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结束后,平城公主就气的先回去了。左右两桌的众臣们拜别后,只剩下皇帝这桌的人还坐着,皇帝抿了一口酒,对林暮天道:“林副将,关于你家的事,朕也只能表示遗憾了。”
林暮天的神色显得有些黯然,但还是回答到:“皇上言重了,世事无常,微臣明白的。”
皇帝点点头,扫视了众人一眼,问:“关于联姻一事你们怎么看?”
展蓬摇摇头没说话,叶怀青,林暮天和沈寒也是沉默,南珉不知何时又把一个舞女抱在怀里,有意无意的摸着女人一对雪白的酥胸道:“若不是想来拉拢我们,那就是另有阴谋。”
“阴谋?”冯远晟笑了笑,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那依王爷所见,他们这是有何阴谋?”
“这你直接去问那二皇子岂不是知道的更快。”南珉拿话噎冯远晟,他向来不喜欢这个看似和善的老头,果然,冯远晟听了他的话噤了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驳。
皇帝在心里偷笑一阵,起身挥手道:“今个也不早了,众爱卿就回去歇息吧。”他转身,沈寒便快步跟了上去,辛贵妃也跟随在其后要走,却被冯远晟给喊住了。
“娘娘且慢。”
辛贵妃站定了身子,回头,展蓬,叶怀青和林暮天已经起身离去了,只剩下冯远晟。她淡淡看了眼叶怀青的背影,柔声对冯远晟道:“父亲私底下就不用这么称呼我了,还是叫我辛儿吧。”
这亲贵妃是冯远晟的独女,名字为冯辛。在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便结了婚约,成了婚。虽说这皇帝风流不羁,总喜欢在那些莺莺燕燕中游走,但后宫之中除了辛贵妃,便再无其他女人,可谓是专宠她一人。
不过令人更加费解的是,皇帝登基两年虽无其他妃子,却也迟迟不肯立后,有大臣劝过,皇帝也只是轻叹一声,沉默以对。那掖宝阁里的凤头钗就一直尘封在那檀木匣子里。
“你近来可好?”冯远晟捋着胡子,脸上神色略显严肃。
“挺好的,父亲不必担忧。”
“呵,我当然担忧,你十四岁与皇上成婚,到现在已经五年了,可这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打量了一眼冯辛,长叹一声。
冯辛深知他说的其中含义,不能否认,于是便沉默起来。
过了片刻,冯远晟才说:“我看你还是要想想办法的,照顾好自己,我就先回去了。”他说完转身走了,微微发胖的身躯显得有些滑稽,喝过酒之后脚下的步伐显得有些紊乱,蹒跚着向前。
冯辛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后,才轻叹一声,准备回自己的寝宫。谁知一转身,叶怀青就站在自己面前,把她吓了一跳。她平定了心神,望着那双凝视着自己的双眸,低声说:“刚刚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想看看你……你过得还好吗?”他轻声道,视线一直黏在冯辛的脸上,不忍挪动半分。
“我很好,将军不必担心,看到你平安无事回来,我也就放心了。”冯辛与他对视,那双美眸之中缓缓流动着夜的光泽,她见叶怀青的嘴唇动了几下,不等他开口,就说:“夜深了,将军请回吧,我也该去歇着了。”
她绕过叶怀青的身边走了。
叶怀青在原地站立了好一会儿,才叹息一声踏入了黑夜。
第三章
平城公主回了自己的寝宫后,皇帝怕她生闷气,绕过掖宝阁就打算去看望一下平城公主。沈寒为他点了盏宫灯,两人走在回廊里,只有脚步声与风吹动草木的窸窣声,特别安静。
掖宝阁是皇帝收藏各色宝物的地方,平日里有侍卫看守,今夜的门口却无一人。
“定是那几个侍卫偷懒去了,你明天就把那几人撤了,换几个恪尽职守的。”皇帝不满的说到。
“是。”沈寒答道,忽然间耳畔似有人哭泣之声,轻且飘渺。
他疑惑间转身往四周张望几下,庭中洒满银色月光,树影晃动,除了他与皇帝就再无他人。沈寒戒心松下,转身就看到皇帝如墨玉的眸子盯着自己。
“怎么了?”
