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搞而基
搞而基  发于:2015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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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大锑锅我们家从解放前一直用到七十年代,粗铝铸的,锅体连提手一体,和锅盖一起都是黑乎乎的,只有手摸多的地方有铝器的亮色,莫不宣示着这玩意用了好几十年的历史。

我看了看盖着还很烫的大锑锅,不敢伸手掀锅盖,返身穿过屋堂到卫生室找妈妈。

虽说单位上班有时间安排,场里也敲钟通告上班下班,因为卫生室就在我家旁边,每天大早就有病人来,靠坐在骑楼边的那张长椅等候,妈妈忙完早餐就去卫生室开门接诊,也不管时间是早晨几点钟。

我走到卫生室门口叫里面正在给病人看病的妈妈去给我装粥。

妈妈微笑地叫我等会,她正弯腰给一个女病人打屁股针。

在一边坐等的男女病人没事问我叫什么名字几岁了这些废话,他们都是场里的老职工,一个个皮肤黑黑的脸色带青,沧桑的皱纹很深,笑容都很憨厚,就像农村里的农伯农妇。

妈妈忙完一个病人就回家用瓦碗给我装了粥,放了点油盐,让我趴在饭桌慢慢吃。

饭桌是一张不知道哪来的黑乎乎的矮圆桌子,坐的却是新做的小板凳,我慢慢吹着滚烫的白粥,用瓦勺吃了好久才吃完。

我摸着滚圆的肚子推开后门走出去,看见左边是一个巷道,巷口有个没有门板的门框,出了巷口有一条通往水沟的小路,路旁种有几株番桃树,长着很多快要成熟沁红色的番桃果。

我没有走远,回头再看别的,后门对过去是相对两排双间的住屋,中间是走上办公室的青砖石铺路的走道,两旁都有剪平竖排的冬青树,其后各有一株树叶很疏散、枝干曲折很古老的荔枝树,沿走道再往上走几个台阶,就是一排有七八间平房的园艺场场部办公室。

我顺着台阶走上去,看到很多房间都关门没有人在,只有一间貌似财务室的房间开着门。

我看进门去,里面坐着一个脸瘦长的中年女人在噼啪打算盘,她看到我站在门口便招手叫我进去,问我是谁谁,然后自我介绍说她叫廖阿姨,就住在旁边那排屋子。

我自幼便是大聊之人,还没有上保育院时,老爸曾带我去百货大楼买东西,转眼就不见人影,他找了半天,才发现我钻进柜台里,和售货员阿姨正聊得不亦乐乎。

我于是和廖阿姨闲聊了半天,才知道外面两排双间住屋,离我家近的那家是杨场长家,远的那家是她家,她丈夫叫老申,也就是昨天驾马车驮我们来的那个中年人,家里也就廖阿姨和老申在,他们有个女儿叫申卡,在外面中学住校读初中,周末甚至月末才回来一趟。

一聊就聊到了中午,好在我家后门能看见财务室里面的情景,妈妈远远叫还在穷聊的我回家吃午饭,顺带着和廖阿姨说几句闲话。

午饭还是三号米做的白饭和蒜米豆瓣炒空心菜,空心菜是时令菜,还是别人家送的一大把,够我们吃好多天的。

第3章:初识

园艺场里的人家都分有菜地自己种菜,我家也分有一长块菜地,初来咋到还没有空去种,种了也要好长时间才有收成,那菜地就在我家左边带门框的巷口出去的水沟以远。

午饭后我不再到院子里转,其实场部办公室、工字形平房和两头两排双间住屋的格局就是一个院子,只不过没有围墙,房屋之间到处可以出入,四通八达,以后就是上了小学的我,晚上和场部伙伴们的游乐场。

我从前门走出去,眼前便是两头竖着木制篮球架三合土垒成的球场,场里的人按当地习俗叫它做晒场。

晒场通往其他住屋区域的路上,有一条横跨的水沟,水沟上沿路平铺有石板桥,桥的侧畔有一棵很老很大的龙眼果树,场里的人都叫它大龙眼根。

时值盛夏7月,白天太阳晒得厉害,地面热气蒸腾,一眼看去,正午的四周都看不见什么人影,只有晒得发蔫的树影呆滞着。

我慢腾腾地走到大龙眼根下,那里席地有几块像墓碑一样的石板,被人平日坐得光滑无比,当时也没有人坐在树根下纳凉。

我抬眼看着树上悬着一串串的褐色带青的龙眼果,总有点想流口水的感觉。

忽然听到有人喊我,我转头看去,只见从远处住屋区那边,一前一后走过来两个都穿着线褂短裤的小孩,一个长方脸,皮肤白净晒得有点通红,个头比一般小孩要大点,一个厚嘴唇菱形脸,小胳膊小腿晒得却有点黑红色。

