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子是被身上的重量压醒的,鼻尖还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揉揉鼻子睁开眼睛,只见张朔压在自己身上,正胡乱地亲着。小胖子忍不住想回抱住张朔,可是,这样做又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是推了张朔一把。可是张朔本就比小胖子力气大,喝醉酒那股劲更是拧着,不仅没推动,反倒被抱得更紧了。
张朔附到小胖子耳边,有些急切地呼着气说道,“阿杉,不要离开我,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做好不好?”听到张朔念自己的名字,小胖子一瞬间有些恍然,一般张朔都不会这么叫自己,只有有时候有些恼怒或不耐地时候才叫自己白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自己都有妻子,也有孩子了,再来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张朔的眼神还有些迷怔,小胖子的眼神却已变得很清醒,甚至让人清醒得有些心寒,甚至绝望。这种绝望的感觉刺激了张朔,让张朔不管不顾,只要真正地得到,让他真正地属于自己,其他的,又还有什么重要的呢——张朔发狠地刺进小胖子的身体里,仿佛在确认这一瞬间的真实感,这一瞬间,仿佛就能保证永远一样。只要这一瞬间,即使小胖子不愿意,他还是自己的,甚至在很久很久以后,他也还是自己的。
等小胖子再次醒来时,身边早没了人,夜已经很深了,身体也已经被清洗过,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只是像饿得有些发昏。打开门,已经换成了另外两个大汉,小胖子让去找些吃的来。听闻小胖子醒来要吃的,张朔迅速吩咐人备了些吃的,到了小胖子的房间。
管家一直跟在张朔身边,不停地说着什么,一直到小胖子房门口,张朔才不耐烦地打发了管家,“都到这里了,还乱说什么,该怎么做就去做,什么都要我吩咐,你还做什么管家!”管家听得只得讪讪地离开了,小胖子在房里听得这话,心里不禁有些疑问,有什么事有这么着急呢,不过想着也不干自己的事,也没多想。
小胖子就这样在张朔的府中也算过了一段被圈禁的闲散日子,睡觉,吃饭,被张朔索求,这些甚至都像曾经所梦想的生活一般,带上了幸福的泡泡般幻想的色彩,只不过,阳光下的泡泡,越是五颜六色,越是濒临破灭。直到那天,一队士兵冲进张府,要捉拿张朔,现在回想起来,小胖子只觉得,从那天开始,真如前世今生。
第43章:云波谲(二)
当消息传到京师洛阳时,朝野震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却说在春秋坊与白水居坐落的街上,经常会有小摊贩借着东风,也做点小吃或小玩意在两家酒楼的跟前卖。这些小成本买卖抢不了多少生意,而两家酒楼又素有仁名,一时间这条街道,从早到晚,还是人烟鼎盛。
却说这天清早,一个身材有些臃肿的大婶即摆着个小摊,在那里卖着方便的早餐。路上行人或脸上还带着些困意,或行色匆匆,一个有些年纪的大叔到大婶摊前要了一份早餐,开张生意,大婶有些兴奋,就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哎,你知道那个野王县的县令把一个孕妇杀了么?造孽啊,一尸两命哎——”
大叔听得眼睛也忍不住来了神,“可不是,听说那县令哥哥就是圣上跟前的那个红人啊,长得顶好看的那个!”
大婶疑惑道,“你说的是那个张让啊——这样的话,那县令弟弟怕是不会被处死了吧?”
