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立刻变了脸色,拉苏斐往回走,没走两步,天空风云忽变,空气转冷,滴滴答答,细雨潺潺落下。李公公赶紧让人撑伞,皇帝嫌弃华盖显眼颇有情趣挑了一把墨色山水画的绸伞。
再回头,莺莺燕燕乱做一团,狼狈不堪。
娇喝怒斥,宫女太监拿伞的拿伞,抬轿抬轿,白色琼花残花败柳。苏斐扑哧笑出声,冷不丁听见康熙感慨:“可惜一树琼花,还是茜香国女王进贡来。”
苏斐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康熙急忙叫他:“阿苏,你等等,等等……”
苏斐脚下生风。
康熙拔腿就追。
他想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了。一路下小雨,李公公三步做两步,气喘吁吁跟在后面,帽子歪了,衣服也湿了,更让他惊恐的是,皇上和小主子一前一后在雨中奔跑,哪个受凉他都担不起。
苏斐先回养心殿,康熙推门进来他已经换好衣服,散开头发散水。宫女抱着换下的衣裳退下。
皇帝喘一口气:“你到底为何生气?”
苏斐忽然笑了,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改明儿我去青楼找几个花魁,种几棵花让她们在花下跳舞给你看。”
康熙喃喃两声,说不出话来。
苏斐不言不语不去看康熙,寻了笔墨自顾自练字,外面稀稀疏疏下着雨,琉璃瓦上一连串水珠落下,丁丁咚咚响成一片。皇帝霍然起身,踩着步子出去,苏斐手一顿,一滴墨晕染白纸,苦笑放下笔墨,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哒,但有一点,他要是真动心也不可以跟他在一起。
他太老了,而且后宫三千,他是个皇帝,阻碍太多,他又是懒散性子,干脆就这么着,过个几十年给他受皇陵,胤禛拿他也不能怎样。
康熙出门迎头一阵冷风,一吹头脑逐渐清醒,深吸口气,招来李德全:“传朕旨意,常在卫氏窥视帝踪德行有失,贬入辛者库。”
李公公身体一颤,躬身:“奴才领旨。”
皇帝又道:“另,妃卫氏,德行有亏,剥夺封号,着令其闭宫三月,不得外出,不得看望,加抄佛经三百卷。”
李德全瞬间明白过来,这是良妃娘娘想利用偏殿的卫常在争宠,却不料触及霉头。
瞧瞧,卫常在那副弱柳扶风,哀怨自怜的模样不就随了良妃?
可笑,真成辛者库婢,悔之晚矣。
他领旨离去,康熙站在檐下出神,满眼风雨,挑白之后的路似乎更加难走,他生怕哪个失误那孩子就弃他而去。原来不止有求而不得,还有唯恐失去。
难得就此放弃?
皇帝眼神一冷,嘴角抿成一条线。
满心不情不愿。
苏斐没有迈出第一步他尚且能忍耐,在他迈出第一步后,剩下九十九步,哪怕用尽全部他也要拉着他一起走完。
皇帝微微一笑。
他本就心性薄凉,一辈子有那么一个人足以,一如他皇阿玛。
转身进去。
少年卷起衣袖练字,胡乱笔画,他向来舞刀弄剑比写字画画有兴趣,皇帝坐在一边手里百般无聊的拿着折子,看上一眼的心思也无,终究忍不住站起身走过去,俯下,一手握住他的手,染了墨,在纸上挥开。片刻功夫,一副山水墨画看的他目瞪口呆。
“如何?”
康熙擦手。
“不如和,比不过八哥。”
苏斐哼哼唧唧跟他唱反调。
康熙轻笑一声:“就老八那手字?也就糊弄糊弄你,谁让你当年上书时爱逃课的?”
苏斐随便找的不曾想字不好,面子上下不来,道:“那当年又是谁护着说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的?”他也是看出康熙的心思,才放纵自己不学无术,也不算不学无术,好歹他苏斐少爷是正经家里蹲大学毕业!咳咳,不,是武大毕业,正儿八经的文科生,话说,文科生也没教你怎么用毛笔作画吧?那是艺术生的事!
