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此人恰与林修同岁,为太学生之同期,乃是李溙恩师荀淑第六子荀爽。荀爽身量比李溙林修还稍矮一些,满白净的,尤其一双眼睛很亮,很是聪慧,又带几分天真。
荀爽诧异地看着林修,打过招呼后向李溙问道,“洺宣哥哥,你怎么会认识林修呢?”实际上一般人都见过林修与李溙一起出入,只是这荀爽真真是那不问世俗流短蜚长之人,一心埋在故纸堆。李溙刚待回答,却只听林修说道,“在下只是慕名而来,恰好与照如相识,遂求照如引荐而已”,说完眼中带着一丝不易被发现的狡黠,自然还有一些其他不能言明的情绪;不过这话也只能骗得世人皆言聪慧无双,却心性某些方面很是单一的荀爽了。
“林兄果然好眼光,洺宣哥哥性高简亢,绝对当世能臣第一人。”
“那是,我可是听说当年某人少时守在门前只是等得了李大人的车架,就十分兴奋呢——”
荀爽听得符明调笑自己,不由得脸上升起一阵可疑的红晕,越发让林修看得介怀了。李溙一时倒也不明白林修为何这般做,只是拉过他的手,让林修坐在自己身边。荀爽看得心中升起一阵怀疑,洺宣哥哥为么要对这林修如此好,洺宣哥哥平日里也不是这般热情随意的人啊?莫非真是一见如故?!忍不住再细瞧林修,生得唇红齿白,时间已经褪去了他脸庞的一些青涩,显得更为柔和,生得倒是十分好看,不过好看又有什么用,传说大将军梁冀的男宠秦宫还生得好看呢。但是貌似太学里的仇先生也老称赞这林修,莫非他真有什么不一般之处?
荀爽只顾自己想着,待回过神来,发现李溙正与符明谈着正事,遂就先行告辞。待荀爽离开,林修就忍不住趴在书案上,“听说圣上最近很是宠幸邓贵人,大有力压梁皇后的势头;而梁冀之妻也蛊惑着梁冀用自己娘家的人,这倒有趣了。”
说着,林修像突然变得严肃些,盯着李溙的眼睛道,“圣上并不真正相信你们这些世家子弟或能臣干吏,因为你们身后都牵扯着太多的利益,家族、血缘、门生、联姻,你们根本不在乎是谁坐在那个皇位上,甚至有的连皇位姓什么都不在乎。”
符明听得,忍不住回道,“可是李大人已向皇帝效忠,治水安民,保国守边,为圣上所调遣,为何圣上不予信任呢?”
“那些事只不过是为天下而为,并非为圣上而为。若是和倾其所有系于圣上一身的人比起来,圣上会信赖倚重于谁,想必照如心中也自会清楚。”
“瞧圣上手段,心中必定也有一些分寸,想必不会做得太过难堪。”
李溙摸了摸林修的头,“你最近怎么了?自从边关回来,总觉得你有些郁郁寡欢?”林修把李溙的手拿下来,放在手中捏了捏,宽慰道,“没事,可能是最近这段日子太过安逸,无聊罢了。”李溙能感觉到林修的不安与焦躁,可是并不知他为何焦躁。也许是回京后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李溙事务繁忙,林修也得去太学中游学,自是有所忽视,想着也许该多陪陪才好。
而林修心中的忧闷则难以为外人道,这一次来到洛阳,才是真正的卷入洛阳的权力漩涡之中,心中的忧虑总是难以抑制,就像在走钢丝的边缘,任何时候都可能失足粉身碎骨。但人在是非中,逃不过是非。
第26章:风翕叶(二)
也许许多事情,就是因为看不透、怯懦与回避,才在那红尘中辗转往复,纠结千百肠,到最后才落得一声唏嘘或是满腔怨怀。当身处在不属于自己的环境中,没有足够的勇气、智慧与资本,如何去勇敢与选择,如果命运折腾的只是凡夫俗子,那么谁又能够逃脱呢?
