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房里,成摞的钱摆在桌子上,大豪华间的客房里,穿着白衬衣梳着分头的男人对整桌子的人道:“今天我们一醉方休。”
坐在角落里的人听罢,小心的站起来道:“王署长,咱们的事儿。”他为了拿到学校的改造工程已经陪着这帮上层消费了上百万,如果改造工程拿不到,他前功尽弃不说,下一步就是破产,然后在慢慢被要债的逼死,所以很多时候在巴结这帮孙子的时候,他更想这帮孙子死掉,永远的消失。
“小张,这事儿咱们不是已经说好,不在饭桌上谈。”
“可是……。”
听他可是,一旁的介绍人道:“可是什么,王署还能让你吃亏。”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再说别的只会让人生气,端着酒杯的男人道:“是我不好,您别生气。我干了这杯,跟您赔罪。”
见他干掉一整杯的白酒,被尊为王署长的男人十分高兴,拍着桌子道:“好酒量,小张,你这性格我喜欢,咱们今晚不说别的,一杯一百万,你喝多少杯,我拨多少款子给你。”
一杯一百万,五个一百万可以把两栋小学的防震做得很好,十个一百万可以建两栋希望小学,二十个一百万能改善边远地区所有渔民孩子的念书问题。
“王署长,咱们一言为定。”
酒是斐济最好的白酒,烈而香浓,如果平时这样的好酒,他一定孝敬给老父亲,只是今晚,这是更多孩子的希望。
倒下第一杯酒前,男人的电话响了,看了一眼来电人,他道:“抱歉,贱内来电,我接一下报个平安。”
“报平安,我们这帮大男人还能吃了你。”
拿着手机走到门口,男人对着电话那边的老婆道:“老婆,今晚别等我,我还有很多事儿要忙。不喝酒,一定不喝,你早点睡。”
男人挂掉电话,七楼的电梯打开,穿着白衬衫的酒店员工推着食盘走了过来,害怕有人打扰,事情办不成,男人挡住来人,从前钱夹里拿出一张蓝色的钞票塞给侍者道:“你过半个钟头再进去,拜托。”
拿着那张大额钞票,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的侍者停在了包房门口,等待是这世上最没意思的事情,只是拿了钱,就要遵守承诺,等着半个钟头过去的时候,侍者坐在包房门口小心翼翼的叠起了那张大额纸币,比起他在餐盘里准备好的小纸鹤,他手里折的这个怪兽更费神,要一百个以上的折痕,而且许多要反复扭转再折,第一次对着电脑学习折纸,他真的有种想要把电脑砸掉的感觉,这简直就是逼疯人的节奏,那个大男人会做这样的事情,而且折出来的东西一文不值,只是折的时间长了,他发现折纸这东西能让人的心变得很安静,就仿佛你坐在山涧里,每一折的折痕像是一滴水,就这么静静地落了下来,滋润你干渴的内心,况且,跟折纸比起来穿花衬衣喝红茶杀人,简直弱爆了。
04.