“不一定啊,那县令弟弟可是遇上了现任司隶校尉李大人,就是抓了这些做了坏事的官吏的。”
“等圣上一道圣旨下来,李大人想秉公处理也没有办法咯——只是可怜了那孕妇和孕妇的家人啊。”
却说李溙领人到张朔宅邸时,张朔早已闻风潜逃,只带回了还从震惊中没有缓过神来的小胖子作口供。可小胖子对这事一无所知,只是在被告知妻子被张朔杀害后,那一瞬间有种世界崩坏的感觉,张朔为么要做这种事呢?玉儿最后倒成了那最无辜之人,还要搭上张朔的性命,小胖子只觉得自己都像充满了罪恶似的,如果不是他,怎么又会落到这步田地。李溙见小胖子一无所知,脸色像被吓成土色一般,便早早就把小胖子也放了。
李溙想着张朔逃回洛阳定会像他哥哥求救,只是不知他会被藏于何处。若贸然去张府搜捕,捉不到人,定会打草惊蛇,导师张让从桓帝处求得赦令,自己也别无他法。李溙回到府中,还在思索如何才能将张朔正法。
林修也为李溙甚为忧虑,若处置了张朔,以张让在桓帝跟前的能量,定不会对李溙善罢甘休,那李溙的处境随时危矣,若让张朔逃了,别说在李溙处,在林修心中,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罪恶被漏网。若处死张朔,即可能身死,若怯懦求安则必名裂。林修想李溙这次定是会不撞南墙不回头了,若是身死,此生随之,若是名裂,定不弃之。
深夜,李溙还在书房中看卷宗,琢磨张朔应该会被张让藏于何处,考虑若何应对桓帝和张让之时,一支尺来寸的红羽箭翎破空射在窗棱上,箭尾还随着冲力在不停地颤动。李溙拔出箭翎,阅过其上附着的信后,先是一喜,后又不禁深思起来,林修接过信,其上写着张朔被其兄匿于张府合柱之中,署名为路见不平之人。林修见着此信,心中只觉一沉,若非一般人,岂能知得如此详细,但如此的话,果真只是简单的路见不平之人?若真如此的话,倒不必如此落款了,恰恰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而已。
若是有心人做此一举,到底又会是谁?
让李溙捕杀张朔,陷李溙于危境之中,如此一来的话,恰是挑拨了宦官与世家能臣之间的平衡。目前的形势下,桓帝不至于急剧恶化事态,即使选择导火索,林修心想,桓帝大概也不会拿张让开刀。既然如此,那该是谁才会由此得益最大?而平衡的破坏,事态的急剧恶化又是谁最愿看到的?林修不禁陷入了一团迷茫之中。不过,若说君王是平衡最大的维持者,那么极力破坏平衡的则是——
林修将信转交给李溙,李溙不禁握紧了手,将信纸攒捏成一团,剑眉缩敛,林修见他这副模样也不禁心一沉,这种破釜沉舟的气势——
“我现在迅速带人去张府捉拿张朔,若再迟一步,可能张让就从圣上那求得了恩令!”说完转身迅疾抽步离开。
林修一把拉住李溙的衣袖,死命地攥紧,指节都泛出了白色,叫了一声,“洺宣——”李溙疑惑地看着他,林修却有些呆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李溙轻握了握林修的手,转身即离开了。
寂静的夜里,空旷地街道上响起马蹄声与一纵士兵铠甲兵器的碰撞声,透过的黑色的渲染,隐隐透出些煞气。张让还在府内吩咐善后,只等一切妥当便进宫寻桓帝,却不想就晚了那一步,便见李溙领着一对胄甲之兵破门而入。张让脸色苍白得很,想着弟弟藏匿得如此隐秘,大概不会被发现吧,便强作镇定与李溙招呼道,“不知李大人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李溙一见张让有些心虚的表情心中便有了底,只严肃的说道,“收到消息,令弟如今藏于府中,本官特领人前来捉拿!”
张让心中不禁咯噔一下,还是伏小道,“家弟作出如此蠢事,在下也很是悲愤,只是至今未见过家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李溙瞥了张让一眼,眼中带些冷漠与煞气,唬得张让不禁退后一步。李溙也不再理会张让,只招手命人搜捕,在府中搜了一圈后,并没有搜到张朔,张让想那处也不是轻易能被发现的,才准备松口气,只见李溙绕府转了一圈,在大堂中那根须两人合围的大柱处,又绕了三圈,还沉思了会。
张让的一颗心不禁都提了起来,张朔正是藏于此合柱之内。李溙瞥见张让的表情,心中更加确定,抽出配身长剑,凌空一削,合柱近三分之一近一来米长被削下来,张朔正蜷缩在合柱之内的被袄之上,正一副目瞪口呆惊恐地模样看着李溙。李溙也不再多话,便命人将张朔捆绑,押回司隶校尉衙内,与张让也并无再多说一句话。
当夜,李溙即过堂亲自审讯张朔,张朔在李溙威压之下,或者自知东窗事发,逃回洛阳只是,一直就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之中,连番的冲击早就使得他有些绝望放弃,成一滩死灰了。在李溙和刑堂威压之下,也并无再多隐瞒。张朔也不知当初为何会做如此愚蠢的事情,把小胖子一直禁锢在自己身边,那样一直过着不就好了。可是,他觉得这样远远没有安全感,还有别的女人是他的妻子,他还会有孩子,只要有机会,便会离开,便再也不属于自己。既然如此,何不让他完完全全属于自己才好呢?
