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离面对着喜欢的人，什么怒气都没有了，垂下头小声道：“我只是害怕而已。”
小混蛋深深地看着他，随后朝着崇华二人道：“之前多有失礼，还望见谅。”
“没事，我们不介意。”
“不说那么多了，你看看你，身体都这样了还外出打柴，咱们快些回去。”姬离心疼地注视着他发白的脸蛋，并夺过他背着的木柴，背在自己身上。
“姬离……”
话未说完，就见姬离快步走向附近的小桥，不曾回头。
“他很担心你。”林书然行至他的身旁，“我们快跟上去吧。”
……
狭小的房间内，正有两人一前一后地以打坐的姿势坐在床上，一者面色死灰，一者情绪冷静，等待着床边的人施法救治。
崇华靠近床尾，相比姬离此时的紧张难耐，他显得特别冷静，仿佛是在安静地看一场戏。
姬离见崇华还没动手，内心的紧张几乎上涌，但又怕开口打扰到他们，便什么也没说，一双眼紧紧地盯着渗出冷汗的小混蛋。
“帝君，开始吧。”林书然发现崇华还未动手，出声提醒道。
崇华无言，伸出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结印，在指腹凝光，霎时流窜于手心，随即翻掌一捻，扩散而来的气流随着那细小的光点猛然窜入林书然的体内！
林书然背对着崇华，自然不知状况如何，待灵力入体，逼出体内的日耀之气，他不禁闷哼一声，咬紧牙关忍受着一寒一热相互交织的痛楚。
久而久之，燥热不再，丹田内只有凉意尚存，他缓慢睁眼，便见有火光从他自身窜出，被周遭流转的灵力包围住，成功卷向冷汗直出的小混蛋。
眨眼间，小混蛋周身被火光所环住，在他头顶上顿时有一股黑气冒出，消散不见。
眼见着小混蛋的脸色渐渐转向红润，林书然暗自松了口气。
待崇华动作一停，波光散去，床上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便见到小混蛋睁开双眼，对着姬离柔和一笑。
“小混蛋！”见他身体向后倾倒，姬离赶忙奔赴至床边扶住了那疲惫的身躯，眼中尽是心疼。
林书然见此一幕，只觉得自己也有些犯晕，身体不由自主地倾向地面。
“帝君，接我……”
摔在地上很疼的。
朦胧之中，熟悉的气息入鼻，未等他反应过来便牢牢地摔在柔软的怀里，抬头一看是那张淡然的俊脸。
这一见，就来精神了。
林书然静静地注视着他，随后头枕在他手臂上一歪，没再睁眼。
好想一直靠在他的怀里。
他决定，装晕。
崇华：“……”
“你……”安顿好昏睡中的小混蛋，姬离见崇华将林书然打横抱起，放松下来的情绪又再次紧绷。
“有空余的床吗？”
姬离指了指窗外，道：“后院有一间小屋，你带他去那边休息吧。”
“还有，谢谢。”
崇华步伐稍顿，抱着林书然跨出了门槛，朝着后院而行。
待林书然从昏睡中醒来，天色已黑，烛台上烛火明亮，投影在墙上，勾勒出熟悉的身影。
林书然看着墙上的影子微微一愣，才惊觉崇华就在自己的身边安静地打坐。
他记得自己装晕，没想到最后还睡着了。
他想了想，眼底不由放出柔光，仔细地打量着崇华，将那人的身影紧紧地刻入自己的脑海中，再也忘不掉。
“你醒了。”
一袭困意忽然涌来，令林书然不得不打哈欠道：“还没睡够。”
“那继续睡吧。”
“帝君，你这样坐在床中央我该怎么睡啊？”林书然窝在床里头，双腿已经贴着崇华的臀部了。
如果是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还好说。
这样想着，心就开始麻乱了。
“我明白了。”
淡然的一句话骤然而落，烛光骤灭，房间内陷入了一片黑暗。
漆黑中他能感受到一抹身影躺在他的旁边，气息平和，静静地看着他。
“帝君，你……”
“好好睡。”身旁的人没有移开视线，继续道：“这次动用日耀之气于你不利，得好生休息，明白了吗？”
听出了他口中的关切之意，林书然只觉得稍稍一暖，笑着哦了一声。
第二十二章
长夜漫漫，月华透窗，四周静得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此起彼伏，萦绕于耳。
林书然虽闭着眼，但神识仍是极为清醒，怀揣着不为人知的心事无法安睡。
从小到大，他都呆在天山上，偶尔会自己跑出去，却也因此遭受到处罚。身为一只妖，仿佛就被禁锢了自由一样，不能涉足于红尘，倒也在狭小的空间里体会着酸甜苦辣。每次成功撮合一对妖族情侣，心中即是伤感又是满足。
相信着有情人终成眷属，可他从来没有爱上一个人，有时会觉得单身挺好的，不会有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殊不知，白影乍现，蓦入于心，这个跟自己唱反调的神仙会陪伴着自己，寻找那望不可及的长留。
