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 上——蔺月笙
蔺月笙  发于:2015年09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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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朗呆住了。

陆祎斐深情款款的样子让他禁不住红了眼眶,他设想过有朝一日被抓回来,陆祎斐会怎么对他。也许会揍他,也许会把他关起来,也许早就忘了他这号人了,但却从来没有想过陆祎斐会用这样低沉而哀凉的语气,告诉他,他一直想着他。

这人的眼睛里泛着点点光亮,像一湖春水里摇碎了的波光,盈盈点点,看得许朗痴了。陆祎斐跟他说过太多情话,却没有哪一句像方才那段话般动人。

陆祎斐不是在哄他,不是在炫耀手段,而是坦露了心声。

许朗喃喃道:“陆少,我……”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愣愣看着陆祎斐。许朗有限的大脑一时间没办法接受这样大的冲击,他和陆祎斐不该只是床伴关系吗,即算陆祎斐曾经给他戴上戒指说要和他结婚,他也始终觉得只是陆祎斐在赌气,可是现在,这个人就这样诚恳地望了自己,目光里没有半分矫揉,深情而又哀伤地问他,要怎样做,你才肯留下。

许朗很想问,陆少,你真的喜欢我吗,不是你挂在口头跟谁都说的喜欢,而是放在心里的那种喜欢,就像——就像你喜欢周尊那样吗……

陆祎斐苦笑了笑,抵着他的额头,轻轻碰了下他的唇,“如果我说,我爱你,你还信吗?”

许朗的脑中嗡然一片。

陆祎斐低低道:“很傻吧,是不是,我从前也以为我不会再爱上谁,这个圈子向来没有固定的关系,今日你同我好,明日我同他好,玩过就算,痛快潇洒。可是许朗,对了你,我潇洒不起来了。我不想再同别人睡觉,我只想同你好。许朗,你若是再丢下我,我大概,真活不成了。”

许朗脑中一片茫然,陆祎斐的告白像是一道闪电,惊破他的理智,又似一汪洪流,冲散他的思量,他已无力去思考任何,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陆祎斐那一句“我爱你”。

怎么可能,陆少这样的人,怎么会有真心,又怎么会偏偏对他动了真心。

他与他,云泥之别,他从来不曾了解陆祎斐,陆祎斐也从来不曾了解他,他们有的只是简单的床上关系,各取所需,然后上床走人。

爱这样的东西,怎么可能在他们之间生根发芽呢?

这太荒谬。

他呆坐在原地,陆祎斐贴在他脸上,两人久久没有动一下,诡异的气氛一时弥漫,许朗被惊得回不了神,隐约觉得肩头一下灼热,随即又归于震惊之中。

日后他再回忆这日的情景,恍惚中茫然想,那转瞬即逝的灼热,可是陆祎斐哭了?

章二·鸣蜩09

许朗又住回了陆祎斐家。

原因很简单,他现在身无分文。

非要再多加一个原因,那就是许朗没狠下心来拒绝陆祎斐。

年轻如他,从没被人如此深情告白过,尽管心里还存着疑虑,但不能不承认,他是动心了的,那一刻被人捧在心尖上哄的感觉,让他觉得温暖踏实而又满足。

有人说爱他,证明他在这世上还是被在乎着的,无牵无挂活了二十年的许朗,曾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在乎,却不料,这份告白已让他破了伪装的坚强,勾起了内心的一丝苦涩与委屈。

如果在他十六岁时遇上陆祎斐,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爱上他。

妈的,陆祎斐你怎么不早点出现?早点出现,没准老子跟你孩子都有了——呸,是婚都结了。

“想什么呢?”陆祎斐掰过他的脸,不满道。

“没什么。”许朗说,此刻他正窝在陆祎斐怀里跟他接吻,吻着吻着就开始走神,陆祎斐叫他,他才想起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一吻毕,陆祎斐揉揉他的头发,笑道:“还这样呆,也知道要心虚。”

较之之前动不动就炸毛发飙的小怪兽,眼前的许朗简直乖得不像话,给他个芒果都能捧着啃上半天,完全一副懵懂未开化的弱智模样。

陆祎斐以为他是在害怕,毕竟按之前自己的行为,许朗溜了一晚上都被他整得半死,这回跑了半年,绝对是一顿狠揍。许朗最怕疼的人了,岂会不担心陆祎斐要跟他算账?

