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社会的等级制度再次压得唐宁动弹不得,然而他还是倔强道:“坏蛋你个小人,只会欺负弱小,这事本与程姐姐无关,有本事你跟先生叫板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今日我把你的命留在这,看你大伯能不能飞过来救你!”
说着他便举起暗中上好箭弓弩,对准张友才,眼里寒芒大放。
有前车之鉴,张友才被吓住了,面对森冷的箭头一动不动,他的奴才看情形不对,连忙扑过来阻止唐宁,可惜没有唐宁手指快,竹箭一声轻响便向着张友才鼻尖射去。
张友才是真的吓破了胆,几年前被唐宁搞到窒息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身上,他真没想到唐宁敢如此不要命,眼看竹箭就要到眼前,他想求饶都没有时间,只来得及闭眼等死。
过了不知多久,又一声惨叫在他面前响起,他刚睁眼,就看到他的下人扑倒在地,后背插着一根竹箭,正慢慢渗出一圈圈血水。张友才一屁股坐到地上,裤子湿了一片。
唐宁取出竹筒里最后一根竹箭放好,其实唐宁根本没打算要张友才的命,也要不了,他的小弓弩打麻雀还行,杀人是射不进心脏的。他本来只想擦过他的耳朵,恐吓一番,没想到被一个仆人挡住。这样也好,动不得他张友才,动几个奴才还是能的,张家再怎么也不会为了几个奴才毁了张友才名声,毕竟程姐姐是秀才的女儿,秀才可不是庶民。
唐宁再次举起弓弩,冷冷看着张友才,张友才不知哪来的力气,爬起来就跑,唐宁看着他的背影,松了口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还是先把他赶走,带程姐姐回去看病要紧,拖的时间越长对程姐姐越不利。
然而,变故却在这一瞬间发生了。
一个小小的黄色的影子,不声不响地从后面窜出,如离弦的箭一般射向张友才,最后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膝盖弯。
张友才的惨叫和唐宁的喝止声同时响起,张友才仅剩的两个下人呆住,主子出了事,自己完了,于是他们不顾一切扑向球球,拳打脚踢硬要把它扯开,唐宁跟着扑上来拽开了球球。
张友才嚎叫连连,“唐宁,狗畜生,我跟你没完,老子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话还没说完便被剩下的两个奴才扛着像张家奔去,根据农村经验,被狗咬了可拖不起,要及时治疗。
唐宁看着张友才离去,知道事情大发了。球球还蹭着他的腿,和平常一样和主人撒娇讨赏,他看着球球被打的惨兮兮的模样,不想责怪,毕竟球球也只是照着本性行事而已,他只得叹口气,无奈地揉揉球球的脑袋:“姑娘,你闯大祸了,知不知道?”
“宁弟,现在该如何是好?”一个微弱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唐宁回头,原来程姐姐已经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了,她脸色还是惨白,刚刚那句话仿佛用尽了她的力气,现在也只能靠在树上担忧地看着唐宁。
唐宁勉强扯扯嘴角,上前安慰道:“没事,总会有办法的。姐姐你感觉如何,千万不要激动,身子要紧。”
“我还好,没什么大碍,李婶快要来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好,我背你,要是难受了你就说,千万不要忍着。”
唐宁背着程姐姐走了两步,感觉到球球还跟在后面,他咬咬牙,转身呵斥它,“你快离开,躲到山里去,离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要出来,乖,过两年再出来。”
球球听懂了唐宁的话,哀哀地看着他,一动不动,只看着他。
唐宁又走了两步,球球还是跟着,他顿住,狠狠心,突然转回去,轻轻踹了它一脚,“快走!”
球球被踢得退了两步,终于忍不住,呜呜了两声,眼中满是的不舍和哀伤,它不明白为什么主人要赶它走,它又试探着向前,看到主人跺脚,终于慢慢地,一步一回头地向山上走去。
唐宁和程姐姐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那个瘦骨伶仃的背影消失在树林中,唐宁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忽然感觉颈间一片濡湿,他把程姐姐往上挪了挪,对着她也仿佛是对着自己坚定道:“我们还能再看到它的。”
第二十九章:岳父
唐宁从噩梦中醒来时,外面还是漆黑一片,万籁俱寂,只有哥哥们的呼吸声。
胃痛一波波侵袭而来,唐宁翻了个身,想着这会球球在干什么,会不会找不到食物,会不会找到食物却被别的动物抢走了,它一个家养的小姑娘怎么打得过那些野生的汉子,会不会它已经被吃了?