“没事。”他面无表情的回答,手中提着的宫灯,其中的烛火倏地摇曳几下,火光照在他脸上,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皇帝又看了他几眼,才转身往公主的寝宫走去。
两人到了寝宫,远远的就看到石榴在门口不安的转来转去。她见皇帝来了,表情变得十分惊恐,手脚僵硬的行了礼。
“叩见皇上。”
“起身吧,涩儿想必还未睡,朕去看看她。”皇帝说完,刚想上前去推门,就被石榴给阻止了。
她慌张道:“皇上,公主……公主她已经睡下了。”
皇帝沉默的看着她许久,她低着头,双眉早已纠结在了一起。
“看来是有事瞒着朕,你不说,那朕就亲自进去看看。”皇帝一把推开石榴冲进屋内,只见床上的薄纱帷幔已经被放下,隐约可以看出紧紧裹着被子的平城公主。
“皇上!……”石榴见他已经进来,也不敢阻止,只好紧张的站在一边不说话。
“涩儿?”皇帝挑着眉询问的语气唤到,但床上的人儿完全没有反应。
“你若再不出声,朕可要来掀你的被子了。”他试探到,却还不见动静,于是悄悄上前去,把帷幔挑开,轻轻把被角掀起,仔细一看,这被中的哪是什么平城公主,分明就是一个绣花枕头。
皇帝一把拉过枕头甩到石榴的面前,石榴吓得脚里一软跪在了地上。
“人呢?”他语气平淡,没有怒意,但石榴听了后身子还是抖了抖,结结巴巴的说,“奴,奴婢真的不知道,公主她没有跟奴婢说过……”
皇帝轻叹一声,没说什么便跨出门槛,沈寒正在外头提着宫灯等他。他从原路返回,沈寒也没问,就安静的跟在他身后。夜色朦胧,树木浓酽,大理石铺就道路散发出一层清冷的光泽,他们再次穿过掖宝阁前的回廊,仍然不见看守的侍卫。
沈寒侧耳,似乎又听见一阵飘渺的哭声,还没等他听得清楚,皇帝就淡淡说道:“明日你去鸾凤楼,把涩儿接回来。”
“是。”他答完,想再去听那声音,却发现那声音已经消失了。
入秋,已过五更,天色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一辆马车轻轻在鸾凤楼前停下,从里走出一位女郎,她带着包裹,打发给了那马车夫一锭银子后叩响了鸾凤楼的大门。小厮从梦中被惊醒,不耐烦的披上衣服去开门,这门一开,他就被吓得完全清醒了。
“公,公主!”小厮声音颤抖一下,“我们还没开门呢。”
平城公主绕过他径直走进去,把包裹往桌上一放,优雅的往椅子上一坐,道:“把门关了去叫你们老板下来。”
小厮关上门,踌躇在门口,为难道:“可是老板他,他正睡着呢……”
平城公主杏眼微挑,朝着他小声冷哼一声。小厮背后渗出一层冷汗,连滚带爬的跑上了三楼,等他把解家老板的房门敲开,看到他那双碧玉色凤眼中的寒光,又是一身冷汗,颤抖着把平城公主的事说了,还没等解怜让他走,他就逃命似的奔回了自己屋里头。
解怜披了件单衣准备下楼,就见莫迟行从房里头出来,一脸严肃的表情,明显是被吵醒了。他走到解怜面前,低声问:“公主怎么会在这时候来?”
