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要下班之时,陆祎斐接到了周尊的电话。
“祎斐,下班了么,方便的话,一起吃个晚饭吧。”周尊声音温和。
陆祎斐一笑,道:“真不好意思,我这头还约了别人,改日吧。”
“阿斐,”周尊忽然唤他以前的称呼,叹息道:“前日约你,便说改日,你以前可不会用这样劣质的借口敷衍我。”
“你也知是以前,何必要从我这寻安慰。”陆祎斐毫不留情,不是没爱过周尊,只是感情已经过了,他非怀旧之人,不愿缅怀一些无用之物。
周尊苦笑,“阿斐,这些年我从来没忘记过你,怪我那时年轻,不懂珍惜,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陆祎斐冷冷道:“抱歉,来不及了。”
“阿斐……”
陆祎斐直接挂了电话。
自23楼的落地窗往下望去,犹可看到周尊的车停在大厦门口。
陆祎斐觉得头有点痛,仰靠在老板椅上,闭上了眼睛。
周尊一直是他理想中的伴侣,温和又不失大气,理智而不是体贴,与周尊在一起的四年大概是他人生中最舒心的日子。那时他们都在国外,起先因是同乡,所以互相帮衬,到后来渐生情愫,确认心意。
他们也曾像普通夫妇一般生活,轮流做饭、擦地、洗衣,周末一起开车去超市购物,放假则去周边城市旅行,彼此都以为会永远这样下去。
他们甚至商量过在当地的教堂结婚,只不过还没等选戒指,两人就分手了。
原因很简单,周尊出轨了。小他们一届的学弟轻而易举地把周尊骗上了床,然后发了一张照片给陆祎斐。
陆祎斐从来都是理智之人,收到照片的那一刻却也是气红了眼。他花了三天时间劝服自己接受这个现实,然后在周尊向他道歉时,提出分手。
周尊说自己是一时糊涂,喝醉了,以为对方是陆祎斐,才和他滚到了一起。但无论他怎么祈求,陆祎斐都不愿接受,执意搬出了他们生活了四年的家。
陆祎斐有洁癖,一样东西要么完全属于自己,要么就不要了。
一时糊涂也好,有意为之也好,都改变不了周尊和别人睡了的事实。陆祎斐接受不了,辞了国外的工作,回国重新开始自己的事业。
一晃七八年,陆祎斐以为自己把这人忘得差不多了,但重新遇到,心里还是有些疙瘩。每个人都有一个初恋情结,陆祎斐亦不能免俗,周尊注定是他此生的一个结,他能够理智地拒绝此人的追求,却没有办法完全忽视他的存在。
收回思绪,他拿起文件继续看起来,直到天全黑了,楼下那辆凯迪拉克不知何时也开走了,陆祎斐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揉着眉头,觉得很累很累。
手机忽然响起来,许朗在那头哇哇叫:“喂,你到底回不回来吃饭,不回来我就先吃了,饿死了都!”
陆祎斐抬表,这才发现已经八点多了。自从和许朗同居之后,只要没有应酬,他都会回家吃饭,没法回去也会提前打给电话。但今天的自己实在太累,以是忘了家里还有个等他回去开餐的小妖精。
勾了勾嘴角,陆祎斐道:“就回来了,饿了就先吃点。”
“哦,好吧,你快点。”许朗心不在焉,闻着厨房的香味,肚子早就在打鼓了。
陆祎斐开车到家已是二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一进门就看到许朗成死尸状躺在沙发上,满嘴胡哼哼着饿,听到开门声,抬起一只眼皮闷闷道:“你去哪了?”
