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怜 下——坑锵坑锵
坑锵坑锵  发于:2015年08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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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墨尘若是未死,我们还是去冥城好不?总觉得是个好地方……”

“……好……依你……咳咳……”

“别撑着了,压下来吧,我们一起承担……”

“……”

“……”

“……不……不行……”

“可以的,真的可以……”

肩颈间,在一口口深红之下,已然湿透,粘腻滚热,满是腥气。耳边有气无力的声音,伴随着呛咳,烙烫在灵魂深处,心中默默数着那微薄心跳,一下,两下,三下……一直数一直数,就如同他一直笑一直说,满是生机勃勃的语气。

“呐,掌纹可不是说了长命百岁?你看我的心疾都有的医了……”

“等到了冥城,我打算重新来过,先前二十几年碌碌无为,算是都为别人活了……”

“莫无漂泊半生,可有心愿?啊,对了!那时对如熠熠许下的心愿,努力实现吧……”

“莫无?你又睡了么?”

“……咳咳……青翼……”

“没睡就好,别担心,这石头若是压伤了骨头,照顾人这种事,我定能学做得很好……”

“莫无,你信么?此刻我一点不怕,一会儿定会有人来救我们,冥城信得过……”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累积了那么多福气,今后一起好好享受吧……”

“莫无?睡着了?”

“……这么吵……唔呕……”

“这么吵,当然睡不着是不是?呐,我和你说件趣事吧,小时候的事了……”

不悲伤,不恐惧。

一路走来,太多的艰辛苦痛,曾经担心、慌张、伤心、自责……此刻全然而碎,两颗坚定的心,信赖着彼此,关顾着彼此,谈笑风生之间,鬼神奈何?

那一日,他为他挡着漫天大石,他为他关上黄泉大门,做的事情简单不多,自然而纯粹。

冥城赶来之人不久便找到了他们,搬开大石,露出了带着笑脸的二人。

“青翼……”身后的重量撤去,莫无身子一震,一大口血带着那人名字,冲出喉咙。放任身子倒下,倒在那人身上,依旧是软的、暖的,带着熟悉的淡香和傻瓜般的倔强。

“莫无,你可真重……”终于抽出双手,环住身上昏厥之人,重见天日,白光刺眼,泪水禁不住滑落眼角,是不愿让人见着的软弱。

“莫大哥!冷大哥!你们在哪里?不要死!不要死啊!”

薛语昕嚎啕的声音,带着浓浓哭腔,远远传来,中气十足,倒是让人放心,大约还在尸堆中翻找寻觅,尚不知晓二人已经获救。

伤者四十七,死者十九。

这一场阴谋计较,冥城完败。

第一百四十九回:出作入息

冥城并不似坊间传闻那般玄乎,在冷青翼看来,不过是个用石墙和机关保护起来的镇子。

内里按五行,分设金木水火土五堂,各司其职,俨然有序。金堂主司金银财物,贩卖消息所得和全城开支所出;木堂主司消息搜揽和城内防护;水堂主司医理救治;火堂主司律法惩戒;土堂主司城内大小事务,衣食住行。凡入城中,便有分配,据来者所擅、经历、年纪、性格等等,至各堂司各事。

冥城不收懒惰无用之人,以辛劳换银钱,以银钱换生存,城主也不例外。除了所做之事有些特殊以外,其实与百姓度日十分相似,脚踏实地,勤勤恳恳,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城内按五堂和城主所在,划分为六块区域,并非整齐对称排列,而是按了五行八卦之阵,落了几处吉位,加之花草树木、池塘小径、假山回廊、木雕盆栽点缀布置,只觉精妙大气之中,不乏幽雅恬静。

