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尧的声音很轻,但在这空荡的山谷间却异常清晰地传进了花梅令的耳中。看着那如流水般清澈的瞳眸带着期待,到
了嘴边的“孟广陵”三个字咽了下去。
移开目光,花梅令低声道,“多学一些总是好的。”
浮尧的唇角似乎有些微弱的弧度,手指在花梅令的脸上摩擦着,“等我杀了战天下和武林盟的那群人,你就不用担心
了……”
浮尧这么说却没发现花梅令的目光忽的黯淡了下来,他闷闷地哼了一声转过身继续向前走。他的确不喜欢战天下,但
那也是……
两人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路已越来越窄,从刚开始只能容下一人的宽度到现在只有一脚宽,人走过,半个身子皆露
在外面。而本来的石路也变成了木板,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响,好像下一步就要坏掉了一般。
即使花梅令再经过大风大浪,此时身体也忍不住发抖。浮尧在后面看着他好几次都想抱一抱那正极力克制着自己的人
儿,可终究怕吓到他而打消了这个念头。
此时他们已走过了一片山,身侧是更大面积的山谷,层层叠叠的白云茫茫一片,对面的山与他们相聚大约七八里,这
里的地形很是古怪,花梅令有些不好的预感,突然就停了下来。
“怎么……”了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突然听见一阵石壁滑动的声音,像是尘封了多年的暗门正在打开,摩擦声回荡
在山间响亮的让人心惊。
浮尧皱起眉,两人都静了下来,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这声音的微妙之处,而就在此时知雀突然尖叫了一声,就像战场
的号角听的花梅令心一抖,几乎是同时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嗖嗖”的声音。
浮尧还在观望,花梅令却已经吓的褪去了血色,惨白着脸高喊一声,“快蹲下!”
浮尧条件反射地蹲下身,霎时只见一片黑压压的东西突然逼近,伴随着“嗡嗡”的声音撕破长空,是箭!
上百只箭如俯身冲下的老鹰,密密麻麻的箭头在花梅令那黑亮的眼眸中无限放大。
身后是冰凉的石壁,脚踏着只有半人宽的木板,身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根本毫无退路可言!
眼看着那箭马上便要将他们射成人肉筛子,花梅令当机立断,翻身便跳下山崖。
“花梅令!”浮尧的心一紧,顿时红了眼,不顾危险地将半个身子探出悬崖。
浮尧从没觉得死亡是那么的恐怖,于他而言,生命本就脆弱的如同蝼蚁。可就在花梅令纵身一跃的瞬间,他的呼吸仿
佛都停止在了那一霎,那是从未有过的恐惧,甚至连理智都在同时崩溃,他简直不敢去想花梅令如果真的死了他会怎
么样。
瞪着眼睛向下一望,却看见花梅令一手扒着木板正悬挂在山崖上。睁的过大的眼睛慢慢收起,一口气缓过来,仿佛全
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
可箭,已近在咫尺。
浮尧连忙拔出剑运功想将那些箭弹飞。可他刚一提气,丹田却突然缩紧一口鲜血涌上来,竟半点内力都使不出。
“快下来!”花梅令抬头大喊了一声,浮尧不容多想,连忙翻身跃下抓住木板。
箭雨瞬间从他们头顶飞过,射进刚刚他们靠着的石壁上,噼里啪啦的响声有如十万精兵的战场,过了好一会声音才停
止。而那石壁已然扎满了箭,密密麻麻,看的人十分不舒服。
上面的石壁已经被箭射满了,长长的箭尾支出了唯一的小路,根本没有留下一点缝隙。
“你刚刚怎么了?”尽管情况紧迫,花梅令也没有忽略浮尧那一瞬间的不自然。
浮尧又试着提了口气,可丹田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真气一口都提不上来。
“我的丹田似乎被什么堵住了。”浮尧据实以报。
“是化功散,不过从你的症状来看应该只是暂时的。”花梅令想起临行时鹤子成给他们喝的那两杯酒,他从怀中掏出
一个药瓶用牙咬开塞子,“手拿过来,把这个吃下去。”
浮尧却没有立刻吃,而是看着花梅令问道,“你呢?你吃过了吗?”
