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雨天潮湿，游戏角色惨死，T49懒得再去奋斗，索性上了影看八卦。好久没上的影，一帮被大雨拦在家里的杀手碎碎念，有讨论枪支的，有讨论怪咖的，竟然还有捐款的。点开，颇为让人感动的红字布满屏幕，可T49历来讨厌红色，所以看都没看，只是鼠标点击到叉子，视线突然扫到帖子的署名。

杀手知名不具。

T49这一代的杀手，署名基本都简单的令人发指，这并不是一个坏习惯而是一种藏匿，如果老套得叫前辈那种，杀后一支烟，寂寞的一刀，别叫我小子弹，这种没有节操的名字，会让前来寻仇的人记得清清楚楚，他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从脑子里想到那个小子弹，那把寂寞的小刀，还有那支烟，然后把所有的愤怒和金钱压在那些贱兮兮的名字上，然后，呵呵活得长才怪，所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名字被简单的字符所替代，狼，曲，弥，晓，而T49这样已经算无比复杂且找死的。

知名不具，这种老套的名字背后是个希望爆红的杀手，还是个老掉牙的前辈，T49突然觉得大雨不那么讨厌，反而多了一丝丝的好奇。

龙虎茶餐厅，老张端上那碗红豆汤，坐在角落里的支着下巴的男人收回注视窗外的目光。

那是一张消瘦白净的脸，狭长的丹凤眼，如果在街上遇见这样的男人，女孩子会眼冒桃花追上去看，可真正明白的他的人，却知道那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因为那是纵横斐济上百年，背后有多国背景，况且手段残酷，杀人不眨眼，即便青帮堂主都要给十足面子的，青帮少帮主，癫蝎。

舀起稀的像水一样的红豆汤，喝了一口，皱眉的癫蝎放下勺子道：“生意有这么差？”

一头夸张的泡面卷发挡住双眼，细瘦的手臂支着下巴，老张一副明知故问的口吻：“你觉得呢？”

如果癫蝎的小弟听到老张这么对他说话，一定会投上无比钦佩的目光，可对癫蝎来说，从老张口中听到这种话太寻常，所以他挑了挑眉毛：“多久没来过了？”

戳着计算器的细瘦手指微微一顿，老张道：“他那样的人，这种天气还出现，才是见鬼好不好。”

“呵……。”

癫蝎的轻呵，即便没有亲眼看到他的表情，但听到声音在后厨的老于都打了个冷颤，而老张也没附和的心情，小店再度寂静，脑袋上老旧的吊扇仿佛血滴子一样旋转，似乎下一刻就会落下来，削掉谁的脑袋，就如同纵横斐济多年，杀人无数，却从没被人抓到过的T49。

难得偷浮生半日闲，癫蝎靠在椅子上，双手环在胸前，大雨天，大家都躲在家里，城市秩序好得要命，他暗地里的买卖也被迫停止，能做的只是写在明面，又不赚钱的买卖，不然谁有闲工夫坐在这里，喝这么烂的红豆汤。

“集成的生意是他做的。”

犹如蝉下意识的去问T49是集成老板的生意一样，已经很久没有被谁的一句话引得有过什么过激反应的老张，在他的话后皱了皱眉挡在夸张卷发下的眉毛，在外人看来那动作轻的近乎没有，可太了解他的癫蝎却察觉了，他动了动唇角。

其实不来这里，对那问题的答案他也了如执掌，老张的反应不过又有了一份保障，又是他，啧啧是特意为他接单，还是冤家路窄。

随着癫蝎的想法，渐渐停下的小雨又大了起来，付了巨款买了新角色的T49对着屏幕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脑袋里一闪而过的想法是：“又是谁在念他。”

搓了搓发红的鼻子，带着新角色继续大杀四方，对T49来说只要天不塌下来，游戏最大，那些乱七八糟的报复仇杀，他管那么多干嘛。

可那天下午，斐济的大雨最凛冽的时候，程玠那个清秀漂亮，却胆小的男孩子，在无比后悔杀掉姐夫后，做了一件更无聊的事情，他把费尽心机得到的资料递给一双苍老的手，那个红着眼睛的男人，感激的把一切收好，然后拿着黑伞，踩着舞步消失在了斐济百年一遇的大雨中。

