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熊只是笑了笑，不清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等了几十分钟，一家人已经在饭桌前坐定了。吃饭的时候贾妈一个劲地夹菜给李熊，李熊小小的白瓷碗里已经堆起了一堆，还要一直说谢谢，从来没有这么手忙脚乱过。

“妈，你怎么老是给人家夹菜，看他碗里的菜都堆得多高了。”贾毅撅着嘴。

“去，想吃什么自己夹，李同学可是以后要给你辅导的，你还不快谢谢他。”贾妈继续损儿子，手依然没停，“你看，小毅老是闹着要你给他辅导学习，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家里人同意吗？”

李熊奇怪地瞟了贾毅一眼，正在扒饭的贾毅脸马上红了：“谁闹着了！”

“好好好，你没闹，等下吃完饭就去做功课，妈妈得出去一下。你看你爸老是出差，这都几个月没回了，连你也顾不上。”贾妈虽然也是一名事业成功的女性，但在相夫教子方面也不曾马虎，也会像别的女人一样念叨着自己家里的事。李熊觉得他挺喜欢这位母亲的。

“知道了，我吃饱了。”贾毅闷闷地答应，放下饭碗抹了把嘴上楼了。

李熊抬头看了看贾妈，贾妈有点尴尬地说：“这孩子从小就这样，都怪我们把他惯坏了，他如果对你有什么过激的行为，一定要来告诉我，看我不好好教训他！”

“没事的，贾同学平日里对同学还是挺不错的。”谎话。

两人继续吃着饭，期间贾妈还问了李熊一些问题，李熊都答出来了，贾妈心中对这个小孩子感到很满意，心说儿子成绩总算能提高了。

吃完饭后，李熊便上楼找贾毅，敲门进去之后看到贾毅正把脸埋到电脑里头去，纤细的手指正在键盘上翻飞。

“贾毅，怎么不做功课？”李熊拿起书包，取出作业。

贾毅没有理他，眼睛直直地盯着电脑，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哪儿去了，那表情看得李熊都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他觉得心里不太舒服，刚刚他在饭桌上听了贾妈一大段诉苦，总在唠叨自家儿子是多么不听话不省心，自幼没有妈妈的李熊确实被打动到了，尤其是看到这个女人眼角渐深的皱纹时，心中的那份“要把贾毅教好”的念想就越深了。

贾毅也注意到了一直站在他旁边抱着书本的李熊，被别人盯着玩电脑总觉得不太舒服，于是招手让他过来。

李熊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走了过去。

一望向电脑屏幕他就吓了一跳，白色的屏幕上印着张二十多岁的美女的照片，看她拍照的环境明显是什么乌烟瘴气的地方。

“你在干什么？”李熊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呆呆地问。

“没看到吗，那是个美女。”贾毅一脸高深莫测，“我泡到了她，厉害吧？”

“你……你这是早恋……”

“这算什么早恋？我连她的手都没有摸过呢。”贾毅切了一声，“我就在聊天室里说了几句话，她就找过来了。泡妞可比打游戏好玩多了。”

“那作业……”

贾毅看了他几秒，嘴里叨叨着：“真是烦，我妈说几句你就上心了。”最后还是拿起作业本开始写，李熊一高兴，就朝贾毅笑了几下。

贾毅别过脸去，一脸嫌弃的模样，手上动作却没停。小学生的作业也不算多，贾毅很快写完后就扔下笔，又凑到电脑上去了。

李熊记着自己的职责，写完后拿起贾毅的作业本检查，惊讶地发现他写的答案并不全是错漏百出，有几面还是全部正确的，只是那字写得像狗爬一样。

“贾毅，你也不像伯母说的那么差啊。”

“我妈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小孩受到夸赞，眉毛高高扬起，“那点东西那么简单，都用不着翻来覆去地背。”

这话像是针对李熊的英语似的，小孩也没在意，自顾自拿出英语书开始背起单词，在纸上一遍遍写着一个个字母。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李熊低低的默念单词的声音和贾毅敲击键盘的声音。过了一阵子贾毅像是厌了，把键盘一推，也没关电脑，靠在椅背上注视着低头背单词的李熊。

“喂，我给你注册个号怎么样？”贾毅问他。

“啊，不用了……”

“怕什么？我又不会帮你乱加人。而且班里面的人都有个QQ号码，就你没有，而且我们还有QQ群，你没加，不就错过些什么了吗？”

“QQ？QQ群？”李熊一头雾水。

“我给你注册个号就知道了。你回去后开电脑下载个叫‘QQ’的软件，输入我等下给你的号码和密码就可以登录了。”贾毅动着鼠标，却没有得到回应。

“你不会连电脑都没有吧？”贾毅慢慢地问李熊，小孩顿了一下，点头。

“靠，居然有人连电脑都没有。”贾毅泄气地靠回椅背，“算了，我还是给你个号码吧，你以后有空就多上上，你过来设置下密码吧。”

李熊迟疑地挪到贾毅身边，正要走去搬凳子，却被大力拖着坐在贾毅大腿上。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逼迫着盯着屏幕。