当年教我们文学课的体育老师。
皇帝摸摸鼻子,当年不过是把苏斐当打发时间的事儿养,谁知道越养越伤心?
这孩子打小招人疼。
嘲笑完皇帝,少年继续手上功夫。
外面下着大雨,不急不急,他们有的是时间。
晚膳之前,皇帝拿出红泥小火炉颇有闲情逸致的煮茶,烟雾缭绕,茶香扑鼻,第一道茶水洗杯,第二道茶水递给苏斐,尝一口,手艺不错,更重要的是,这是皇帝煮的!具有代表意义!鼓励鼓励!!
“没想到,你会的挺多的。”他把玩着茶盏戏谑。
“我会的,多得是,只看你愿不愿意知道。”皇帝凑近他耳边吐气,染红白嫩的耳垂,苏斐无语问苍天,一夜开启霸道总裁模式总么破?在线急等!
好在康熙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他耳边。
少年下意识揉揉耳朵。
皇帝捂着脸颊忍不住泪流满面,看见心上人萌萌哒总么破!在线急等!!
吃完晚膳,苏斐去一趟永和宫见德妃,听说良妃遭训辞,又被揪着耳朵训一顿,德妃娘娘霸气十足:“你怎么回事?居然被老四媳妇欺负到头上?你不会到宫里来找我啊?本宫给你做主!当真是个贤惠人,爷们在外的事情也是她能插手的?你个小没良心的!进宫也不来见我!”嘤嘤嘤哭泣。
苏斐哭丧着脸:“那娘娘您怎么帮我做主啊?”
四爷您儿子,这掌心掌背不都是肉?您心疼啊!
娘娘冷笑,温柔娴雅:“胤禛是我儿子不假,可乌拉那拉,她先是胤禛福晋,才是本宫儿媳,她算的什么?本宫罚她,疼的是她额娘又不是本宫。”
娘娘您霸气!
“那您怎么做的啊?”
人福晋被关禁闭已经够惨了呀。
“没做什么,胤禛是本宫儿子,福晋不省事,本宫总要给他选个贴心的人下去,赏赐两个,待到明年大选,再给他挑个侧福晋,府里也能有撑起门面的。”
好吧,一句话给了福晋死刑。
苏斐磨磨唧唧离开,路过养心殿,又碰上康熙,他手里捧着一件披风给他披风,叹气:“朕送你一路,送到宫门口。”
苏斐狐疑:“你打什么主意?”
皇帝气乐:“行啊,你不让我送那你就别走,跟朕回去呗。”
“……”回去你妹!
鬼才要跟你回去,昨儿晚上差点吃了你,今儿说不定就换你吃我哒,没门!
皇帝得意的笑,就知道你会妥协。
他走在前面苏斐走在后面,雨渐小,伸手不见五指,李德全带着太监在前面撑着一盏盏宫灯,后面跟着带刀侍卫,那些人离他们有十来米远,中间的地方,完完全全只有两个人。天上昏昏暗暗无月光,夜风吹过,刮起呜呜作响。康熙明黄色衣袂被夜风卷起一角,苏斐下意识伸出手拽住,怔怔,他到底做了什么蠢事?手想放开,掌心里丝缎似爆碳一般,皇帝低笑:“你要是怕丢了就拽的紧紧的,别放手。”
他才不怕!
苏斐撇撇嘴,手终究没放,掌心里一片柔软,似乎心安。
一只大手递到眼前,头顶是男人的话:“牵上,让我放心,我怕。”
“你既然怕,我就大发慈悲成全你一回!”他得意的笑,握住他的手,掌心宽大,修长有力,温暖干燥。
他抿嘴,眼睛里的笑意弥漫开来,好像有甜滋滋的感觉,这个男人,还不错。
宫门口值班的侍卫开角门,苏斐站在外面看着他,皇帝给了他四个侍卫和两个太监送他回去,人站在宫门里不肯离开。
“你先走,朕看着你走。”
他舍不得放开他的手,柔软的掌心从小小一只好不容易养到如今。
“你回去吧,风大,万一受寒怎么办?”苏斐劝道,他应该注意这些,正是敏感的时候,一个咳嗽足以人心惶惶,尤其是太子。而且,他希望他好好活着,长长久久。
“朕看着你走。”皇帝执意。
第六十八章
第二天苏斐没能去看康熙,一连三天,三天后进宫那男人的眼珠子都绿了。难得不是相思而是相互倾慕之后的日日夜夜无法相见,皇帝就跟毛头小伙子似的。苏斐暗地好笑,皇帝问他原由,少年喝完一盏茶坐下,妈蛋的,连自己儿子生辰都不记得!