但许朗心里却远不是这样想的,陆祎斐那句“我爱你”在他脑海中已经盘旋回荡了若干天,他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活在现在,许朗没谈过恋爱,也没爱过谁,突然间有个又帅又多金的男人跟他告白,他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那日告白后,他没有回答,陆祎斐也没有强求一个回复,两人如同之前一般同居,陆祎斐白天上班,晚上上他,周末则窝在一起腻乎,或者出门逛个街,亲密跟情侣一样。陆祎斐没问他为什么要跑,也没问他怎么跑的,跑去哪了,这半年过得怎样,似乎许朗没有不告而别,两人只是分别了几日又重见面了。

陆祎斐玩了一会儿许朗的头发,对方依然呆呆的,陆祎斐脸上含着笑意,许朗这副模样简直要暖到他心里去了,傻傻怔怔的,让他保护欲爆棚。

他叉了块桃肉送到许朗嘴边,许朗张嘴咬了,缓慢地嚼着,继续发呆。过一会儿,陆祎斐又送了一块,许朗咬了,依然思考人生状。

如此以至循环。

陆祎斐很热衷于这种饲养模式,喂几块桃肉,又喂口水,不论他喂什么,许朗都跟小孩子一样乖乖吃了,一脸呆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个残障儿童。

许朗惊了两个礼拜多,才算收回一点心神。

他开始思考今后的出路。

陆祎斐说喜欢他,要和他玩真的,他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

首先需要解决的一个问题是,陆祎斐这句话的诚意到底有多少,其次需要解决的问题是,自己到底爱不爱陆祎斐,然后还有一个问题是,他们就算在一起了——两个男的在一起能干什么啊!做到死都生不出孩子啊!话说自己为什么老是纠结生孩子这件事啊!玩这种夫妻角色扮演真的很无聊好吗!

思考无果反倒把自己气得一肚子火的许朗终于炸毛,怒摔手中的抱枕。

爱,爱,爱,爱你麻痹!爱能当饭吃?爱能让陆祎斐准他时不时去“魅惑”耍一耍?爱值得他就此把自己交待给另一个人一辈子都围着他转?

显然不可能!

许朗颓然倒在沙发上,看着一旁兴致盎然在煮咖啡的陆祎斐,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他怕过他吧,但也稍微喜欢过他,对于陆祎斐偶尔的宽容也会觉得感激,说他们是床伴关系吧,又似乎比那深一点,说是恋爱关系吧,却又怎么看怎么不像。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觉得烦心透了。上床就上床,谈什么感情呢?没事找事,闲的蛋疼。

陆祎斐端了两杯咖啡过来,递了一杯给他,然后坐到他旁边,“在想什么?”

许朗看一眼他,这货还是陆祎斐啊,鼻子眉毛眼,哪都没变,怎么就从冷酷模式转成温情模式了呢,最开始时还警告他不要爱上他,怎么现在却反过来说什么“我爱你”呢?

许朗一个头两个大,快要被这情啊爱的搅疯了。

陆祎斐见他一脸风中凌乱,不由捏了捏他的脸,道:“怎么又发呆了,回来后你就一直这副样子,到底怎么了?”

你自己做的好事你还问我?装什么无辜!许朗在心里怒吼。

陆祎斐无奈一笑,“还在怕我会打你吗?傻瓜,我说了,你回来了,我就不生气了,以前的事都算了。”

许朗在心里咆哮,那以后的事能不能也算了啊!

于是,带着这种矛盾而纠结的心情,许朗勇敢地——继续在陆家住着。

原谅他又穷又挫又没种,离了陆祎斐,他会没饭吃,而且温情模式全开的陆祎斐,竟让他觉得有那么一点点感动。

渐渐入冬,屋外寒风呼啸,许朗也没有兴致出门,光听听风声就觉得冷。替陆祎斐挨了一枪后,他的身体确实没以前好了,畏寒,贫血,大毛病没有,小毛病倒是遗了不少。

他蹲在落地玻璃前,看着小区里被北风刮得七倒八摔的树,恍惚中想,跟陆祎斐纠缠至今,竟也一年多了。

他想,那晚要是没跟他走就好了,也不会有后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陆祎斐回到家,见到的就是跟小狗一般背对着他蹲在玻璃窗前发呆的许朗。瘦小的背影,裹着家居服,毛绒绒的头发,耳根纤巧细薄,叫人忍不住生了怜惜。

王妈过来接了陆祎斐的包,陆祎斐问她:“他在干嘛呢?”

王妈道:“不知道,这么蹲着一下午了,叫也不理。”她压低声音,担忧道:“少爷,许少爷该不会在哪摔了脑袋吧,这趟回来后总觉得有些魂不守舍的,你要不带他去医院看看?”

