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祎斐不动。
“给老子滚!妈的!”许朗吼着,声音就有点变。他实在觉得委屈,这人哄人的时候温柔得跟什么似的,发起火来就往死里打,阴晴不定,丧心病狂,他真是受够了!
有这样的吗,他就笑了几下,一大耳光子就招呼过来,连个理由都不给,许朗憋屈得眼眶通红。
他推陆祎斐,恨声道:“你他妈滚开!老子要跟你分手!”
陆祎斐忽然抱住了他,头埋在他颈窝里,低低道:“对不起,是我没控制好情绪。”
“对不起你毛线!换我扇你一耳光然后跟你道歉,你干吗?妈的你就是个神经病!老子不跟你玩了!你放开老子,老子要跟你绝交!”
“许朗,许朗,”陆祎斐的声音有些急切,连带着收紧了手臂,不让许朗挣脱自己的怀抱,“对不起,是我不对,别生气,别生气。”
许朗怎么可能不生气,他气得眼泪都出来了,扯着嗓子尖声控诉:“你他妈自己数数,你都打我几次了?啊?每次都这样莫名其妙把老子往死里整,老子到底哪惹你了,有你这样冲上来就是一耳光的吗?啊?老子也是人,不是你养的狗,你他妈一有气就往我身上发,发完又跟没事人一样哄,妈的,老子不跟你玩了!分手!”
“别,许朗,是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打你了,你冷静一点,相信我,我是喜欢你的。”
“喜欢你麻痹!”
许朗是真火了,若说这段日子,他对陆祎斐并不是一点好感也无,对方宠他,他心里清楚,也很享受陆祎斐说喜欢他这类的鬼话,但还没等他缓过神来,陆祎斐又是一耳光把他扇回谷底,许朗心里凉得渗人,他算是明白了,这人没有真心,从头到尾都只是把他当宠物养,高兴了就哄两下,不高兴就是一巴掌。
妈的,他还救过他呢,就冲着这救命之恩,陆祎斐都不该这样对他!
“许朗,许朗,”陆祎斐不断叫着他的名字,双手抚摸着他以示安抚,“别激动,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方才心情很糟糕,没控制才打了你,以后不会了,真的,你原谅我,别跟我生气了。”
“老子信你就不叫许朗!”许朗死命挣扎,“你哪次打我没下重手?你就是个神经病,你的话老子一个字都不信!”
陆祎斐不断摸着他的脸,用亲吻平复他的情绪,许朗骂骂咧咧,身子跟蛇一样扭着,但陆祎斐始终牢牢压着他,挣了一阵,许朗没了力气,瘫在沙发上大口喘气。
“给我,滚……”
“许朗,”陆祎斐舔着他的泪水,“对不起,别哭了。”
“老子要跟你分手……滚……”
“不分,你生气可以冲我撒火,但分手是不可能的。”陆祎斐贴在他唇上亲了亲,“消气了么?”
许朗气得眼前发黑,“消你麻痹!”
陆祎斐摸摸他被自己打的半边脸,有些红肿,忍不住皱了眉头,起了几丝自责。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来淡定的他一遇上许朗就一点理智也无,接二连三做出不符合陆少这个身份的事情,他甚至怀疑自己体内潜藏着暴力因子,而许朗就是那个诱因,不然为什么从来君子的自己,却总是在伤害这个少年呢?
许朗咬着牙一脸怨怼,没遇到陆祎斐之前他的日子过得多潇洒,勾一个就捞一笔,从来不用受谁的气,碰上陆祎斐之后,他就没过过几天舒坦日子。一天到晚受伤,动不动就挨揍,陆祎斐有火就往他身上招呼,那他还积了一肚子火呢,找谁发?