话说张让回宫后去寻桓帝时,天色已暗,宫殿的回廊上不见什么人影,很是安静,整个夜色宫闱带着一种微微的压抑。到得宫殿门口,门前却没有内侍守着,张让本想像往常一般径直入内,却又想到什么,不由有些迟疑。这一下却听得里面传来娇喘的女声,一时间张让有些发愣,虽然这很正常,自己也不可能傻到去幻想一个皇帝因为自己一个阉人做什么,但被自己撞见活春宫,苦涩、认命、不知心中还有些什么情绪,只是在不断地沸腾着,沸腾得脑袋都有些糊住了的感觉。
也不知愣了多长的时间,等到回神想离开时,刚转过身,却听到门打开时沉重的吱呀声,忍不住转过头,出来的正是邓贵人和身边的贴身女侍。邓贵人衣衫发髻还有些松乱,脸上还带着几分潮红,很是有几分刺眼,更是刺心。张让连忙退身避到一旁,躬身行礼。只听到女声嗤笑道,“哟,我道这是谁啊,原来是张公公啊,不知守在这听什么墙角呢,这可真是让本宫不好意思呢——”
张让头垂得越发低了,“奴才不敢!”
“哼,这宫闱里头还有你不敢的事!”说完恨恨地啐了一口就离开了,身边的女侍也狠狠地挖了张让一眼,跟着恨恨地离开。张让只觉得自己脑袋更糊住了,一刻也不想再呆着这里,也离开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却连自己寻得这里来是为了何事都忘了。
实际上张让心里应该是清楚的,那人需要拉拢邓贵人,抬高一个,踩低一个,梁家偏还不能发作;女人的嫉妒心是可怕的,梁皇后也不是什么一般人,怎么可能容下邓贵人这般气焰呢,她才是梁太后与梁冀的亲妹妹——这般没有丝毫动静的手段,却能起到最大的分化效果,不正是那人的手段吗!张让想着自己都该明白的,可是他却不明白,有些事情,不管男人女人都一样的,怎么可能只女人才有那可怕的嫉妒心呢!正因如此,他才不明白自己心中的那份苦涩,才偏偏认为来的毫无道理,要自己硬压下那份上泛的苦涩的泡沫。
而张朔身边的飞鹰走狗般的跟随也比往常少了许多,平日里也就剩得当初的那个有些微胖的小胖子。小胖子名叫黄杉,乃是黄香庶孙,大司农黄琼乃其伯父,但黄香生有七子,其父庶出,自身也是庶出,在家族中并不受重视,母亲出身卑微,从小母子俩都是看别人眼色过活。
一般名门世家书香门第都不愿与宦官之流往来,觉得辱没了自己的身份,但张朔乃是圣上跟前红人张让的亲弟,一时势焰很是红火,黄杉之父在家族中被憋屈的厉害了,也不管什么有脸没脸的,遂把这最不受青眼的庶子送到张朔身边,让他与之交好。黄杉之父的想法倒是油滑的很,若是好了,黄杉也是黄家的一员,自要得些便利,若是坏了,或是被人讥笑,也可说黄杉只是庶出庶孙而已,也不算辱没嫡系嫡出的身份。
黄杉那时还小,也不太懂得这些,但是他知道,虽然张朔有时候脾气坏了点,但是实际上对他却是很好的。也许是黄杉怎么着也算出身名族,虽然只是庶子,也许是黄杉的确很是单纯,没什么坏心眼,张朔自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人,有吃有喝有玩的都带上他,虽有时候会凶点,却也是待他真心,不会瞧不起他,嫌弃他。而黄杉还真真就是那种又单纯又有点一根筋的小孩,虽然有些怯懦,但是他认定张朔对他好之后,得的一份真心,自是十分相报。