莫无冷青翼入城内,本应由城主同各堂主商议归于何堂,却因遭遇措手不及埋伏,城主重伤,暗卫死伤惨重,故而无人提及此事,无所安排,便让住了前火堂堂主的屋子。

看似无意,其实有心,冷青翼怎会参不透彻,只是……

“莫无,我头疼……”冷青翼再一次叹息,拧了冷水帕子,放在莫无滚烫额头之上。

一场这般厉害的火药埋伏,有三人只是受了些许皮肉之伤。一是被莫无护着的冷青翼,一是被暗卫护着的薛语昕,还有一个是被萧墨尘舍身推了一把的温凛。

前两者无可非议,只是温凛……

按着萧墨尘的原话来说,自己伤了,有温凛可以当场立即做些救治,若是温凛伤了,只怕贻误时辰,死者更多。

此话,一点不假;此举,一点不错。

由于温凛无碍,当场带着薛语昕展开急救,有十二人从死者变成了重伤者,而莫无也因温凛看顾,仔细交代,及时固定了断骨,稳住了内伤,这才不至途中伤势加重。

大难当前,一份异于常人的冷静,败者不颓,萧墨尘果真不凡。

回到城中,温凛便一心看顾萧墨尘去了,其他伤者都被送去了水堂,唯独莫无和冷青翼来了火堂,众目睽睽之下,住进了前堂主的屋子。

[此人竭力护了脊椎头颅,实在英明;肋骨断裂在所难免,如今已做了固定,只待慢慢长好;内腑受到强力冲撞,破损出血,每日三次喂服此药,大约月余可好;手脚骨头本就有未愈裂痕,如今再伤,正好重新将养,莫要再做费力之事,否则必然残疾;发热呕吐都是正常反应,你莫要慌张,好好看着,再有状况,便着人来喊我……]

水堂堂主重涟,一一陈述,分明惊心动魄,却是医者冷面。冷青翼立于一旁仔细听着,一分一毫,都不愿错过。

若说大难当前,萧墨尘如何冷静厉害,那么莫无这份用心,该是如何体贴入微。

救人,也不忘救自己,不仅是活着,还有更多。

“萧墨尘这只老狐狸,根本就是硬塞了根骨头给我啃……”又叹一口气,冷青翼端来一旁热水,捋起袖子,浸了棉布,掀开软衾,解开那人衣襟裤腰,开始帮人擦拭身子。

“又出一身汗,也不哼两声听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只是睡了。”

小心翼翼轻拭,一点力道也不敢用,只怕碰了那些隐在身子里看不见的伤。绷带紧紧固定着断骨,绷带之外的地方,冒着层层冷汗,冷青翼尽可能避开绷带,只将汗水拭去,哪怕一番辛苦只换了此人一时舒爽,也觉得极好。

“火堂里真是乱透了,群龙无首,一半一半两股势力,萧墨尘重伤未醒,其他几堂无心过问,你我不小心遭人算计,推上了风口浪尖,唉唉,是我大意。”

冷青翼仔细擦拭一番,已是出了满头大汗,待到重新替人穿好衣物,盖上被子,只觉身子发虚,眼冒金星,胃腹里越发不适,扶着床栏在床侧椅子上坐下,窝着身子费力地喘了一会儿,这才缓过劲来。

“冥城不养闲人,你我吃住,再加药物,着实不小开支,你说,我若不去逞这份能,哪来的银钱?我猜萧墨尘定是算得妥妥,这昏着也不用担心火堂之事,到底有几只眼,看得清这般远之事,真是气死我也!”

说话间,又是换了冷帕子,正当时,屋外小厮送了药来,起身接过谢过,小厮端了那盆热水,又顾了顾暖炉,方才关门离开。

“喝药了,这次说好了,乖乖配合,别再弄脏了枕头,浪费了药物,唔……”

蹙起好看的眉,端着药碗,含了小小一口,心中暗自补充了一句真苦,俯身覆着那人的唇,缓缓度入,那人似是当真听到他的话语,乖乖配合,点滴未漏,心中不由窃喜,又含了一口喂下,如此不急不缓,一碗药渐渐便见了底。

最后一口药物吞下,碰触的唇有些舍不得离开,冷青翼面颊微红,羞涩地探舌而入,虽未有回应,却是在浓浓的苦涩中尝到了淡淡的香甜。

“嗯……”

床上之人轻轻低哼,像是有了知觉,冷青翼下意识猛然抬起身子,止不住一阵心慌意乱,宛如做坏事被逮了个正着,待到镇定,再去看时,哪里醒来,依旧双眸紧闭,一脸苍白。

“咳咳,刚刚说到哪了?”

