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去吧。记得别开那么快。”
我没应声,开了门就走。
车子有条不紊地行驶着,前面的路灯洒下桔黄色的光,照亮了漆黑的街道。
前面有一个拐弯的地方,没有灯,黑的有点瘆人。
我没理会太多,超样拐弯。
有一辆车直直的撞过来——
驾驶座坐的,正是之前开车撞我的那个男人。
第16章
又要重新开始了?!——
这是我失去意识前最后想到的一句话。
然而没有。
这是一种深沉的黑暗,我只能感觉到自己一直在下坠、下坠、下坠,坠进不见底的深渊,被最冰冷的黑暗包围着,碰
不到底,只能被动地被拉扯着往下掉。
我……还不想死。
我怎么甘心就这样死了。
我怎么愿意就这样死了。
我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
就像溺水的人突然浮出水面,沉沉浮浮,若隐若现,阳光透过水面折射了光芒,照得我眼睛都睁不开。
仅仅一瞬间,什么都没有了。
我睁开眼睛。
屋外阳光正好,有清脆的鸟叫声传来,带着生机勃勃的活力。
我没有死。
我一时间有些茫然,只能愣愣的看着洁白的天花板。
“咔嗒”一声,门被推开。
“你醒了?这都是第五天了。”身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推门而入,脸上流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似乎很是庆幸。
他戴了一副黑色框的平光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微微带了一点笑意,看起来很友善。
我张了张嘴,试图说话,才发现我还带着呼吸罩。
“别急,”那男人看出了我想说话,连忙安抚道:“等一会儿护士就会来给你取掉了。”
我眨了眨眼,表示我听到了。
“首先,我需要问你几个问题,”男人的表情严肃起来,“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当然记得!我又眨了眨眼。
“很好,”男人点点头,“那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开车撞你哥哥吗?”
我愣了愣,严重怀疑我的听力是不是有问题。
他说什么?他说我开车撞了夏子汶!?怎么可能!
“这个问题你先想想,等会儿取了呼吸罩就告诉我,”男人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继续询问着,“第二个问题,你是
否知道你的前男友景晏死亡的事?”
我彻底愣住。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完全没有印象?
不……可是我明明记得所有的事。
“第三个问题,你记得我是谁吗?”男人突然笑了笑,凑近我,取下那幅眼镜,带着笑意看着我。
他是谁?
我不知道,我当然不知道,在今天之前我们一次面都没有见过,我怎么会知道他是谁呢?
“好了,等下警察一定会问你前两个问题,”大概是看出了我的茫然,他重新戴上眼镜,“你只需要说你什么都不记
得了就可以了。”
他弯下腰,温柔地取掉我脸上的呼吸罩,轻轻碰了一下我的嘴唇,“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
而我只能用沉默应对。
他顺手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在我耳边轻声说了一句,“等我,我会带你走的,我发誓。”
我动了动嘴唇,仍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咔嗒。”
门第二次被推开,这一次进来的除了护士,还有警察。
而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17章
“夏子睿先生,您好。希望您配合我们的工作,回答我们几个问题。”
走进来的警察面目严肃,一丝不苟,眉间还有一道很明显的纹路,显然是经常皱眉的那种人。
我点点头,没有应声。
“好的。请问您是否记得车祸前的事情?”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站在他后面,朝我似笑非笑的轻轻摇了摇头。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听从男人的话,于是摇了摇头,沙哑道:“不记得了。”
似乎很久没有说话一样,嗓子沙哑的不得了,好像说一句话都在摩擦的声带,让我十分难受。
“小陈,你去给这位先生倒杯水。”做笔记的警察皱了皱眉,朝另一边站着的面孔稍稍稚嫩一点的警察使了个眼色。
水来了,总算润了润我干渴的嗓子。
“请问您还记得什么事情?”
我顿了顿,佯装没看到他身后穿白大褂男人的表情,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只记得……我哥要杀我。”
“那你是否还记得车祸的经过?”
