会选择江淮和淮南地区动手,东边和西边的城镇中都没有足够数量的守军,很难坚守到援军到来。

殿下也没有非要守住那些小城的意思,他甚至要求温良故意拖慢行军速度,让西麓多占几座城池后以分散他们的兵力。

边界之外的西麓是一片平原,只有少量的城池供本朝人和西麓人交易,西麓军一旦逃回老家,何等精兵良将都奈何不了他们。温和当初没有当场杀了古特,就是等着他入侵,好瓮中捉鳖迎头痛击,长佩一脉也可借这次机会将兵权牢牢握在手中。

江北林松已老,生老病死不可违逆,而温良正当壮年,他缺的,只是一道圣旨。

可是被西麓攻占后的城镇里地百姓怕要受苦了。

温良长叹一声。进京之前,他守卫的边境从来没有丢过一座城池,进京之后,颜似玉让他放弃那些百姓时笑得云淡风轻,活生生的人命,比不上冰冷的权势。

将士们从戎是为了保家卫国,他将来却要为了保存兵力舍弃百姓,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温良的手指抚摸着地图上标有京城的黑点,想起那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城,心里就涌上一股股悲凉。

废帝不是一个好皇帝。当年他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江山社稷追随颜似玉,却不敢说自己对从龙之功没有觊觎。淮南将军已经是实权将领中最高的职位,那时的他想要封侯,而封侯需要泼天的大功。可是当他真正带兵打进京城,颜似玉问他,是要封侯还是要当他的入幕之宾,他选择了不那么风光的入幕之宾。

从那时起,他就厌倦了京城。达官贵人们的嘴脸令他恶心,拖拖拉拉的官僚让他忍无可忍。颜似玉是他在京城中唯一的贪恋。

启帝刚刚登基时温良就发现颜似玉是一个很矛盾的人。他一边不将人命放在心上,一边努力维持着国泰民安。若他把这天下视为自己的所有物,就精心照料着,若他发现这江山不知何时被自己的父兄“窃去”了,他也能毫不犹豫的将辛辛苦苦造就的一切安乐毁了。

而当温良开始怀疑颜似玉是否会是一个好皇帝时,颜似玉指着议政殿,只用一句话说服他,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

在看穿人心方面,颜似玉简直灵得像一个妖怪。

也许颜烨没有颜似玉的才干,但他足够安稳。温良考虑过从此解甲安心当颜似玉的入幕之宾,谁当皇帝都不管,反正无论颜似玉最后是功败身死还是一飞冲天,他都陪着他。

刚有这种想法,颜似玉又那般神异的问他,你能眼睁睁看着我操劳,看着我身死?

温良不能,所以他开始在京城怀念边疆。

如果不是知道颜似玉这般用心琢磨他的心思,就必定还会用他,温良都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从京城的大染缸里维持自己的锐气。

一边怀念,一边提醒自己,早晚要回来的。

可是,终究有什么东西变了,他已经成为颜似玉手中的刀,而非为国尽忠的将领。

温良想到这里,忍不住苦笑一下。他强迫自己把思绪移到别处,再次思索起送给颜似玉的回礼来。

他不会做什么东西,但是镇子里肯定有人会。他可以找人学,做一件男女皆宜的随身物品送给殿下。

第20章

血,滴滴答答的落在丝袜旁,那弓形的脚背微微勾起,布料下每一根脚趾都绷到最紧,却不敢移步。

黑暗中只有两个人,一个快死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死。

琴儿雪白的身子染了尘,依然亭亭站着,倔强而愚蠢地站在那将死的人面前,嫣红的唇被咬得发白,明亮的杏眼干燥得惹人心疼。

她很怕,恐惧中居然生出了无穷的勇气,柔声道:“这位壮士,你……还好吗?”

那个被吊起来的人当然不好,但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话头。

“还没死。”粗哑的男声有气无力地道,可那语气中有一股力量,这股力量让琴儿故作坚强的心突然找到一点依靠。

她抱着希望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他们抓来?”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男人似乎很老实地道:“我叫韩煲鲍,东湖的一个江湖剑客。他们抓我来问一样东西的下落。”

他的眼睛没有看琴儿衣衫不整的身体,再漂亮的女人对现在的他来说都不重要了。

琴儿充满灵气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也不怕男女有别了,带着几分自暴自弃:“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怕我是他们派来诈你的。我只问你一件事,他们是谁?”

韩煲鲍被吊在半空的手臂动了动,头顶上的锁链一阵响动,惊讶道:“你不知道他们是谁?”