陆祎斐的心情一下就明朗开来,将提包交给保姆,三步并两步走过去,在许朗额上亲了一口,笑道:“不是叫你先吃点吗?饿坏了吧。”
“你又没说不回来。”许朗委屈道,“你以后干脆别回来吃饭了,不然天天等你开餐,我绝对会饿死。”
“闹脾气呢。”陆祎斐捏捏他的鼻子,“以后我会尽量早点回来,乖,起来,我们去吃饭。”
晚餐清淡却不失精致,清炒虾仁,小炒牛肉,白灼芥蓝,橄榄菜炒扁豆丝,每样都色香味俱全。许是饿得急了,许朗一上桌就狼吞虎咽,平时一碗饭都吃不完,今日反倒还添了一碗。陆祎斐含笑望着他,眼里全是宠溺,“慢些吃,小心噎着。”
话刚落,许朗就呛住了,放下筷子大咳特咳。陆祎斐连忙给他倒了一杯水,又给他顺背,许朗咳得一脸通红,怨念地指控:“你这个乌鸦嘴!”
陆祎斐何其无辜,但小人儿泪眼汪汪,他只能赔罪:“好,我的错,我的错。”
吃过饭洗过澡,转眼就十点了,屋里暖气开得大,许朗窝在陆祎斐怀里看了会儿电视,就有点睁不开眼睛了。
“困了?”
怀里的人儿跟小猫似的蜷在一起,粉扑扑的脸上睫毛微颤,软糯地“唔”了一声,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陆祎斐的心软和一片,将人抱起来,轻轻放到卧室的床上。许朗寻了枕头,便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陆祎斐也钻进来,一只手搭在他腰上。
他嗅着许朗身上甜腻的味道,那是这人恶趣味发作买的樱花味沐浴露,原本想整到陆祎斐,结果反被陆祎斐收走所有清爽型沐浴液,只得不甘愿地吃自己种下的苦果。
花香淡淡,闻得人心旷神怡。陆祎斐忍不住又靠近了一些,怀里香香糯糯的小人儿是这个冬天最温暖的一块宝物。
他想,这样下去也挺好,周尊于他,是一张过了年岁的老照片,因为藏了自己的青春年少,才会触动心扉,而许朗则是他现时握在手里的一块璞玉,这块璞玉固然比不得周尊带给他的舒心与安宁,但却是他这个阶段最珍视的一样物什。
陆祎斐原本稍有动摇的心,因着怀里这人真实的温度,而一点点重新坚定下来。他轻轻吻了吻许朗柔软的发丝,在心里默默道,许朗,就这样留在我身边吧。
又过了几日,到了开学的日子,陆祎斐再不情愿,也只得放许朗回学校。但有了上次的教训,陆祎斐多了个心眼,背着许朗做了一番调查,弄清他在哪个学校后,便派了人每日盯梢,只要许朗敢跑,他分分钟就能把他逮回来。
当然,这些工作陆祎斐不会告诉许朗,只是在临走前恶狠狠地叮嘱了他一番,许朗听得不耐烦,唔唔嗯嗯随意敷衍,然后就一溜烟地跑了,大有放监之感。
历经两个月的非人生活,许少爷重获新生,实在值得去“魅惑”尽情耍一耍来庆祝,但许朗没忘上次被陆祎斐从“魅惑”带走然后整得半死的事,心有余悸,只得屈就和三五哥们在校门外路边摊喝酒了事。
许朗高兴坏了,勾着哥们的肩膀同他炫耀手上新换的手表,又大扯泰国人妖胸大臀翘,有机会一定要尝尝味道。
喝得大了,便开始胡言乱语。一会儿骂陆祎斐没良心,欺负又虐待他,一会儿哭自己命苦,惹上这么一个变态,一会儿又举拳发誓,总有一天要逃离陆祎斐的魔爪。
几个男生听得一知半解的,不知他嘴中的“禽兽”、“混蛋”是何方神圣,也不知他用手比着枪的模样照着自己的胸口“哔哔”是要做什么。
大概是喝醉了说胡话吧。
那头的陆祎斐听了保镖的汇报,嘴角不自觉上扬起一个细小的弧度。
小妖精这么不老实,实在值得继续言周教言周教。
许朗在学校快活了一周,周五一下课,他正想着找个新的根据地发展一下人脉,就接到了陆祎斐的电话。
那头言简意赅:“回来吃晚饭。”
许朗立马就皱眉头,眼睛转啊转,“我约了同学吃饭,我们周六有活动,周末就不回来了。”
“嗯?”陆祎斐不悦,甚至都懒得戳穿他的借口,直接给了他两个选择,“你自己回来,还是我去接你回来。”
他特意加重了“接”的发音,许朗立马一个寒颤,要陆祎斐接,绝对就是出人命的节奏了。
丧气地翻了个白眼,许朗很没骨气地道:“我自己回来。”
陆祎斐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而后神清气爽地走出大厦,从停车场取了车悠悠往家开。五天没见小妖精,他可是想得紧,怀里没个人抱着,晚上睡觉还真有些不习惯。
一路想着小妖精,脸上笑意不散,怀着这样的好心情,陆祎斐开到了家。
远远有个人影立在他家楼下,背影是他望了四年的人,依旧挺拔潇洒,陆祎斐微微一怔,来不及掉头,那人已循声回头,冲他淡淡一笑。
周尊花了很大力气才寻到陆祎斐的住处,他知陆祎斐有心回避,只得另辟蹊径,在公司不肯见他,便只能往家里寻了。
陆祎斐见他笑容和煦,心里已起了微微怒意,此人纠缠不放,乃至跟到他家里来,这犯了陆祎斐的大忌。
走下车,他不悦道:“你怎么在这?”
