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似乎融化了两人之间的隔阂,一前一后的马也变成了齐头并进,花梅令似乎知道路一般,也不用浮尧带了,轻
车熟路地来到扬州湖畔旁。
将马栓在树上,浮尧忍不住看着那紧闭的木门,还是花梅令走时的样子,那日花梅令离开后他便没有再推开那扇门,
就好像一直在等,等着某一天,那个人回到这里推开那扇门就像那日的不辞而别都只不过是南柯一梦。
“进去吧!”浮尧开口,显然不打算走在花梅令前面。
花梅令也不甚在意,他似乎已经隐隐猜到了浮尧的心思,难得好心情的展开扇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手抚上木质的双开门,肩膀上的知雀却突然尖叫了一声,知雀很少叫,每一次都是危险的预警。花梅令的脸一沉,突
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而这种可能才刚在他脑海中浮现他便为了证实一般突然推开门。
木门“嘭”地一声被打开,迎面便是一张桌子一杯茶,桌边还坐着一个人,明明清秀的如天边的白云却让花梅令厌恶
到浑身不适。
“恭候多时了,花庄主,”孟三千的笑盈盈地看向尾随在后眉头紧锁的浮尧,“还有……神刃。”
“呵……”花梅令突然轻笑一声,可与以往的讥讽不同,这次却带了几分自嘲的味道。
他还以为浮尧是念旧情才带他来这里,还以为浮尧对他真的爱上了、思念了,甚至像个傻子一样为此将连日的不满抛
诸脑后,到头来不过还是押送他来见孟三千罢了!
真是自作多情啊花梅令,可笑至极!
一股无法名状的怒气瞬间充斥着他的胸膛,连一向引以为傲的理智都燃烧殆尽,只剩最后的自尊支撑着满腔的怒火。
他甚至没有去想若是孟三千的命令他根本没必要选在这个早已被江湖中人密切监视着的茅屋,而如浮云那般简单的心
思自己都能猜得到七八分,更何况精明狡诈的孟三千呢?
“你们还真是费尽心力给本庄主演了一场好戏啊!”花梅令笑,那攥着扇子的手却已经失了血色,骨节分明。
正心大堂。
周道长将自己无功而返的事向众人解释了一番,峨眉派掌门冷哼一声,“什么约定?我看是人家不买你这个面子吧!
”
周道长闭着嘴也没说话,武当向来鲜少与人争执。
少林方丈想了想上前一步道,“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孤城主既然还在在意当年的约定,不如就让任谦雪去请他吧
!况且如果任大侠愿意出关站在我们这边,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战力。”
周道长有些犹豫:“任谦雪的确是人才,只是他当年便狂妄自大,这些年好不容易安分下来,请他会不会引狼入室啊
。”
大堂陷入了一阵沉默。
十年前的江湖是任谦雪的天下,他初出江湖没多久便接连挑战了许多武林高手,不知有多少数一数二的高手败倒在他
的手上。
相传,他每打败一名绝世高手便会在刀柄上刻上那人的名字,然后换一把新刀。而他现在正在用的这把是第九把,上
面刻的便是北岛孤城主东阳白凤的名字。
21.千雪战白凤
京都之外有一片树林,又称凤凰林。
凤凰林中有一棵古树,相传上古时期曾有凤凰栖息于此,因火焰纯烈烧死了古树,凤凰十分伤心便拔下了自己的羽毛
埋在地下。古树沐浴了凤凰的灵气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但从此却变成了一颗枯树,仍在生长却无法开出枝叶。
早些年,关于凤凰林人们知道的就只有这些,而这些年提起凤凰林大家首先想到的却是任谦雪。
任谦雪是一段不灭的神话,十年前是,十年后仍旧是。十年前任谦雪就像从石头中蹦出来的一般突然出现在中原武林
