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到人了——
撞错人了。
真是奇怪,这好像是第一次失手。
我疑惑地转头去看,看到了躺在车子前面几米的地方,躺着一个人。
穿着深啡色的风衣,穿着十分时尚,黑发散乱,遮住棱角分明的面容,带着戒指的手指蹭在地上,刮出了血痕,鲜血
缓缓从嘴角流出。
是景晏。
他就这么躺在那里,悄无声息,一动不动。
恍然间,我似乎回到了第一次坐在咖啡厅里,他冷漠又不耐烦的对我说:
“子睿,我们分手吧。”
真是,活该。
第8章
救护车呼啸着来,车顶上闪着的光掠过脸上,照映出不同的神色。
之前见到的那个胖胖的中年男人也只是吃惊了一瞬,随后立刻反应过来,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我远远地在人群的外围看着,同时拿出手机,简单一划,也拨了出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果然是……打给夏子汶的吧?
在景晏被抬上了救护车的同时,警察也终于到了。
我看着那胖胖的中年男人立刻放下了手机,作出满脸惶恐的样子,站在车子旁边发着抖:“警官……警官……我的车
出现了一点问题,刹不住车……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啊!这下子可怎么办!?”
“怎么办?公事公办,这可是撞了人。”警察满脸严肃地说着。
“在场有没有伤者的家属朋友?或者有没有认识这位伤者的人?”救护车上下来了一名护士,向着在场的人大声问。
在场围观的群众虽然嘈嘈杂杂的,但这种时刻都安静下来了,显然大家都不认识景晏。
“我、我有看到……他、他朋友……”
有把怯怯的女声从人群中脱颖而出,下意识的,所有人都循着声音看去,我也不例外,一看才发现,原来正是坐在我
们隔壁桌的女生。
“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不过我刚刚看到了,估计他、他还没走远……”姑娘环顾四周到处打量着。
不用想都知道,这姑娘肯定说的是我。我愣了愣,压低身子,混入另一边人群准备离开。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主要是我不想和景晏再扯上关系,更不想和这次的事情扯上关系,就算事后找上我,我也可以
说我已经走了。
“哎!是那个了!”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刚刚那个姑娘的声音,我不着痕迹的僵了一下,不得已停了下来,装作疑
惑的回头去看。
人群自觉的让开一条通道,让警察加快几步跑上来,一脸严肃地对我说:“这位先生,你的朋友出了车祸,请跟着一
起去。”
……我突然想到,前两次我这样的时候,景晏是像我一样走了,还是着急的上了救护车?
“行了,大家都别看了,散了吧。”
直到我跨上救护车,围观的人还在看着,时不时传来叽叽喳喳地讨论声,警察很尽职地开始驱散人群。
救护车的门被拉上了,里面是一片纯白,偶尔夹杂着艳红的血迹。
景晏毫无声息地躺在担架床上,只有微弱的胸口起伏证明他还活着,棱角分明的下巴上沾染着斑斑血迹,看起来狼狈
不堪。
救护车里的气氛很沉闷,医务人员一声不吭地忙碌着。
到医院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没一会儿就到了,刚一下车,景晏就被推入手术室,而我则被另外一个医生拉
住。
“你先去给病人填表,然后把费交了,初步诊断是内出血,出血量不容乐观,你作为朋友最好先给他家人做好思想工
作,我们会尽力抢救。这是病人的东西,你先保管着。”
说完,递给我一个透明的袋子,里面装着景晏的手机钱包等。
我茫然的点点头,看他推开门又进了手术室。
他家里人?我忍不住苦笑一下。
我连他家里到底有什么人都不知道呢。
站在空荡荡的医院走廊,我完全不知道要做点什么,刚刚医生好像说要去交钱吧……?说实话我还真没带多少钱出门
……
我拿出手机,犹豫地盯着漆黑的屏幕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打电话给夏子汶。
“嘟嘟……喂?小睿?怎么了?”电话那头的还是夏子汶的声音,温和沉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在医院,景晏出了车祸,我不够钱,你来一下吧。”我实在不想说那么多,只言简意骇地把大致事情说清楚。
他顿了一下,“好,我等一下过来,你等我。”
“嗯。我等你。”我淡淡的应了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听到他的声音,都有种令人讨厌的感觉。
第9章
“小睿,怎么样?你没事吧?”挂了电话也就十分钟的样子,走廊的一边就传来了夏子汶的声音,伴随着皮鞋在地面
上有力的敲击声,带着不加掩饰的几分着急,大概是走的有点急,说话之间有几分气喘。
我抬起头看他。
他仍然穿着笔挺的西装,因为过大的动作,导致西装有几个地方微微有些皱,眉目俊朗,鼻梁高挺,嘴唇总是下意识
抿成一条直线,轮廓线条硬朗分明,显得有几分严肃,但和我说话的时候总会微微带着笑意,让整个轮廓都柔和下来
。
“我没事。”我压抑下本身的心情,摇摇头,又重复了一次,“出事的是景晏。”
夏子汶这才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有点庆幸:“你没事就好。”
说实话,我实在不知道要和他说点什么,如果是之前在电话里我还能游刃有余地和他对话,那么真正见了面,就是不
知所措了。
我还是没有办法和一个上一秒意图杀了我的人在这一秒谈笑风生,所以我始终保持沉默。
我不说话,夏子汶却敏锐的觉察出了我的心情,“小睿,怎么了?心情不好么?是因为景晏?”