放下第五个酒杯,男人的腹腔开始剧烈的疼痛,一桌子看热闹的人,叼着烟鼓掌道:“张校长,好酒量,来,再来一杯。”
一杯一百万,勉强扯了笑容,张校长道:“好,好酒,喝不醉。”
他第十次放下酒杯的时候,整个脸都是苍白的,他不知道这时候的自己比鬼还难看,他只知道继续喝,一杯一百万。
十五杯是人对酒精承受的极限,当他放下最后一杯酒,整个人都在颤抖,墙上的钟正定在晚上八点半的位置,那也是他和门外的侍者约定好的半个钟头后。
在五星级酒店做侍者,守时是一定的,当侍者推着餐车走进屋里,为首的署长大人道:“怎么这么晚。”
“抱歉,厨房出了一些小意外,这是我们对我们的失误做的一些小小的补偿,希望您满意。”
被放在署长大人面前的是一只折的漂亮的怪兽,怪兽用最大额的纸币折成,见酒店有这样的心思,署长道:“算你们还有心,这我收下了,你上了菜就滚吧。”
端起银盘子,放在桌子的最边沿,掀开罩子的那一刻,酒桌上依旧是山呼海啸一般的说笑,他们谁都没看那盘食物是什么,只有喝了十五杯酒的男人看了一眼,他看那一眼并不是怀疑,是想吃一口热乎乎的菜,只是盘子里躺着一柄黝黑的枪。
就在署长高兴地举着酒杯设想他无比美好的未来时,喧闹的客房传来:“嘭。”的一声。
脑浆连带血在那一刻溅的四处都是,那一声像鸣炮,打破了这纸醉金迷的梦,署长的脑袋磕在桌子上,沉醉在这虚幻世界的人们瞬间清醒,他们尖叫着往外跑,侍者连拦都没拦,直至空荡荡的包房只剩下侍者和那个喝了十五杯的男人,侍者才推着餐车转身,喝了十五倍酒的男人道:“帮帮我。”
帮帮他,他以为他是谁。没理会,餐车继续往外走,男人半带哭音的道:“求你。”
一个人求一个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放弃最后的自尊在求你。
“shit。”暗骂一声侍者回过头。
男人见他回头,眼里闪过一丝光,指着自己的公文包道:“求你,把公文包里的文件拿出来,让他按上手印,我陪了他三个月,为的就是这个工程。”
“我干嘛要帮你?”侍者声音有些不屑。
看着他,男人道:“我快死了,况且,你收了我的钱。”
“那是你乐意的。”
“那是我乐意给一个侍者的,可你是个杀手。”
“八嘎。”他是个很不擅长和人辨别吵嘴架的,也不想跟个人之将死的人去纠结什么错与对,那天拿出文件,他瞟了一眼标题,是小学校园的地震加固工程,这工程斐济宣传了几年都建设,里面的事情复杂的很,抬头看了一眼男人,他道:“你为了赚钱。”
“我为了孩子们的命。”
耸了耸肩,侍者用署长大人自己的血,把手印按在了男人的文件上,把文件放回男人的公文包,他道:“好了。”
“谢谢,这不再是委托,这是一个请求,请你把这份文件交给市政办公厅,文件到达哪里,就会很快做部署,一个月后工程就会开始。”
市政办公厅,念着那五个字,再看嘴角一直在流血的男人,反正上班顺路。
那天,斐济最高档的五星酒店包房,死掉了两个人,署长是被一枪爆头,小学校长张某是因为肝脏破裂,这两个人死在同一张酒桌上,引起了市民的许多话题,尤其在市政开始小学抗震加固工程后。
有人说,署长是因为要开始这项工程触动了许多人的利益才被爆头,有人说小学校长张某是为了得到这个工程拿到更多回扣,才死在酒桌上的,说什么的都有,而完成这一切的某个人,却在看着新闻的时候,嘻嘻的笑着,他面前是常看的投票贴,帖子除了金头佛和署长大人这两个高票选的人物之外,还有许多人,但是投票的人却少的可怜,看着下一个备选对象,他道:“一定要做好,做出品牌,投票的人就会多,我就可以继续替天行道。”
游从碎足哪里接到消息,署长死掉的时候手里攥着一枚折纸已经是三天后了,三天对一个杀手暗桩来说,足以了解杀手的动向,这或许是爵干的一单,游并不知情,在游的记忆里,爵没有固定的经纪,接目标完全是靠跟他这个暗桩联系,当然如果爵联系别的暗桩接了这单也不一定,只是他或多或少总会听到些消息的。
“我……我……哥……。”杀手爵和结巴妹妹相依为命,游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等了好久,爵的妹妹才说全所有的话:“我哥,刚出门,我要他回来联系你。”
“好。”
挂掉电话,游上了影,对于署长和校长的死,影并没有引起太多的议论,反而难得给游发送站内信息的管理员熏,在游上线后发来消息:“是爵?”
