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坐在床边，拿着湿布细细擦拭着男子头上的细汗，眼底浮现出了几分痛意：“包文……”
崇华见眼前狐妖流下伤心的泪水，丝毫不动容，冷冷道：“他被蛇妖吸取了太多阳气，若不早点救治，恐有性命之忧。”
狐妖一听，脸上悲伤更甚，从木椅上稍稍站起又快速地跪下来，整张脸面如死灰：“上仙……”
“我说过我会救他。”
还不等狐妖反应，崇华便径直向前，停在了床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透出淡红色的亮光，凝聚成了一团光球，蓦然入了包文的眉心。
就在那一刹那，包文原本苍白的脸逐渐转向为了红润，在崇华收回手的同时，从包文口中吐出了细碎的低吟。
“帝君，这就好了？”林书然看着狐妖抱住渐渐转醒的包文，眸中透露出欣然的笑意。
“不过是耗费了几十年的修为，不足挂齿。”
另一边——
“包文，你觉得怎么样了？”狐妖捧着他的脸，目光中尽是关切之意。
“阿澜……”包文睁开双眼，见眼前是心爱之人，欣然一笑道：“不好意思，我竟然睡着了。”
“没事，只要你能醒来就好！”
包文挂着那柔和的笑容，当察觉到屋里还有人时，笑意略微一淡道：“他们是……？”
“其中有一位就是我在之前与你所说的仙人。”阿澜垂下眼帘，眼中似乎涌动着奇特的光芒：“我想我们这回有救了。”
“真的吗？”经他一说，包文将目光投放在了崇华身上，激动地掀开被子，小腿跪在榻上，诚恳道：“包某多谢仙人救命之恩！”
崇华没出声，目光一直在他们俩身上转悠。
为了不使气氛尴尬下去，林书然扯起了嘴角，笑道：“没事就好。”
见林书然能站在崇华身旁，包文只当他身份不一般，再加上他笑容温和，看之如沐春风，包文才鼓起勇气请求道： “上仙，包某有一事相求，您若能答应，我和包文将一辈子铭记于心。”
“是帮你们铲除包家那只蛇妖吗？”
“正是。”包文柔弱的脸开始严肃起来，义正言辞道：“那只狐妖不仅要害我，还想伤害我爹娘，更弄得阿澜差点被赶出包家。”
“此妖我必会除去，只是——”
听到这里，林书然心中的不安顿时如洪水般涌来，直愣愣地看向崇华。
“只是什么？”阿澜紧张万分，握成的拳头隐隐有些颤抖。
“人妖殊途，你们在一起注定不会有结果。”
林书然表示，他就知道！！！
“上仙……我和包文是真心相爱，从来没想过要害他！”阿澜这下慌了，整张脸又变得面如死灰。
“我知道你不会害他，但你有没有想过，他只是一个凡人，寿命短暂，即便你们在一起了，期限也不过是几十年而已，更何况你身为一只狐妖，呆在他身边，只怕会害了他。”
“真爱无罪。”林书然在身后嘟囔了一句。
崇华就当没听见，冷冷地看着面色苍白的两人。
“不……不会的，阿澜不会害我的。”包文紧拥着阿澜，双目中透出慌张。
“上仙，我会寻找他的转世。”
“转世的他还会是他吗？”崇华眸中的寒光稍稍一冷，“或者说你还想祸害他下辈子？”
“我……”
“等等！”林书然看不下去了，鼓着气地走上前，同时还用手肘重重地推了崇华一下，目光牢牢锁定在前方的二人。
“林公子，你……”阿澜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你们该不会打算放弃彼此吧？”
“我不会放弃阿澜的！”包文的情绪陡然间激动了起来，抱着阿澜的手稍稍缩紧，将脑袋顽固地放在阿澜肩膀上，不去看身后的二人。
而阿澜眼中却透露出沉思以及……伤痛。
“上仙说的没错，我和包文的确没有结果，还不如分开，忘了对方。”
闻言间包文猛然收开手，俊美的脸上尽是不敢置信：“阿澜……”
“包文，你本来就应该娶一个女子，为包家传递香火，老了以后能够子孙满堂。”阿澜笑了笑，笑声中满满的自嘲，“跟我在一起，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别这么说！”无视身后传来的冷意，林书然打量着这对伤心流泪的情侣，在心里把崇华责骂了个一万遍，最后义正言辞道：“首先你们是真心相爱的，相爱的人哪有什么不能在一起的道理啊？即便是人妖殊途，仙妖殊途什么的，那都是别人搞破坏扯的鬼话！”
搞破坏的别人：“……”