装模作样地假咳两声,冷青翼掩饰不住有些失落,但随即又振奋了精神,走到桌边倒水,拿出怀中一个瓷瓶,倒出一粒白色药丸,和着水一起吞下。他的身子虽是未有大伤,却也受了冲撞,本就虚得很,自然也要吃些药来扛。

说到药,不觉又头疼起来,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

“今日喝了整碗的药,一滴未漏,奖励一下。”垂首在那人脸颊落下轻吻,然后喜滋滋地站直了身子,“我去拿些东西,很快回来。”

所谓东西,是书卷。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冥城内也有规则,火堂主司律法惩戒,自是定规则之处。本是与他冷青翼无关,奈何身无所长,唯会读书,为求吃求住求药求照顾,不得不硬着头皮,迎难而上,心中不服也无法,萧墨尘棋高一着,他只得就范,还莫名其妙落得了个人情。

“就这些。”面前之人淡然地指了指地上堆着的两堆足有十岁孩童一般高的书卷。

“就这些?!”冷青翼自是无法淡然,未想如此之多。

“是的,三日。”三根手指竖在眼前,又是一个刁难。

“三日?!”冷青翼再次重复,心中一抖,垮了脸。

“有何不妥?”对方微微挑眉,似是挑衅。

“好,好吧!”冷青翼深吸一口气,面露坚定。

“行,我找人搬进你屋子。”依旧淡然的脸,却有双等着看好戏的眼。

此人,看似懦弱。

普通样貌,瘦长身形,看着并不会武艺,却颇有些头脑,此人名为曹峰。

第一次见面,是在昨日两人被送入前堂主屋子,此人于人群中并不醒目,众人多有不服,微词间又顾忌城主之命,小声议论,有些话语实则不堪入耳。那时冷青翼一心记挂莫无伤情,并未注意,直待到重涟离去后,高矮胖瘦各色人等,前来问候的问候,问责的问责,打探的打探,嘲讽的嘲讽……

冷青翼其人,遇强则强,遇挫折,则更强。

于是所有不适隐于面下,犀利言辞,句句捉人痛处,也算驳得来者悻悻而去,即便不算全胜,也是未吃半点亏,直到最后,曹峰前来。

略显懦弱怕事,来了也有礼仪,坐下一副心平气和模样。

[你二人可是新任堂主?]

[不是。]

[那何以住在此处?]

[不知,大约事发突然,未有更好安排。]

[城主让你二人住于此处……你可想当堂主?]

[不想!]

[那么,这几日你二人靠什么活?冥城从不白白救济。]

[这……]

[在下对你二人略有所闻,倒有个法子,解你二人燃眉之急。]

[何法?]

[城内规矩重定。]

[什么?重定?]

[旧则漏洞百出,本就要曾堂主重定,谁料出了事,如今无人有心去管,你若应了,我保证你二人近日吃住治病均有银钱可付。]

[……容我想想。]

[明日此时,我在后堂恭候,静候答复,告辞。]

冷青翼目送曹峰离开,心想此人定与萧墨尘是一伙的!

而如今,上了贼船,哪里还有退路。

见了人,领了书卷,回到屋内,好在,莫无依旧在睡。

到了半夜,莫无醒来,冷青翼却在睡。

趴伏于桌面,似是累极而眠,烛火摇曳未灭,桌上地上摆放了许多书卷。

“唔……”

不过轻微张了张口,吸了口气,便觉得眼前一黑,喉间翻滚腥气,身子宛如被恶鬼刨开,啃噬着血肉内腑,鲜血淋漓间,剧痛滔天!手脚断骨无力,连个抓握之处也无,唯有紧紧咬了下唇,这才隐忍住痛呼。

“嗯?!”

