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叹。
佟国刚身体一僵,深深伏倒,叩头:“臣领旨,谢万岁恩典。”
皇帝已经手下留情。
“退下吧。”
皇帝挥挥手,眉头紧皱,脸上带着一丝疲倦。
佟国刚带着隆科多磕头离开,背影萧瑟颤颤巍巍,康熙看着看着忽然开口:“李德全,你说朕是不是罚的太重?”李公公安置好苏斐出来,递上一盏热茶,笑道:“万岁爷心善,再说,想念国公爷不一定要召国公爷进宫。”李公公察言观色一把好手,他几乎陪伴康熙走过半生,比后宫那些女主子更了解他,皇帝眼珠子一动,他就善解人意。
康熙又道:“斐苏睡了?”
“小主子睡了,睡得可香。”他的笑容多一份真心。
皇帝点点头,揉揉额头:“朕果然还是罚的轻了。”
皇上这是?李德全心念一转,明白过来,皇上这是心疼小主子呢,想念国公爷又怎样?表弟多的是,亲手养大的心上人只有一个,爱若珍宝视为心肝,哪里能容忍伤害他的人在眼前走动?
他又笑,岔开话题:“万岁爷,要不要让御膳房准备小主子爱吃的?”
康熙起身,天色大亮,今日早朝取消,太子在乾清宫前一闹他什么心情都没,索性退了早朝,又是一顿训斥隆科多与佟国刚,其实皇帝真嘴下留情,他骂起自个儿儿子来都是毫不嘴软,对佟国刚算是客气,他越是这样,那个喜欢顶牛的人心里越胆颤,违抗他多次,真以为他不忍心下手?
“先让御膳房准备着,送到小厨房温好。”他嘱咐,转身进内殿:“朕去补补觉。”
能温香软玉在怀,人生惬意莫过于此。
尤其那温香还是心上人。
苏斐一觉醒来正值晌午,吃过午饭,与康熙告别,皇帝送他出乾清宫才停住。
“回去吧回去吧,改明儿我再来看你。”
他笑的没心没肺一脸灿烂。皇帝心头发堵,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枉朕为了你连表弟都不要,他看着他蹦蹦哒哒离开,心头不甘,伸手一拽,将他拽入怀中,少年身体消瘦,抱起来有点咯人,他明明有让内务府好生照顾,甚至从自己私库里走份例,他怎么还是不会照顾自己?
深吸一口气,满鼻子他的味道,像青草,又暖暖的。
声音低哑温和:“回去后好好吃饭,我抽空去看看你,不许不听话。”
苏斐给他跪了!
简直神烦!不过康熙又当爹又当妈把他拉扯他不容易,他不忍伤老人的心,赶紧点头:“一定一定。”
皇帝抱着他足足快半刻钟才放手,临走依依不舍:“朕等会子让人送东西去你府上,不许送给旁人,都是好东西,留着自己用。”
皇帝说好的,那就是真正举世无双的。
苏斐点点头,转身走,手里拎着康熙准备的吃食出宫,还未出宫门猛地被人一拽,拉近行道的阴影处。他一个踉跄,站定,无奈的看着他:“你还没走?”
男人躲在阴影处,目光冰冷狠厉,死死盯着他。
苏斐不动声色,揉揉被他拽着的手,那人瞧见立刻松手,面子上狠厉,其实内心柔软的很,他不是很清楚?四爷本质就这样,喜欢哈巴狗那种柔软的东西的男人。
“皇阿玛对你……”他哑着嗓子:“是不是……”
后半截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少年目光锐利似箭,直直射入他的心口,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你到时说啊,我们怎么?”
胤禛握紧拳头,指节凸出,青筋暴起,修身养性多年,骨子里任是那个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人。
他无法接受……无法接受皇阿玛与苏斐的关系……
那个拥抱,或许平常,但皇阿玛那时流露出的眼神,他无比熟悉,容忍和难耐交织,汇聚出yuwang的痕迹,每日每夜,他都是如此渴望着他。
这是他的!
他是他的!