虽然从没见过,但从有了影,游就在这里,所以管理员熏问话的方式,游习以为常。
“暂时无法确定,你好奇?”
“确定。”
“好。”
05.
龙虎茶餐厅,照旧是鸳鸯和A餐,游看着眼前的爵:“真的不是你?”
长发挡住眼睛,爵戳着蛋挞:“做这行以来我只联系过你,你也好久没有介绍生意给我了。”
“可是现场有这东西。”被游扔来的是斐济最大额的钞票,钞票被折成怪兽,上面溅着人血,这种折纸很常见,但被死者拿在手里就不这么简单,游做了这么多年暗桩,门路极深,找到这东西并不困难。
“折的这么烂,是个新手,我才不会折这样的烂东西。”
不是爵,却以爵的方法杀了人,不是T49,却以T49的习惯杀了人,那个杀人的人,到底是谁?
再度联系熏,影依旧是风平浪静的样子,只是游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同了,为熏留言,下手的不是爵。
熏回复他:“知道了。”
“你觉得是不是这行的人,行事怪异,喜欢模仿尖峰人物,这是个新手还是被没名气逼疯的变态。”
“游好好做你的暗桩。”
看着屏幕上的字,游扯了扯嘴巴冲着电脑撂狠话:“靠,你以为你是谁,信不信老子分分钟就能灭掉你。”
本以为熏不会听到的话,三十秒后,屏幕上却出现了诡异的回复:“暗桩有暗桩的规矩。”
知道那是熏听到了他的话,游微微一愣道:“你妹的,你到底是人是鬼。”
“鱼缸里的鱼该换水了。”
那排字让游回头,他身后的鱼缸里,一只金鱼晃晃悠悠的游着,水浑的不成样子,那一刻,游有些激动地环视着他住了三年多的租屋,这里不可能有任何监控设备,这是他作为一个暗桩可以拍着胸脯自傲的地方,可熏为什么会知道鱼缸该换水,甚至知道他在自己的屋子里说了什么,其实这不仅仅是游的疑问,就连这行当从没失败过的T49都问过蝉:“知不知道熏的来历。”
开着那辆休旅车,支着下巴等红灯的蝉道:“他,还真的不知道,你知道?”
“我知道,还用得到问你。”
“杀手界还有你不知道的八卦?”
喝了一大口红茶,眯着眼睛的T49道:“屁咧。你比我更八婆好不好,不过熏是从什么时候入行的。”
想了想,蝉道:“嗯,就记得突然有一天,大家的邮箱出现了一封简短的邮件,邮件里写着一个网址,后来大家好奇登陆,就慢慢有了影,说来很怪,那之后除了最初的几个收到过熏邮件的杀手,网站完全是被大家口口相传建立起来的,不过你怎么突然开始对他产生好奇。”
“没啦,就觉得他出现的满怪的,蝉如果有一天,熏问你接不接生意你会不会抓狂。”
“抓狂什么,他一直都会介绍生意给杀手的。”
“如果是他下的委托呢?熏自己下的委托。”
替蝉回答的是个急刹,原本T49觉得这反应很过激,才要问蝉是不是觉得熏下单接生意很扯,就听蝉暗骂:“靠,会不会过马路,T49,你刚刚说什么。”
丢掉喝光的红茶罐子,不在理会蝉的T49道:“屁咧,这种话怎么说第二遍,快走,磨磨蹭蹭耽误我做生意。”
T49收到熏的委托是在他血糖恢复到正常值的下午,打开常去的游戏页面,他的游戏邮箱传来消息,本以为又是买卖级别的烂咖,他点进去看,没想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留言:“我是熏,有生意,联系我。”
熏,他以为他是谁,那个下午,没理会熏的话,T49一直在打游戏,整个下午,即便很努力他还是那个在游戏界很烂很挫,总是被杀的小角色,可是那天,他玩的游戏世界沸腾,一个才建的新号大杀四方,不过短短一个下午,就走上了世界的排名榜,T49慕名去参拜大神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强爆了的男人在介绍上就挂了一句话:“我是熏,有生意,联系我。”