最近,张朔的心情很不好,老是流连一些酒坊楼肆,小胖子开始还劝着些,但根本劝不开,小胖子认为是不是自己太笨了,连宽人心的劝慰或勉励都说不了几句。小胖子虽不喜欢去那些地方,但也不能扔张朔一个人在那,就只能安静地呆在那,安静地陪在他身边,小胖子觉得自己很笨。
这日,张朔去春秋坊寻了酒吃,又拉着小胖子拐到花街柳巷处的春花阁,春花阁内粉纱罗帐,熏着淡淡的情香,莺声燕语绕粱环柱,整个氛围透着荼靡与放纵。小胖子还是受不了这种氛围,每次来的时候都忍不住绷紧了精神,仿佛自己会被吃掉一样,虽然每次两人也只是听听小曲,调戏调戏姑娘罢了。
这次张朔倒比往日里更加烦躁,酒疯耍的厉害,身边跟着的小厮都管不住,小胖子只好跟着把张朔送回了府。张朔父亲在颍川老家,把张朔送到京师,想让张让看着点,望比在家能出息点。张让平日有时间也会管着张朔,但在桓帝跟前受宠时,桓帝放他回来的时间少,等有了邓贵人后,张让有时间了,却行事得比从前更加小心,也不能随意出入宫回来了,从而也使得张朔大部分时间无人管束。
张府比往前寥落了许多,少了许多人来走动,也没什么长辈女主人,一时府第间很是安静。除了走廊间的廊沿上挂着一些摇晃微黄的风灯,四处都染着些黑。小胖子把张朔扶回房间,给他收拾了一番,张朔却还是胡乱地说着什么,乱动着,似是一会醒着,一会又醉着。小胖子都有些累脱了,脑袋空空的晕乎乎的,果然平日不注意运动又贪吃性子又弱,才身体素质这么不好。
灯下看那张朔的脸,醉着的样子似是少了些平日的阴鸷,多了些被宠溺着的小孩那种一般都有的单纯。张朔的模样自也是长得好看的,张让生得那么漂亮,他的亲弟弟也长得不差,只是平日有些纨绔嚣张,还带着些阴鸷,让人有些忽视。
不过小胖子自是与一般人不一样,一早就发现张朔长得好看了,而且也觉得张朔很温柔,虽然看着凶,但是对他还是很好的,又好吃好玩都会想着自己,也不会真正对自己生气。
一时想到许多,小胖子不禁有些看痴了,虽然张朔不怎么说,但他知道他肯定是为他哥哥的事烦恼。他以前说过,家里条件不好,家里才把他哥哥送进宫去,不管别人怎么在后面嘲笑他哥,指着他的后背说三道四,但是他哥一直对他很好,那些人有什么资格说他哥呢!
小胖子心里涌出许多担忧与心疼,忍不住拿手摸了摸张朔的脸。手刚准备拿开时,却被张朔一把抓住了,那眼睛里分明闪着一丝利光,一时小胖子就有些气弱心虚。张朔像一般喝多了的人一样,手劲倒挺大,嘴角弯成一抹上挑的弧度,眼睛闪着利光,像是十分清醒,却又和平日不一样,“小胖子,你是不是喜欢我啊?”小胖子听得张朔这么问,却像愣住了般,不知道如何反应,只是傻傻地看着张朔。
张朔一把把小胖子推倒在床榻上,顺势就压在了他的身上,用手挑起了他的下巴,不耐烦地问道,“啊?!”
小胖子倒像愣住了般,什么都想不到,只是本能地点了点头。张朔像是高兴又像是轻蔑地哼了一声,埋下身就含住了小胖子柔柔的嘴唇,小胖子只觉得脑袋更被糊住了,晕了般。
张朔拉过小胖子的手放在自己的下面,小胖子只摸到那东西已经硬的厉害了,又是羞恼又是惊讶,想到春花阁里的情香,张朔一时又喝了许多酒,倒也正常。张朔一把拉开自己的衣衫,把小胖子的手带进去,小胖子的手肉乎乎的,问问软软,一时很是舒服,不禁蹭了蹭,却还是很不满足。翻过身,把小胖子抱在怀里,拿手指抹过小胖子的嘴,凑到小胖子的耳边诱哄道,“用这里给我弄出来好不?!”