解家老板摇摇头,只说:“等会去问问她自然就知道了。”
他们下了楼,平城公主坐在椅子上,低头思索着什么,连他们下楼的动静都没有发现。解怜走过去,就发现了被平城公主放在桌子上的包裹。
“公主,此时前来,可有何事?”解怜坐到她对面问到,莫迟行则是站在了解怜身后。
平城公主显然是被突然的话语声给惊到了,她抬头愣了愣,望着解怜好一会,才似乎是下定决心般的咬了咬红唇道:“我是从宫里头偷跑出来的,要在这里躲几天。”
她话一说完,解怜和莫迟行都稍稍惊诧了一下。莫迟行偷偷看了眼他家老板的侧脸,果然显得有些为难的样子。
“我想知道原因。”解家老板不紧不慢的说到。
平城公主把头往旁边一撇,抱怨道:“还不是那个湘国的什么二皇子,居然说要湘国和津国联姻,我才不要嫁给那种只见过一面的人。”
“联姻?”解怜原本有点惺忪的睡眼一下子变得清明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半分。
“嗯,我原本是想去展夜那儿的,可是要被太傅发现了,定会马上把我送回宫里去,所以解老板你就让我在这里躲一阵子吧。”她眉眼一弯笑道,一副完全不让人拒绝的表情。
解家老板轻叹一声,无奈说:“公主,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更何况被皇上发现了,也会派人来找你回去的,你要是不想嫁,就让皇上婉拒了不就好了。”
她脸色阴沉一下,盯着解怜不说话。
解家老板起身对莫迟行吩咐道:“三楼还有间客房,你带公主上去,叫小星收拾一下。”
莫迟行点头,带着平城公主上了楼。
这时,外头的天已经有些微微发亮了,解家老板推开合上的大门,一股冷风就直面而入,他单薄的身子抖了抖,望着天边一丝光亮,朝着躲在房门后头哆哆嗦嗦张望着的小厮大声喊道:“今个早点开门,会有贵客到访。”
第四章
天色尚早,秦筝懒懒起身,难得早起,他穿戴好刚出房门,就见到一身素衣的平城公主正从楼上下来。他侧着脑袋想了想,该不会是来找绯袖的吧,于是就上前去搭了话。
“公主这来得可真早,阿袖那家伙可还没起床呢。”他眉眼弯弯,微微一笑。
平城公主挑着细眉看他那副若有似无的笑意,就知道他话中藏话,心想着那只狡猾狐狸手底下养的这群小崽子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就说:“你放心吧,我只不过在这借住几日,不是来找茬的。”
“借住?”秦筝将信将疑的看着她。
这时,展夜正好从绯袖房间里头出来,看到平城公主也是一愣,问道:“涩儿,你怎么在这里?”他问完,见平城公主没有立刻回答,又看看秦筝,把平城公主拉到一边小声问:“听说你要嫁给那个湘国二皇子,真的假的?”
平城公主脸一沉,道:“若是假的,我又何必躲到这里来,都怪你,要是你当初娶了我,怎么会有这种事。”
“这……要不我再娶你一次?”展夜原本只是开玩笑,但看到她脸上的狡黠笑意,忽然觉得背后一凉,随后转头一看,绯袖就站在自己身后,怕是刚刚那话都被他给听了去了。
“你滚吧,不要再来找我了!”绯袖小脸涨得通红,说完转身砰的就关上了房门。
平城公主给展夜一个惋惜的表情,他暗暗朝平城公主哼一声,就去哄那个吃醋的家伙去了。
秦筝轻笑两声,下了楼,也不去理会那些个剪不断理还乱的是是非非。大堂内显得有些冷清,只有寥寥几个客人坐着在喝酒,小倌们也都还没起。他四下打量了一下,还有个熟客,是有名的珠宝商人家的少爷,每每来鸾凤楼也都是来找秦筝的。
他嘴角微微一扬,到柜台上拿了壶烫好的酒,坐到那少爷的旁边,轻声道:“何公子这是怎么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是谁惹您生气了?”
何公子抬头看是秦筝,不动声色的摸上了他拿着酒壶的手,叹息道:“筝儿,我是想来见你最后一面的。”
秦筝双眸一低,倒了一杯酒递到他面前,问:“何出此言?”
