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丹青——叶北冥
叶北冥  发于:2015年08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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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昕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几个丫环都垂着头不敢说话,接生婆子僵硬着脸挤出个笑来:“殿……殿下,太子妃刚生产完,情绪激动了些。”

李昕坐在床沿,女子惊恐不安的喘息声一下一下响在耳边。他俯过身去轻轻搂住苏清儿:“别怕,我在呢。”懵懵懂懂的任性孩子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像个男人像个丈夫。

苏清儿脸上有些浮肿,不复初见时的绝色。

李昕轻柔用指腹地逗弄着皱成一团的儿子:“这小家伙怎么这么丑?一点也不像太子妃。”

接生婆顺着太子殿下的语气把气氛缓和了下去:“小孩子刚出生都皱皱的,过几天就漂亮了。殿下和娘娘都是玉一般好相貌的人,等小皇孙长大了,说不准就把殿下比下去了呢。”

李昕笑容温暖了些,柔声道:“清儿,你歇着吧。”

苏清儿的眼中满是恐慌:“殿下……”

李昕捏了捏儿子的小鼻子:“这是我的儿子,我倒要看看谁敢动他!”

苏清儿被他哄了半天才安稳了些,疲惫地沉沉睡去,手中抱着儿子却怎么也不肯放手。

小东西哭够了,靠在他母亲身上睡得特此香。

李昕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们女子半晌,冷声道:“你们都出去。”

那婆子道:“娘娘这时候身边要人伺候着才……”

“我自己伺候就行。”李昕不耐烦地打断她,“都出去。”

婆子不敢说话,带着丫环们退了出去。

皇上神情疲惫:“那小子学会护犊子了?”

陈公公额头冒汗:“太子殿下对小皇孙甚是喜爱一刻不离。”

皇上点点头:“也算是件好事,他忙着护犊子就没多少功夫想那沈丹青了,由着他吧。”

陈公公迟疑道:“那画册?”

皇上道:“先别给他了,让他和太子妃好好培养下感情。那姑娘性情不错,就是可惜了出身。”

天色渐暖,小皇孙果然如接生婆说的那样几天就变了样,白白嫩嫩可爱得很。

李昕常抱着小家伙去御花园里闲逛,花园里百花次地开放,小皇孙的眼睛随着五彩斑斓的颜色滴溜溜地转。募得又盯上一只蝴蝶,挥舞着肉嘟嘟的小手就要去抓。

苏清儿在旁边抿着嘴笑。

李昕把软软的小儿子交到苏清儿手中,自己疾走几步飞身跃起,一把捏住了那只蝴蝶。

小皇孙咧开没牙的嘴咯咯直笑。

李昕把蝴蝶放到他的小拳头上,目光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春花暖阳里,一切都显得特别温暖。

皇上远远地看了一眼,笑着对身旁的陆公公说:“昕儿长大了。”

陆公公笑道:“太子殿下既有了妻儿,年少时的荒唐事也就过去了。”

李昕几乎要怀疑沈丹青是他做过的一个梦,可暮春时开到尽处的桃花纷纷落下时,他却忽然忆起那人在漫天花雨中青衣执笔的风华。

那幅未完的画还在匣中,被他反复看得磨糙了边角,画画的人却再也没有出现。

这年夏天,椋河流域连日大雨冲垮了河堤。

椋河流域土质松软,大堤也不牢,往往是十年一涝。这涝灾不大不小,京中也无人在意,只是程序式地下派官员拨发粮草赈灾,哪知这一次偏就出了事。

赈灾的粮食和银两刚运进灾区,打开后却变成了石头和搀了沙石的糠。

几十里的河堤接连垮塌,顿时民怨四起匪盗横行,南方万里沃土变得一片混乱。

京城,福来客栈的生意冷清了不少,听说时南边出了乱子,商人们都不太敢往京城运货来了。

福来客栈的少东家却没什么焦急的,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简直比大家闺秀还闺秀。

皇宫,御书房。

皇上最近清减了不少,两颊都陷了下去,眼睛里布满血丝。

他放下手中的奏折,疲惫道:“这些匪盗幕后有个大人物。”

晋王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是江南王。”

皇上苦笑:“江南王……”

晋王不再说话,沉默着站在皇上对面。

皇上过了半天才清醒过来,目光渐渐清明:“七弟,江南的事还要你亲自跑一趟。”

晋王道:“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皇上徐徐道:“朕与十三弟也是多年未见了,七弟处理完灾情,就带十三弟回京与朕说说话吧。”

晋王问:“若是江南王不愿回京又该如何?”

皇上目光晦暗不明,半晌才道:“七弟自行斟酌吧。”

晋王道:“臣弟明白。”

皇上挥手:“下去吧。”

晋王道:“是。”说完缓步退了出去。

皇上一个人在御书房看着满桌的奏折,徐徐吐出一个气,当年那个傻乎乎的孩子,竟然长出了这般心机城府。

十三弟他……今年多大了?