相处不过几天，那抹清冷的白影，悄然印入脑海，流至心底，再难忘却。
他何时牵动着自己的情感……
林书然睁开双眼，看向崇华的视线中带着复杂。
“怎么了？”清冷的声音划破了屋内的寂静，犹如石击水面，泛起他心中的涟漪。
“你……姬离误会你思凡，你怎不解释？”
气氛沉寂了会儿，便听他说道：“随他怎么想吧。”随后又补上了一句：“快睡吧。”
“不……我睡不着。”林书然侧过身子，在昏暗中对上了崇华的双眼，“你陪我聊聊吧。”
借着月光，他看见崇华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平淡，但眼神却暗波汹涌，令林书然着实看不懂。
“你想聊什么？”
呼出来的暖气拍打在林书然的脸上，周遭流转起暧昧的气息，使得林书然呼吸一顿，立马忘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等等，让我想想。”
“……”
心中有千言万语，到了此刻，林书然却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面对着崇华的眼神，他禁闭上眼，回忆起过往的种种，紧张的情绪最终平复了下来，顺着直觉问道：“帝君，你为何这么热衷拆散情侣？”
崇华：“……”
林书然轻咳了两声，只觉面上火热，尴尬道：“不好意思，脑子一热就问出来了。”
“不是热衷。”
“啊？”
“我闲着没事干。”
“……”
好吧，闲着没事干就去拆情侣，这是别人的乐趣，他无权干涉。
“你还有伤在身。”
林书然回过神来，只当他说的是今日所受内的伤，满不在乎道：“过几天就没事了。”
“我指的是被浩元之气侵入的那一次。”崇华伸出手撩起垂落在林书然脸上的一撂发丝，放在他耳后，淡淡道：“仅仅是过了一个多月，你就忘了吗？”
“啊？”原本想要认真倾听的林书然被崇华方才的动作所震惊，一时半会儿没说上话来。
“怎么？”
低沉且具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悄然作响，恍若是蛊惑人心的镇魂曲，掠夺了他的心神。
尤其是他的双眸，似乎暗藏着道不出的韵味，柔和万般。
“我以为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事实上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日耀入体，涉足红尘，寻找长留，林书然的焦点都在这三件事情上，何况他身上的旧伤也没有发作过，自然也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经崇华这么提醒，记忆又回到了一个多月前，那个高高在上，无悲无喜的白衣神仙。
他们之间的差距遥远莫及。
“我没有什么大碍，帝君请放心。”见崇华牢牢地盯着他看，林书然感到面上的火热更甚。
“的确不会有大碍，只需要把浩元之气排出即可。即使不能立马恢复，残留的内伤除了让你体质虚弱以外，不会造成其他的困扰。”
“不会有其他困扰？”
崇华看出了他眼底泛起的疑惑，解释道：“有可能会旧伤复发导致你昏迷，但概率极小。”
林书然没有应声，回想起芷殊给他的药丸，他就觉得很不对劲。
“帝君，我这内伤大概要什么时候才能完全康复？”
“最迟三个月。”
如今只过了一个多月，却像是过了一生。
有时倒也觉得累了。
“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尤其是现在这种状况。
早晚都会有结局。
“日后，我会陪在你的身边。”
一声低吟，霎时入耳，竟如晴天霹雳劈在了他的脑门上，让林书然久久反应不过来。
这日后是否包括了……
“我见你与我有缘，若成功取出日耀，不如成为我的灵宠吧。”
不好意思，破灭了。
林书然神色平静，认真地注视着旁边之人淡然的眼神，心里头呵呵个不停。
“你不愿吗？”
林书然咬牙切齿道：“你觉得我只有做灵宠的料吗？”
“你身上并无仙缘。”
“算了吧，我还是窝回天山好好做一只狐妖吧。”
“我只会收你做灵宠，但不会把你当做灵宠，你仍然有你的自由。”崇华凝视着他，口吻如以往的淡然无波，“你要是愿意，我会带着你踏遍山水，周游六界，渡过红尘，体会你心中想要的那份感觉。”
最后一段话无疑是将他说动了，此时此刻恍若置身于梦里，怔愣地看着崇华。
“你……明明不是这样的神仙。”林书然锁紧眉头，圆睁着双眸透露出复杂与不解，“我只是普通的狐妖。”
“我说了，你我有缘。”
“你从哪里看得出我和你有缘？”
“凭感觉而定。”
——顺着感觉走，你会发现很多。
第一次相见，被这名神仙打得重伤不醒。
再一次相见，是日耀入体痛苦难耐时，面前闪现的那一抹白衣身影。