,不知来路更不知师出何门,人们知道的唯有那一张张深红色的挑战书,深红的如鲜血一般。
任谦雪的第一张挑战书是屈九流,这人品性极差,吃喝嫖赌偷各种不入流的事都让他一个人做全了,所以才得了这么
一个外号。可说是九流武功却是一流,相传他可以一刀砍死一只黑熊。
所以屈九流根本就没拿任谦雪当一回事,任谦雪在他眼里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名小辈罢了,可就是这样的自负
让他一败涂地,甚至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取了首级。
那时任谦雪只是冷冷地看了他的尸体一眼便在自己的刀柄上刻上了第一个人的名字——屈九流。
但这一切却只是个开始,不到一个月第二封战帖便被送到了红衣教教主殷红衣的手中。殷红衣如约赴战,她活着回到
了红衣教,众人一直以为胜者是殷红衣,毕竟她也算江湖中数一数二的用毒高手了。
可很快,青城派掌门李真便收到了第三封鲜红的战帖。李真十分愤怒,觉得这是对自己威严的挑衅,于是他邀请了各
路武林豪杰一同到了决战地点,扬言要当众打败这个狂妄的小子,但也正是那一战让所有人都看清了任谦雪的势力。
他远远地走过来慢慢抽出身后那柄阔刀几乎是同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了那刀柄上如烙印一般刻着三个鲜红的字——
殷红衣。
“我不杀女人。”任谦雪当时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之后令所有人惊讶的是,这个才出江湖不到三个月的小子竟然在一百招之内就砍掉了李真的右臂。他的刀从不犹豫
,哪怕只有一瞬间的分心惊讶于他的刀法都有可能丧命。
李真也活着,但却没了右臂。
之后任谦雪的战帖接连不断,先后打败了云游散人薛长青、武当大弟子于城、洛阳镖局的总镖头、第一侠客张天龙、
暗器门门主秦墨枫,那时任谦雪已经换了第八把刀了,任谁都不敢相信打败这些一等一的高手他只用了一年半的时间
。
任谦雪是个行事高调却又少言的人,有人说他的双眼中充满了战欲,这个人生来就是战斗的,若是没了决斗就失去了
他生存的意义。甚至还有人说,任谦雪迟早会将武林中所有高手通通打败成为武林第一,这句话不知怎的就传到了东
阳白凤的耳中。
东阳白凤一直知道有任谦雪这么一个人,但对他的事还真就没怎么挂在心上,因为在他眼里才出江湖一年半的人也不
过就是个乳臭未干又狂妄自大的小人物罢了!这样的人江湖中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么?武林盟的人不屑与你为敌还真
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这种人就是再过一百年也比不上自己的一根手指头!
当时正巧是任谦雪的寿辰,任谦雪不爱说话但不代表他不想交朋友,在江湖孤身一人混了这么久也有些腻了,于是他
宴请天下英豪到府上一聚。请帖依旧是鲜艳的大红色,可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收到这封请帖的人无疑将其视为
一种威胁。
这封请帖也同样送到了北岛孤城主东阳白凤的手中,东阳白凤只看了一眼便气的冷笑一声将请帖撕了个粉碎。
任谦雪,你算个什么东西!只不过打败了几个砸碎就真的耀武扬威起来了?既然敢把请帖送到我手上,不送点什么做
回礼岂不显得我太小气?!
任谦雪的寿辰,北岛孤城主以身体不适为由并没有到来,可他却差人送来了两句诗——
乳臭未干横出世,梦枕黄粱求九刀!
嘉宾顿时安静了下来,但几乎所有人心中都在幸灾乐祸,顺便补上一句“骂得好”,像要第九把刀还是做梦去吧!
