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上仙究竟是什么关系？我看他对你极为关心啊。”
“其实我和他没什么关系。”林书然淡淡地笑了起来，双手却不自觉地攥着棉被，“仅仅是相处了几天而已。”
阿澜没有继续问。
林书然见他沉默，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便开口道：“你和包文如何了？”
“自从蛇妖被铲除后，我和包文心里头算是有一块石头落下了。”
“希望你们不要放弃彼此。”
“我不会放弃他，绝对不会。”阿澜握紧拳头，原本含着温和的双眸中俱是坚定。
“不要忘了你说过的话。”
“我不会忘的。”阿澜笑道，“你也别忘了你曾经说过的话。”
“我的一言一行，我也将铭记在心。”林书然垂下眼，声音低沉，“好好把握。”
阿澜一愣，随即道，“嗯，我知道。”
云翳散去，耀日高挂。宽敞的大街上，人流涌动，热闹无比。
离这儿不远处，两道挺拔的身影走出气宇轩昂的大宅，踏在街上，在他们身后紧跟来两个人，下了阶梯后便停止了步伐。
林书然转过身，面对着包文和阿澜，笑容中带着些许惆怅，“如今一别，日后有缘相叙。”说着，他双手抱拳，语气铿锵有力，“告辞。”
见林书然如此，阿澜的双目通红，勉强扯起嘴角苦笑，“你们要多保重。”
“嗯，你和包文也要好好地过日子。”
包文张了张嘴，视线投向沉默不语的崇华，陈恳之情溢于言表，“多谢。”
崇华未言，颔首示意。
经过一段告别，林书然才挺起胸膛跟随崇华踏上另一段征程，心中是万般的不舍。
“等到取出你体内的日耀之后，你自有机会回来看看他们。”
崇华看出了林书然此时的心不在焉，出声安慰道。
“希望吧。”
……
夜幕降临，繁星密布，一轮圆月高挂，霜白月华撒下茂密的树林，在地面上留下浅浅的银辉。
几只小鸟卧于枝头，潜伏于枝叶中，用着嘴喙不断地在粗糙的树枝上雕琢，有时也会扑腾着翅膀，拍打着周遭盖住它身体的树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在大树下，一堆木柴燃烧得正旺，噗嗤噗嗤的声音响彻不停，令靠在树边的人不由得蹙起长眉。
林书然看了看面前的火堆，视线不由自主地瞄向身旁打坐的白衣男子，稍稍收回了眉间的紧蹙。
“好生休息，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我不困。”林书然将头靠在粗糙的树干上，仰头望着漫天的星点，“你说我真的能有一天进入长留幻境吗？”
“你若是不自信，恐怕真的没有那么一天了。”崇华的态度清冷如水，坐在原地动也不动。
林书然没有回话，只是头微微一转斜靠在树干，看着旁边的人被火光照样，细长的羽睫于眼窝处留有阴影。
紧接着，便看到他的眼皮一动，睫毛随之一颤，清冷俊美的面容似乎多了一层不可明说的魅惑。
林书然只感觉自己的呼吸稍顿，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崇华所在的位置倾斜，嘴唇即将触碰到他柔软的唇上。
单单是轻微一碰，心早已麻乱。
似乎是在做什么不得了的事。
“你在干什么？”
他的声音恍若是一串冷珠，落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林书然微微一愣，赶忙靠回了树干上，掩饰住眸中的惊慌以及得意。
“咳咳，不，我……”
面对着那人冷淡去水的眼神，林书然觉得脸上火辣，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巴不得想找一块地洞钻进去。
“若没什么事，就好好休息吧。”崇华再次闭上眼，语气依旧沉稳，“明日一早还要上路。”
林书然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见崇华不追究，反倒有股苦涩蔓延。
罢了，还是都别想了好，有些事终究是没有结果的。
想到此，林书然眼神一黯，怀揣着不可言的心事，沉沉入睡。
而在此时，一旁的白衣人悄然睁眼，淡然的目光投向树下方入睡的人，平淡无奇的眸光中划过一层复杂的意味。
……
青冥入天，一览无云，烈风作响，直吹得傲然而立的人衣袍飞扬。
身后一人脚步渐至。
“你当真要这样吗？”
男子双手负于背，并未转身，“我盼了一万年，等的就是这一刻。”
老者看着他，眼含沉痛，“所以你利用我，伤害那只无辜的狐妖。”
男子听闻，仰头直望天际，“南华，终有一天，尊上会重现于天界，夺得他应有的东西。”
第二十章
夜幕已尽，天入明了，金辉细洒，落至漂浮着薄纱的树林中，骤然燕语莺啼似如涛涛流水涌来，婉转悠扬，响于耳畔。
树林丛中，火柴堆已被熄灭，散发出浓浓的黑雾，与周遭的白烟交织在一起，一股难闻的味道顿时蔓延开来。