琴儿干脆坐在地上,被扯破的裙子遮不住纤细的小腿,在黑暗中白得晃眼,上面青紫的指痕更加刺目。

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香囊,是少年男女常用来定情的礼物,黑暗中看不清上面的图案,她把玩得很认真:“我男人的敌人太多,我不知道他们是哪一伙。”

韩煲鲍竟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一丝快乐,好像提到自己的男人就能感到满足:“你真是个小姑娘。被人糟蹋了都不知道他们是谁。”

小姑娘才会用这么憧憬而满足的神情思念她的爱人。

他已经没多少时间了,还慢悠悠地吊着琴儿的胃口。琴儿最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道:“他们只是群咬人的狗,没一会儿该死了,我得弄清楚他们的主子是谁,好叫我男人给我报仇。”

韩煲鲍沉默片刻,终于道:“他们是废帝旧臣的手下。虽然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男人估计没多少本事,但好在那群狗的主人也没多大本事,希望你男人能帮你报仇。”

这段话太长,他的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异声,琴儿知道这是血沫往喉咙口涌又被咽下去的声音。

“你不信我,我怎么能信你没骗我?我男人的本事大得很,说不定你是故意利用我呢?”琴儿眼珠一转道,“本姑娘自认还是个挺有分量的人物,他们把我们关在一起,只是为了用你吓我吗?”

韩煲鲍笑了,嘴里的血从牙齿缝里涌出来,染红了他的下巴:“听你这么一说,我反而信你了。那群人很蠢,最聪明的一个被我杀了,剩下的没那个脑子骗我们。不过你得告诉我,你怎么不怕我?”

他四肢的皮肉都被烙熟了,没熟的地方也布满伤口,鞭子还是轻的,用小镊子生生夹下的肉半挂在身上,血一滴一滴沿着碎肉落在地上。这幅模样,便是地下的恶鬼都望尘莫及。

“我很擅长蛊毒之术。”琴儿坐在地上,雪白的丝袜上被韩煲鲍的血弄脏了,她优雅地脱下,就像之前脱下被那群人的脏手碰到的鞋子,“你见过活人身上爬满白花花的蛆吗?你要努力多活一阵,或许在你死前还能看见。”

韩煲鲍抬起头,脸上神情不知是惊讶这么美丽柔弱的少女竟是恶名远扬的蛊师,还是畏惧她不动声色间已在那些人身上下了蛊。

他忽而哈哈笑道:“那我真要努力多活一阵了。”

琴儿见他笑得豁达反而惊讶,见他嘴巴里的血一刻不停地往外涌,往后退了退道:“你若信我,不如求我看看你中的毒。”

韩煲鲍摇头笑道:“能让人吐血不止的毒,最有名的就是天下第一奇毒的杜鹃泣血了吧。”

琴儿借着细微的光仔细打量他的神色,也摇头道:“杜鹃泣血之所以为天下第一奇毒,是因为它的毒性依人而定,有的人吃下去半点事没有反而能强身健体,有的人吃了却非死不可,看来你是第二种,我救不了。”

韩煲鲍早知道杜鹃泣血无药可医,听见她这么说,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点失望。他吐着血,绝望地笑道:“天下第一奇毒,毒的不是药,是女人心。”

杀他的也不是杜鹃泣血,而是他心中爱的女人。

“女人的心总系在你们男人身上,若你能让一个女人心悦臣服,便是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也是愿意的。”琴儿将心比心,满身雍容高贵早被人糟蹋殆尽,这满身肮脏倒符合她官女支的真身。

韩煲鲍道:“她和你不同。她是官家小姐,从一出生就注定要为家族奉献自己。我趁着她家落败,强占了她,落到这种境地也是我自作自受。”

“未必,说不定她原本就是施展美人计想骗你的秘密呢?要是只为报复你强了她,早把你杀了,哪用受这些零碎苦头?”琴儿将话题引回韩煲鲍的秘密上。

韩煲鲍与她说了这般久的话,心防放下许多,淡淡道:“我只是一个江湖人,不想管朝堂上的事,那个秘密也是无意间知道的。等我死了,这世上知道这件事的人又少了一个,也少了许多是非。”

“你不怕那些人顺着你找到其他知道秘密的人?”琴儿旁敲侧击,“或者你告诉他们一个假消息,引着他们招惹些不该招惹的人,不是比现在好很多?”

韩煲鲍笑了,黑暗中居然也有几分风流俊逸,道:“他们不是已经招惹上了吗?你不知道韩煲鲍是谁,我却知道你是谁。温温和气袭龙斿,薄晚轻云忽便收。长佩宫四杀手中有两人擅长毒术,你不是柏青云就是扁叟。”

“我是扁叟。至于你是谁……我大概知道。”琴儿也不否认,而是拆下自己散乱的发髻,腰间丝绦作绳,五指作梳,很快挽好一个干净利落的坠马髻,怕自己第一次以四杀手的身份亮相坠了名头似的,带有翡翠坠子的金步摇被她随手放在地上,“柏青云对蛊毒不过略通一二,你们将他传得神乎其技,不过是因他杀人手法太过高妙,仵作瞧不出人的死因便将之推到毒药上。而且,他已死了。”

韩煲鲍初时只道她是长佩一脉中哪位重臣的妻妾,后来见她临危不乱,又自承擅长毒术,才大胆猜测她的身份,实际上并没有太大把握,没想到竟歪打正着猜对了。他后怕道:“谁能想到扁叟竟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被你骗到的人一定不少。”

“你怎么知道我是美人?”琴儿坐在背光处,韩煲鲍看不清她的脸。

“美人的一言一行自然与旁人不同。”韩煲鲍理所当然地道。

琴儿想笑,可勾起的嘴角总那么僵硬。

她到底是一个女子,身体的肮脏足以让她嫁与殿下的美梦支离破碎。

好在,她依然是一个对殿下有用的女人,她必须在殿下知道自己失贞之前立下足以留在长佩的大功。

“扁叟擅长的除了毒还有蛊。你把那些人想要知道的秘密告诉我,我就让那个下毒害你的女人死心塌地爱上你。”

韩煲鲍手上的锁链又一阵响动。他以为自己都快死了,没什么能打动他,居然在这样一句话下心动了。

他努力不动声色道:“我都死了,还要她爱我干什么?一辈子为我守寡吗?”