但作为当事人的任谦雪却并没有任何的怒色,他只是看着那两句诗最后竟然叫人来挂在了大厅里。众人直呼任谦雪疯
了,竟然连别人骂他的话都挂了起来,但事实证明任谦雪正常的很,因为第二天全江湖的人便都知道任谦雪下了第九
封战帖,而对象正是东阳白凤。
这真是一个让人忍不住热血澎湃的消息,因为北岛孤城主东阳白凤一直被称为当时的剑神,这个同样狂妄却又高不可
攀的人从不会失败。有多少人知道任谦雪,就有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
但对于任谦雪来说,那却是宿命的相逢。
那日东阳白凤一袭白衣似踏着彩霞从天边而来,任谦雪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人,更是从未见过那么高傲的人。他
的剑鞘上盘旋交错着两只青蛇,东阳白凤拔开剑的那一刻任谦雪便知道这人的手下一定亡魂无数。因为从那剑刃上传
来的阵阵寒气,几里之外都感受的清清楚楚。
“我赢了,你从此退出江湖不许再向任何一个人下战帖。”东阳白凤说,那时正是腊月飞雪,大雪如鹅毛一般吹起他
轻薄的长衫,他握着剑,寒气撩人。
“若是你赢了,我东阳白凤今生绝不踏出房门半步!”东阳白凤接着说,他的声音异常洪亮响彻了这漫天的大雪。
任谦雪看着他,那深邃的双眸深深地陷在眼眶中,没有过多犹豫的他开口道,“好。”
但其实,那却是任谦雪这辈子说过的最后悔的一句话,尽管只有一个字,却蹉跎了十年岁月。
那场大战持续了一天一夜,任谦雪从没打过那么酣畅淋漓的一仗,东阳白凤的剑法就像他的人一般美丽而惊艳,任谦
雪所知道的美好词汇并不多,但每一个放在东阳白凤身上都是那么的恰如其分。
可结局却与任谦雪想要相差甚远。当他终于一刀挑飞东阳白凤的剑时,那人看他的表情就如他剑上的毒蛇,紧咬着牙
愤恨不已。在那样痛恨的目光中,任谦雪情不自禁地收回了想去拉对方一把的手。
东阳白凤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目光如蝎地盯着任谦雪,“我会遵守约定的!”
“不……”任谦雪刚刚伸出手东阳白凤便已经收起剑走远了,纯白的身影消失在漫山的大雪中。
东阳白凤,是唯一一个完完整整地从任谦雪手下活着回来的男人。
任谦雪在雪中伫立许久,最后终于拿起带来的那把新刀,在刀柄处一笔一划地刻下了东阳白凤的名字,一刀一刀就像
刻在自己的心里。
任谦雪的胜利几乎让人措手不及,而东阳白凤也真的如说承诺的那般不问世事,再也没走出过房门一步。可这对于任
谦雪来说却是一种煎熬,日复一日地提醒着他做过的事,只因一时的鲁莽就让他失去了再见那人的机会。
任谦雪得到了第九把刀之后就再也没有下过战帖,江湖似乎突然安静了下来。据说任谦雪很爱惜那把刀,甚至每天都
会擦拭着刀身。如此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年,任谦雪终于受不住了闯进了北岛孤城的大门。
那是他第二次见东阳白凤,依旧是大雪纷飞的冬天,东阳白凤正站在桌案前写字,挽着长长的袖子,笔锋就像他的剑
一般优美而刚劲。
任谦雪觉得自己的心安了,一直叫嚣着的不满终于安静了下来,似乎只是看着这个人就连这纷飞的大雪会失去寒意。
任谦雪忍不住抬脚要迈进屋,可那脚还没等落地一个声音便冷冷地响起,“滚出去!”
那是令任谦雪魂牵梦绕了一年的声音,但此刻听来却比这冬日更加寒冷,冻结了他身上的每一滴鲜血。
东阳白凤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是啊,那样的恨又怎么会愿意在见到他呢?东阳白凤的自尊,东阳白凤的骄傲,
东阳白凤的自由,都在那一天一夜的血战中被他践踏的粉碎。
还在空中的脚终究没有勇气落下,任谦雪没有多说一个字便转身离开了,他一路便跑到了剑宗,请求剑宗宗主可以将
他关在剑宗地牢中。
如他所愿,曹望舒同意了。任谦雪在剑宗地牢足足待了两年,每日仅靠弟子给囚犯送来的饭菜过活,那痛不欲生的两
年中唯一伴随他的只有两句诗,可笑的是到头来东阳白凤留给他的也只有这两句诗。
乳臭未干横出世,梦枕黄粱求九刀!