内心里仿若有野兽在咆哮,嫉妒的岩浆灼烤心脏。
四周无人,他终究忍不住一把抱住少年,炙热的吻覆盖下去,吞没他的呼吸,那份清凉和甘甜,他日思夜想,夜不能寐,唇舌交缠,苏斐不动,彼此呼吸可闻,他近乎掠夺一般夺走他的呼吸,恨不得将他吞入腹中。
一个吻结束。
胤禛气息不稳,垂头抱住他,炙热的呼吸粗重急促,喷涂在耳垂上。
少年伸手,缓缓推开他,甚至连脸色都不曾改变,他告诉他:“他与你,是不同的。”
你对我怀有肮脏的心思,你会不择手段,可他不会。他觉得自己已知天命,觉得就算与我在一起,百年之后,伤心的还是我,所以,干脆一开始就不要动手,他是皇帝,他拥有天下,可他却选择忍耐。
这份包容和爱,苏斐觉得,就算他不爱康熙,可还是心生感动。
更何况,他不是不对他有情。
亲情,也是一种情。
“不……我对你是真心的!”胤禛急着辩解,这份眷恋和爱慕贯穿他整个青年时代和少年时期,几乎主宰他的生命,是他除了皇权之外最在意的东西:“我也可以等你,只要你给我回应,我会一直等你。”
“不。”
苏斐甩开他的手,仰起头,那边不远处,龙袍加身的男人不知不觉站在那里,以一种温暖的目光看着他,他缓缓走过去,微微一笑,扬起头:“喂,等你百年之后,我替你去守灵可好?”
皇帝回他:“好。”
这样也不错。
皇帝抬起目光,他的儿子站在阴影处,目光晦涩黯然,他永远也只能站在那里。
他得不到的,谁也的布袋!
第六十六章
苏斐当天留在宫中,他不知道胤禛是怎么回去的,一回头,那人已经不在,他只好跟着康熙一步一步回到养心殿,心中未尝没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可他最重要的只有康熙。夜色渐深,康熙处理完折子让人上晚膳,都是他爱吃的东西,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康熙生性俭朴,向来不喜奢侈,皇帝的分利能减就减,可这次,都是苏斐爱吃的,一眼难以望到尽头,男人殷勤给他夹菜,脸上难得流露出忘形的喜色,李德全安静站在一边,夹菜的小太监成了摆设。
一个皇帝,当他大权在握,一切不合理都是合理。
他即是天。
天之子。
吃完饭,一顿饭吃的他颇为撑的慌,那些带回府的东西又带回宫中,他翻开包裹看着一些药材和小吃食发呆,康熙赏赐下臣,除了福菜外鲜少有吃食,后果嫔妃,赏赐的也是康熙动过一两筷子早已冷却的饭菜,他的,却是精致好看,极好保存又有色香味的东西,干干净净,拿荷叶包裹用食盒装着,闻一闻满鼻子荷叶的香味。还有药材,都是好东西,单独的份,一份药材一个包裹,没有第二份重样。
他真把他当小情儿养?
不,不对。
小情儿不是这般,放在心尖尖上,怕冷着怕累着怕摔着又怕化了。
苏城都不曾这般对他。
苏斐心里涨涨的发酸。
门发出一声轻响,有力的脚步声。
一抬头满脸错愕,男人一身月白色的单衣,散着头发手中端着铜盆,盆中有水,外冒热气,脚上拖拉布鞋,难得松散闲适。他端过来一盆水放下,苏斐原本以为他是给自己用,皇帝端水实属难得,在他与他相处十数年都不曾见过,却不知更加出乎意料。康熙蹲下身,伸手卷起袖子:“来,试试水温。”
“给我试?”苏斐十分惊讶。
康熙伸手拨动水,自顾自点头:“恩,水温不错,来,伸出脚。”
苏斐懵了。
他见他不动,索性拿起他的脚给他脱去鞋袜,动作笨拙小心,一点一点,白皙的脚踝精致宛若透明,比他的手掌要小一点,正常大小,消瘦,放进水盆里,温热的水浸蔓上脚踝,他拿手指一点点打湿,又用皂荚揉搓。
“水温如何?”
他问一句。
苏斐这才回神,脚上触感极好,温温热热,手指揉搓力道适中,可见他是下了功夫的,少年鼻子一酸,掩饰掩饰,好奇问:“你怎么会的?谁教的?”