琴儿轻蔑地打量他,口中充满诱惑地道:“你不恨她吗?你不想让她后悔一辈子吗?”

韩煲鲍大量失血后神智本就容易模糊,琴儿与他说话时拿出的香囊中是令人神志不清的药粉。他此时只觉得琴儿每一个字都说到他心尖上,恨不得立刻答应下来,将自己知道的通通告诉她。

韩煲鲍发觉自己不对劲,一咬舌头,借着痛楚用力转过头,道:“我不会说的。”

琴儿笑了,没有半分愉悦,反而满眼悲伤,只是猎人对猎物志在必得的习惯性的笑容:“这药发作起来很慢,也很容易解。但是你的身体早就习惯了疼痛,再刺激也清醒不过来。”

韩煲鲍又支撑了约莫三炷香时间,手上的锁链摇得很响,把看守的人都引来了,都被琴儿糊弄过去。

那群人将琴儿和韩煲鲍关在一起,确实只是为了用韩煲鲍现在可怖的模样吓吓弱不经风的名门贵女。但他们绝想不到,这个不会武艺、毫无江湖经验的少女,会是大名鼎鼎的扁叟。

琴儿没有离开过京城,记在扁叟名上的命案大多都是颜似玉故意造势,她本人确实只是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没有三头六臂,只有一颗七巧玲珑心和一身蛊毒之术。

“淮南兵符在东湖纪家。”

韩煲鲍终于吐出了他这辈子最后一句话。

被一根有着碧绿坠子的金步摇在脖子上刺破一个小洞,毒发身亡。

他明知天下第一奇毒是女人的心,竟还是死在了女人手下。

东湖纪家……

琴儿将步摇擦了擦插在头上,幽幽叹一口气。

温和的新婚妻子就是东湖纪家的掌上明珠,怕是早瞄上兵符了,也不知这功劳还能分给她几分。

韩煲鲍若没有中杜鹃泣血的毒,他身为前任武林盟主韩宝的义子,拿捏得好说不定是对付白采的利器,偏偏他活不长。

她没了清白的身子,殿下再不会碰她,必须立下一个大功,才能巩固自己在殿下身边的地位。

这功劳,可去哪里寻啊?

第21章

颜似玉收到琴儿平安的消息时,正在看战报。

他发上插了一根与他通身华贵打扮格格不入的素净玉钗,钗子上细细雕了龙凤,纠缠不清,祥瑞中带着点点暧昧。

“看来温和的新婚贺礼,本宫真该送他几朵纸花。”颜似玉浅浅叹息一声,随手将琴儿的信放到手边的小火盆里,转眼间化为灰烬。

项古看见主子的动作,知道琴儿的事自己插不上手,但长佩与温和的联络一直由他负责,担心道:“温和那里出事了?”

颜似玉左手是边关的战报,右手是本朝南边一线的地图,正互相比对着,随手从地图下又抽出一份密报扔给项古道:“他骗了人家姑娘,说不定还要灭人家满门呢。”

项古忙把密报打开看了,脸色越来越阴沉,咬牙道:“太不像话了!婚姻大事,岂可当做儿戏?纪姑娘真心待他,他纵然对她毫无心思也不该这般,这般,图谋不轨。”

颜似玉抬眼打量他,讥笑道:“温家人中,除了温良之外还有谁是好的?”

当年他自认待温文不薄,到头来竟屡屡被背叛。

项古神情古怪,盯着那密报好一会儿才深深叹一口气,摇头道:“各有各的缘法。”

颜似玉道:“西麓已经挥兵北上,本朝半月之内丢了三座城池,看这样子还要继续丢下去。皇上那里可有什么说法?”

“本朝只有江北军和淮南军两支军队能用,”项古皱着眉头道,“江北军要防着北方异族,皇上的意思是请殿下派江淮军和部分淮南军顶上。”

颜似玉轻笑一声:“皇上这时候还不忘探探本宫手里的兵力啊。”

项古沉声道:“西麓来势汹汹,而本朝自先皇登基后屡次裁军,就算压上江北军和淮南军也未必能顶住。殿下还是要劝劝陛下,这江山毕竟是颜家的。”

“西麓号称五十万大军,怕是把马都当人算了。”颜似玉不以为意道,“而且西麓内战不断,古特大汗遇刺后身体远不如前,只要战争拖下去,古特很快就会镇不住那些被本朝金银美人迷住了眼的部族首领,赢的一定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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