两个人走进围着我站下,相互介绍说个头大点的那个叫有才,黑红肤色的那个叫国华,认识之后,我们一屁股便坐在龙眼根下的墓碑石板上,随意闲聊起来。

我问他们树上这么多龙眼果,还是硕果累累的,好像没有人偷过的样子。

国华解释说大龙眼根的果子,一般都没有人会多看一眼,因为它是水包龙眼,肉薄核大,甜是够甜,可剥吃一个要啃半天,场里没有人爱吃,也从没有人去偷摘来吃,大小年果子都不少,摘都费劲,卖也卖不到几个钱。

一会慢慢聊熟了,我知道了这两人的绰号,俗称花名,有才的小JJ长得比别人要大很多,叫做大种鸡,国华平时睡不睡觉都爱流口水,叫做泄咧。

当时当地有个习惯,小孩双名的都多半会给人起花名,没有被起花名的,有的有小名,还有单名的就很少会有花名,都是阿什么的,我是单名,从小到大没有过花名,也不喜欢别人给我起,都叫我阿什么。

国华是老实头,活像跟屁虫那种,而有才是人如其名,有点恃才自傲的样子,仗着比别人大块一点,逢人总想压过一头,不过他并非是真有才也没有人爱卖他帐,爱和他玩的小孩很少,这是我后来慢慢才知道的。

过后不久又来了一个小孩,长着张圆脸,活像横过来放的鸭蛋,国华见他来了就介绍说他叫开红,我有点奇怪的是他虽是双名,却没有花名。

论个子我和有才差不多高,国华稍矮,开红比他还矮点,不过人不可貌相,当时国华小我半岁,开红小我一岁,到长大以后有才和开红个头都比我高点,就国华身高不到1米7。

我和有才年龄都已满7岁,等开学就上小学一年级,国华6岁半,开鸿才满6岁,还要等一年才能上学。

场里按建制是设有幼儿园,就是没有后世很普遍的学前班,貌似那时没有提前上学的说法,上完幼儿园大班出来,都在家玩到7岁左右准时上学,所以我们日后读到高中毕业的年纪,读市中三年制初中的十年中小学17岁,读农中二年制初中的九年中小学16岁。

再聊了一阵,有才说带我到处转一转,于是我们四个就结伙起身从仓库边上开始走。

仓库就在晒场对过,只有一个大门,常年紧闭着,我从来没有进去过,也没有看见过里面到底有些什么,只听他们说仓库保管员叫大爷,是个捞佬。

捞佬指的是艹北方口音的男人,相传解放初,大军进驻广州,里面很多山东大兵,上街逢人便叫老兄,广州本地人别说普通话,连能听懂的都很少,老见这些大兵总念叨“老兄老兄”,听岔了以为是“捞松”,久而久之便叫这些北方人做“捞松佬”或者“捞佬”。

大门边上靠墙竖起来立着一辆报废了的平板马车,有才说那是他最喜欢坐的地方,马车后面横放着一把竹梯,是他们平时竖起来跳着玩的工具,仓库大门另一边常年有一堆细河沙,竖起竹梯在上面跳到沙堆里,比比谁能从更高跳下来谁就最厉害。