唐宁不敢再想下去,他这两个多月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总是想着球球。左右睡不着,唐宁便轻手轻脚地起了床,两个哥哥都知道唐宁最近一直起得很早,模糊感觉身边少了个人,也不在意,继续睡过去。
那天,唐宁背着程姐姐一路到家,便立刻托人去追正在路上的程先生,让他赶紧回来。快晌午时,程先生才到家,听到事情经过,拍案而起,大骂:“庶子安敢欺吾女!”
骂完这句,他便沉默下来,打发唐宁去镇上找吕大夫过来,自己在书房闷了一下午。
吕大夫到时,天刚擦黑,程姐姐受的惊吓太大,昏睡了一天。吕大夫把了脉,严肃警告程先生,说是如果再来几次这样的起伏,程姐姐很难活过二十岁。
虽然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可唐宁还是心中一紧,暗自发誓决不能再让程姐姐出任何意外,同时对张友才更加愤恨,程姐姐这样好的人,本就命途多舛,为什么还要再受波折。
唐宁如此,先生更是如此,以前他把程姐姐当心肝宝贝,现在更是把她时时捧在手心。
那晚,唐宁帮着吕大夫忙里忙外,顺便和吕大夫挤了挤,睡在了程家。
第二天,张家便有人闹上了先生的家门,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过令唐宁意外的是,闹上门来的居然不是张家的爷们,而是张友才的奶奶和老娘。
婆媳两个带着一群家丁直接撞开程家大门,一群人横冲直撞,里里外外的搜,婆媳两个坐在院子里嚷着交出那条狗,交出唐宁,嚷得全村都知道程家的狗咬了张家的宝贝蛋。这可是件了不得的事,要知道张友才可是全县有名的碰不得,从小到大油皮都没磕破过,如今居然被程家的狗咬了,张家还不得把程家整翻了天去。可怜的程家真是祸从天降,村里人都知道,莫惹看门狗,惹了被咬是活该。
事实证明,程家并没有被整翻,虽然唐宁被抓住了,可很快便被吕大夫用一把银针救了回来,毕竟是走南闯北的人,还真有两下子。倒是那婆媳两个被张家派人拉了回去。张家管事还传信给程秀才,说是老太爷发话,只要唐宁过去陪个礼,交出那条狗,张家也不会为难他,还隐晦的说,张家可以对程姐姐负责,做个二房啥的。那管事态度傲慢,在他看来(很多人也这么看),这是张家的恩德,可程秀才不甩他,直接把人赶了出去。
没过几天,周围便有传言说张友才被程家狗咬了,是因为程家闺女勾引他,让他进门才被狗咬的。
唐宁听到流言,怒不可遏,这绝对是张家传出来的,无耻至极。唐宁正想打上门去,却被阴着脸的先生拦住:“你和玉儿什么关系?凭什么替玉儿出头?你还想让她名声更坏?”
唐宁一堵,随即脱口道:“我要娶她!”
程先生牢牢盯着唐宁,幽深的眸子里满是阴霾:“你为什么娶她,因为可怜她吗?她没人要,所以你就勉为其难接收了?你又凭什么娶她,你养得起吗?她一年吃的药钱都能顶上你十年赚的钱了。”
唐宁没有退缩,与程先生对视:“我从没可怜过姐姐,对她我只有敬佩仰慕。无论她有没有人要,我都要娶她。我会努力赚钱,为她治病,我会跟着吕伯伯学医,制药,天无绝人之路,姐姐总会好的。就算她好不了,我也陪她到最后。”
程先生步步紧逼,“她比你大三岁,你对她有男女之情?”