花梅令微微一滞,“我也是才发现。”
话刚说完,一颗丸药便被放到了嘴边,花梅令顺着那手望过去看见浮尧也正看着他,“也就是说,你还没吃。”
花梅令咋舌,他本就没喝那杯酒,鹤子成给的东西他哪敢这么放心大胆地喝下去?甚至于他也是刚刚听浮尧说才知道
那酒中放的是化功散,只是……化功散对他来说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瓶子里还有药,你先吃了。”花梅令道。
瓶子里的确还有很多,但浮尧的手却还是没有动,花梅令不得已只好又从瓶中倒出一颗,两人一人一粒吃了下去。
“你先上去。”咽下药丸花梅令又开了口。
“你先。”浮尧立刻转头定定地道。
花梅令淡淡地扯开一个笑容,他们都很清楚,在两人均无法使用轻功的情况下,这木板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一个人爬
上去的力气。
但花梅令更清楚的是,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他现在的体力能苟延残喘地挂在这里就已十分勉强了,这副身体远
比它看上去要羸弱的多。
如此生死之间,花梅令也能冷静地观察所有情况。只是他却偏偏忽略了,与死亡的恐惧和求生的意志比起来,此时他
想得更多的却是浮尧。
“我已经没有爬上去的力气了。”花梅令淡淡一笑,映着背后的白云,仿佛下一瞬便会弥散在雾气中。
浮尧闻言连忙紧紧地抓住他手腕,花梅令看着那似乎要把自己的骨头捏碎的手,忽然间坦然了许多。
“别浪费力气,我应该还能勉强支撑到你爬上去。所以,你先上去,然后拉我。”花梅令的话说的一丝漏洞都没有,
怎么听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可浮尧却唯一一次觉得花梅令在骗他。
“不!”浮尧道,几乎是同时他突然施力扯着花梅令的胳膊将他的手从木板上拉了下来,这下他全身的重量全集中在
了浮尧的身上,木板因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顿时裂开了一道细缝。
“你疯了!”花梅令难得地高声道,“这样我们两个一个都上不去,让你先上去再拉我就这么难吗?”
“不要命令我。”浮尧的声音幽幽地从头顶传来,花梅令忽然愣了,他还没听过浮尧这种口气对他说话。
浮尧一咬牙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花梅令扔了上去,花梅令直接被抛到了空中,半条命都吓没了,要知道那木板只有一脚
宽,哪里那么巧就能扔上去,又哪来那么精准的就能站得稳?
可就在此时,一只手突然抓住他的肩膀,用力一带,整个人被稳稳地按在了石壁上。
脚踩在木板上,手抓住铁链,花梅令大口地喘着粗气,转头便发现浮尧竟然趁刚才他在空中的空当爬了上来!
看着花梅令那气喘吁吁的样子,浮尧终于暗自松了一口气,刚刚看似顺利,但究竟流了多少冷汗只有他自己知道。
捧过花梅令的脸,在他额头上落下一记轻吻。
“我只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做事。”他说。
明明是这么冷漠而狂妄的话,却似这世间最动人的情歌。
26.无心以出岫
浮尧本打算让花梅令歇一会再走,但他不肯,说来真不怪花梅令就那么一脚大小的小木板,身后还满是箭矢,哪有歇
息的地方?
这次换浮尧走在前面,他每走一步都要先把石壁上的箭拔干净,好在这机关射出来的距离远,箭没入石壁的部分不算
深,不然就凭他们两个失去武功的人还真是步履维艰。
可尽管如此,浮尧每次拔箭身子都会向山崖下一倾,看得人胆战心惊。
就这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走出长空栈道进了朝元洞西。几乎是在跳下栈道的瞬间花梅令便脚一软靠在了石壁上。
“没事吧?”浮尧连忙问。
“没事。”花梅令点了点心脏,“除了这里。”
此时再回头望去这条栈道并不算长,可偏偏就像是鬼门关前走一遭,惊险的每一步都记得清清楚楚。
此时停下来花梅令便开始打量这个山洞,看上去很深,一眼望不到底,但又不像关浮尧的山洞那么暗。
“走吧!”花梅令率先迈开步子走在前面,山洞很宽敞,但拐角却有些多,越是往前走便越能听见一阵“哗哗”的流
水声,像是瀑布,水流声大的两人甚至彼此听不见对方说话。
起初,花梅令以为是快要走出山洞了才会听见如此震耳欲聋的流水声,可在他们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后还没有看见出口
时花梅令就不这么想了。
南山有多大他还是见过的,就是再深的山洞也不至于走了这么久还丝毫没有要走出去的迹象吧?而且从刚刚开始水声
便忽近忽远,虽然差别并不是很明显,但听觉一直很好的花梅令十分敏锐地感觉到了。
奇门布阵,花梅令很快便想到他们是遇上高手了。
这么说来华子通这个名字他也是听过一些,此人耿直的很,一直看不惯鹤子成那阳奉阴违的样子才隐居于此,除了出
岫剑以外还很痴迷于奇门遁甲。
花梅令停下来朝四周望了望努力回想他们刚刚走过的路,如果算上刚刚走过的那个,真正算的上是洞的只有四个,分
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有九根十分巨大的撑梁石柱又分出多个分岔路,但此时想来这九根石柱呈七星排列而余下来两
根,这个阵法刚好是九环四象迷魂阵。
浮尧见花梅令已经停下来有一会了便出声问道,“怎么不走了?”
花梅令被推了一下才回过神,“什么?”
“我说你怎么不走了?”
虽然浮尧又说了一遍,可洞中的水声实在是太大了,“哗哗”的瀑布声吵的人心烦意乱,更是听不清。于是他皱起眉
凑近浮尧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花梅令凑的很近,肩膀眼看着便要贴上了他的肩膀,他蹙着眉,心情不大好的样子,微红的脸蛋却显得他就像个小娃
娃,倔强又可爱。
浮尧看着主动凑上来的花梅令心中早已暖成一片,有时候他真想将这么漂亮的人儿团成一团揉进怀里,不给别人看,
只属于自己。
浮尧捧过花梅令的脸将唇贴在他的耳朵上说道,“我说你为什么不走了?”