看到签名,T49唯一的想法就是掀桌,如果可以,他会一枪爆掉显示器,那天,指着屏幕T49大骂:“你以为你是谁,有本事和老子比杀人。”
那话说出口,就像游,T49的邮箱收到熏的回复:“抱歉,我不破杀戒。”
“靠,杀手还有不破杀戒的。”
“T49,我要委托一单生意,价钱你开口,生意的目标,我要三天后才能给你。”
他开口,T49是有了名的天价,斐济的富人雇用他出过上千万的价码,并不在乎钱的T49在那个下午回复熏:“三千万,少一分不干。”
即便是落,即便是和T49有着最好合作的暗桩游都从没与杀手T49杀过价,因为知道T49的人都明白,他远远比他要的价钱值得。
可那天,熏却道:“这个游戏账号,五天后会登上世界排名的前三,我用它做酬劳。”
如今占领斐济图书大厦销量榜的书是一本职场奋斗经,这书有个很直白又拉风的名字《教你如何在谈判中战无不胜》T49很少看闲书,可这本书放在熏的书桌一角,而他正看到:“谈判最关键的一条,适时拿捏到敌人的软肋。”
当然最终T49还是守住了下限,他和熏说:“第一。”
“好。成交。”
那一刻,看着屏幕上的T49总觉得哪里不对,明明自己蛮赚的生意,为什么会有上当受骗的感觉,可以雇佣到别的杀手的熏为什么一定要用他,其实熏自己也不明白,只是作为影管理员的他有强烈的第六感,有人在破坏规矩,他查遍所有的相关的网络都没查到做了这莫名其妙两单生意的是谁,直至他找到那个投票排行榜,排行榜在斐济一个小的市民论坛,已经被刷到第七页,投票上的抬头写着:“斐济最该死的人。”
整个投票榜写了三十个名字,投票最多的两个就是金头佛和贪污了上亿改造款的署长,但这两单生意都不是以杀手出道的人干得,熏建立影的时候,就了解了所有杀手的动向,他像个幕后的权臣掌握着杀手界这架天平的平稳。如果有人用杀手的方法打乱了这行当的规矩,熏不会坐视不管,这种人如果可以自己退出,他不会动,但可以不顾任何人的眼光,光明正大的把投票贴公布于众,已经足可以证明,这人已经不在乎很多东西了。
06.
黑西装,白衬衣,湛蓝色的领带,黑皮鞋,对着镜子,用小指勾了勾头发,他满意的拿着公文包出门,这是斐济的一栋二十几年的老楼,楼下买早点的欧巴桑都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见他下楼欧巴桑道:“今天还是老样子?”
“姜婆,今天赶着上班。”
“上班也要吃东西,这是三明治,少放沙拉。”
“谢谢。”放了一张钞票在婆婆的篮子里,他走到街口等公车。从他住的地方坐公车要做十站地,才能到达他工作的地方,那里位于市政办公楼的下一站,那地方挂着斐济的市徽,广场上坐立着忒弥斯雕塑,正义女神手持利刃和天平,那是公平与法制的象征,可是斐济这个早已被蛀虫注掉,被黑道掌控,看似很美,却乌烟瘴气的地方,哪还有公平与正义可言,想到署长死掉时的样子,咬着三文治的男人笑了起来,既然没人可以为这个城市消灭罪人,他愿意挺身而出,哪怕挑战权势的结局是死,他也会被当成英雄纪念。
走进忒弥斯身后的大楼,放下公文包,才打开电脑准备查询当天要处理的案件,电脑的角落却传来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