唐宁这下怔住了,年龄不是问题,算来他还比她大十几岁呢。不可否认,他是喜欢程姐姐的,可是这种喜欢是爱吗?唐宁不知道,他从没谈过恋爱,前世的女友也是他被倒追然后自然而然便在一起了。但是他肯定,他对程姐姐和对前世女友是不一样的,他对前世的女友更多的是淡然,平淡如水。而对程姐姐,他的感情是浓烈的,温暖的,开心的,酸涩的。他只知道,他会像父亲对母亲一样对程姐姐,不离不弃,相濡以沫。
程先生看着唐宁怔忡的表情,有些失望。
唐宁被先生的目光扎到,立刻坚定道:“我不知道什么是男女之情,但我知道,我不愿看到她痛苦,哀伤。我会倾尽所有守护她,不离不弃,让她做想做的事,每一日都过得幸福。”
程先生看着他的眼睛,这双清澈的眼眸中此刻满是诚挚与求恳。也许是他想左了,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会懂得男女之情,如今他能说出这番话,诚心足矣,罢了,这事还不急。
之后一个月,先生先是给买了一个丫头一个婆子,专门照顾程姐姐衣食住行;又把栅栏扒了,砌成砖头的高墙。
唐宁却急得团团转,先生这番作为岂不是坐实了那流言,他几次欲开口劝说,都被先生挡了回来。
随着流言愈演愈烈,唐宁也不好再上先生家探望,学堂停了课,先生和程姐姐紧闭门户,万事不理。
唐宁唯一庆幸的是,程姐姐对此十分看得开,她还反过来劝说唐宁,“别人要名声不过是为了能嫁得好,我这身子本就不能嫁出去,名声差点又有何妨。”
就在唐宁倍受煎熬时,一个消息传遍仓平县,迅速蔓延到各个乡里。
张德怀,张友才嘴里成天挂着的大伯,被调到云关做县令了。
云关是什么地方,老百姓没有不知道的,大昭极北,最偏远的边关,判罪时,流放充军能到的最远的地。虽说这些年边关没什么战事,有些交通要道有大规模互市,可云关可不是什么交通要道,看名字就知道了,绝对是鸟都飞不到的地儿。
从江南到云关,虽然都是县令,可差别大了去,说这中间没缘故,连张二牛家的傻儿子都不信。虽然农民不识字,可也不傻,怎么张德怀正赶上和程家闹翻的时候出事,过年时还听说要升官的,事情真有这么巧?
关于程姐姐的流言消失了,关于程家的来历却慢慢开始流传。其实程家搬到李家村也才十几年,村里稍微有点年纪的人都记得,当初他家搬来的时候就大手笔的买了这院子,坐的是马车,程夫人的气质一看就是千金小姐,再看程秀才的举止风度,活脱脱一个世家公子。
村里人的想象力真不可小觑,很快一个公子与千金暗中相恋,奈何家长不许,只得私奔到乡里隐居的感人故事便传遍全村,然后演变成好几个版本传向周围邻村。
唐宁听到流言的时候没有发怒,也没有哭笑不得,他居然有些相信了。要不然怎么解释张德怀的失势,怎么解释先生不同一般的人见识。唐宁心里早就有些猜测,先生背后肯定有后台,至于他为什么隐居山林,这就猜不准了。
不管先生是什么人,在唐宁看来,先生就是先生,是他尊敬仰望的恩师,是他要养老送终的岳父(某人自认为)。反正,张家消停了,流言没有了,世界安静了,按理说唐宁该放心了。
然而他还有件事一直记挂在心,就是球球。他估计这会把球球接回来,让它呆后院不要出门应该没事。
于是,他每天早晚爬山时,便顺便多转几圈,往山里走走,指望着球球能嗅到他的气味找来。可是十几天过去了,球球还是不见踪影。唐宁不安起来,球球不会出事了吧?渐渐的,唐宁也不画什么朝阳夕阳的了,他每天在山里转悠,有事没事便拿块肉,在球球离开的地方等着,不管是嗅着肉味还是他的味道,球球总该能找到吧,唐宁每次都这么期盼着,却每次都失望而归。
唐宁洗了把脸,背着书箱上了山,天际泛白,还有没有那个身影,唐宁有些绝望,程姐姐应经问了好多次,唐云只能拖着,为了不引起她怀疑,唐宁不得不每天照常上课,照常吃饭说笑,如今他感觉快要撑不住了。
漫长的一天过去,唐宁照旧背起书箱,照旧拿着肉去了球球离开的地方,还是没有,早该想到的。唐宁继续顺着球球离开的方向往山里走,这是最后一次了,他对自己说,他越走越远,再往里就是深山了,里面有大型动物,很危险,唐宁有些犹豫,却非常不甘心,最后一次,怎么样也得找够本。
他往前迈了一步,突然抬起头,侧耳细听,他好像听到了球球的叫声,他不会是幻听了吧?唐宁顿了顿,静下心,寂静的山林里,远处一阵一阵的嚎叫声隐约传来。
第三十章:死别
是球球!唐宁辨认方向,居然是往山外的方向,难道球球一直没有在深山里?这个疑惑只在他心中一闪而过,因为他已经没有时间想这些了,随着他离得越来越近,他感觉球球的叫声越来越痛苦,越来越凄厉,催促着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终于,他在离张家村不远的地方看到了球球,不,他已经辨认不出那是球球了!