“记得一点。有人开车来撞我。”
警察深深的皱起眉头,“夏子睿先生,我希望您能配合我们的工作,现在不是势必要你回答,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
证据证明是您开车撞向夏子汶先生的。”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站在他身后的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这个时候立马站出来,“警察先生,我的病人才刚刚醒来,我记得我说过车祸伤及了
脑子,造成记忆混乱。况且病人也需要休息,希望您可以理解。”
警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估计觉得现在也问不出什么问题了,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朝我微微颔首,“那就先
结束吧,夏子睿先生,我希望我下次来的时候你能告诉我实情,而不是像这样模糊不清。”
说完,他带着那个面孔稚嫩一点的警察离开了,隐隐约约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
“王队,这就不问了啊?……”
“下次再说。你以为这么容易就能问出来?”
“也对。听说神经病思维都异于常人的,估计有的耗了……”
“……”
声音渐渐越来越小,直到听不到为止。
我的手不自觉攥成拳头,狠狠盯向房间内站着的男人,一字一句的问:“他们说的神经病,是说谁!?”
他愣了一下,很快露出一个笑容,亲昵的安抚道,“当然不是在说你,”又改了一个表情,假装生气道:“你怎么不
听我说?”
看他做出的样子,我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去应对,因为我的记忆里对他没有半分记忆。
我沉默了一下,假装忽视他刚刚跟我说的那些话,“你是谁?”
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我是……你朋友。”
朋友?我忍不住笑了,“朋友……会亲我?”
他显然忘了这一件事了,又或者这件事对他来说太习以为常,以致于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我记住了,大概正是因为我不认识他,以及……某种对他的厌恶感?
“好吧,其实我是你的男朋友,现任。”
他即使被我戳穿了,脸上也没有多么惊讶的表情,似乎是笃定了我不会怎样他。
事实上,我也确实不会怎么样,因为这一切对我而言,都是我没有丝毫记忆的。
“现任……?”我缓慢的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看向他,“那景晏呢?”
“景晏?”他的表情沉下来,“你还想着他?”
“他在哪里?”我也沉下脸来,至少这一刻,让我有个熟悉的人吧?
“我之前才说过,”他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变得冰冷,“他死了。”
第18章
我放软了语气,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抱歉,我有点冷,你能去拿件衣服给我么?”
他定定的看我半晌,才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好吧,我知道你需要冷静一下。我先出去了。”
说完,很是善解人意地退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我静静等待了好几秒,确定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以后,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放松了身体。
我不仅是对他没有印象,甚至还有一种莫名的厌恶感,来的莫名其妙,厌恶之中还夹杂着几丝害怕,实在是很奇怪。
有什么比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有个陌生人自认熟悉你更可怕?
我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一点点用力想要坐起来。
病床发出“嘎吱嘎吱”不堪重负的声音,手臂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腰也很软,仅仅是轻微的动作,就已经让我气喘吁
吁了,我甚至能听到身体每处传来骨骼“噼啪噼啪”的抗议声。
好不容易,我终于坐起来,开始试探着挪动身体下床。
“咚咚——”
什么声音……?我愣了一下,勉强撑住的手臂一软,差点又倒回下去。
“咚咚——”
这声音……有点像是……敲玻璃?
玻璃!?
我飞快地扭头看去,透明的玻璃窗外面,正站着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不疾不徐的敲着玻璃
。
阳光从他身后涌入,让我的心里莫名涌上一股寒意。
他发现我看到他了,脸上的笑容没有消减,反而越发的灿烂起来,朝我扬了扬另一只手上的外套。
我这才猛然想起刚刚说的借口是让他去拿外套,我强制自己松下心,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他也笑了笑,朝我比了个手势,大致是等下进来找我,我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我坐在床上,实在撑不住了,干脆放任自己重新倒下去,猛地倒下去撞的我脑袋一阵疼。
“咔嗒。”门被打开了。
脑袋疼,也晕,一点也不想动。
“小睿?!”
这把声音……?
我一个激灵翻起身来,“哥?!”
“嗯,”夏子汶站在门口,棱角分明的脸上贴了几个创口贴,另一只手被绷带绷着吊在脖子上,看到我露出一个如释
重负的笑容,“我来带你走。”
我简直不知道要用什么语言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惊也有喜也有。
“现在?”
“现在!”他点点头,表情很是复杂。
我正准备点头,突然想起刚刚那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说要进来的事情,“等下。你先躲起来,有人要来。”
他猛地一顿,看向我的表情有种奇异的怀疑和担忧,“你知道我是谁么?”