当管家暗示他可以这般做时,只觉胆边生恶念,像魔怔了一般,这个办法多好啊——疯狂的举措前总是疯狂的,当荷尔蒙的刺激过后,像软下去的皮球,尤其是李溙带着士兵来捉拿自己时,张朔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张朔守在小胖子的床前,看了小胖子许久,只觉前生如梦,半截已赴黄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当初,当初为何自己要那般愚蠢?!自作孽,不可活。
张朔不敢等小胖子醒来,也不敢再多与他说一句话,甚至不敢想象当他知道事实后会那什么样的眼神削着自己。他喜欢看那双眼睛迷蒙的样子,生出些雾气,甚至有些呆傻,他受不了那样的眼睛带着冷漠和决绝的清醒盯着自己。仿佛那就只是自己生命最后的时光,用最后的生命只是守着小胖子的睡颜,那安静的脸上不再是对自己的怨恨和排斥,这样,当作最后的生命。
回到洛阳后,张朔找到哥哥张让,说了事情始末,张让又是气急又是担忧,他的傻弟弟怎么就会干出这种事?!心中也不禁生出些悔疚,父亲将弟弟送来,就是指望自己能够好好教导弟弟,能够有出息,就算没有什么出息,至少也能平安,为张家延续香火。可是自己却一直自顾不暇,很少管教弟弟,最后才落到如今境地。
张让什么也不能多想,惟愿让弟弟还能活着而已,这合柱的空心是圣上将宅子赐给自己时便有的,也许就是以防天有不测。将弟弟藏好,只待进宫面圣,也许世界上,就是巧合与只差一点,才催化出化学反应,诞生莫多的悲剧与喜剧。在世人看来,这大概就是一桩恶有恶报的义愤填词而已,可是对于张让来说,却是要承受着唯一的亲弟弟身死,张家香火断绝的悲痛。许多人会对他说,这是他弟弟罪有应得,可是,这话对他没有意义,一点也不能减轻他的痛苦。
在李溙带走张朔后,张让便火急火燎赶往桓帝处,桓帝还在秉烛处理政务,见到张让跌跌撞撞跑进来,脸色很是青白,不禁唬了一跳。连忙起身将张让迎到自己身边,揽在怀中。张让也顾不得桓帝是不是在处理什么要紧事,一刻也忍不了的央求道,“圣上,李溙将阿朔捉拿了,奴才求求您救救阿朔。奴才知道阿朔这次做的太过分了,但求您念在奴才只有一个亲弟弟的份上,保他一命吧——”
桓帝听得此事,虽觉张朔罪有应得,但瞧得张让一副风摧海棠的模样,心中也很是不忍,只得安慰道,“朕明早定召李大人与他说这事,命他留你弟弟一条性命。”张让虽听得这话心中放心了些,但眼神还是愣愣地盯住桓帝,桓帝瞧他那不放心的眼神,便明白他是想让自己越迅速越好,最好现在马上就急召李溙才好,不禁有些无奈。
“司隶校尉若想对犯事命官处以极刑,须先请示我,明早就召他入宫,你弟弟定不会有事的。现在已这么晚,若独为此事特召李溙入宫,传到天下耳间去,岂不是对你弟弟更不利。” 张让听着也觉得很有道理,想着今晚应该是没有事的,便依了桓帝的话,只待明早就好,虽然心中还是很不安。
第44章:云波谲(三)
张让整夜也并没有睡得太好,心中惦念着张朔的事,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张让只觉得仿佛殿外有人在挠门一般,起身推开门,只见张朔穿着一身白色的内衣,脸色苍白,身上并没有什么血迹与伤痕,张让的心才稍放下来,伸手拉住张朔的衣袖,高兴地唤道,“阿朔,你进来坐吧,别在外面站着了。”
张朔惨淡地笑了笑,“不了,哥,圣上有龙气护体,冲撞不得。我要走了,是来向你告别的。”张让有些呆呆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也代我好好照顾父亲吧,曾经我太不晓事了,只知道到处给你们惹祸,不干什么正事。落到如今的下场,都是自己造成的,我谁也不怨,哥,我想求你最后件事。”
张让艰难地动了动嘴唇,“你说吧——”
“我喜欢的人又笨又傻,是家中庶子,不受待见,希望哥能帮我顾着点,也不要什么大富大贵,平安喜乐就好。”
张让听着只觉心里堵得十分厉害,虽然不是很清楚状况,但如今张朔说什么,张让都只想应着。张朔见兄长都应了,便向张让笑了笑,转眼便当面消失在张让的眼前。
张让被唬得一身冷汗,才发现刚刚是在做梦,而桓帝还在身边好好地睡着,但心中却生出很不好的感觉,心慌得十分厉害。张让推了推身边的桓帝,催促道,“圣上,天亮了,快召李溙入朝吧!”