他只是在好几个人腿的缝隙里,看到一个暗黄色的影子,在那些脚和棍棒之间滚来滚去,凄厉哀嚎。
唐宁的心在颤抖,他的手也抑制不住的颤抖,泪水阻隔了他的视线,他没有眨眼,任由泪珠被风吹落。
他边跑边喊住手,他不想让球球再受哪怕多一刻的痛苦。那些人也吓了一跳,向唐宁看来,唐宁已经到了跟前,顺势扑过去,对着一人胸口就是一拳,虽然他跑了很久已经力竭,可这一拳满载仇恨与愤怒,那人冷不防便被打倒在地。
“是你,唐宁,来得正好,你害我哥哥受了伤,平日没法,现在就你一个人,今日我不把你揍趴下,我就跟你姓。”一个尖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他是当日唐宁射倒的一个家丁的弟弟,张友才派人找球球算账,他为了给哥哥报仇便自请上山,日日寻找,今日终于给他遇到了球球,正想好好折磨它一番,以报当日之仇,没想到居然好运碰到了唐宁。
唐宁没管他,跪倒球球身边,球球身上泥血混成一片,一只腿不自然的弯曲着,胸腹凹下去一块,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吐着血沫的嘴里呜呜哼气。它看到唐宁,圆滚滚的眸子里迸射出一种亮光,它努力抬起头,急切的咬住他的衣袖向一边拽,唐宁正想顺着去看看,却被一人推倒。
唐宁刷的一下站起,猛地推了回去,那人退后几步,嚣张道:“我哥哥被你射伤肺,今日我断你一只手,别以为你有先生做靠山我就怕了你,你可不姓程,不过一个穷木匠的儿子,还想读书做官?哈哈!”
那人似有些地位,他一笑,其余几人也跟着嘲笑唐宁。
唐宁盯着他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动手前不要说一大堆废话,无数电视剧证明,这样不好。”
边说着手悄悄伸进书箱。
那人没听懂,正想问,突然注意到他的动作,也不在意,他们好几个大人还对付不了一个孩子?胜券在握的他不屑道:“怎么,你又要拿你那个小弓箭?你那弓又射不死人,顶多戳几下肉……”
唐宁冷哼一声,迅速抽出一把的弓弩,抵住那人胸膛。
那人话还没说完,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抵住胸膛,看着眼前胳膊长的弓弩,那人顿时卡壳。
因是山地,此刻唐宁站在上坡,居高临下地盯着那人有些抽搐的脸,那人一脸横肉,眼神浑浊,一眼看去就令人心生厌恶,此刻满脸横肉抖动,更是恶心。唐宁却无动于衷,夕阳余晖映照在让他优美的轮廓泛着柔和的光线,却不能带给这张脸一点点温度,他面无表情道:“别动,都别动,不然,我让你胸口开朵花。”
那人早没了刚刚的气焰,颤声问:“你要干什么?”
唐宁不理他,低沉着声音道:“其他人都下山,我数到十,要是还让我看到你们,可就不要怪我手快了,至于我有没有这个准头,你们可以试试看,那就开始吧,对了,这把弓能射二十来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