皇帝摸摸鼻子,他那么多儿子女儿,除了嫁到草原上的,他记得哪个生辰?
草原上的也是因为愧疚感。
说来也与佟家有关,佟国纲被撸掉差事不许进宫后老实好一阵子,赫舍里氏准许与隆科多和离,她连儿子都没要,一个人净身回了娘家,不是做娘的心狠,那孩子不要也罢,佟家由李四儿一人独大,佟国维一说将她拉出去打死,隆科多就以死相逼,加上个宠儿子的妻,就是堂堂大丈夫也无可奈何,任由她继续活着,耀武扬威。
仗着皇帝是表哥,这家子迟早要出事!
胤禩前儿生辰,他门下的门人与一些叫好的官员都去,福晋那边来的客人不少,隆科多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带着李四儿也去,八福晋性子烈眼里容不得沙子,闹了一场,赶走李四儿与隆科多,苏斐凑了一把热闹,感受一把隆科多家耀武扬威的妾和软弱无能只会跟着妾的嫡子。
啧啧,好生热闹。
少年想。
陪康熙吃过饭,去给德妃请安,回来的路上看见胤祯和十四福晋拉拉扯扯小手指勾在一起,他忍不住微笑,然后躲在一边看着这小两口,啧啧,看不出胤祯还蛮有情调的,这人,上次还跟福晋要打要杀的,一转眼就你浓我浓不分你我。
他偷偷想,正要起身,那边有人踩着花盆底哒哒哒走过来,粉色宫装,面容娇媚带着一抹英气,眉宇熟悉,看起来年纪不大,应该是新入宫或者不得宠的常在答应。后宫里最多的是女人,皇帝真好,苏斐又重新蹲下,他现在出去不好。不成想,看到他意料不到的。
杏黄色的人影与女子躲在树后人影交织。
苏斐看的目瞪口呆,他可真够大胆,耳朵一动,回头,对上男人的目光:“你什么时候来的?”康熙蹲在他身后由草木当着看着不真切,穿着一身墨绿的衣裳合适的掩盖色,皇帝微微一笑,心情破好:“在太子来时。”他好似完全不受太子影响一般。
那人似乎不是他儿子,那女人好似不是他妃子。
苏斐佩服。
一直蹲到半个时辰后,*收歇,两人各自离去。
暮色四合天边一抹血红,苏斐失去起来的力气,直接躺倒在草地上,双眼望着广阔的天空,喃喃:“你都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他连太子的一举一动都知道那他知道胤禛的心思和胤祯的心思他的每一个儿子的心思?他的儿子们,都在盼望他死去,他就这样放纵着,任由彼此自相残杀。
何等铁石心肠。
“嘘。”皇帝竖起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他的嘴边,目光温柔:“不要说出来,阿斐,你只要看着就好,不要掺合进去,我不希望你受到牵连。”他将手指摊开成掌,盖住他的眼眸,感受掌心中眨动的睫毛带来的痒痒感,叹息:“这是皇权交接必须经过,他们要,就自己来拿,没能力的,朕不给。”
但是若是你来,朕舍不得不给。
皇帝希望他不要掺合进去,一旦苏斐受伤,他恐怕控制不住自己。
儿子儿子,儿子又怎样?他皇阿玛不照样说自己只有一个儿子?他估计连他皇阿玛都不如,至少他皇阿玛有个第一子,他亲手带大的太子却做出这等事。不,也许他还有他。
康熙盖住他的半张脸,俯身,轻轻点在嘴角,慢慢唇齿纠缠,彼此相依。
苏斐看不见东西,只觉得嘴角上一热,温湿感一点点蔓延,肉呼呼的东西滑动,带着湿润一口吞噬他,炙热的气息喷吐,分不清谁是谁,那是康熙的吻,带着灼热和满满爱意还有一丝担忧惊慌,他心软,放纵他。一吻结束,喘一口气,他看着皇帝,保证:“我绝对不会牵扯进去,我向你保证。”