“咱们先别提什么下辈子的事，这辈子还有一大把的时间能让你们在一起，何不好好把握呢？俗话说得好，且行且珍惜，要珍惜身边的那个人，珍惜眼前的幸福，这样这辈子才不留遗憾。”说到这儿，林书然故作着一副哀怨的表情，瞅了瞅面前已经听呆住的人，叹息道：“相爱不易，相守更不易啊，我明白你们在一起恐怕会有很多阻碍，但要是现在就放下，我觉得用糊涂这两个字都不足以来形容你们，而且感情是能忘的吗？就算记忆没了，可感觉就一直烙印在心里，永远都挥之不去的，它就和魂魄连为一体了，到时候你一走，没准包文还会忧郁而死呢！”
“林公子，你激动了……”
“不，我不激动！我只是诉不平！”情急之下，林书然直接单脚放在凳子上，抬起手在半空中，隐约还能听见由手骨发出的嘎嘎声响：“千万不要放手！我们要清扫障碍！打倒破坏真爱的人！”
破坏真爱的人：“……”
“林公子。”阿澜颇为感动地看了一眼。
“多谢。”包文投以感激的目光。
“没关系，我应该的。”发觉气氛僵硬了许多，林书然尴尬地笑了出来。
“说够了没？”崇华双手抱胸，靠在墙边，目光抛出窗外眺望，“说够了我们就去办正事，天快亮了。”
第十六章
天至倾明，鸟啼声声，歌喉婉转，响彻在这清冷的街道上，带来了一点生机。
就在此时，一行人穿过街市，停在豪华的大宅前。
“少爷！”守在门口的下属见到熟悉的身影，登时就兴高采烈地走下了阶梯，那表情似乎是见了金银财宝一样，“您可终于回来了！”
“阿元，爹和娘回来了吗？”包文的声音些许虚弱，看向屋子的目光中隐隐有沉痛闪现。
“少爷，老爷吩咐过三个月后才回来，难道你不记得了？”
他哪里记得了？那时候正好被蛇妖吸收阳气。
包文想到此处，冷笑不语。
阿元没有注意到包文的异常，目光绕过阿澜，看向另外两个人，疑惑道：“少爷，他们是谁？”
提到他们，包文的眼神中闪现了一层恭敬的意味，道：“他们是我的朋友。”
还没等阿元继续问，林书然就双手抱拳，笑呵呵道：“在下林大狐，旁边的是小弟林二狐，与包公子相识已久，今日本是特来拜访包公子，没想到会在外面遇见，当真是缘分。”
崇华看了他一眼，默默不语。
阿元也呵呵了一声，摊开来的手掌指向包家，笑道：“有请，有请。”
林书然收回拳，走上前时稍稍朝崇华挨近了几分，低声道：“二狐啊，我的好弟弟，你可千万别再拆了，好吗？”
崇华继续默默无言，踏上阶梯的同时收敛住全部的仙气。
跨过门槛后，一行人穿过园子，正要踏入厅堂时，从大厅内走来了一名风华多姿的女子，眸中含笑，眉中含情，唇角微勾，捧着花盆婀娜地走近包文。
“阿绿见过少爷。”她微微欠身，垂下的羽睫略有颤抖。
包文别过头，冷淡道：“这里没你的事，下去。”
阿绿抿紧了嘴唇，余光瞄到林书然身上时，神色有讶异闪过，锁紧了眉头道：“是。”
“少爷，这……”阿元看着阿绿离去的身影，面露不忍：“少爷，这阿绿没做什么错事，您怎么总是处处针对她？”
包文瞥了他一眼，冷道：“你不明白。”
阿元抬起眼看了看阿澜，口气不佳道：“是，小的不明白。”
包文不再理会他，想到自己还有两位贵客，便朝着林书然两人苦笑道：“不好意思，令你们见笑了。”
林书然余光瞄到了角落处闪现的衣角，勾起嘴角道：“没事。”
“请坐。”包文指向一旁的座位，朝着阿元轻声道：“快给客人沏壶茶。”
“是。”
坐上椅子的那一刻，隐隐有种阴冷的气息从后背传来，这让林书然很不舒服，不由皱起了眉头，看向了坐在身侧的崇华。
见他仍是一股淡然的反应，林书然便垂下头看着一杯好茶端在木桌上。
……那只蛇妖没有走远，她就在大厅里。
“阿元，你先退下。”
听了包文的话，阿元的身子看上去僵硬了一会儿，端着茶壶纠结地在包文和阿澜之间打量了一番，闷声道：“是。”
林书然在他离开时暗自观察到阿元的脸色，不难看出他对阿澜早有不满，毕竟这阿澜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个下人，何况身为男子又深得包文宠幸，在包家老爷和夫人不在的时候，能和包文坐在一起，这有哪个下人会服气？
而且还有阿绿那个障碍。
“上……”
“不用多说，事情我会处理。”
包文原本打算想等阿元走后和崇华说明一下蛇妖的情况，没想到话只提到一个字，沉默许久的崇华会直接打断他要说的话。
“包公子，你放心，我们的办事效率绝对有品质。”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角落处努了努嘴。
包文见了顿时了然，笑道：“我自然是相信两位好友的办事能力，这多年的心结也该解了。”
这一说完，又沉思了小会儿，眉眼弯弯笑道：“这些天二位好友在外奔走辛苦，要不来我包家暂住几天。”