我摇摇头,垂下眼皮一声不吭。
他有些怔愣,犹豫了一下,坐到我身边,担忧的看着我,很善解人意的没有说话。
大概在他眼里,我这个时候是需要一个人的空间安静一下吧?
我抬起头,却不经意地正好和他看我的视线相撞,他的眼里有关心,有关怀,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担心弟弟的哥哥而有
的神情。
“我和景晏分手了。”我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做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表情,微启唇准备说话,却被我打断:“我知道是你做的。”
“小睿……你怎么会这么想哥哥呢?”他稍稍皱起眉头,本来还微带着笑意的脸也沉了下来。
我无所谓的笑了笑,“不是你?哦,那看来是我想太多了?”
“你这阴阳怪气的语气是什么意思?”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是什么为人你不知道吗?”
“我确实不知道,”我平静地点点头,“就好像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找人开车来撞我。”
他眼里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冷漠地点点头,“对,是我找人开车撞你……”话音未落,他又继续补充,“但是我后来
又后悔了。”
我忍不住嗤笑一声,“后悔?”
你第一次没有后悔,第二次没有后悔,现在对我说后悔,我怎么可能会信?
“确实后悔了,”他站起身,表情有些难以捉摸,“幸好没有撞到你。”
“你不觉得这句话有点假?”我第一次这么有勇气,带着嘲讽的语气和他说话。
“当然假,”他勾了勾嘴角,“因为这是突然有的感觉。而在这之前,我是根本没有……后悔的。”
他弯下腰看我,除去眸子里的森森冷意,还有另一种我看不清的神色与之缠绕着。
就像另一个他。
第10章
“哪位是病人家属?”
手术室亮着的红灯熄灭了,仍戴着口罩的医生从手术室里推门走出来,表情凝重且严肃,恰好打断了我们两人之间凝
滞的气氛。
“我是他朋友。”顿了顿,我站起身。
“我们很抱歉,内出血的情况过于严重,我们已经尽力了。再进去见病人最后一面吧。”医生取下口罩,很抱歉的摇
了摇头,公式化的把句子说出来。
景晏……要死了?
陪了我七年的景晏……要死了?
我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恰好撞在夏子汶身上。
夏子汶伸手扶住我的肩膀,没有说话。
我深吸一口气,止住踉跄的动作,定好了身形,抬起另一只手扣住他的手腕,也不看他,只低声对医生说:“行,带
我进去吧。”
去见景晏的最后一面。
其实也就几步的距离,可我却觉得走的很长,长的白惨惨的光在我的眼里渡上了一层厚厚的光影,久久不散。
景晏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一张脸毫无血色,苍白的吓人,眼睛微微睁着,漆黑的瞳孔里没有半分光芒,看到我来,
竟勉强勾起嘴角笑了下,还保持了一定的神智。
“景晏……”
“嗯,”他无力的应了一声,“站过来点。”
到了这个地步,就好像曾经的所有事情都可以消散了一样,可是我却清楚的认识到一点,如果还有下一次……那么景
晏就仍然是活生生的。
我依言走过去,站在他身边。
“子睿?”也就几秒之间,他的眼里越发的空洞毫无焦距,叫我,又或者不是叫我。
“我在。”我站在一旁,应了一声。
“……子睿?”