林书然从昏睡中转醒，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放下双手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视线往某个角落一瞄，一抹熟悉的身影霎时入目。
“帝君。”
崇华见他状态十足，微微颔首道：“我们走吧。”
林书然没再言语，见崇华毫不犹豫地向着前方而行，也不得不紧跟着他的脚步。
穿过少有人烟的树林，前方是一条清澈的小河，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波光粼粼，走近细看还能见到几只游鱼嬉戏。
“帝君，我们接着去哪儿？”
崇华停在河边，淡然的视线投向河对岸，“前面有一座村庄，我们到那边暂作休息。”
“嗯。”脑海中闪过昨晚火堆旁的所作所为，再见崇华如今的淡然自若，只觉有番苦涩涌上心头，勉强扬起嘴角道，“现在过去吧。”
崇华未言，淡然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有一道冷光攸尔滑过。
“妖气。”
一语终了，迷离的香味入鼻，夹带着一丁点的鱼腥味，在此刻蔓延。
“这气息……”林书然见河边顿藏汹涌，不禁沉思道：“鲤鱼精。”
骤然间，水起涟漪，速成漩涡，如泉水击石作响于耳边，未及眨眼，水流浩然入长空，翻水卷龙，乍然而作，掀起狂风呼啸，包围着河边二人。
崇华神色一凛，宽袖渐起，划出一道浩荡灵波，自他为中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扩散开来，冲破了前方直入云霄的水柱。
水花四溅，狂风戛然而止，凛冽不存，波光平稳，细视入目，便见一个人身鱼尾躺在地上，双目圆睁。
那只鱼精鱼鳞通透光泽，如呈扇状的蓝宝石镶嵌在他的鱼尾上，金辉洒至，不由明亮刺目。
随着他的怒火四溢，光洁的上半身越发粉嫩，水露遍体，使得更具有魅惑力。
“是你！我记得你！”布满鱼鳞的手紧紧而握，随着怒意突来，耳边的鱼腮略微颤抖，“当年拆散我和小混蛋的那只坏蛋神仙！”
小混蛋……坏蛋神仙……
林书然面无表情地投向崇华，以目示意：敢问您老人家什么时候又拆散了一对？
崇华表示，他真的不知道。
见崇华仍是一脸淡然，鲤鱼精眼中的怒火更甚，“你……你对你做过的坏事果然不知道！”
“敢问他做了什么坏事？”
“哼，这件事情还要从一万多年开始说起。”鲤鱼精双手抱着胸，目光恨恨地锁定在崇华身上，怒火烧腾。
经鲤鱼精所言，崇华闭关而出时正值仙魔大战，紫霄妖帝座下大将吞天海龙在黄河下游肆虐，使得洪水在凡间汹涌不停，凡人受难。
而鲤鱼精和他的小伙伴就是长期生活在黄河下游地带，虽有妖龙肆虐，但他和小伙伴并未受到什么影响，在妖龙的庇护下过得很舒畅。
但好景不长，天界很快派来了崇华帝君前往黄河下游铲除妖龙，一道清虚剑阵如雨而落，妖龙受创，黄河翻涌，令鲤鱼精和他的小伙伴不得不分开，一者被冲到东方，一者被冲向西方。
待鲤鱼精经历万年辗转，最终找到了心爱之人的转世。
林书然听闻，心有酸痛渐生，“那你与他……”
“他现已转世成凡人，不再记得过往。”鲤鱼精说着说着，怒意稍弱，“好在他现在还爱着我。”
曾经皆是只鲤鱼精游于黄河，现如今却是人妖殊途，待凡人寿命已至，又是一番寻找之旅。
即便是相互爱慕，恐怕也不会长久。
这令林书然猛然想起了包文和阿澜，以及张生和梦蝶。
“我和他就居住在河对岸的村庄里，那里人很好，即便是知道我和小混蛋的关系，也不会产生丝毫的偏见。”
“那倒是挺幸福的。”林书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名农夫背着木柴路经河边，抬眼望来却呆愣在河边。
“嗷，被他看见了。”
相比鲤鱼精的喜悦，崇华清冷的眸光中生了几分寒意，“阴气煞重，面色死灰，恐怕活不长了。”
一声而落，鲤鱼精的喜悦眨眼间不存，狭长的凤眸中有水雾渐起，随着眼睛一眨，豆大的眼泪悄然而落，“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这样了。”
见农夫紧张地寻路而来，林书然疑惑道：“究竟是发生何事？”
鲤鱼精抹了抹眼泪，咽呜道：“前几个月，有只万年蜘蛛精来到村庄做害，我与它缠斗三天三夜，终于把它消灭掉，但自己也因此受了重伤，需要后山的灵芝方可恢复。”
“后山鬼怪众多，阴气浓重，很少有凡人活着出来，但他为了我不惧危险而上山取得灵芝，待我恢复后，他也成那样了。”
“他被阴气入体后，体质就特别差，整日昏昏沉沉的，本来红润的脸都像死人一样。”说着说着，几颗泪珠应声而落，“我试过很多办法了，都没能治好他。”
“你的体质属阴，施法救治只会让他死得更快。”