“包公子这般邀请，我和家弟也不好推脱，这几天恐怕要打扰了。”
看着林书然笑得开心，包文也不免露出了笑容，俊美的容貌红润万分，根本看不出先前的病态，别过头朝阿澜道：“阿澜，你先去准备房间，我带两位好友去花园逛逛。”
“嗯。”
夜幕降临，天色漆黑一片。
大宅内，一处房间灯火明亮，冷风不断拍打着禁闭的窗门嘎嘎作响。
林书然脱下外衣爬上了床，目光无奈地投向了坐在一旁的崇华，“你怎么不去另外一间房间。”
偏要来和他挤一张床。
林书然倒在床上，眼睛却紧紧盯着崇华不松开。
“你身有日耀，一旦发作，于你不利。”崇华仍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周身散发出淡蓝色的光点，“我已在房内添了禁制，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那蛇妖到底是何方神圣？我觉得你对她有点忌惮。”
“必非忌惮，而是不方便下手。”
此话一出简直是如雷贯脑，林书然当下就不敢置信道：“你不是帝君吗？对方就一普通的蛇妖，怎么不方便下手？”
“不是一般的蛇妖。”崇华又一次地阖上双眼，神色波澜不惊道：“此妖怀有上万年的修为，见到它时能明显感受到它的妖气大有收敛，阴狠中还夹带着非常浓重的九幽之气，它在上古妖族的地位恐怕不小。”
林书然诧异道：“上古妖族？”
“第二次仙魔大战留下来的余孽，实力不低。”
“听上去真棘手。”
“如果我没猜错，它应当是紫霄妖帝八大将之一九朝天蛇。”说到这儿，崇华仍旧保持着从容不变的神色。
“九朝天蛇……”林书然思索了一番，继续道：“这个我曾经听我大姐讲过，据说此蛇雌雄同体，体型庞大拥有九头，挺直时能浩然入天，在仙魔大战中可是十足地桀骜猖狂啊。”
“……没错。”
“如此凶悍的妖物，你们天界为何不除去？”
提到这里，崇华泰然自若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封印妖帝以后，原本想将他剩余的大将一一铲去，没想到当我们前去斩杀九朝天蛇时，它的气息突然消失在六界之内，无法追查。”
“你……”
“那时我受了重伤，懒得追查就回混沌天界闭关去了。”
“……”
“天色不早，你该睡了，要保持好的精神状态。”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困了。”林书然打了一次哈欠，眯起眼舒服地换了一个姿势躺好，而双腿不免踢到了崇华。
林书然面无表情道：“帝君，你这样子我不好睡。”
崇华淡然地看着他，二话不说地打破原来打坐修炼的状态，修长的身躯缓缓地贴向柔软的床铺。
林书然：“……”
崇华侧过头注视着他呆愣的模样，语气渐柔，“睡吧。”
话音一落，从崇华的袖袍中刮出了一道冷风，将桌上的烛火瞬间熄灭，视线迎来黑暗。
“……”
“帝君。”林书然顿感自己的呼吸极不平稳，能明确地感应到身旁那清冷的存在，“我感觉这样自己还是不能睡好。”
“习惯了就好。”
林书然睁着眼，没说话，脑海中却不断涌现那个人从容不迫的声音。
“谢谢。”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满足地闭上了眼，“如果你以后不再拆真心相爱的情侣，我会更感谢你的。”
第十七章
大梦初醒，冷汗从后背渗出，他明显能感到有股凉意在压制着呼之欲出的炎热，舒畅无比。
崇华并不在屋内，床上只有林书然一人，由于刚醒来，头脑还有点混乱。
等到脑海渐入清明时，林书然才意识到这样一个问题——
这种和某人同床共睡，第二天醒来不见某人的感觉是闹哪样？
林书然的脸沉了下来，略显酸意的双足套入鞋内，起身而立。
呼，腰很酸……林书然苦恼地扶着自己的腰部，抬起眼睛正好看到有一抹影子立在门外，随后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
“林公子，我能进来吗？”是阿澜的声音。
林书然松了口气，道：“没事，进来吧。”
话毕，就发出吱呀的声响，阿澜打开房门，保持笑意地踏进了屋。
“我小弟去哪儿了？”
“去了厅堂和包文一起有要事商谈。”
“哦。”林书然垂下头，心里头有股难以说明的感受渐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