花梅令被他这么一弄顿时顺着耳根子一直红到脖颈,整个人就像只煮熟的虾子一般。他连忙推开浮尧大喊道,“不会
好好说话吗?贴那么近做什么?!”
“你说什么?”
“……”
花梅令已经放弃沟通了,用手指在石壁上写下“奇门遁甲”四个字,浮尧看着他的笔画最后竟然看懂了,用口型问道
,“那要怎么办?”
花梅令笑盈盈地又写下两个字,“我会。”
九环四象迷魂阵是一个十分经典的阵法,它能利用自然的地理条件迷惑入阵者的眼睛从而达到迷宫的作用。但其实这
个阵法只要找到九环中处于北斗七星位的七环,按顺序便能走出去。
而九环中还有重要的一环位于北极星的位置上,它是这个阵法的主干,与其他八根石柱明显不同,这根柱的正北方便
是天璇星。
花梅令拍了拍身旁一路走来唯一一根没有连接山洞上壁的石柱,顺着正北方走了过去。
这次两人只花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出了山洞。眼前是大片大片的草地,茂密的草叶足有膝盖那么高,这里的阳光似乎格
外的明媚,晒的人暖洋洋的。正前方有一个巨大的瀑布,水流有如从云层抛下来的一般。
两人刚往前走了几步一个声音就突然响起,“你们是从鹤子成那只老狐狸那过来的?”
两人转头只见瀑布下面的石头上盘坐着一个人,那人已十分年迈,白花花的眉毛甚至盖住了眼睛。
见两人不语,那人又开口道,“怎么?他派你们来拿出岫剑?黄毛小子,也不先看看你们的本事!”
华子通说完布满褶皱的手猛地拍向身下的石头,顿时腾空而起,一把剑瞬时破水而出,他握住剑柄几乎是同时便俯身
朝浮尧飞来。
浮尧连忙拔剑,华子通内力深厚,浮尧的武功还没有完全恢复,这一击险得很,剑背压上胸膛,最后还是一个后翻才
躲过这一击。
“哼!这种程度就敢来南山见我,鹤子成其实是让你们来送死的吧?!”华子通每次说话都会用上内力,这使得即使
是在如此嘈杂的瀑布声环境他的声音也十分清晰。
浮尧闻音冷下脸运足内力迎上去,一手云雨转势使的得心应手,剑剑直逼华子通的腰肋,他虽内力不足,但剑法路数
实在古怪,华子通当即陷入苦战。
两人一连过了百十余招,华子通连出岫剑都用了出来,却没料到浮尧忽的左右手一调,一个不妨被一剑划破了手腕,
鲜红的血液顺着伤口流了出来。
华子通一步后跃了十余米,半蹲着马步,瞪圆了双目盯着浮尧道,“云雨转势……没想到老朽有生之年还能看见失传
已久的武功绝学,你到底是什么人?”
“浮尧。”浮尧收剑道。
“浮尧?”华子通默念着,花梅令却上前一步鞠躬道,“华老前辈,在下花梅令。”
立刻得到一声不屑的哼声,浮尧皱起了眉,对这人的好印象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花梅令倒是不甚在意,花庄主臭名
远扬,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小子,你怎么惹了鹤子成,他给你们喝了化功散吧?”华子通说着,花白的胡子随着他的动作一动一动的。
“武林盟对我下了追杀令。”浮尧想来也只有这一个原因了。
“追杀令?”华子通上下打量了浮尧一番,实在没从这人身上看出半点罪大恶极的样子。但他见浮尧没有接下去也就
没有再问。
这时花梅令又开口了,“华老前辈,晚辈有事想要问您。”
花梅令难得这么恭敬却换来了华子通的一个白眼,“说!”
花梅令也不管对方的眼色,厚着脸皮问道,“晚辈想问孟广陵。”
“哼!”这回是更响亮的哼声,华子通眉毛一扬看向花梅令道,“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总对别人的事这么刨根问
底,胸无大志!”
花梅令笑笑,但目光却慢慢严肃了起来,“晚辈想知道,孟广陵与战天下是否有渊源。”
“无可奉告!”华子通吹眉瞪眼地回了这么一句话便脚下一点飞回了石头上。
花梅令锲而不舍地走到瀑布旁,华子通看了他一眼立刻瞪着眼睛道,“你缠着我也没用!我绝不把别人的秘密告诉无
关紧要的人!”
花梅令闻言却笑了,他淌着水也跟着爬上那块石头,“既然如此我们就平等交换吧?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如何?”
华子通直接闭上眼睛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花梅令却低头凑到他耳旁笑道,“其实战天下……”
瀑布声嗡嗡震耳,浮尧站在远处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花梅令极其暧昧地趴在华子通身上,明知道只是角度
的错觉,可浮尧还是有些不爽。但很快,他便发现华子通的眼神突然古怪了起来,刚刚还一脸的不耐烦瞬间便震惊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