那个傍晚，对许多人来说，一如往常，癫蝎离开龙虎茶餐厅，老张依旧敲着计算器算流水，程玠站在大雨里姐夫的墓碑前，那个号称知名不具的杀手则拿着根本没有照片却署名T49的资料，兴奋的在租屋大叫。

其实程玠这一单下给过很多杀手，也曾经从游这里流出过消息，所以游打电话给T49，没有提醒的意思，就像想确定这货死没死，可事情比游想的简单，却比程玠想的复杂，因为不管他出多少钱，也没有那个杀手敢挑战一下那个浪荡的死神，唯一有把握和T49一决高下的Blind，又是他不敢招惹的角色，所以他把筹码压在了唯一敢接单的一个新手身上。

雨依旧在下，不知何时会停歇。

想到那张无所谓的脸，坐上黑色轿车的癫蝎挑了挑嘴角，他笑的意味深长，笑得开车的司机因为车里骤降的气氛，生生打了个冷颤。

T49租屋的门铃声响起已经是隔天上午，楼下欧巴桑刚刚离开，以为还是那个烦人要他及时处理垃圾的老太太，T49咬着牙去开门，如果不是懒得搬家，如果不是太难融入一个环境，他一定，一定会搬走。

开门，闯入视线的却不是刚刚欧巴桑夸张绣着向日葵的花外套，穿着黑色快递服的男人，身上地滴着水，他混沌的眼睛看着的开门的这个顶着黑眼圈，眸子很干净，根本不像传说中那么强。

“快……，快递。”

接过单子，签了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名字，那个结巴的快递员把包裹放在门口就要离开。

就在他以为自己做到了，可以全身而退的时候。

那个满身起床气，头发烂的要死，双眼无神的男人道：“等下。”

那一刻，快递员的心脏近乎碎掉，他是不是被发现了，他回头身后这个号称杀手界最强的男人会不会干掉他，如果他死了怎么办。

就在男人紧张到发抖，想了无数可能才勉强仰起一张笑脸回头的时候，T49递来一个袋子：“把垃圾带下下去。”

那一刻，男人唯一的感觉就是，好想杀了他，把他碎尸万段，然后把尸体喂狗，可现在，他能做的就是扯一扯嘴角，勉强仰起一抹笑容和他说；“好。”

老张挂掉这些天唯一的外卖电话，只觉得最近该去拜神，不然为什么上门的都是冤家。

交代后厨咖喱鸡饭和红茶，来打苍蝇的暑期工少年道：“老板我去送吧。”

抽了抽嘴角，想到那个烂咖，谁知道看到门口站的不是他，而是个陌生的男孩子，T49会不会因为不爽又或者他对危险诡异的推理，一枪干掉。老张道：“算了。”

一柄黑伞，瓢泼大雨，拿着咖喱鸡饭，徒步从城南走到城北，然后上停电许久的十二楼，然后，老张问候了某人全家。

开门，接过外卖，老张进了T49连蝉都没有资格到访的租屋。

T49的房子如他做人一样，每个屋子都分工明确，一个房间放一张床，客厅摆着最牛的电脑显示器和堪称服务器级别的主机，即便这样游戏打得依然很烂，一个屋子里丢着乱七八糟，就连T49都不知道买来干什么的东西，就在老张要收回视线的一瞬间，一张苍白的死人脸闯入视线。

那张脸，昨天晚上的晚间新闻，那个新上任穿着暴露的女主播很嗲的说过他的名字，对，那是集成老板！

扭头看着在店里只吃A餐，外卖只要咖喱鸡饭和红茶的怪咖，老张皱了皱被挡在厚厚的头帘后的眉。

看着显示器上的角色T49道：“解决掉。”

没问为什么，也没质疑尸体怎么在他这里，知道T49没有恋尸这种恶趣爱好的老张道：“房子呢？”能找到T49住的地方送尸体，这地方就不再安全，对T49这个烂人来说，杀他都比要他换房子简单。

皱眉，嘴巴里的咖喱鸡饭都变得没了味道，点击角色修炼，T49吸了一大口红茶败火：“一起解决掉。”