周尊将要笑,被他铁青的脸色震了一震,“自是来找你,几次约你,你都不见,我只得到你家楼下守株待兔,看能不能候着你。”
“既然知道我不想见你,何必自讨没趣?”陆祎斐冷声道,抬脚欲走。
错身而过的瞬间,周尊眼眸一沉,忽地伸手将陆祎斐抵至单元门上,双手撑着门,将他禁锢在自己的双臂之间。
“你干什么——”
“阿斐,”周尊眼中含着一场暴风雨,“我们重新开始吧。”
陆祎斐一怔,旋即甩过一个冰冷的眼神,“周先生,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我没有开玩笑,”周尊道,“当年的事是我混蛋,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后悔,后悔背叛了你,后悔辜负了你,但最后悔的,是当时没有留住你。这些年,我一刻也没有忘记过你,我有和别人交往过,但他们哪一个都比不上你在我心中留下的痕迹。阿斐,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说完,他望了陆祎斐,眼神真诚,期待着他的回答。
然而陆祎斐只是冷冷一笑,拂开他的手淡淡道:“我说了,丢了东西就不想再要了。你走吧,别再缠着我了。”
周尊一滞,追上去拉住他的手,急切道:“阿斐,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当初几多快活,我不信你一点也不记得了。”
当年。
陆祎斐心猛烈地跳了一下,而后竟有丝丝缕缕的痛意蔓延开来。
当年他们确实快活,快活到所有人都对他们羡慕不已,两个俊朗优秀的少年,光是站在一起都是那样的赏心悦目。而他们又是那么的惺惺相惜,彼此相熟到光是对方的一个小动作都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曾以为这份默契会一直持续下去,却没料这段关系结束得这样快,还是以如此讽刺的方式。
分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陆祎斐不敢出门甚至不敢接任何人的电话,害怕被同情害怕被询问,害怕别人眼神里那种淡淡的幸灾乐祸。
看吧,再恩爱,也有这一天。
所以他逃回了国。
如今外人眼里风光无限的陆少,又有几人知道,当年他是以怎样一种狼狈的姿态逃离那个他曾视之为家的地方。
个中辛酸,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被伤了自尊。
所以,让他再去原谅带给自己伤害的周尊,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闭了下眼睛,陆祎斐轻声道:“周尊,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从你出轨的那一刻起,就该知道,再快活,也不会再有以后了。”
周尊一颤,陆祎斐已甩开他的手大步离开。
他滞了两秒,随即飞快追过去,“不是这样的,阿斐,什么事都有过去的时候,我还爱你,你也爱我,你原谅我一次,我以后绝不会再让你失望!”
“周尊,放手吧,别毁了我对你最后一丝好感。”
“阿斐——”
一道疑惑的声音就在此刻插了进来,“陆少,你们这是?”