“当然知道!”我很是莫名其妙,却突然想到什么,“你为什么这样问……”
他松了一口气,摇摇头,“没有。你说的是什么人?”
“是我啊——”
一把声音突兀的从夏子汶的后面传来。
果然还是这把声音。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旁若无人的走进来,拿着一件黑色外套,朝我笑着,“来,先穿上。”
寒意蔓延。
第19章
我顺从的任他给我穿上外套,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很是僵硬。
“是你……”令人奇怪且惊讶的是,夏子汶认识这个人,“你还真敢继续出现……”
“为什么不敢?”
这种时候,我还是保持沉默的好。
“不对,应该是说你真敢出现在小睿身边?”
印象中,从来没有见过夏子汶这么冷漠的模样,当然,这只是我的印象而已。
“小睿……”我身边的人默默念了一句,也不知道有什么含义,让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念我的名字实在是……有种奇异的熟悉的感觉,还有一种莫名的古怪的感觉,就好像被一个你很厌恶的人,用最极
亲昵的方式叫你的名字一样。
我难得的沉默了,“你叫什么?”
“陈……锦。”他似乎有些惊讶我会问这个问题,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回答。
“陈锦?”没有印象,一点印象也没有。
“小睿,”夏子汶出声了,“我……今晚再来看你,先走了。记得按时吃药。”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最后那句话似乎不是对我说的,而是对陈锦说的。
我点点头,“嗯,好。”
夏子汶走了。
“小睿,先躺着吧。肚子饿了么?我去给你拿点吃的。”陈锦温柔的笑笑,不容置疑地对我说。
“嗯,你去拿吧。”我一笑,“我等你。”
“好吧。”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几乎是在他走的下一秒,我就起来了。
我似乎没有了知觉,感受不到疲惫,感受不到饥饿,感受不到疼痛。
打开门,随手拦住一个医务人员,“麻烦问一下,电梯在哪里?”
“前面直走。”
指了路,我便不再犹豫,径直往电梯走,毫不迟疑的按了最高的那层。
我不相信……这是事实,更不相信这是现实。
我要再试一次。
电梯里的镜子清晰的映出我的脸,熟悉又陌生,和我最后一次照镜子看到的完全不同。脸颊瘦的吓人,眼圈发青,脸
色白的像只鬼,憔悴的模样连我自己看了我都不相信。
“夏……子睿?”我愣愣地盯着镜子,看镜子里的人嘴唇张合,念出我的名字,精神都有了几分恍惚。
“我是夏子睿?”
“我是哪个夏子睿?”
“叮。”电梯到了。
我用力的喘了一口气,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我到底是谁。
这世界上那么多个夏子睿,我是其中的哪一个?
我一步步往前走,直到走到天台的边缘。
今天阳光很明媚,天空很蓝,万里无云,时不时有小鸟掠过天空,风柔柔的吹过。
我站在边缘往下望,医院的环境很好,到处种满了绿色的植物,看起来生机勃勃。
当然,这也改变不了医院的本质。
“叮。”身后的电梯传来一声脆响,又有人上来了。
我不用回头都能猜到那一定是陈锦。
“夏子睿!你快下来!”身后,陈锦的声音里满是慌张,声线微微颤抖。
“不,”我摇摇头,扭头看他,“我不下来。”
“听话!你快点下来……不要吓我!”陈锦的声音渐渐低颓起来,垂着头,有种痛苦的绝望。
“陈锦。”我主动叫他名字,露出一个笑容,“看着我,抬起头来看着我。”
陈锦很顺从我的话,虽然疑惑还是抬头,让我看清了他发红的眼眶。
“陈锦,看着我……不要眨眼,千万不要眨眼。”我笑着,看着他这个样子有种莫名的兴奋,我几乎都能想象他的表
情。
陈锦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只发出呢喃一样的气音,“小睿……”
他的眼里,是真的只有我了吗?
这就好。
我张开双手,做出拥抱蓝天的动作,缓缓往后倒去——
“夏子睿!”
陈锦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惨嚎,声音嘶哑几乎不像一个人。
我会活过来的。
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