小胖子虽然没有给别人做过这事,但是平日与那拨人厮混,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倒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张朔提出这种要求,倒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是一想到那个样子,自己要用嘴碰到张朔的那里,顿时脸涌满了绯色的红晕,显得倒有几分可爱。张朔又蹭了蹭小胖子,拿嘴蹭了蹭小胖子的脸侧和耳廓,像是哀求着一般。小胖子顿时满是心软,忍不住只想应了张朔的请求,但又有些害羞。最终还是慢慢地蹭到下面,拿嘴含住了那里,学着自己知道的舔着,但是有些不得章法,很是胡乱。
张朔看着小胖子那白白有些微胖的脸蛋,粉红的舌头,那湿湿润润的触感,一时很是情动,心中对小胖子多生几分怜爱。但不知怎么又突然想到自己的哥哥也是这般模样去伺候别的男人,心中又涌起很多愤懑、排斥,不知怎么又觉得小胖子实际上也是那些道貌岸然,自认为清高名门的子弟,又生出一些诡异的报复的快感。不过即使心中情绪很多,身体的反应却是很直接简单,虽然小胖子的技术不怎么样,但是看着小胖子的模样,张朔自己也没有多想为么倒激动的厉害。不久就泄了出来。情潮一退,没有了那份磨着的难耐,身体与心情很快就跌到了谷底,像是厌倦的厉害,就直接打发小胖子回家了,连多说一句体己的或是肢体接触甚至多看一眼都没有。
小胖子的激动也瞬时像被泼了一瓢冰水一般,有些失落、伤心,却也不知道自己为么伤心,明明没有发生什么让自己受伤的事情。但还是细细地给张朔盖好被子,灭烛掩门,没入那夜色中离开了。
第27章:风翕叶(三)
这日洛阳下起了绵绵的小雨,天带着点灰蒙蒙的雾色,泛起沾着微微湿意的怅然。雨来人闲,符明将林修约到春秋坊的隔间消日,阿达与阿如长大了些就被送到学堂启蒙去了,符明倒也比往日清闲了许多。
赵素亲自与他们备了些拼盘吃食与糕点,流云奶酥、飞雪梅花酪,龙凤洗,很是别致,诱人口腹。符明拿了那清茶轻抿了一口,若有所思道,“长卿,这次其实我想是要你劝劝李大人——”
林修听到顿下捡食的竹筷,疑惑地看着符明。
符明谨慎地四周看了看,轻声说道,“圣上最近可能要对大将军有动作了,要除梁冀,圣上定须倚仗宦官的势力,最近圣上对张让有所冷落,也是为了拉拢邓氏一族,分化梁氏内部。因而为了以示对近侍的恩宠,在其他的事上,圣上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照如意思莫非是洺宣得罪了谁?”
“李大人眼里容不下尘埃,违法作乱即纠核,有几起牵扯到宫闱中那几位内侍的,被告到了圣上跟前,是刘淑刘大人从中调和才不了了之;但若时间长了,不定惹祸上身。”
林修听得也不禁有些忧虑,“只是怕我说什么也没用——”
“但也只有你去说,才可能有些作用——过刚易折,若李大人折在这上头,怕也是你最不想看到的。”
“照如说的是——” 林修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转移了话题,“上次听小阿达说,瞧见冯大人半夜站在你卧室外面的墙角呢!这是怎么回事啊?”
符明听得很是诧异,又很是无语,这小破孩怎么什么都能乱说呢,“我倒不知道还有这回事,阿达又怎么会知道呢!想他起夜时看花眼了吧!”
林修瞧他那惊讶的神色,又带着些心虚,想起平日里的一些蛛丝马迹,虽有些疑惑,但心中也不能确定什么。
符明还想澄清些什么,只听得门被一下打开了,那力道还回弹了一下,朱小少爷看着站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的赵素讶异地说道,“阿素,你干嘛站在门口不进去呢?”
赵素用手指搔了搔鼻子,“我才来呢,还想问问阿修他们需不需要什么——”心里却想着,你怎么偏偏挑这个时候,才到正题上呢,心里骚动得痒痒的,也忍不住,立时坐到林修旁边,盯着符明道,“符先生,阿修说的冯大人为么半夜要去站墙角啊?”
被一群人围着八卦,而且这群人还有着一个诡异的共同点,顿时让符明觉得浑身都难受起来,那几双闪着精亮的眼睛,仿佛就像一条不归路的摇客,只想着还有谁落到同一个地步呢!
又不禁想起冯岱曾经有些过分的行为来,虽也没那么恼火了,但心中还是忍不住生出些别扭,或者说一些心底隐隐的恐惧,一时有些气闷,“全是阿达的胡言乱语,就被你们当真了!”
虽然被符明否认了,但其中的掩饰等于解释,加上符明的语气和怨念,林修与赵素、朱小少爷三人仿佛就看到一幕爱与不爱,执念与不自知的桃色泡泡在眼前飞舞,只觉得自己的八卦之魂正随着自己的散发性联想熊熊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