他闭着眼睛流泪,时不时挣一下,陆祎斐始终抱着他,温声哄着,好似方才发脾气的是另一个人。
两人维持这样的姿势,也不知多了多久,许朗哭得累了,哼哼唔唔的,最后竟睡着了。陆祎斐端详着他的睡脸,小鼻子小眼睛都皱成一团,脸上红彤彤的也不是哭的还是气的。陆祎斐看得心疼,忍不住轻轻亲了下许朗。
他是失控了,明明想对他好的,怎么就又伤害了他呢?
许朗睡到半夜饿醒过来,肚子咕咕叫个不停,人迷迷糊糊的还没醒完全。他摸到床头灯打开,半睁着眼睛寻了拖鞋穿上,就摇摇晃晃地去厨房寻吃的,整个人跟梦游一样。
路过客厅时,那里竟然还亮着灯,陆祎斐坐在沙发上正在喝着酒,见他下来,颇是惊讶,站起来道:“怎么醒了?”
许朗是真没醒明白,又饿又困,根本没想起方才同这人大闹过,揉着眼睛就走过来,含糊道:“饿了。”
陆祎斐见他睡眼朦胧的,也知他此刻神志不清,于是把人拉到沙发上,温声道:“坐一会儿,我给你煮个面。”
“好。”许朗乖巧应了,躺到沙发上又闭了眼睛。
陆祎斐很快煮了一份乌冬,端到客厅时发现许朗又睡着了。他把碟子放到餐桌上,坐到了许朗身边,目光温柔地看着这个蜷缩成一团的少年。
少年半开的睡衣露出光洁的胸膛,左侧的一个疤痕映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的不和谐,陆祎斐伸手轻触,凹凸不平的触感让他心里泛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这个少年曾奋不顾身地救过他,每每想到这一点,陆祎斐总是感到异常的温暖。
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发出疑问,许朗于他,真的只是一个床伴吗?
为什么只是看着他在自己眼前安睡,都会觉得别样的舒心。
放荡了这么久,他开始渴望安定,一次又一次与许朗的纠缠,他对他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对许朗的这份占有欲是出自男人的自尊还是对这个少年别有感情,但周尊的出现让他愈发肯定,自己是想要许朗的,至少目前不想和他分开。
他从前不是这样游戏人间的人,他也曾安心守着周尊,过着属于他们的平常日子。但经历过周尊的背叛,让他害怕再付出真心,于是伪装自己,只图一快,不想以后。
可是现在,他累了,玩不动了,对那种细水流长的日子怀念得不得了,也渴望得不得了。
也许是周尊的出现让他再次回忆起那种平淡日子的美好,也许是年岁见长人开始慢慢收心,不管如何,他就是想找个人好好过二人世界了。
而这人,他希望是许朗。
他知道,他们之间有太多不同,这个少年稚气未脱,完全不符合一个理想伴侣的条件,更不论他们有十二岁的年龄差距,光是代沟就足以击败一切。
但他就是认定他了。
谁要他在“魅惑”的第一眼就俘虏了他的心,谁要他带给他那么多次绝妙的享受,谁要他傻不愣登地扑上来给他挡了一枪,谁要他正好在他三十二岁想要安定的时候出现在他的世界。
陆祎斐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俯身吻了吻许朗的嘴唇,在心里无声道,许朗,我完蛋了,我好像爱上你了。
章二·鸣蜩04
许朗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有点记忆错乱。
隐约记得他和谁争执了好久,又隐约记得人喂他吃了一碗超级好吃的面,他觉得自己有点精神分裂,分不清哪部分是梦,哪部分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迷迷糊糊爬起来,揉着眼睛去盥洗室,镜中的人眼睛红肿,左脸也肿起一块,他伸手碰了碰,疼得他吸了口气。
和陆祎斐吵架的一幕幕随着这下疼痛迅速涌回脑中,他站了片刻,等走出盥洗室时,脸已经完全沉下来了。
穿好衣服,他就往楼下走,陆祎斐这套房子他一秒也不想多待。
陆祎斐在客厅处理工作,听到脚步声于是抬头,只见许朗冷冷瞥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穿了鞋子就要离开。
陆祎斐飞快丢下电脑,三步并两步过去拉住他,“你去哪?”