皇上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是老了,人老了就容易回忆从前。

那时他满腹心机地接近那个天真的孩子,带着他走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带他骑马、教他狩猎,在他毫无防备时夺走了他的一切。

皇上疲惫地闭上眼睛,他并不后悔当年的所作所为,甚至有些为何当时没有斩草除根的想法,只是偶尔的,有点小小的惋惜,毕竟是曾经那么宠爱过的一个孩子。

晋王府。

世子最近和树上那窝鸟格外犯冲,正在捣鼓一个弹弓。

晋王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跟我去书房。”

世子扫兴地放下弹弓跟着晋王进书房,懒洋洋问:“干嘛呢?”

晋王道:“皇上派我去处理江南王一事。”

世子瞪大眼睛:“直接派兵歼灭?不太好吧……”

晋王道:“大概是把江南王带回京中囚禁的意思。不过……也许是想亲眼看着江南王死他才放心吧。”

世子眸中迅速闪过一丝戾气,但很快就不见了。

晋王从暗格中取出一个长匣,低声道:“这是先帝传位十三皇子的诏书,若是父王失去消息并且江南王露出反意,你就公开这诏书。”

世子目光闪动:“父王你这是……”

晋王压下他将要说出口的话,低声道:“父王自有打算,你在京中要万事小心。太子殿下自从小皇孙出生后性情变化不少,你万不可再像往常般无礼了。”

世子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孩儿明白了。”

晋王把长匣放回去,细细教世子怎么打开,末了叹道:“如今天下,是乱世之象,你要万分小心。”

世子抬头问:“父王何时出发?”

晋王道:“马上。”

世子皱眉:“这么快?”

晋王道:“江南王若真有反意,我去迟一刻说不定就会出大事。”

世子无意识地拉扯着弹弓上的橡皮筋,英气的眉头紧紧皱着。

晋王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父王走了。”

世子“哦”了一声,耷拉着脑袋跟着晋王出门送他父王南去。

晋王是带着密旨南下的,他还是没有琢磨透皇上的意思。把江南王好好地带回京城?晋王想起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江南王已经今非昔比,要生擒他必然十分麻烦。

晋王眉心紧拧在一起,又想起了京中的世子,心下越发不安起家。

不对劲……

总有个地方不对劲。

第十九章

福来客栈。

那个脸色苍白有些瘦弱的少东家正在拭着刀锋,薄薄的弯刀在他手中凝住,他的目光融进刀光里,冰冷而眷恋。

客栈的掌柜走到他十步外的地方停下,低声道:“柳阁主。”

柳敛抬起头,他眸中的眷恋便消失了,冰冷的眼神古井般毫无波澜:“有事?”

掌柜道:“晋王出京了。”

柳敛淡淡道:“主人并无命令。”

掌柜迟疑了一下:“主人也许真的身受重伤,柳阁主不担心?”

柳敛低头继续擦他的刀:“他?你倒不如担心一下被他记恨上的人。”

掌柜无可奈何:“可主人已经连续数月没有消息了。”

柳敛道:“我是他手下不是他娘,不管。”

掌柜:“……”

柳敛擦干净刀锋,小心收在皮鞘里:“你也不是他娘,你也不用管。”

掌柜问:“柳阁主要去何处?”

柳敛道:“回房,练功。”

掌柜闭了嘴,扭头自己出去了。

福开客栈下面有条地道,据说还是前朝留下的,直通宫里。改朝换代后皇宫大修整,这条地道被堵住,成了天然地窖,用来储备冰块和时令蔬果。

掌柜举着灯走到地窖中,被困在这里的人正十分悠闲地啃着仙人果。

掌柜走过去笑容满面地问:“公子,这天还没暖过来呢,您吃这冷果子伤身。”

少年公子哥在这境况下都一幅吊儿郎当的纨绔样:“这东西味道不错,还有没有啊?”

掌柜的含笑道:“去年存的仙人果只剩十八颗,公子吃完就没有了。”

那公子甚是失望,仰面躺在了冰块上:“我什么都不记得,你又不让我出去玩儿,不给点好吃的你想闷死我啊?”

掌柜好脾气道:“如今南方早熟的果子已经在路上,公子多等几天就可尝到。”

那公子似乎也没什么太大兴致:“对了,上次那个冷冰冰的家伙呢?”

掌柜道:“那是我们少东家。”

公子跳起来:“我上次看他那把刀很有趣,你去偷来给我玩玩儿吧!”