他将这两句诗刻在了地牢的墙上,每日看着看着,在两年后的某一天他终于想通,如果他再这么低沉下去无疑是打了
败在他手下的东阳白凤一巴掌!
于是他走出地牢,告别剑宗,从此退出江湖隐居在了凤凰林之中。对于别人来说,凤凰林的传说是凤凰,而对于任谦
雪来说,凤凰林之于他只有一个字可取——凤。
十年的时间,东阳白凤履行了他输的承诺,而任谦雪也做了东阳白凤想让他做的事。
那一天一夜的战斗究竟谁胜谁败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东阳白凤输了,输的是剑,任谦雪也输了,输的却是心。
22.十年始出门
凤凰林外绿荫一片,正是树木茂盛的季节,鸟儿也成群结队地站在梢头。
林子深处的古树下有一个简陋的木屋,定心小和尚在木屋的窗户下面蹲的腿都麻了。因为屋里的老和尚已经苦口婆心
地劝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
定心武功不好,但有隐匿气息的本领,可这个本领有一个缺陷,就是一旦进入状态就不能动,否则他也不会在这里蹲
的痛不欲生了。
“我已经退隐江湖了。”任谦雪说。
屋内只有几样简单的摆设和字画,简陋的木屋却似别有洞天。墙上挂着一把阔刀,上面用有些破碎的暗红色布料缠着
。
任谦雪坐在床边,蓬松的头发,下巴上是密密的胡茬,黑亮的双眸深深地陷入有些褶皱的严控中,高挺的鼻梁显得他
的眼睛更加深邃。褪去了十年前的意气风发,如今倒是有了几分酷似战天下的气魄。
少林方丈想了想忽然道,“剑宗宗主去世了。”
“什么?”
“凶手就是神刃,老衲记得你当年曾受过剑宗的恩惠,在那里度过了两年的时光。若是没有曹望舒的庇护,任大侠的
日子也不可能过的那么安宁。正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曹宗主死的不明不白,难道这还不够作为你重出江湖
的理由吗?”
任谦雪的目光暗了暗,粗大的手掌在衣服上摩擦着,许久才开口,“好,但是……”
“任大侠,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你也不希望看着孤城主绝代芳华就这么因为一个承诺而埋没吧?”
任谦雪未言,目光幽幽地看着窗外的蓝天,今日的天气格外的好,明媚的阳光照进屋内,仿佛暖暖的触手。这样温暖
的天气,任谁都会想出去走走吧?那个人是不是也正站在窗前看着这片美景呢?
北岛孤城——
东阳白凤这几日有些心神不宁,说不出的感觉,明明外面是那么好的天气。他情不自禁地站到了窗前,手抚上窗框,
让明媚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
东阳白凤很少做这种愚蠢的事,对于他来说,不属于他的天空他也不屑于去观赏,可今日偏偏有些奇怪。
揉了揉眉心,东阳白凤转过头却正好看到了挂在墙上的剑,盘旋交错的两条青蛇张着大嘴,仿佛也像他一样不安着。
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这十年孤独的岁月他一直是这么度过的。喝茶、写字、看书,但他只在冬天写字,因为唯有皑
皑的大雪才能让他记住那份屈辱。
起初,的确是这样的。但毕竟过了十年了啊,东阳白凤转了转杯沿,十年间他改变了不少。再没了当年的狂妄和热血
,只剩下一盏烛灯,一根笔杆。
时间抹去了他的棱角,他似乎便的温和了,平静了,看开了。但也仅仅只是似乎,多少个无人的深夜里他会从梦中惊
醒,然后拿起那把剑在这一地斑驳的月光中舞起剑来。
忘不掉,当然忘不掉,那是他身为剑神的骄傲和自尊!
“城主!不好了!”一个小丫头突然冲了进来,东阳白凤正在走神,本就心绪不宁又听到有人叫唤立刻手一抖,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