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澜没有察觉到他的失落，朝外看了一眼天色，道：“现在是正午，你现在醒来肚子是该饿了吧？”

“还好，不是特别饿。”

“林公子。”阿澜轻轻唤着他的名字，温和的神色中带了点感激，“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

“谢什么？”

“前天在月上阁内，你对我们说过的那段话。”阿澜仍是笑着，却多出了一丝苦笑的意味，“你说得很对，幸福来之不易，我们应当且行且珍惜，千万不可半途而废，失去最珍贵的幸福。”

“你们不会再分开了吧？”

阿澜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就算我决定不会离开包文，可那位神仙恐怕不会答应。”

“这是你和包文之间的幸福，关崇华什么事？”

“崇华是……？”

经他这么一问，林书然才陡然想起阿澜还不知崇华的名字，到现在也只是尊称为上仙，不敢有所怠慢。

……话说要是知道了崇华的名号，估计是更不敢怠慢了。

这么一位修为高深，实力强大，地位高大上的神仙偏偏喜欢做一些拆配对的事情，林书然表示很费解。

“就是那位上仙。”林书然面无表情道，“他名为崇华。”

阿澜的神色这下子着实奇怪，带着饶有兴趣的眼神打量着林书然，“你们是什么关系？”

先不论上仙和狐妖为何会混在一起，单凭上仙对狐妖极为关心的态度就令阿澜百思不得其解，看向林书然的目光中还存有疑惑。

只是没想到林书然的身躯僵硬了几分，最后挺直了胸膛，义正言辞道，“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你不要想歪！”

就算他喜欢汉子，也绝对是那种温柔，善解人意的汉子，绝对不是崇华那一款的！

面对林书然周身所散发出来的凛然正气，阿澜默默地将疑问吞回了肚内。

“呆在房间里也挺闷的，不如随我前往后花园透透气？”

察觉出阿澜流露出来的诚意，林书然收回了他所谓的正气，淡淡笑道：“也好。”

……

花园内，桃树遍地，花落如雪，披在翠绿的草地上，分外好看。

林书然随着阿澜，踏入一道小圆门，抬眼见至鸟卧枝头，耳边传来轻快鸟啼，心情也为之畅快。

“这个地方看样子挺不错的。”

“我很喜欢这里。”阿澜扬起嘴角，明眸中显示出温和之意，“我和包文的初次相遇就是此处。”

提到初次相遇，林书然显得极为好奇，当下问道，“印象如何？”

桃花飞扬，一对佳人相遇。嗷……他想起大姐和大姐夫了，那一见钟情的感觉是不是很美妙？

接着，阿澜下一句话就把他的想象给破灭了。

“很不好。”

“什么？”

阿澜无视了他惊讶的神情，俊俏的脸像是因为陷入了回忆而变得极为动容，“当时我化身为原形偷偷溜入包家，原本想要前去厨房偷点糕点吃，没想到会在后花园中遇见包文，他还拿着扫帚一路追打着我，最后跑出包家也不善甘罢休。”

“那你到后来会对他……”

“他是个好人，虽然有时脾气激动了一点，但他后来照顾我无微不至，从来没把我当过下人，即便知道我是一名狐妖，他也没有露出害怕的样子。”阿澜看着漫天桃花，满足一笑，“能遇上他，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幸运。”

一开始就很讨厌……

崇华……

在阿澜沉浸在回忆的那一刻，林书然暗自甩了甩脑袋，然而一抹熟悉的白影就刻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阿澜。”

“顺着感觉走，你会发现很多。”阿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对我说过要珍惜，那你自己曾有珍惜吗？”

林书然没有回答。

珍惜朋友，珍惜家人，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那个人。

“我明白，谢谢。”

“来，去河边看看。”

“嗯。”

听着阿澜的话，林书然总有股莫名的心安，跟随着阿澜一同穿过后花园，通过小圆门，朝着河边而去。

林书然边走边细细观察周围的景物，密布在小圆的假山，垂挂着花枝的长廊，于湖心的精致小亭，一幕幕地落入眼帘，不禁赞道，“这里真心不错。”

“这些都是包文安排设计的。”

林书然未在说其他，只见前方有云烟浮动，随着清风徐徐，扩散在周围。

“这里云烟怎么这么多？阿……”

未等林书然说完，浓雾飘然而至，遮盖住了阿澜修长的身姿，似乎是将他整个人都吞噬了进去。

此烟不寻常。

“崇华。”他轻轻唤着，向着前方小心翼翼地挪步前进，然而眼中只剩白茫茫的一片。

估计是阵法，除了那只蛇妖，林书然想不出是别人了。

与此同时，从远方传来笛音声声，婉转悠远，细细闻之仿若是人语低吟。

林书然站在原地仔细听着笛音，稍后便平静地循着笛音而去。

一踏步，云烟略有散去，再一前进，隐隐能看见假山的模样，直到走了好几步之后，云烟才彻底散开，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是你么……”林书然抬起头，见到一名女子吹着笛子，坐在假山附近的石头上，嘴角正微微地扬起。