“什么密码？”李熊呆望着上面标满了字母的键盘。

“就是你以后上号用的啊，可以是数字和字母，给我快点吧！”贾毅开始不耐烦地催促起来。

“哦哦。”李熊连忙用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在键盘上按下了“lixiong”的字母，觉得不太放心，又慢慢输入了自己的出生年月。

“你这样很容易被盗号的啊。”殊不知贾毅已经撑着脸在一旁看完了整个过程，一把抢过键盘，不理李熊的反对便又输入了一排字母。

“我把我名字的缩写输了进去，这下就没人能盗你号了，怎么了，不愿意？”

“没……”李熊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两个人的姓名缩写中间夹着排出生年月，总觉得怪怪的。

“那没问题了，我要去洗澡，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刚刚打电话给我爸爸了，他说他等一下会来接我。”李熊老老实实回答。

“那我去洗澡，你可以玩下电脑，熟悉一下这个软件。不过其他图标别碰就是了。”贾毅对他这样说着，给他一种教自己的奶奶用电脑的错觉。

李熊点了点头，笨拙地滑动着鼠标，点开了联系人目录，里面只有一个人，备注“你的贾老大”，而群目录里也有一个群，像是班级群。

因为贾毅没有给他备注，李熊点开班级群里的群员资料，但凭头像昵称还真认不出哪个是哪个，那个时候的小孩都特别爱幻想，头像昵称无非都是些公主王子小精灵什么的。

他慢慢下拉滑条，找到了一个叫“小雁子”的人，头像是灰暗的，李熊点开资料，越看越发觉得会是祁雁冬，心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申请好友的按键。

加了女孩儿后，李熊继续浏览着软件，软件界面很简单，他无聊地翻动着页面，找到了个“新朋友”的按键。

点进去，软件便给他推荐了些好友，头像和昵称都是花花绿绿的，看得李熊云里雾里。最后他还是选中了头像是小草的人，并加了他。

那人回复得也挺快，两三分钟后就给了他回复，并给他发了个窗口抖动，正在专心致志地研究着QQ宠物的李熊被音响里突然传出的咳嗽声和猛得蹦出来的聊天界面吓了一跳，然后他就感到手足无措了。

贾毅没有教过他聊天，自己还是懂拼音的，最后他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在键盘上艰难地打出了个“你好”，再动着鼠标按了发送键。

那人打字速度也蛮快，他发了个“你好”过去后，很快那人又回了个“你好”。

李熊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犹豫地想把聊天界面点掉，那人又发了句“加我有什么事？”

李熊几乎要把脸埋在键盘里了，大概又费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打出“你在新朋友介绍里，我想找人聊天。”

对面那人回复：“这是你第一次用QQ？”

“嗯。”这次李熊倒是打得快。

“那我就是你的第一个朋友了，我现在也无聊，不如我们聊聊吧？你可以叫我毅哥。”

李熊的兴趣又回来了，原来在这款软件上还真有人陪自己聊天？而且这人挺热情的，不会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李熊刚要回复，一股湿热的气息就喷到了自己耳朵里，激得他腰背抖了抖：“这么快就加上人了啊，还毅哥，名字倒跟我挺像。”

“你洗完澡了？”李熊起身，想要避开这个只穿一条内裤还大大咧咧地站在他面前的小孩。

“害什么羞？你没有啊？”贾毅双手叉腰，晶莹的水珠顺着他污黑的发丝滑下，小孩的身体虽然还是一副平板，但胜在白嫩，那又白又有点肉感的大腿在李熊面前晃悠，看得李熊直脸红。

“脸红成这样，以后看到女孩子怎么办。”贾毅啧了一声，抓起毛巾擦他的头发，“你爸爸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噢噢好的！”李熊忙收拾好课本，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跑到贾毅电脑前，继续用一根手指头按着键盘：“我要回家了。”还没等那人回复，连QQ都来不及下线【或者说他不会】，就匆忙背起书包告别了。

贾毅穿好衣服，走到电脑前，点开李熊的QQ，那里只有两个联系人的目录里，有一个头像正在闪动着，晃得贾毅心烦，最后他动动鼠标，还是没有点开。

他帮李熊退出了QQ，坐回椅子上，简单的大脑仍然不能解读自己刚刚做的那些事情的意义，李熊刚开通QQ，里面几乎没什么信息可言，所以他没必要去偷偷摸摸地去看。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他对那个有小草头像的“毅哥”很在意，看李熊跟他聊得很开心的样子，那个时候自己从洗澡间里出来的时候，在李熊脸上看见了他从来没有看过的表情。

他当然感到不爽，那种感觉就像自己养的宠物狗被人牵走了一样。

但在另一个方面，他对自己给李熊取的昵称很满意，“蠢熊”真是太适合不过了。

第五章

李熊回到学校后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期末考试，天气已经变得炎热起来，李熊不同于那些一下课就飞奔出去买冷饮的小学生，相比起出去玩，他更倾向于坐在位置上看书。