康熙可牛气,得意洋洋:“我还用旁人教?看看就会。”
他那些个妃子没少用这招讨好他,感觉不错,累一天被人伺候伺候,心情舒畅,对妃子也好一些,所以,学以致用,他来试试,看看苏斐的心情好一些没。少年明白他的心思,心生感动,满上不显,故意问他:“今儿给四哥看见可怎么着?他要是多想怎么办?”
他承认他是故意的。
康熙手一顿,声音陡降:“你怕他作甚?有我在,放心,你大可纵横紫禁城,没人敢多话。”再说,老四他舍不得,求而不得才是最好的,他要的就是他对苏斐求而不得,至少他在世时如此,不光是为了他的嫉妒心,太子越来越有失章法,行事昏聩,他不得不多做考虑,百年之后,他若不在,苏斐又该由谁护着?真让他去守皇陵?拿冷冷清清的地方,他舍不得他受苦,找个好一点的,帮他守着。
皇帝也有悲哀的地方。
苏斐笑眯眯:“那我要是像佟家一样霸道怎么办?”
“朕替你担着!”
“那我要是成目无王法的纨绔怎么办啊?”
他笑嘻嘻。
“朕替你担着!!”
康熙斩钉截铁,伸手摸摸他的脸,迫使他咽下嘴边的话,皇帝坚定强势:“朕都替你担着,只要你过得快活,怎么样都无所谓,什么事朕都给你担着,朕是皇帝,皇帝要是不能让你随心所欲那朕这个皇帝未免太过失败,所以,不要有顾忌。”
他的话,让苏斐心头一跳,扑通扑通,总么破,好像有点小心动。
这老男人怎么能这么霸气呢?
他深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 你这是要将我宠坏啊。”
“不会的。”
康熙柔和表情,收回湿漉漉的手继续给他搓脚。
苏斐居高临下,看着他的头顶眼神复杂,若是我真成那样,有朝一日你像厌恶佟家一样厌恶我又怎么办?若我真成那样,你百年之后我又该怎么办?
皇帝似有所感,抬头,烛火下眼眸温暖深邃,眼角带着一丝纹路,他已经不在年轻,就算保养得意看起来不多四旬,可他毕竟老了,苏斐觉得他就是老了还是很帅气!尤其是这样的眼神,明亮温暖,好似告诉他,天塌下来有我呢。
是啊,有他呢,真到那种地步不是还有他?
他微微一笑。
不再多想。
许久不曾躺在养心殿的床上,柔软宽大,下面是明黄色的锦缎,康熙睡在身边,呼吸可闻,他还没睡。窗外月光蒙蒙,树影蒙蒙,风声徐徐,门外站着值夜的大太监,殿内熄灭烛火,苏斐睡不着,推推同样睡不着的康熙:“喂,你说,皇帝的起居包括被子在内为啥都是黄的呢?皇帝明黄,太子杏黄,我去,睡觉的被子幔帐都是黄的,难道不会色盲?从小到大一直忍着没问,你告诉我啊。”
康熙动动嘴皮子:“我哪知道,问先祖去呗。习惯了,再说,没看见我后宫美人都花枝招展的,除了黄色她们哪种不敢上身?我这叫融合颜色知道不?”
“嗷!”
他刚说完这话就被苏斐猛掐一下,估计腰那一块青了,年轻人就是不懂事,老人家的腰哪里能乱动?
皇帝痛并着快乐。
少年人安静下来,没过多久又踹他一脚:“喂,我说,你说翻牌子为啥是绿头牌?嫔位以下用被子裹着送过来你觉得奇不奇怪?还要从脚下面钻进去,要是我将来有了老婆我一定不让她钻被子,就是侍妾也不用,她只要洗白白香香软软在床上等我就好。”
康熙听的火大,没好气:“睡觉!明儿还要早朝!”
他要是别说他未来的美人还是很有情趣陪他唠嗑,一提起美人就一肚子火。
想他一代皇帝,不光养大漂亮的小美人,不但不能下手,还要防止小美人被别人吃了,防完男人防女人,摔桌,这日子没法过了!擦,啥时候把小美人吃下肚就好!