周尊闻言回头,入目的是一个穿着羽绒服带着线绒帽,双手插兜面容干净的少年,正用一种看好戏的姿态望着他们,嘴角甚至还挂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周尊尚未出声,陆祎斐已甩开他,夺步抓起少年的手,脸色铁青,大步流星地走进单元,狠狠甩上防盗门。
周尊呆呆望着紧闭的大门,内心浮上疑惑,他从未见过阿斐那般凶狠的眼神,那个少年究竟是——
章二·鸣蜩03
陆祎斐几乎是将许朗拖进的家门。
甫一松手,许朗就咯咯笑起来,陆祎斐抛去冷眼,许朗浑然不觉,从门口笑到沙发上,捂着肚子笑声震天。
陆祎斐立了几秒,脸色越来越黑,终于忍不住走过去,一把把许朗拽起来,喝道:“闭嘴!”
许朗一手被提着,一手仍抓着肚子,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刚才那算什么?言情剧吗?陆祎斐这个变态居然也会搅进这种狗血情节里,真是要笑爆了好么?
沉浸于笑点之中的许朗完全没有意识到陆祎斐已如乌云罩顶,一双眸子透出狠戾,捏他的手亦不自觉加重了几分力道。
这不是陆祎斐想看到的结果。
被许朗撞到他和周尊的纠缠,他第一反应是同许朗解释,不叫他误会,然而许朗非但没有误会,反而还以此为乐,笑得他眉角直抽。
他只觉得对许朗的一腔好意全被踩在脚下,怒气攻心,烧得他双目发红。
“哈哈,陆少,那是你男人吗?长得不错诶,只是说话怎么那么矫情啊,牙都酸掉了——”
许朗话未完,陆祎斐已经捏住了他的脖子。
男人眼里燃着一股火,面色阴沉,似乎下一秒就要爆发。
许朗只以为那是陆祎斐从前的床伴,根本不知道背后的故事。在许朗的眼中,男人同男人顶多只有床上的关系,什么情啊爱的,那都是扯淡。但周尊于陆祎斐,却是真正用心爱过的人,不管这人从前伤他有多深,他也没法忍受别人对他们的感情横加评论。
许朗不仅不在意他和别的人有牵扯,还讥笑周尊与他的纠葛,这犹如火上浇油,烧掉了陆祎斐本已接近底线的理智。
“陆少?”
回答许朗疑惑的是陆祎斐的一巴掌。
清脆一声,而后是火辣辣的疼。
许朗被扇呆了,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他就是寻了个笑点,怎么就会遭了一巴掌?
他猛地吼回去:“你有病啊!”
用发狂的野兽来形容此时的陆祎斐一点也不为过,他狠狠掐着许朗的脖子,几乎要将那白皙昕长的脖子捏碎,许朗喘不上气来,死命推他却推不动半分,嘴里却不讨饶地咒骂:“你发什么神经,你他妈放开老子,放开——”
陆祎斐眼眸收缩,霍地一下把他扔到沙发上,许朗捂着喉咙剧烈地咳嗽起来,然而陆祎斐不待他喘息,人已扑过来疯狂地啃咬着他的嘴唇。
许朗觉得这人疯了,莫名其妙把自己拖走,莫名其妙扇他一耳光,又莫名其妙撕扯他的衣服。他边咳边手脚并用阻止陆祎斐的进攻,然而盛怒之下的陆祎斐力气出奇的大,许朗那几下小猫扑爪一点作用也无,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扒光了,许朗耐不住一声大吼:“你他妈除了来硬的还会什么?”
陆祎斐原本激烈的动作突然停了,许朗趁着这功夫大口呼吸,妈的,这到底是在搞什么!叫他回来吃饭就是为了玩家暴?
等他喘顺气,发现陆祎斐还趴在他身上,一动不动,只是呼吸依然粗重,热气喷得他耳边一片湿润。
“滚开!”许朗本来就不高兴回来,此刻更是满腔怒火。陆祎斐就是个神经病,闲的没事把自己当猴子耍,从普吉岛回来后就装大尾巴狼,此刻算是本性暴露,他就知道这人病没好,而且还越来越严重,简直无药可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