林书然看着她，女子吹着笛子，周围响彻着笛音，如流水般进入了耳内。

直至一曲终了，女子收回了笛子，斜卧在石头上眨巴着眼看向了林书然。

“迷阵是你所布，引我来此是何目的？”

女子嘟着嘴委屈道：“都是同类，怎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呢？”

林书然面无表情道：“我是狐，你是蛇，这不一样。”

“但我们都是妖啊。”女子玩弄着垂落在前胸的发丝，妩媚一笑道，“你体内的日耀真是令我动容啊。”

林书然闻言，神色陡然一凛。

第十八章

落叶如雨滴淅淅沥沥而下，在阿绿的身后飞扬。她单手支持着石面，斜坐在上面，眸中闪现着萦绕于心的媚意。

此景入目，林书然不为所动，对她的防备越来越深，“你想做什么？”

阿绿咯咯地笑了起来，柔软白皙的手背靠近唇边，妩媚道：“那林公子希望我该怎么做？”

“我对不男不女的家伙没有兴趣。”

林书然故作悠哉地说着，正巧捕捉到她眸中闪现一时的狠戾，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果然……雌雄同体。

“你是如何得知？”阿绿依旧保持着妩媚的笑容，但语气比先前更冷，“不怕我杀了你吗？”

“我身有日耀，你不能强取。”看着阿绿神色不变的模样，林书然继续道：“没有我，你控制不了它。”

“呵呵。”阿绿用着纤细的手指勾了勾自己的发丝，叹息道：“那也未必。”

“不要太自信。”

“看来你还不知道啊，我倒是奇怪，身为一名普通的狐妖，又怎会知道我是雌雄同体呢？”阿绿放开了那一缕发丝，漫不经心道：“我想，估计是那位凡人，就算他收敛了真正的气息，但单看模样便知身份不凡。”

“你不会是他的对手。”林书然冷冷地看着她，斩钉截铁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呵呵，那你也活不了多久嘛。”阿绿自作调皮地吐出粉嫩的舌头，在红润的唇上轻滑而过，“魂飞魄散，形神俱灭，当真美妙。”

一声嘲弄深深地传入耳畔，林书然面色不变，眼神中多了一层坚定，“我无所畏惧。”

“无所畏惧……”阿绿若有所思地俯视着他，眼神一勾，冷笑道：“终于是来了吗？”

林书然诧然回头，一抹熟悉的白影映入眼帘。

“仙气……”阿绿的声音有些颤抖，看着崇华的目光满是防备，“果然不出我所料。”

崇华冷漠地注视着她，眼中寒气逼人，“长留石在你身上。”

“唔……你早就知道了。”阿绿将林书然震惊的神色收入眼底，叹息道：“只是这长留石在我体内，维系着我的魂魄，你想要取走它，得先问过我的意见。”

“我比较好奇你是以何种方法进入长留幻境，取得长留石的。”林书然身体往后一倾，后背紧紧贴着粗糙的假山，双手抱着胸，冷静地瞧向阿绿。

“告诉你也无妨。”阿绿再次一笑，但眼神中的警惕丝毫不减，“妖帝在逆天前，曾有一段奇遇，在凡间寻得阵眼，由此从长留幻境中取得长留石，后因我作战有功，妖帝便将长留石赐予我。”

“长留石只有一个吗？”

阿绿摇头道：“原本有许多，但后来全都化为了碎片，没了作用。也只有这最后一个令我从仙魔大战中存活下来，并且能够隐藏气息。”

“所以你就在凡间继续干着伤天害理的事？”

阿绿察觉出他眼中的怒意，勾唇一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吸收点人的阳气，于我不利啊。”

“你不是有长留石吗？”

阿绿幽幽地看着林书然，神色极为哀怨，“有些东西，你永远都不会懂。”

“你……”

“说吧，你们现在想怎样？”

崇华平静地看着她，清冷的声调再次响起，如同浩瀚威严的诏令，“九朝天蛇，仙魔大战而来的余孽，于凡间作恶多端，理应诛杀。”

“诛杀？”阿绿柔软妩媚的声调一下子变得尖厉起来，“呵呵，我就知道你们不会放过我！”

话音未落，只见阿绿忽然张开手臂，如大鹰展翅一般，在她身后瞬间窜出八条蛇头，向上而伸，在背后晃动着，每一条蛇头的长度都超出了普通大树应有的高度，蛇眼闪着绿油油的光芒，其中尽是狠戾。