鲤鱼精察觉到农夫的气息渐渐逼近，抹了抹满是泪痕的脸，一挥手就把自己打扮成普通人的模样，“我知道，所以根本不敢亲自施法救他啊。”
待话音一落，农夫已然走近，防备的目光在崇华二人身上转悠，将鲤鱼精一把拉了过来，“姬离，你又在干什么了？”
姬离瞥了他们一眼，嘟囔道：“我遇上同族了。”
“他们也是鲤鱼精？”
“额……是狐妖，不过有一只是神仙。”
林书然绕过崇华细细打量着农夫，果不其然，一张英俊的脸蛋苍白如纸，头顶上还围绕着浓浓的黑气。
“神仙？”农夫听闻，迅速将姬离护于身后，眼中的防备更甚，“姬离是好妖，不要伤害他！”
“小混蛋，他们没有想伤害我。”
林书然见其怀有疑惑，双手抱拳道：“在下是来自九山灵狐一族的林书然，与我同行的乃是天上的崇华帝君，路经此地，并无恶意。”
“崇华？”
“就是曾经拆散我们的那只坏蛋神仙。”
“难道现在……”
“等等！在下说了，我们并无恶意，兄台不要多想。”
“那你们来此有何目的？”
“路经此地，不过是想在对岸的村庄内休息几日。”
小混蛋看着崇华和林书然紧挨在一起，眼露复杂道：“一妖一仙怎会在一起？”
被他护于身后的姬离瞳孔微缩，随后大笑道：“哈哈，崇华，你竟然思凡了？”
崇华面无表情道：“我就算思凡，也和你无关。”
林书然听到那句话，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不也干预了别人的恋情吗？我前几日还听说你又拆了一对。”
大姐和大姐夫……
崇华神色不变，云淡风轻的口吻再度而起，“你还想不想救你的情郎了？”
第二十一章
“哦！对！你是上古神仙，一定有办法救小混蛋！”姬离此刻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死掐着小混蛋的衣袖，眼光透露出如火热情，“如果你救了他，从前的事我既往不咎。”
“姬离……”小混蛋面色煞白，目光虚弱地瞧着一旁的姬离。
“我不想你这一世结束得太快。”姬离瞄了瞄崇华的脸色，心里越发没底，“今世的你过得那么快乐，有关心你的村民，有你辛苦劳作的天地，你……还有我。”
看着姬离撇着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林书然心生感慨，朝着崇华请求道：“帝君，不如帮帮他们吧。”
“……我没说不帮。”
他方才提醒的那句话已经透露出要帮忙的意味，为何总有几个人听不懂啊？
姬离听此话，猛然收回了伤心的嘴脸，对崇华的怒意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帝君，万分感谢，您老人家真是我们的大恩人！”
“……”
“帝君。”林书然倾身附耳道：“我记得你的原身是世间至阴之物，这样能行吗？”
“不是还有你吗？”
林书然微愣，接着便恍然大悟。
他现在才想起来，体内还有一个日耀呢。
没想到，到了此刻还会有如此用处。
“那我该怎么做？”
动用日耀的能力绝非是小事，何况他修为尚浅，法力低落，根本驾驭不了它的能力。
“我会在一旁助你，放心即可。”
“嗯。”得到了他的保证，林书然心下一暖，再不言其他。
“跟我来，我和小混蛋就住在那里。”姬离朝着河对岸某处房屋兴奋一指，傻傻地笑了起来。
小混蛋看着他，眼含柔情，再面对崇华和林书然时，眸光中先是疑惑，再是有一份感激之意闪过，虚弱的语气中夹带着几分恭敬道：“多谢。”
“等等！”姬离大叫一声，沉稳的步伐猛然刹住，投向崇华的眼神中再次充满了警惕，“你这次帮我们不会有什么条件吧？我跟小混蛋是绝对不会分开的。”
崇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从容不迫道：“分不分开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姬离眸光中的怒意更甚，“抱歉，你有前例。”
无论是仙妖，还是人妖，甚至是两妖之间，都被崇华拆过，这叫姬离该如何信服？
“我要是想拆散你们，完全可以先将这个凡人的记忆全部抹去，再把你丢入东海深渊。”
“你——”姬离的脸色苍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死盯着崇华看。
“这位鱼精朋友，我们此次相助完全是出于好意，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林书然察觉到气氛有些僵硬，温和地朝姬离说道，“在下乃是纯阳之体，绝对能帮得上忙。”
“纯阳之体的狐妖？”姬离眼中的怒意骤减，一双明亮的眸子中最后只剩下诧异，“不多见啊。”
小混蛋走到前头，扯了扯姬离的衣袖，叹道：“就你疑虑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