康熙满意的笑,抵住他的额头,碰碰鼻尖,轻声道:“朕知道。”
他再喜欢胤禛再亲近胤祯又怎样?他终究是舍不得他为难。
所以,他将他放在心尖尖上。
他唯有这件宝贝,是永远不愿意让给别人的。
他拥抱苏斐,目光冷冽,透过回廊对视那人,杀气十足,带着雄性的挑衅:他是我的,即是是你也抢不到夺不走。
胤祯眸光一闪,转身进了永和宫。
皇帝眯着眼,慢慢收回目光,他的儿子,心大了。
天晚之后两人携手回养心殿,苏斐基本上是又住在养心殿了,暧昧不暧昧,一个吻跳开所有,苏斐干脆戳破气泡:“我应该是喜欢你的吧。”
“应该?”皇帝危险的眯起眼睛。
“就是应该。”少年眼珠一转,皎洁明媚。
皇帝摇头叹息:“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
苏斐默默翻白眼,哪里有这样的人?
皇帝一低头:“亲一口。”
“啊?”
“我生气了,亲我一口我就不生气。”皇帝十分任性,指着自己的脸颊要亲亲。
少年想,我管你生气不生气,再一想,他本就爱胡思乱想,哄哄也无妨,左右环视,没什么人,将康熙一拉,拉到树后,踮起脚,捧起他的脸,低语:“给你个好的。”抬头深深吻上,皇帝睁大眼睛,闪过一丝不敢置信,然后是欣喜和欢愉,最后却是一抹淡淡的雾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可他已经将迟暮,再不伸出手,他将毫无机会,他太过于卑劣,少年由他一手养大,他没给过他接触女人的机会,也许他连什么事爱慕与情爱都不知,可他知道,不仅知道,更加放不了手。
“专心点。”苏斐稍稍松开他。
皇帝微微一笑,低头,狠狠堵上他的嘴,唇齿相依,轻柔的撬开他的牙齿,纠缠而上,啧啧做响,恨不得将他一起吞下去,灼热的吞噬着他的气息,许是害怕,不知名的惶恐让皇帝有些失控,热气弥漫全身,手掌游动,慢慢在少年身上滑动,甘甜的气息已经不能再满足他,咬肿少年的嘴唇,稍稍离开,拉出一条银丝的丝线。少年喘气,脸色通红,随机痛呼出声,脖子上传来轻微的刺痛,男人跟狗似得一口口咬他脖子,留下红色的痕迹,时不时舔一舔,苏斐忍不住笑出声:“痒。”
皇帝冷声:“别笑。”
说不笑就不笑?
苏斐想。
随机他就笑不出来,那份快乐冲击脑袋,大脑一片空白,他倒吸一口气,拉开皇帝的手,低喝:“别开过来,人来人往。”
他脸皮薄,皇帝不做声,舔舔手指,低笑:“味道好极。”
今晚不愁吃不到。
混蛋!
少年甩开他的手,衣衫不整往前走,皇帝快步赶上来,拉住他在原地停住,帮他整理好衣襟,道:“朕跟你说个事儿。”
他说正事才称尊称。
苏斐正色道:“你说。”
“秋季朕要去塞外秋弥,要不要一起去?”
“……”
“朕带你去草原看看。”
“……”
“去敖包相会?试过没有?大草原天为被地为榻感觉可好哒。”
“擦,流氓!”
苏斐不想理这老男人,热气不受控制的涌上脸,真要像他说的那样天为被地……打住打住!不要乱想!!!
“朕打算带老四,老八,十三十四,还有小十八一起去。”
“左右你儿子多。”
皇帝摊手苦笑:“天大的冤枉,我自从明白对你的心意后好久不曾碰过后宫。”
苏斐不信,质问他:“那小十八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