“你的实力不如以前。”崇华淡淡地说着，双手负于身后，一脸的从容不迫。

“呵呵，那有如何？”阿绿轻舔着嘴唇，看上去意犹未尽，“只要杀了你，夺取你的内丹，再加上那只狐妖体内的日耀，统一六界都不是妄想了。”

崇华盯着她，眼色一凛，右手朝外一伸，冷道：“痴心妄想。”

刹那间，他的手心上猛然闪过一团蓝光，还没等林书然细看，崇华便早早地收回掌，宽大的袖袍在空中划过，留下一道模糊不清的残影，从中夹带着细小的蓝点，弹指一挥间，蓝点聚集在一起成了剑形，似乎稍有一碰，就会化成粉末散去。

“你杀不了我，杀不了……”阿绿低吟着，看着那把剑竟瞬间分化成千千万万把，朝着她的方向而去。

剑如雨下，纷纷而落，阿绿不敢稍有迟疑，舞动着她八条蛇头抵挡住剑群的攻势。

尖利的剑锋在蛇皮上滑了一道又一道，却不见一丝伤痕，响彻的竟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你杀不了我。”她微微眯起眼，在抵挡住剑群的同时，她还要寻找缝隙去攻击站在假山旁的林书然。

“帝君……”

“她的目标是你。”

在他的印象中，崇华的神色从来都是这般沉稳不变，似乎从不将天地万物看在眼里一样。

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在他的袖袍里窜出几点流光，萦绕在手心上突然变化成一把长剑，紧握手中。

“现在的你连一点法力都使不出来，单凭你的蛇头去抵挡剑群，又有何用？”

“不……只要再让我吸收点阳气我就可以恢复了。”阿绿紧盯着他，眼神中贪婪之色尽显无疑，“我吸收了包文的阳气，所以我成功布置了九幽迷阵，现在也一定可……”

话未说完，她的瞳孔剧烈一缩，竟是不知崇华何时闪现在她的眼前，手中的长剑牢牢地穿透了她的眉心。

“梦做久了，也该醒了。”

“呵……”感应到伤口处有裂痕蔓延，她苦笑了起来，“你是谁？”

“崇华。”

阿绿闭上眼，语气冷静万分，“原来是你。”

崇华没再说话，亲眼看着她的身躯逐渐化为灰烬。

“我还是不甘心，呵呵，浮渊啊，你害得我可真够惨的。”

一语终了，身影消逝，余下的便是一颗石头透露出暗光，在半空中转动。

崇华没有碰它，因为在他准备动手之时，长留石也随着它主人的逝去而化作了粉末。

“帝君……”林书然咬紧牙关，走近他身旁的那一刻，体内的凉意荡然无存，取代而之的是久违的熊熊烈火吞噬着他的内脏。

当下疼痛难忍，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你……”崇华注意到林书然展现出来的异样，话没说完，就见林书然仰头摔在他的怀里，昏迷不醒。

第十九章

梦里似有三千琉珠而逝，悄然回落至脑海中缠绵悱恻的一幕，白衣人卓然而立在云烟缭绕的顶峰，面前飞过一只青鸟，展翅高飞，向着呈现漩涡状的天际破虚而入。刹那间，灵波荡开，冲刷了浮在天空的云层，光芒乍现，不见白衣人的身影。

黑暗接踵而至，耳边响有细碎的低吟，随着沉稳的脚步声，低吟才逐渐消失，只余寂静。

崇华，长留石……

——望汝能寻至长留。

意识回归清醒，朦胧之间睁开双眼，一张熟悉的面容赫然入目，平静地凝视着自己。

“你醒来了。”崇华坐在床边，微风带动着床帐披在了崇华的肩头，他丝毫不理会，目光牢牢锁定在林书然苍白的面容。

林书然对上他的视线，只觉得脸颊微辣，垂下眼看向别处，“嗯。”

“现在感觉如何？”

林书然听出了他口中的关切之意，心下不由一暖，微微笑道：“挺好的。”

现在的确是感觉分外舒畅，一股凉意在体内四处蔓延，原来的炎热也不知跑去何处，全身上下没有一丁点的不适。

“你先休息，一会儿我们再起身出发。”崇华站起身来，见他没什么大碍，便放心地走出房间。

林书然看他走了，支撑起上半身靠向了床头，伸出手扶着额头。

那个梦究竟是什么意思……

“林公子，我可以进来吗？”

门外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林书然连忙将手放下，清了清嗓子道，“请进。”

门朝里打开，阿澜端着一盘糕点跨进门槛，笑吟吟道：“你可终于醒了。”

林书然看了看他手中的糕点，全部的集中力却是在“终于”这两个字，当下疑问道：“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一天。”阿澜将糕点放在桌上，继续说，“上仙也陪着你坐在床边坐了一天，几乎动也不动。”

“他陪着我……”林书然注视着放在床边的椅子，表情越来越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