桓帝还有些乏得不行,但没法,也只得吩咐宫人进来侍候洗漱。才由宫女将帝服穿戴整齐,便见身边的大公公慌慌张张进来,瞧见张让后又不说话。桓帝早乏还没缓过来,有些不耐烦,便斥道,“磨磨蹭蹭的,有什么就快说!”
大公公抹了抹额上的汗,硬着头皮道,“昨夜李大人连夜审讯后,便将野王县令张朔给杀了!”说着悄悄瞄了一眼张让的反应,只见他霎时像失魂落魄般,脸色刷得一下全是苍白,桓帝忙搂住张让,拍了拍他的背,脸上有些怒气。大公公不禁把自己缩得更不起眼了,心中直晦气大清早的怎么自己就成了这个报丧的人,倒时不要把无妄之火迁怒到他身上才好。
人总是在感觉到危险的时候本能地妄图把自己缩得更小,仿佛这样就能增强自己抵抗生活的密度,或者减小自己受到侵害的范围。只是自从人不再是靠本能生存的动物后,这些本能只会显得有些可笑而多余而已。
张让不禁捏紧了自己的手,手都被扭曲得有些变形,泛出青白色,指节都露了出来,浑身不断地发抖着,果然阿朔真去了,肯定就在那个时候——张让只觉得,如果自己再坚持一点,再任性一点,也许阿朔就不会死掉了。桓帝让宫人都退了出去,扶张让坐到榻上,将他在怀中抱紧。
张让将脑袋埋在桓帝怀里,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哭泣。想当初被送进宫里时,阿朔还是一个两三岁的奶娃,很是喜欢黏着自己。虽然家里一贫如洗,但是母亲很温柔,总是会摸着自己的头,让自己好好照顾弟弟。自从生下阿朔后,母亲身体就一直不太好,父亲是一个很老实憨厚的人,挣得的几个钱大多都贴了药钱。母亲在病榻缠绵了几年,最后还是去了,张让还记得母亲离去的时候那无比眷恋和担忧的眼神。她的儿子还那么小,她却不能看着他们长大,如此穷苦的家境和不平的世道,却得扔下他们。
母亲去后连下葬的钱都拿不出来,恰好村里有个在宫里做了太监的,听人家说在宫里混得是风生水起,至少大鱼大肉是不用愁的。而且送进宫里去还能得几个钱,葬了母亲后还剩一些,也能缓一下家里的困境。张让便主动与父亲说了,张让父亲也实在没有办法,也考虑过是不是送小的进去,大的已经这么大了,没几年就是一个劳动力了,也可成家立业。
但张让坚决不同意父亲的想法,他还记得母亲一直交待自己要好好照顾弟弟,弟弟还那么小,怎么可以把他送进宫去呢,长大后肯定都记不得自己和父亲了,而且他还那么小。对于自己进宫成了太监这件事,张让一直并没有很怨恨也没有很后悔。只是如今,阿朔却就这么去了,张让想到就无法面对父亲,也无法面对张家的列祖列宗,阿朔还这般小,就没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