他这样想,冷不丁一阵清凉的气息扑鼻而来。
他吓的屏住呼吸。
月光下,少年眉眼弯弯,勾魂夺魄带着笑意,趴在他身上居高临下,蔷薇色嘴角微动,说出令他心脏一跳的话语:“你是不是……心动了?”
少年衣衫半开,露出白皙精致的锁骨,漂亮的蝴蝶谷诱惑人心,他忍不住喉结微动,咽下口水,目光直直,像个毛头小伙子完全忽略他的话,心扑通扑通的跳,浑身燥热,脸上泛红,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珠滑落,滑落眼角,咸湿让他忍不住眨动眼睛,少年咯咯直笑,像只漂亮的小妖精,他忍不住伸出手紧紧抓住他。
“你……”一张嘴,声音沙哑难耐,饱含yuwang
他完全失去分寸,冷静和理智被打包送到先帝的怀抱里。
满心满眼只有他。
哪怕现在让他去死,他也愿意。
无关理智,完全的爱意,这场爱意散去,他还是君临天下的皇帝,大权在握高高在上,冷静自持,莫说去死,就是这般心动也难。
可现在,他是个男人。
想念多年的宝贝在他怀中,低声喃语,诱惑吐息。
他忍不住一动,少年立刻吼道:“别乱动。”
他吓得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他。少年对他的乖表示满意,一低头,吧唧一口亲在他额头上,笑眯眯:“乖哦,乖。”
少年伸出一根手指,白皙柔软,点上他的额头,整齐的指甲滑落鼻梁,皇帝的鼻梁极为停止,慢慢的再滑落嘴角,轻轻一点,指腹柔软温热,皇帝的呼吸随着一点而一顿,眼睛不敢眨动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缓慢,折磨人心。
他忍不住动动手指,那份燥热越来越强大,几乎要淹没他的理智,偏生这妖精还玩弄似得折磨他。
手指刚动,少年就有动作,他猛然俯下身,吧唧一下亲在他的嘴角,翻身,闭眼,一气呵成:“睡觉!”
淡定无比,好似方才的挑逗只是皇帝的chun梦,皇帝张张嘴,看着几个呼吸间悠远呼吸的少年欲哭无泪,合着玩他是吧?皇帝郁闷的躺平,咬着被角嘤嘤嘤,不得已麻烦自己的五指姑娘,做皇帝到这份上,无比忧伤。
少年放缓呼吸,闭着眼睛听身边的动静,鼻端间是暧昧的气息,他忍不住抽抽鼻子,糟,有点情动。
撒,你还是自撸去吧!
第六十七章
苏斐大早起床,坐在床上打呵欠,康熙黑着脸阴沉莫测,眼眶下两只黑眼圈。少年扑哧一下笑出声:“哈哈哈哈。”
“别笑。”皇帝低喝。
他才不怕这只纸老虎,笑的前翻后扬,露出八颗牙齿喜气洋洋。事实上,得意忘形是要付出代价,男人眼睛闪过慧诘,一俯身,牢牢堵住他的笑声。
“唔……”
他们的清晨从一个吻开始,自昨夜之后,隔在中间的东西消失,取而代之是一些看不见摸不着却让人炙热的暧昧。
吃过早膳,正好康熙下朝回来,他呵呵一笑,捡着苏斐吃剩下的垫吧一些,还专挑他动过的下口。
少年气鼓鼓瞪他。
皇帝挑一筷子鱼卷放嘴里,冲他舔舔嘴角,眼神魅惑。
苏斐刷的一下红脸,撇开目光,这老不要脸的,目光不受控制又转过去,对上他戏弄的目光,立刻挪开。
个儍孩子!
皇帝暗地里笑岔气。
吃过饭,洗漱完,皇帝换上便服,雨过天青色常服使得他看起来极为年纪。
苏斐陡然想起紫色,男人穿起来不知好看不好看。
皇帝拉他出门,御花园最近新栽了几树奇树,满树琼花正好,拿来约会不错,可皇帝忘记,想用花树约会的非他一人。远远望去莺莺燕燕,笑语盈盈,乱花缭绕,为首月白色宫装女子眉宇轻愁,眼眸低垂,水波流转,似有千言万语,欲述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