“我在。”
其实要是放在以前,我这么应声他就会不高兴了,我甚至还能想到他是什么样子,他会撇我一眼,然后说:“你应该
直接问我有什么吩咐,而不是我在。”那时候我会调笑着回他一句;“有什么吩咐啊大人?
一切都不同了。
他这个样子,完全看不出当初的模样半分,人要到死的时候,也会连原来的性格s都没有么?
“子……睿?”他又一次叫我,只是这次的声音却几乎是轻的听不见了。
我皱起眉头,没有再应他,实在是觉得没这个必要了。
“滴——”伴随着仪器尖锐刺耳的声音,心电图最终显示了一条直线,有条不紊的向前划动,如同走到尽头的生命一
样单调乏味。
我的心里迅速涌起一阵烦躁,直到现在,我还是处于什么都不知道的阶段,就像一个努力走直线的人,走了半天到最
后发现自己还是在原地绕圈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景晏是不应该死的,车子出了什么原因会撞到他!?还有夏子汶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突然”?难道情绪
这种东西也是可以被强加的吗!?
景晏的尸体被盖上白布,缓缓推出了手术室。
我压下心里所有的情绪,大步走出去,夏子汶仍然等在外面,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你到底答应了景晏什么他才会和我分手!?那辆车子怎么会撞到景晏!?明明目标是我不是么!”我狠狠拽住他的
衣领,把我以前学的所有文雅礼仪都抛在脑后。
我现在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那么久,我依然一无所知!
他比我高一点,低头看我时,这个角度让我正好可以看到他暗沉眼瞳里的复杂神色。
“你想知道?”他淡淡问了一句,动了动嘴唇,“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
我盯着他好一会儿,终于笑了,松开手,转身走到医院敞开的窗户边上,“你说吧。”
说完我就跳下去——
一切重来。
第11章
“景晏……你以为他是真心和你在一起的?”
我沉下脸来,“你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没有应答,而是继续说,“说白了景晏就是看重你有钱,不然你认为他怎么会和
你在一起?他又不是同性恋。”
我下意识想反驳这句话。
他却好像看穿了我的神情一样,轻笑了一声,“他有女朋友,而且已经到了准备结婚的地步了。当然了……如果不是
我让他和你分手,估计你到现在还是不知道。”
怎么会?……明明刚开始是景晏要和我在一起的不是么?
“你不相信……?”他的表情带着一种了然的嘲讽,“你当然不相信了,景晏掩盖的那么好,骗了你足足七年。除了
每次找你要什么,其余的时候他对你没那么殷勤吧?”
我想辩驳,声音却猛然哽在喉头,连辩驳的余地都没给我留下。
因为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这是一种完全的侮辱,没给我留下半分的尊严。
有什么比自以为相恋了七年更搞笑的事情?当然有,那就是你一直以为他爱你,直到最后,却被无情的戳穿这个事实
。
我以为。
这三个字多可笑。
“夏子睿,你也不想想……你有什么是值得他喜欢的?”夏子汶却嫌不够似的,继续嘲讽着我,“你这么没有主见,
什么事情都要别人替你下决定……在家里你除了听我的还有什么会做?一点上进心都没有,除了窝在自己的生活里,
你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不,我有——”
我终于平静下来,沉默地盯着他。
“呵……你有什么能做的?”他嗤笑了一声,带着几分不屑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离窗子更近一点,手搭在窗边,“这一次我给你一个机会你猜猜……我下一步要做什么?
”
他眯起眼睛,眼里满是阴翳,“你要跳下去?……用来威……”
“不,”我打断他,“其实比起这些问题我更想知道的是,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一直要杀我?既然我像你说的一样那
么没有主见,你就不应该杀我了,对吧?再说了,你下定决心要杀我,为什么会突然后悔?”
“我不是我,你信吗?”他听了我的话,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什么意思?”我一愣,完全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我不是我。”他的眼神凛冽起来,“就好像世界只有你是真的。”
……就好像只有我是真的。
我心神一滞,下意识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医院的走廊安安静静,除了我和他再也没有别人,白炽灯亮着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光,静静照下来,稍一低头就能看到
我们两人的影子。
安静,寂静,冰冷,死寂。
风吹过,带着窗外的树叶相撞,传来哗哗的响声。
“夏子汶,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