掌柜笑容不变:“公子,您这可就难为小的了。”

公子皱眉:“可我很闷。”

掌柜道:“公子既然喜欢,可以自己像少东家借来玩玩。”

公子皱眉:“可他好像不愿意理我。”

掌柜笑了:“少东家只是看着冷冰冰的,其实为人最好说话,公子试了便知。”

公子点头:“那你把他叫来吧。”

掌柜满脸堆笑地出去找柳敛:“主人送来的那个小孩儿要见柳阁主。”

柳敛不悦:“我不会奶孩子,你自己解决。”

掌柜强忍着揍他的冲动,继续微笑道:“主人有令,只要不让他和外界联系,他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

柳敛不耐烦地起身向地窖走去。

掌柜笑容满面地跟在他身后,在柳敛走进地窖后忽然关上了门。

外面阳光灿烂,掌柜憋屈了很久的心情终于开朗起来。

就让那两个折磨人的玩意儿自相残杀去吧!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掌柜脑袋后面突然响起这个声音,笑容僵在脸上下也下不去,只能回头继续傻笑:“主人,你回来了?”

沈丹青带了面纱,声音轻轻柔柔地有些哑:“我觉得面具有点不对劲,你帮我看一下。”

掌柜问:“什么时候开始不适的?”

沈丹青犹豫了一下,淡淡道:“两个月前吧。”

掌柜吓了一跳:“主人,我说过让你感到不舒服就立马摘了你怎么不听!”

沈丹青淡淡笑了一声:“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好不容易布了这个局,总不能轻易弃之不顾。”

掌柜忙把沈丹青邀进密室里,醮了药水把那不算薄的一层面具取下来。

沈丹青俊逸非凡的脸上已经红了大半,整个左眼周围到额头的部分全是红斑。

掌柜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太严重,覆上药膏休息几日应该就能退了。”

沈丹青道:“你再帮我做张面具,晋王离京才一天多,这时候我还不能离开晋王府。”

掌柜目瞪口呆:“主人你……你不要你这张脸了吗?”

沈丹青按了按额头上的红斑:“无妨。”

掌柜咬牙切齿:“你舍得我都舍不得。”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好,我再帮你弄一张。”说完就往外跑。

沈丹青没有阻止也没有问,只是微微皱着眉看向镜中的自己。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地窖中。

柳敛面无表情地任由那小孩儿在他身边不停闹腾,自顾自地闭目打坐,就当练功环境吵了些。

地窖门忽然被打开,掌柜冲进来一掌拍晕了那公子扛起来就走。

柳敛睁开眼睛皱眉:“你干什么呢?”

掌柜呲着牙道:“扒了他的皮。”

柳敛脸色一沉,起身闪到掌柜面前:“你不是发誓再不用人皮了吗,是主人的命令?”

掌柜嘿嘿道:“发誓?发誓是干嘛的?不就是用来违背的嘛,你大惊小怪的干什么。”

柳敛剑一般的双眉皱的更紧:“为什么一定要用人皮?”

掌柜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人皮是最好的材料,我不想看着主人毁了脸。”

柳敛没有说话,但仍是紧绷着脸不肯让开。

掌柜表情烦躁:“你让开!”

柳敛道:“你换回主人一张脸,这个人却要死了。”

掌柜冷笑道:“这家伙是谁?他死了关我什么事,不会吧柳阁主,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情深意重了?”

他说话刻薄得很,柳敛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答。但他下意识地就觉得不能这样做,所以用力皱着眉不肯让开。

两人正僵持着,沈丹青走进了地窖里:“怎么了?”

柳敛抬眼看向沈丹青的脸,刚放松下的眉又皱了起来:“你的脸怎么回事?”

沈丹青淡笑道:“大概是被面具捂久了起的痱子,你们在干什么呢?”

柳敛道:“千狐说只有用人皮才能救你的脸。”

沈丹青看了被掌柜拎在手中的晋王世子一眼,淡笑道:“他开玩笑的。”

化身掌柜的千狐目瞪口呆。

沈丹青道:“都回去吧,挤在这地方干什么?”

说完他转身出了地窖。

柳敛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还在发呆的掌柜,那张不知盖了多少层面具的脸,竟隐约能看出缕绝望来。

第二十章

掌柜还是给沈丹青用浸过药的兽皮重新做了一张面具,并嘱咐他晚上一定要摘下来敷药。

沈丹青淡笑道:“也就几天了,等晋王离京远些就好。”

千狐的神情有点恍惚,嘴里一直叨咕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容颜一毁难再复……

柳敛被他嘀咕的心烦,等沈丹青走了之后随口问道:“你的脸怎么就没事?”

千狐目光阴森:“关你什么事?”

柳敛面无表情:“我见过你摘下面具以后模样,其实挺好看的。”

千狐却不知道哪里受了刺激,几乎恼羞成怒地摔门而去。

柳敛眉头皱的更紧,莫明其妙的人,又不是女的还不让说相貌了?

但是这疑惑在他心中也只是一闪而过,柳敛很快干起了自己最喜欢的事情,练刀。

皇宫。

这是晋王离京后第七天。

天气渐渐热起来,池中的荷花次第开放,一眼望去如满池烈焰。

李昕抱着他越来越胖的宝贝儿子在池边逗鱼,教那个还不会说话的小家伙抓起鱼食掷入水中,看池中锦鲤纷纷聚来,溅起层层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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