“我爹给我提了门亲事,过几日我就要去成亲了,以后就不能来找你了。”他这么说完,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喝完他眼光变得有点湿漉漉的,那只摸着秦筝的手加大了力道,把秦筝的手紧紧的握住了,“筝儿,我……”
还没等他的话说出口,秦筝就自斟了一杯酒,饮尽,笑容犹如四月的桃花,道:“秦筝就在此祝福何公子,能够与新娘白头到老,老来能够儿孙满堂。”
何公子捏着他手的那只手抖了抖,嘴唇抿得紧紧的,看着他又倒了一杯酒递到自己面前,那认真得半点不带愁绪的脸让他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没有去接下那杯酒。
“你的心真的是石头做的。”他说完,迅速抽身离去了。
秦筝望着他的背影,嘴角滑过薄薄笑意,自个儿把那杯酒喝了个干净。
掖宝阁,看守的侍卫们立在四周,像是一尊尊时刻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沈寒穿过后花园,经过回廊,走到这边总觉得有股寒意,比起秋风显得更加刻骨,像是从后背渗透进了骨肉一般。他抬起头,望了望院前那几棵那常年绿叶繁茂的冬青,阳光透过树也间的缝隙落到地面上,斑斑驳驳的,心想着,这边受不到日照,果然清冷许多。
他走到大门前,打量了几眼门口的侍卫们,对其中一个说道:“昨夜上哪儿了?”
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太明白沈寒的意思,只有一个年纪较小的侍卫,脑子挺灵活,反应过来,答道:“回将军,我们昨夜一直在这里,这今日午时才能换班。”
沈寒冷着脸的沉默片刻,又说:“昨夜,皇上与我经过这里,却发现无人看守。”
侍卫们都小声惊呼起来,那年轻侍卫瞪大了双眼,一脸茫然的看着沈寒,大声道:“这不可能,我们可是一刻都没离开过,也没有见到将军您和皇上走过此处呀。”
他略略看了看这几个侍卫脸上的表情,发现并没有撒谎的痕迹,于是点点头离开了。他到御书房,皇帝正侧卧在玉榻上打盹。
“笃笃。”他轻轻扣了扣门框,皇帝那双刀削般的眉蹙了蹙,睁开惺忪睡眼,向他微微颔首。
沈寒走到皇帝面前,将刚刚掖宝阁侍卫之事向他汇报一遍,皇帝听完,默默想了会,才向他挥挥手,道:“既然他们这么说了,这件事就不必去追究了,想来他们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被发现了事迹败露还狡辩的。”
“是。”
皇帝挑起眼看了看他,笑着说:“你过会就去西市吧,不把涩儿带回来你也就别回来了。”
“是……”
西市附生街,此时为辰时,众多纨绔子弟们赶着过去,无非就是上个酒馆喝酒闲谈,或者是去花楼寻欢。这不,鸾凤楼大堂内早就坐满了宾客,吵闹的吵闹,享乐的享乐。沈寒到达鸾凤楼时,秦筝正挤在一堆纨绔子们的中间,被人强推着喝酒,一杯接一杯的,喝得他双颊都泛起了红晕,那面容真就如那四月的桃花般娇艳动人。
秦筝擦了擦嘴角的滴下来的酒,刚要把酒杯放下,却又被人斟满了一杯,他一挑眉,妩媚一笑,仰头又把那杯酒给喝净了,这时,周围人都喝起彩来。
“好酒量!不愧是这鸾凤楼的头牌!”
一阵尖叫掌声,引得其他桌的人都往这边看过来。
沈寒默默走过去,把手中那把七尺长的斩马长刀往桌上一放,震得桌上的酒杯和果盘内的水果滚了一地。
这原本吵闹的大堂一下子安静下来,纨绔子弟们转头见是沈寒,都默默的坐回位子上低头不敢说话,秦筝笑着的脸一下子沉下来,他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双臂插在胸前,冷冷道:“你来干什么?我不是说过不想看见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