不过轻微声响,桌上睡去之人却是猛然一惊,一跳而起,却又赶紧扶了桌子,一阵摇晃喘息,这才缓步来到床前,看着他一双眼。

“你醒了?要不要喝水?有没有哪里很疼?会不会恶心?”

“不要动,不要说话,你伤得很重,正在发烧,我在,交给我!”

“重涟说你晚间会醒,没想到真的醒了!继续睡,别担心我,我很好。”

“对了,我们已经到冥城了,很安全,你养好身子,我再慢慢和你说,现在睡吧。”

“我陪着你,不吵你,别撑着了,你撑不住的……”

眼皮很重,虽是睁着,其实看得并不清楚,疼痛渐渐消散,意识迷离,那人的话语慢慢远去,再也听不到了。

醒来,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安心了。

冷青翼见莫无昏睡过去,缓了缓身子的虚脱疲惫,转而复又坐于桌边,挑烛夜读。

第一百五十回:不得不尔

“王爷!您总算回来了!”女子满面泪痕,迎在门边,面色苍白,掩不住憔悴。

景阳在人搀扶之下,下了马车,甄嫣扑入怀中,一番瑟瑟发抖,泪水湿了衣襟,他抬手轻拍,却是仰头而望。

景王府萧条许多,即便是牌匾,也显得有些破败。

人走茶凉,得势时万人巴结,失势时人人躲闪,唯恐避之不及,这种滋味无比熟悉,少时回忆翻滚于胸间,锥心刺骨之痛更甚一筹!

只因此次算计于他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小翼。

这一场牢狱之灾,降职之祸,当真伤他厉害,否则也不会于天牢中大病一场,累得如今身子都尚未好透。关押一年?若是一年之久,待到重获自由,朝廷中哪里还会有他景阳一席之地,到时景玉封当道,还不将他处之而后快!

如此,倒觉得庆幸,娶了甄嫣。

世间事事当真难料,此女子先前累他降职,而近时却助他逃过一劫。如此不惜散尽嫁妆,变卖王府之中家产,来回奔波,四处打点,按照他的指示,用金银一一疏通,托人交办,毫无怨言,从不疑虑,只求换得他的平安归来,也算情深意重,同甘共苦。

说来可以顺利脱困,也是天助于他。于牢狱之中,万物皆空,耳边清净,思量之后,却是恍然间,找到了出路——吴浩天。小翼力保吴浩天不死,此事蹊跷,思及种种,顺藤摸瓜,竟是让他想到了“尉迟乱”,想当年,乱起之人,不正是吴浩天?!如此便心生一计,将功补过之计。甄嫣毕竟前朝公主,先前也有预谋让她接触了好几个落于百姓之中隐姓埋名的前朝忠心之士,这些人虽是隐姓埋名,但也颇有些人脉本事,甄嫣前去拉拢,加之他递之信笺言辞灼灼,自是鼎力相助。于是一步步跟踪埋伏,一环环紧紧相扣,虽是极度耗费心神,但还是让他发现了事情的端倪,揽月楼,洛月殇,还有上官箬芸。

几番连环计策捉住上官箬芸是成功的开端,随后万事好办,英雄难过美人关,洛月殇再有本领,亦只能乖乖就范,被射杀于城楼之上,落于护城河之中!那日他尚在牢中,未能亲眼所见,只听说,身中五箭,而那些箭他都动了手脚,抹了剧毒,断然不给活的道理。

如此,通风报信出谋划策,护得皇上安危,除了“尉迟乱”残余后患,大功一件!功过相抵,便放了他归来,虽说狼狈落魄,但总算还有重振旗鼓的机会,加之洛月殇之死,也稍稍抚平一些心底窝囊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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