陆祎斐笑笑,“他没事,就是被我吓到了。”

王妈皱眉,“你说你们,唉……少爷,你也三十好几的人了,和许少爷……赶紧定下来吧,这样闹闹分分的,对谁都不好。”

陆祎斐扶了她的肩,把她往厨房送,“好了好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清楚,王妈赶紧做饭吧,我饿了。”

王妈只得无奈地进了厨房。

陆祎斐又望了许朗,后者还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手指在玻璃上乱画,丝毫没发现陆祎斐已经走到他身后了。

“在想什么?”陆祎斐坐到地上,从后面环住他,“我的小妖精如今怎么变成小奶猫了,不声不响的。”

许朗的目光缓缓落到玻璃里映出了的倒影上,与陆祎斐四目对视。他垂下手,擦过陆祎斐环着他腰的大手上,感到一个金属的触感,低头望去,陆祎斐手上还戴着那枚戒指。

陆祎斐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微笑道:“我还戴着,你的呢?”

“卖了。”许朗道。

陆祎斐于是咬了一口他的耳垂,故作恶狠狠道:“真狠心,求婚戒指也卖。”

“钱花完了。”

“周尊给了你二十万,还不够你半年花?”陆祎斐道,“看来我要更加努力工作了,不然真养不起你。”

这是许朗回来后,陆祎斐第一次提及周尊帮他逃跑的事,语气轻松,并没有过多纠结于责备,然而许朗还是下意识噤了一下。

离开后,他整日混迹于各种声色场所,赌博、泡吧、酗酒,那二十万根本经不起几下折腾,一下子就没了。钱花光后,他过了一段不那么宽裕的日子,实在受不了了,才跑回宛市。

至于他为什么会去会所和人赌球,又为什么一口气叫了一箱酒不喝却全倒掉,为什么跟别人滚床单时男人不满他走神,这些,大概只有许朗自己知道了。

这半年,他其实过得也不那么好,想象中的自由似乎并没有预期那样开心,或许始终觉得欠了陆祎斐一句抱歉,或许周尊的话让他心里有些膈应,总之他没能跟之前一样潇洒快活。

“……”很久,他说:“赌球,输了。”

陆祎斐拿脑袋轻轻撞了一下他的头,“不学好。”

许朗不说话。

陆祎斐问他:“许朗,你在家里待着是不是很无聊?”

许朗点了点头。

“我想也是,”陆祎斐说,“你无聊就出去走走,晚上回来让我看到你就行。”

对于陆祎斐的让步,许朗不怎么受用,拖着陆祎斐这个大包袱在心里,他就算出去也放不开玩。摇摇头,他说:“不想出去,没意思。”

陆祎斐掰过他的头,认真道:“你怎么了,这不像你啊,以前老吵着要出去,我不放,你也会找各种借口往外跑,现在怎么就不想出去玩了呢?”

许朗垂下目光,瘪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玩也没意思。”

陆祎斐摸摸他的头,开始考虑王妈方才的提议,这该不会是抑郁症了吧?

“要不我送你上学吧,”陆祎斐说,“你才二十,我给你选个欧洲那边的学校,你复习下英语,明年入学,怎么样?”

许朗兴趣缺缺,“随便。”

陆祎斐坐不住了,说:“宝贝儿你到底怎么了,哪里不开心就说出来,你这个样子我很担心。”

许朗望了他。

面前的男人眼含担忧,英挺的面容,正是他熟悉的模样。

许朗心里茫然又慌乱,他觉得自己和陆祎斐不该是这种关系,他想和陆祎斐说清楚,却又不知道该说清楚什么。

陆祎斐说的“留在我身边”到底意味着什么,像夫妇一样沦入日常吗?那种生活想想都无聊且好笑,许朗不想要。

可是让他和陆祎斐一拍两散,他又有点不舍,这棵大树宠他又有能力让他衣食无忧,他一时还真舍不得断。

自己到底想和陆祎斐维持怎样的关系呢?

许朗想不明白,或许他只是想有个金主随时可以傍,一面出去潇洒,一面没钱了又可以回来求包养,谁也不管着谁最好了。

可是陆祎斐要的并非仅此而已。

许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只是伸手搂住了陆祎斐的脖子,轻声道:“我想做。”

陆祎斐一怔,而后抱起他进了房间。

许朗拼命吻着他,脑子里翻雨覆雨过着一些杂乱的念头,他不想去思考,只闭着眼睛,将自己沉浸于缠绵的情欲之中。

既然想不明白,暂时就这样吧,耗着耗着,也许就腻了,腻了,也许就分了。

一切事情,就到那时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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