许朗理都懒得理他,拂开他的手就去推门。
陆祎斐将他拉回来,急道:“你到底要去哪?”
许朗狠狠瞪着他,“老子跟你分手了,你他妈管老子去哪!”
“谁说分了,我没同意。”陆祎斐道。
“老子不跟个神经病谈恋爱!”许朗吼道,猛地推开他,往门外冲去。
陆祎斐被他推得踉跄了一下,等站稳了就急忙追过去。他在电梯口追到许朗,许朗一见他追来,舍了电梯,便往楼梯口走,陆祎斐拖住他的手,将他拉回来。
“别闹了,跟我回去。”
“回你麻痹!”许朗火气大得冒烟,“你放开老子,老子说了不跟你玩了,你他妈别缠着老子了行吗!”
“许朗,别这样,我同你道歉,你先跟我回去,有话我们好好说。”
“老子跟你无话可说!你他妈就是个神经病,暴力狂!老子再跟你玩,迟早有一天会被你整死!”
“不会了,我说了不会再动手了,乖,先跟我回家。”
然后,许朗跟他在电梯口“打了一架”,准确地说,是许朗发挥泼妇本性,又抓又挠,叫声更是魔音震耳,陆祎斐则一边忍受他的双重攻击一边把他抓得紧紧的,好拖歹拖终于把他暂时拐回了家。
许朗累得半死,妈的,打架怎么这么耗体力,他喘着气倒在沙发上,陆祎斐把他圈在怀里哄,他都没有力气挣开他。
陆祎斐也累得够呛,不说许朗那堆乱来的招式在他身上抓出多少道红痕,光是他的尖叫,陆祎斐的耳朵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听自己的呼吸声都觉得有重音。
“许朗,我错了,”陆祎斐喘着气说,“我真的不会再动手了,别生气了好吗,我带你吃小龙虾。”
“你当、当老子是狗啊!给点吃的就摇尾巴。”许朗同样喘着气,胸膛贴在陆祎斐的胸口,两人都在急促的呼吸,起伏之间,彼此的心跳都清晰可触。
“许朗,许朗,”陆祎斐一只手抚摸着他的额头,将他微微濡湿的碎发拨到一边,“你听我说,我是气糊涂了,才会动手打你,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你消消气,别离开我,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喜欢你,我不想跟你分手。”
许朗抬起一只眼皮冷冷看他一眼,“你丫喜欢人就是这样喜欢的?扇人巴掌?再不济就把人做到昏死?”
陆祎斐亲亲他的脸,讨好道:“我知道我欺负你,让你委屈了,但那是以前了,以后我会对你好,不打你不骂你,你要什么我就给什么,这样行了么?”
许朗冷哼一声,“老子不稀罕,老子现在只想跟你分手。跟了你老子就一直倒霉,一条命都快折腾完了。老子还想多活几年,不想这么早就死在一个神经病手里。”
他左一个“神经病”右一个“神经病”,陆祎斐哭笑不得,捏捏他的鼻子,佯怒道:“不许骂我神经病,没大没小。”
“你本来就是神经病!打人都不带预告的,你说你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我是你男人。”陆祎斐不满地咬了下他的嘴唇以示惩罚,“我要是神经病,你就是小疯子,横竖我们都是一对。”
许朗瞪大了眼睛,被这人的无赖堵得哑口无言。他一腔怒火正在劲头,陆祎斐却跟他说起赖皮情话来,真真无耻到极点。
“一对个麻痹!”许朗破口大骂,“别跟老子来这套,老子是认真的,没跟你开玩笑,你他妈少把吵架当情趣。”
陆祎斐皱眉,“又说脏话,再说我就亲你了。”
“你妈——唔……”
许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陆祎斐就是个老流氓,说亲就亲,你妈现在是在吵架,在闹分手,能严肃点吗!