绕过仓库有条小道,道旁有棵撑开如巨伞的杨桃树,结的是酸杨桃,要蘸着盐才能吃,看得我们都流口水,不是想吃,而是想象着酸出来的。

仓库后面是一排猪栏,里面养有好几头肥猪,都在趴着睡觉,被酷暑热得久不久哼哼一声。

猪栏后方是一张鱼塘,鱼塘方圆不小,热风吹过,波光潋滟,另一边接壤到外面公路边,只有一片青竹丛挡住,鱼塘边建猪栏养猪是农家习俗,粪便可以排出去养鱼。

有才跟我介绍说猪栏的猪和鱼塘的鱼都是场部养来到过年过节杀了捞了分给各家各户的。

越过猪栏就到了沟边,浅浅的水沟,潺潺的流水,我们一步就能跨过去。

水沟的水分成两支,一支流到鱼塘,现时给水闸拦住,用做鱼塘的给排水,另一支途径果林转弯流到那边的山溪里。

过了水沟就是场部住屋区和果林接合处,一排排地间种着柑果、芒果和柚子树,青幽幽的果子掩隐在树叶里,还没有到成熟时节。

我们顺着成排住屋的边沿走着,到了山溪边,看着几米宽的溪面,心想这可不是我们能跳得过去的。

国华说这水里面有很多鱼,有人会钓鱼的话,绵鱼、花鱼都钓得上来。

有才说现在看得见的只有一些菩萨鱼,只能看不能吃,有人说有毒,形状就像后世用来油炸或者打汤的禾花鱼,就是要小很多,最大只有一根手指宽,人们常用几指宽来形容鱼的大小。

开红说准备到下大雨发大水天气了,到时溪水像奔腾的河流一样,不小心跌进去会被冲走淹死的,经常有人被冲走过。

我吓一跳问他,经常有人被冲走最后淹死吗?

有才信誓旦旦地接着话头说,有喔我都见了好几次死人。

开鸿向他扁扁嘴没有再说话。

那时都是九月份下雨山洪爆发冲泄下来,这条山溪上接老虎山水库,流经二、三老虎山脚,蜿蜒下排郁江,以前还没有修老虎山水库蓄洪,每到发洪水时节,场部和附近成片果林都会浸泡在一片浑黄的水泽里,沿山溪的洪水翻卷着奔腾不已。

想起发大水冲下来一片汪洋泽国,连高高的茅草丛都淹没的情景,我们都战兢不已,站了一会就离开,沿着溪边向木工房方向走去。

忽然传来一声像夜枭一样的吼声,我应声看去,只见一个干瘦的穿一身布钮扣到腋窝传统女装的中老年妇人,大跳着脚,深眼窝里突着牛蛋大的眼珠,用我听不懂的土话,双手指着我们叫骂着。

有才说她叫三婶,是个疯婆子,她家就在靠近山溪那排平房的最尽头,她没事就出来逮谁骂谁,骂的是远郊的土话,反正我们小孩都听不懂她在骂什么,她老公三叔从来不管她,她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要大很多早招工出城工作了,儿子叫阿弟上二年级还在家里住。

我们连忙走远路绕过她,渐渐她的叫骂声远去了,前面就到了木工房。

还没有到下午上班时间,木工房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在,那里没有大门,是敞开式的,我们走近了就看到横在中间的电动锯木台和闪着寒光的圆锯片、尖利的锯齿。

地上散落着各种木板、木条和边角废料木屑之类,还有不少铁线铁钉在偶尔露峥嵘。

我穿着传统的南巴凉鞋,他们三个都是打赤脚,都不敢走进去,怕铁钉刺着脚板。

我们看了一会,觉得没有什么意思,转过马棚看了一会拉车的大马,便走过山溪边上一长片荆棘丛,顺着溪边走向桥头。

那是一座跨过山溪,通往附近两个分场老圩和旧场的石桥,桥两头有水泥砂浆做的矮桥栏。

我们坐在桥头石栏上,看着清澈见底的溪水和静静晃动的游鱼,商议着几时下去游水玩。

尽管水很浅,就算小孩也根本游不动,坐在鹅卵石的水底打水仗还是很过瘾的,其实这里桥头的溪水水面最宽,是周遭唯一能下水玩耍的地方。

我们在桥头坐了一会,走得累了,看下面石阶上有两个女人婆洗衣服,一边还叽叽喳喳聊天,声音大得像吵架一样。

至此,我们已经整整沿场部绕了一圈,石桥侧旁已经是大龙眼根后面的大礼堂,说是大礼堂是因为它很宽大,长方形,伞形拱顶,里面有台有凳,还有很多长排椅,周边开有五个门做出入口。