以怒其不争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老张掏出手机。

斐济很多杀手都知道龙虎茶餐厅，却没人知道老板老张来自哪里，在开龙虎茶餐厅之前他又是做什么的，就知道有一天，龙虎茶餐厅的老板突然换成了他，却从没人问过之前的老板去了哪儿，而被老张接手的这家茶餐厅，也从一家街头小店，变成了斐济杀手界非官方的聚集地，并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控制了杀手界，黑道甚至于白道的平衡，影曾经有杀手发过帖子询问龙虎茶餐厅的背景，可不管是斐济多八卦的杀手，手里有掌控着多少碎足的经纪，都没人能查到有关他的一切，老张依旧是那个没人知道来历，没人敢招惹，那个有着恶俗名字的茶餐厅老板。

一个电话，十分钟，两个黑衣人，他们那个邮包的时候对吃咖喱鸡饭的打游戏的T49熟视无睹，老张关门，一切结束，似乎那个上门挑衅，满身枪械机油味，递来快递单脚都在发抖，一看就是新手的大叔杀手根本没有来过。

不过能查到他的住处，送来这么变态的东西，大叔也满有本事，不过有本事不代表命好，因为并没有谁能像被神眷顾的T49一样在杀人的路上无往不胜，但上帝永远是公平的，杀人无懈可击，可游戏……呵呵……看着几十万买来的较色，被血溅屏幕，就连老张都不忍看。

没有交代后面的事情，老张离开，下楼的时候，偶下一帮等雨水停等不到的欧巴桑议论着大雨，有好事的说起最近热议的新闻。

“最近世道好乱，好好的人说死就死，我们老王说那个霍先生很不错，对他一个保安都笑眯眯的。”

“我女儿昨天回来说，网上都在传是他老婆杀的他，还说是什么分赃不均，最近集成不是有个新的开发。”

“对对，我也听说，是什么赌场……。”

赌场，两个字，让老张眸子一闪，他迅速掏出手机，拨通电话。

“查……，傍晚前给我消息。”

挂掉电话，欧巴桑的声音已经被甩在身后，把伞忘在T49家的老张，内心把某人的祖宗都问候了一遍，然后一步步的，佯装潇洒的消失在了大雨里。

05.

“程先生……。”

被声音叫着回神，从他死后，已许久没在这种喧闹的场合出现的程玠回神。

身后穿着华丽晚礼服的女孩子娇羞的看着他。

“叶小姐。”

“您最近精神不太好，有时间与我们一起去骑马吧，我爷爷在西陲岛有牧场，我们可以一起去。”

“不……。”拒绝的声音还没出口。

一个明丽的声音便待他回答：“当然好，程玠最近心情不好，跟朋友们出去玩玩，也好散心，对吧，程玠。”

他死之后，姐姐似乎解脱了，笑容比以前更多，也不再那么暴躁，似乎死掉的不是被她放在心上多年的人，而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路人。

“是……。”如小时候一样，对姐姐的决定，从不敢拒绝，他死之前教会他的独立，随着他的离开，一并死了。

手机响起，电话接通，他躲到一旁去接，那个唯一敢接单的杀手道：“我，找到，他……了。”

“干掉。”想着他死前的样子。程玠的胸口撕裂一样的疼。

其实有时候T49真的很闲，闲得让人觉得，他不死都对不起那些恶趣的好心，就比如集成老板死去那天，艰难喘息的集成老板双眸没有注视杀掉自己的T49，他看着摆在办公桌上那张和少年的合照，据说人死之前无法我忘记且惦念的，不是最舍不得的，就是最挂念的，所以那天，在临走前，T49拿起桌上合影，放在了集成老板的怀里。而那个号称的斐济有史以来最绅士的男人冲他笑了笑，安然的闭上了眼睛。