起初的恨意，已然弥散，如今而来的是林书然说不清的好感。
这样想着，他轻轻地闭上眼睛，不由地扬起嘴角，心情异常舒畅。
“林书然……”气氛沉寂了好半天，崇华便轻唤一声，而身旁的人并无给出答复。
估计是睡着了。
也罢。
……
日出东升，雄鸡鸣叫。
沉睡在床上的人眼皮动了动，恍然间半睁开眼睛，眸中水雾渐生。
待完全清醒时，林书然朝着旁边一摸，便知那个人又一次第二天不见踪影了。
这种奇怪的感觉究竟是要闹哪样？
“林小弟！”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见门被人打开，姬离兴高采烈地提着篮子跨进了房间。
“姬离，你……”
“来来来，这是隔壁张婶送来的麦饼，可好吃了，你尝尝。”
林书然接过一片温热的麦饼，笑道：“多谢。”
“张婶做的饼最好吃了。”姬离猛咬了几口，语言模糊不清，“而且她每天都给我送麦饼吃，人也可好了。”
“嗯……”
相比姬离的狼吞虎咽，林书然吃得相对比较斯文，见姬离吃得快，不由提醒道：“你吃得慢点，别咽着。”
“我吃东西向来不会咽着。”
“对了，你知道帝君去哪儿了吗？”
姬离咽下口中的食物，慢悠悠道：“去帮小混蛋打柴去了。”
林书然嚼着麦饼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紧盯着姬离看。
“我家小混蛋现在身子虚弱，不便干活。”随后又感叹道：“实在没想到堂堂崇华帝君竟也有一天过着凡人的日子啊。”
嗯……他以前是修炼狂。
“唉，不对，你们一妖一仙跑到这里做什么？”
第二十三章
“其实吧，打死我也不相信崇华那家伙还会思凡。”姬离抹了抹嘴上的油渍，见林书然没吭声，继续道：“在我的认知里，他就是窝在洞府里的修炼狂，几次下凡不过是完成天界交付给他的任务，对待任何事情都摆着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而且还是一名拆情侣狂魔。你们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林书然承受着姬离期待的目光，艰难地将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道：“帝君他救了我一命，所以我想跟随他，找个机会报答。”
林书然看得出姬离是一名好妖，但他们相识不过两天，对彼此都不太了解，他便不打算说出具体的事情，何况崇华的确是救了他。
“那你和他……”
“我和他之间没什么。”林书然埋头啃着大饼，眼神微微一黯，“帝君有任务在身，需经过凡间，才能寻至他所要去的地点，我跟着他也正好能锻炼自己。”
姬离凝视着他，神情专注得如视一块宝玉，令林书然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兄弟，你我二人虽昨日才相识，但凭你救了小混蛋这一点，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所以有什么藏着掩着，你只管跟我讲，我不会对外说出去的。”
“什么？”
姬离拍下粘在手上的饼屑，看着林书然的眼神中多了一分同情，“你方才的话让我听得酸溜溜的，林小弟，你是不是……？”
“别想多。”林书然嘴角微抽，用一种看见顽皮孩童的眼神细细注视着面前的姬离。
姬离撇撇嘴，接着便朝着窗外望去，“嗯~这熟悉的气息，是他回来了。”
林书然循着窗外而望，便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从幽深的小径内走来，挑着一堆木柴，与他卓然的气质格格不入。
“走，出去看看。”姬离笑得眉眼弯弯，不等林书然反应就早早地溜了出去。
林书然拿他没有办法，也就跟了出去。
这一出屋子，就看到姬离站在台阶下，眸中的喜悦早已不在，取代而之的是蓄势待发的怒火。
“崇华！”姬离身躯颤抖，俊俏的五官扭曲得都快不成样子，指着崇华手中所提之物，发颤道：“你，你欺鱼太甚！”
“姬离，这……”
经姬离这么一讲，他才看到崇华手中还提着正在挣扎的鱼，在阳光的照耀下，鱼身上的水露亮得格外刺目。
“帝君，你这样不好吧？”
再怎么说也是姬离的同类，这么明目张胆地在他面前带着鱼准备煮着吃，根本就是在拉仇恨好不好啊？
结果崇华神色不变，平淡道：“这只鱼不是我抓的，我只是路经河边恰巧遇见一名渔夫，是他要送给我的。”
这样说着，姬离的脸色不由更黑，恨恨道：“我知道是谁了，真是欺鱼太甚，我要找他算账！”
“唉，姬离！”
见姬离跑得飞快，林书然也没再喊了，瞧着渐渐停止跳动的鱼，愁苦上了眉梢，“我们该怎么处理这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