当然除了贾毅叫他以外，自从传纸条事件之后，贾毅便没那么频繁地来找李熊了。只是贾毅真有事来找他时，坐小孩隔壁的女孩儿头总是低得很低，像是要把头埋进桌子里去似的。

祁雁冬也不像那次事件后对他那么冷冰冰的了，两人的关系在他的努力之下变得缓和起来，女孩儿还是不会主动找他说话，李熊问她问题她也会回答，语气不温不火的。

两个人的关系，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

有时候贾毅会逗李熊：“你老是这么讨好她，是不是喜欢她呢？”

李熊的脸又会红，头低低的：“七八岁的事儿你提这个干嘛……而且……”

“而且什么？”贾毅凑过去，双手环住他结实的腰际。

“你那个时候不也喜欢着她。”李熊一闭眼，大声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你……”好你个李熊，居然学会反击我了？！贾毅看着这只瞪着眼睛的小熊，有点哭笑不得，与此同时心里逐渐上升起对这个人的爱意，然后双手一用力，身子往前倾，将他压倒在了床上。

期末考试后，贾毅考得破天荒的好，总分甚至挤入了前十名，李熊拿着自己第十六名的成绩单，有点恍惚。

“快看李熊！你的辅导多有成效！”贾毅挥舞着班级第八名的成绩单，脸上满是得意，“你这次怎么才考十六名？我都比你高啊！”

李熊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只是木然地点头。

贾毅看他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便也随着烦躁地抓了下脑袋，他的确动过故意考砸来让李熊给他“辅导”的心思，而且他确实这样做了。但现在看到这个班级第六名一副死人脸的模样，原本愉快的心情便一下子沉落到低谷。

“靠，拿个十六名还这个样子。”贾毅收起成绩单，一摇一晃地回到了座位。

祁雁冬班长仍然是第一名，尤其是英语考了个一百分，老师在念成绩的时候还特地表扬了她，李熊看着自己英语成绩栏上鲜红的“67”，挠挠头不说话了，他对自己勇夺英语最低分的成就都感到麻木了。

课间班主任把李熊叫到了办公室，无疑是要说他的英语。最后李熊在办公室里接受了那长达四十分钟的教育，等到他出来，神智都是恍惚的。

他摇摇晃晃走回教室，路上听到不少议论，大部分还是针对他的帽子，甚至有时候能听到嗤笑声。

要放在平时，李熊便咬咬牙走过去，但此刻他却偏过脸，狠狠瞪了他们一眼，那眼神像是要把人剐出来似的。

那些倚靠在走廊上的学生都被那一眼吓住了，场面一下子寂静下来。李熊管好自己颤抖的手指，大踏步走了过去。

然而后头却传来声尖细的声音：“怎么啦？帽子鬼要杀人啦？”

这一声像是引爆爆竹的最后一星火苗，全场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笑声，李熊却像是被针刺到一样，踉踉跄跄地跑走了。

从此以后，这个带着白帽子的傻大个，就多了个新外号。

每次放学后，李熊在前头走，后头总会有些人跟着起哄：“帽子鬼！帽子鬼回家啦？不去买顶新帽子吗？”每次他都低下头咬紧牙加快脚步，换来的只是越来越放肆的嘲笑。

毕竟在这学校里再也没有一个戴着帽子的人了，他们大概想这样做了很久吧。

李熊没有这样如此期盼着放假，在好不容易熬到散学典礼结束后，他跟着队伍回到班里，习惯性地往那人座位上瞟去，却没有看见。

班里的人陆陆续续走光了，熊爹今天有事不能来接他，他便只好去贾毅家蹭个饭。

散学典礼结束后人都走得特别快，贾毅似乎又去踢球了，李熊要等他，背着书包在课室里转了几圈，等不及了便坐下来掏出作业出来写，时不时抬头看看钟表，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他打算继续写下去时，走廊传来了阵阵骚动，藏在办公室里的老师似乎都跑出来了，甚至还听到了人的惊叫声。

李熊看到有个小孩一脸惊慌地从走廊快步走了过去，李熊有点好奇地问他发生了什么。

“你们班那个贾毅，在球场上和人打起来了！血都出来了呢！”小孩声音特别尖细，回答完后便继续匆匆往办公室走去。

李熊愣住了，要说贾毅平时打架的事儿也干得不少，但顶多是拳头挥几下，嘴里蹦几句脏话，骂几声就过去了。他连忙跑到走廊边，看到操场上一群人挤在一起，尘土飞扬，场面很是激烈。

他连忙跑下楼去，连书包也不带了，下楼梯的时候他的腿有点晃，但好歹坚持到了操场。

操场上激烈的打斗花了李熊的眼，贾毅一人打三个，居然还占着上风，真不知道他那纤细的手脚是怎么迸发出这样的力量来的，对手也似乎被这个蒙骗了，从刚开始的不以为意到后来的手忙脚乱，这些变化全看在贾毅眼里。

贾毅瞪着眼睛，扯开嗓子吼着：“给他道歉！”

对面一小孩也不甘示弱，喊：“就不说怎么了？他就是有病！天天戴着个帽子，天知道他头上染了什么病呢！”说罢趁贾毅不注意，一拳打上了贾毅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