所以，看到那一幕的程玠崩溃了，他为了家族利益才会听命于姐姐杀他，可他死前最不舍得偏偏也是他，所以，程玠恨，他恨自己，更恨没有接到指令放手的杀手，所以这个从小锦衣玉食，不知道为什么姐姐还有父辈为了巩固家族利益要杀他的程玠一夜长大，那个爱小动物，爱做善事的男孩子，用姐姐杀他的方式，雇佣了杀手干掉杀了他的T49。可这世界何止争权夺利，又或者报复这么简单。这世界复杂极了，不然为什么会有像是T49这样的杀手，他们无权决定人的命运，却受雇于沉浸在无法摆脱命运的人们之间，以终结性命的方式终结一切。

挂掉电话，程玠突然觉得身后冷冷的，回过头，那个站在窗前的男人，穿着银灰色的西装，手执红酒杯，虽然明明知道他看不到，但程玠却感觉得到他再看他。

而Blind也不负他的期望，隔着许多人，冲着程玠的方向举了举酒杯。

那一下让程玠下意识的退后一步。而Blind却似洞察天机一般，扯了扯嘴角，他讨厌这种每个人都带着面具的宴会，还好今夜窗外落雨，空气还算新鲜，不知道他的小猫在做什么，这样的晚上他本该好好照料小猫咪，然后两个人靠在沙发上看一场的电影，小猫会在他轻哼爵士乐的时候，随着沉闷的电影睡去。想到猫，被宴会无数名媛偷偷注视着的Blind淡淡一笑。

就在程玠下意识再去看Blind的时候，落地窗前，除了隐隐约约的雨，还有放在窗台的红酒杯，那个在斐济上流社会有着诸多传说的男人，消失了。

Blind走到门口，使者为他打开黑伞，往车上走的时候，浅的脚步传进他的耳朵，脚步声伴着不时溅起的水花刺激着他的耳膜。

虽然眼睛不好，但鼻子和耳朵的灵敏度却高出正常人几十倍，Blind能清楚的分辨出每个人的味道，在斐济，只有一个人的味道，才会让他有停下来的冲动，那人与他父亲不同，他没有那种掩饰掉的戾气，他霸道，骄傲，身上从始至终都带着那种迫使别人放下自尊的骄傲，让人对他只能臣服，那是连Blind都欣赏的，他与生俱来的杀气。

擦肩，Blind微微驻足。然后再度启程。

待那个黑影消失在大雨里，前行的癫蝎才微微回头，唇角微微一撇，又急速消失在了大雨里，跟了癫蝎多年的小弟因为那轻轻的一撇生生的打了个冷颤，因为这已经是癫蝎对外人关注的极限，癫蝎很爱笑，至少外人这么认为，但只有青帮不多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笑的越夸张证明他越不爽，而他越不爽，却恰恰是他最开心的时候，这世上能让他露出那种恨不得杀掉你，还要碎尸万段，却又舍不得想要留下慢慢折磨表情的只有一个人。

此时此刻，那个烂咖正顶着黑眼圈，抱着没熟的泡面，对着屏幕大骂，可不管骂得多狠，那些角色和他的那些目标一样，该死还是会死。

此时此刻，入行的大叔，抱着之前做记者时十分敬业的精神，站在T49的楼下，随着他开灯关灯，上楼下楼的时间，找着他的规律，以便干掉他，可T49这样的烂人怎么会有规律。

影上的捐款贴依旧存在，但每天都会被刷下榜单，发帖的杀手也会义不容辞的把帖子顶上去。

熏不止一次为这个执着的杀手留言，他不介意这种恶趣的帖子在影上，只是要那帮变态捐款，还不如接生意拿枪干掉他们，直接要酬劳来的简单，最关键这种烂兮兮的东西，完全拉低了影的冷酷感，当然影也没什么冷酷感。

楼下的外卖小妹才离开，熏付款的功夫再回来，被刷到末尾的帖子又被顶了上来。

“大雨季，让很多家庭破碎，让很多孩子无家可归，看看那些倒塌的房屋，看看那些老人眼中的绝望，伸出你们的手，帮帮他们，点一下捐款，给斐济一个美好的明天。”

看到捐款贴最后，那张日出东方的图片，就连慢半拍的熏都咳了起来，美好的明天，在杀手心里那有什么鬼扯的明天，今天接单，没准明天命不好就死掉，明天永远都是未知的，况且谁知道捐了款那些钱最终进了谁的腰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