史无前例期间什么都可以没有,开会的场所绝对不能没有。

我们进大礼堂转了一圈从后门出来,就是我家后门那个巷口出来的水沟边,水沟其实是人工挖就的蓄水排水沟,也用于给果林灌溉喷淋,途径菜地那一段场里职工可以就近汲水淋菜。

站在礼堂后门口望上去,眼前是一座野草丛生的大山,只有一条山路蜿蜒向上,绕山腰而没,草深不知处。

有才说那是炮台山,上面已经没有大炮了,只有炮台周边倒塌的工事,破墙残垣,里面长满了荒草,貌似解放前战争年代留下来的炮台遗址。

我边看心里边筹划着什么时候爬上去看看,就看到一个刚从菜地淋菜回来的中年妇女远远冲我喊,说你妈找你回家吃饭了。

第4章:打架

我却也没有想到才转了一圈,时间过得这么快,都到吃晚饭时间了,夏日天黑得再晚,总要回家吃饭睡觉的,于是大家各自都散了,一夜无话,我初来乍到还没有养成晚上出来玩的好习惯。

由于昨天已经说好,我们次日早饭后,一齐到仓库门旁报废马车那里会合。

我吃过早点走出门一看,他们三个都在约定那里杵着了,那边和我家就隔着晒场相望,一眼就能看见。

我们凑在一起一合计,决定就近在小路边杨桃树下玩过家家,当地俗称“耍磨磨”。

后世的过家家多数都是女孩子喜欢玩,在那个精神食粮异常匮乏的年代,不但过家家,甚至跳绳、跳格子、穿绳、踢毽子、打陀螺,还有捡石子,不分男女谁都会玩。

从四周树根底下找来一些断截的红砖青砖、鹅卵石、树枝、木杆、竹节、水泥袋皮等建筑材料,我们开始像堆沙盘一样搭建简陋的小屋模型。

费了不小工夫,我们一个个搭起了茅寮屋,还有围起来的竹篱笆,俨然像一个原始部落的聚居地一般。

既然是部落,就要有族长、酋长之类,不过我们并不知道有这种叫法,只知道必须要选一个头目,蛇无头不行,但是叫什么名目大伙商量了老半天,都没有一个结果出来。

有才于是断然说就叫头头,这年头最时兴的玩意遑论什么派都叫头头。

我说头头就头头,那么谁当头头,大家都再商量一下吧。

有才说还商量什么,自己年纪最大当然就是他当了,当下摆出一副很有才、很牛逼的模样。

有才和我是同一年生人,只是大我月份。

国华和开红却表态说不同意他当,建议我来当这个头头,有才在场部不受欢迎是公认的,就是有点嚣张,自以为很牛,让人看不顺眼,没有人爱鸟他,不然也不会因为小JJ大被叫做大种鸡。

有才表示说他不服我这个头头,开红于是撇嘴说你们打一架,谁赢谁当头头。

有才闻言便沉着脸看向我,晒红的长方脸涨得更红。

我无所谓地点头,从小我就很调皮捣蛋,奶奶曾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小孩这么顽皮,很小时候就会把奶奶炒好的成碟菜倒进水缸,还把一只猫从三楼窗口扔出去摔到街上去过,在医院、在保育院和别的小孩玩,经常是哪里有哭声哪里就有我,当然哭的不是我。

在地区医院大门口我和欧阳忠、谢毅经常跟马路对面中医学院的小孩对攻石头仗,还到处隔着围墙、花带、栅栏乱抛石子打破别人的头。

四岁时我和一个不知名的小女孩捡到一瓶安眠药,你一片我一片全分吃完,差点就死翘翘了,最后吊了两天两夜的药水才醒过来,看见头顶的白色蚊帐,不知道是家里还是病房。

凡此种种,历数我的罪行真是罄竹难书,只就打一架小儿科了。

我们开始拳打脚踢的打斗在一起,看来有才没有什么打架经验,虽然我身材比较清瘦一点,但是我出拳快,他打我一拳,我已经打中他三四拳。

其实我俩都是乱打一气,打了一会大家都有点鼻青脸肿的模样,有才借着他身段比我壮实,揽住我的腰猛甩倒地,横压住我,大喊你服不服。

他只是揽住我的腰压住我,没有抓住我的双手,我猛地伸直手,抓住他的头发,横过来竖过去扯个不停。

有才被扯住头发痛得哇哇大哭,眼泪鼻涕都一齐涌出来,抽手想抓我头发,我是短发,抓不住,反倒是他头发长,我紧抓住又扯又晃的,他吃痛不住了,就松手来推我的手臂,哭喊着我输了快放手。

我这才气喘吁吁放开手,蓦地发现旁边还有个瘦小歪嘴的男孩站着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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