陆祎斐把他吻老实了才放开他,许朗好不容易攒起的力气被他这一通深吻,又去了七八分,此刻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哼哼唧唧含糊不清地咒骂。
陆祎斐对着他这副小模样,忍不住又啄了他一口,然后倒在他旁边,抱着他的腰,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身体。
“从老子身上,滚,滚下去……”
陆祎斐把手收得更紧了,“不,就要抱着你。”
许朗气得牙痒痒。
“许朗,”陆祎斐忽然唤他,“你听我说。”
他的语气是从来没有过的低沉,许朗不由一怔,只听他缓缓道:“昨天你看到的那人,是我的初恋。”
许朗着实讶异了一下,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陆祎斐这种变态也有初恋?
“我们是在国外留学时认识的,后来就在一起了。在他之前,我没喜欢过别人,也不知道自己原来是喜欢男人的。我跟他在一起四年,从来没有吵过架,没什么大风大浪,但过得很开心,我甚至想过这辈子就守着这个人过了。”他轻笑了笑,“我那时为了让我们看起来跟其他情侣一样,还偷偷咨询过代孕的事,连小孩子的名字都拟了好几个。”
说到这,陆祎斐停了几秒,仿佛又想起了以前的事。
许朗在他怀里一动都不敢动,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妈的,这确定还是那个凶残暴戾的陆祎斐?相夫教子什么的,纯情少年什么的,这不科学!
他禁不住打了个冷噤,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陆祎斐感应到他的寒颤,在他腰上轻轻掐了一下,“瞎想什么,谁年轻时没做过梦,我那时才二十岁,什么都不懂,有个人对我好,就当做天大的幸福了。现在想起来,倒很羡慕那时的单纯。”
许朗静了几秒,忽然问:“那你们怎么分手了?”
“他出轨了。”陆祎斐淡淡道,“他和别人上床了,我受不了,所以就分手了。”
“哦,”许朗的反应很冷淡,“这有什么,你不也跟很多人上过床吗?”
陆祎斐“啧”了一声,“那是后来的事,那时候我只跟他一个人做过。”
许朗依然满不在乎,“那又怎么样,不都是图个乐么,上个床而已,你至于这么介意吗?”
陆祎斐沉默了一下,说:“也许你说得对,很多人选择进这个圈子,都只是为了生理上的痛快。但我那时不是,我对他,是真心的喜欢,不是那种玩玩就算的心思,所以才会格外在乎彼此的忠诚。”
许朗翻了个白眼,“行,你浪漫,你纯情,反正我是不懂,也不打算懂,情啊爱啊什么的,又累又假,我是不想碰。”
陆祎斐轻笑了一声,“那是因为你没爱过人,所以不在乎。”
“哦,你爱过,你厉害,结果还不是被甩了?”
“许朗。”他沉声道。
“好我闭嘴行了吧。”
陆祎斐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重新道:“不管怎么样,那人是我初恋,即算我现在已经不爱他了,但他在我心里一直有个位置。这个位置之所以存在,不仅是因为他这个人,也因为那段日子是我最年轻最单纯的时候,我不可能对一个我用心爱过的人做到熟视无睹。所以你昨天嘲笑我的时候,我才会生气,你那样笑,让我觉得我的初恋被侮辱了,我很生气,所以才会动手。这种感觉你懂吗?”
许朗不说话。
在陆祎斐的话里,他的心从愤怒慢慢转变为一种很奇怪的情绪,他笑不出来,也说不出讽刺的话,甚至感觉有点酸酸的。
他笑了陆祎斐的初恋,所以陆祎斐打了他。
他有种被比下去的感觉,陆祎斐说着喜欢他,其实在他心里,自己根本什么都不是,连个消失了若干年的初恋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他压下去。
床伴就是床伴,何必说些骗人的话来哄他呢。
他又没要求他喜欢,也不稀罕他喜欢,同他说这些到底想证明什么,证明他许朗其实根本一文不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