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且话今朝——夜凉汐
夜凉汐  发于:2015年08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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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乐启显眼张扬的五官和身上一袭红衣隔着层层浓雾也辨认得出。夏侯渊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三人终于走进了客栈,夏侯渊却看见江乐启身后的江乐启拉着柳尚柏的手,刚好的脸色又阴沉下来。

江乐启也没想到先看见的竟然是夏侯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小侯爷好心情,闲看细雨坐品茶。”

夏侯渊看了他一眼,脸色绝对不算好看:“等你们。”

“……”这个回答又出乎江乐启意料,他默了更久,才道:“……受宠若惊。”然后更让他掉眼珠子的事情发生了。

夏侯渊忽然端起茶壶,倒了杯茶,递给了李今朝……身边的柳尚柏。

二十、

除了夏侯渊和李今朝外,其余人皆无法琢磨夏侯渊的用意。而李今朝不琢磨并不因为他琢磨透了,而是根本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柳尚柏茫然松开握着李今朝的手,把茶从夏侯渊手里接了回来,半晌都没喝下去一口,又半晌什么话也说不出。

夏侯渊见柳尚柏已经松手,头上阴霾疏散了些,扯过李今朝的袖子把他拉了过来坐在了自己身旁,又对众人道:“点菜,吃饭罢。”

江乐启翻开扇子凑到柳尚柏耳边轻声道:“最近我怎么觉着,小侯爷的性子愈发古怪了?”

柳尚柏捂着杯子,点点头,“正是。”

李今朝向他们招呼道:“坐下吧。”又转头对掌柜的说道:“上几个热菜。”

“好的勒!”掌柜的见他们衣着皆不凡,心里明了,忙亲自吩咐厨房去做了。

不知什么时候细雨变成了冰雹,寒意渗得慌。江乐启哆嗦着去关了窗户,又不知从哪儿弄来两个火炉点着烤暖。柳尚柏一个人坐在一边沉思些什么,李今朝和夏侯渊一直对坐着喝茶。江乐启有时候实在想不明白,茶有什么好喝的……

于是摇了摇头,对柳尚柏招呼道:“尚柏贤弟,看你衣料单薄,不如与我一同坐在这里取取暖?”说着让出一边的位置。柳尚柏闻言,听话地移了过去。

江乐启道:“今日之事,罪责全在我。”顿顿,道:“其实烟柳之地的好处是……”

柳尚柏苦着脸对着他,打断道:“乐启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那地方真不适合我……”

江乐启有些着急,忙道:“其实那个老鸨说要把你卖到倌倌楼,换个想法不是说你的样貌……”

柳尚柏忙捂住他的口:“求你别说了!”

江乐启一脸歉意地看着他。

柳尚柏叹了口气,“其实今日之事也不全怪江兄,忘了带银两出来其实也是人之常情。”

李今朝看了江乐启一眼,似笑非笑:“他人之常情得有些频繁。”

柳尚柏:“……”

江乐启摸摸鼻子,苦着脸道:“李兄,你能说我点好的么?”

“我没看出你身上有什么太好的地方。”李今朝摇摇头。

江乐启默了一默,半晌向着客栈里头大喊:“欸!这菜怎么还没出来啊!还让不让人吃了啊!”

掌柜的忙迎了上前,赔笑道:“这位公子别急,稍后就好。”

江乐启皱眉大声嚷嚷道:“吃你家一顿饭外头花儿都要谢三回了!”

李今朝倒了杯茶放在江乐启面前,转头对掌柜道:“掌柜的先上几盘冷菜罢,再烫一壶黄酒来。”

掌柜的得了赦似的叫伙计忙乎去了。

江乐启的头上弥漫着一片乌云,被驳了面子脸上有些挂不住。李今朝看他一眼,知道他心中所想,便道:“外头这样冷,先喝杯茶罢。”

江乐启依旧苦着脸:“我不觉得这东西有什么好喝的。”

夏侯渊板着脸将那杯茶放回李今朝面前,面无表情道:“那你继续冷着吧。”

李今朝:“……”

柳尚柏:“……”

江乐启:“……”

夏侯渊再看江乐启一眼:“是你说不要喝的。”

江乐启一边慢吞吞把那杯茶又拿回来,另一边小声抱怨道:“我就随口那么一说……那么当真是为何……”

柳尚柏像是明白什么,忽然点点头,“原来小侯爷是个较真的人。”

夏侯渊把端起的茶杯往桌上一放,瞟了他一眼,“那要看是什么事情。”

柳尚柏似乎还要说什么话,李今朝瞧着小二端上滚烫的黄酒,连忙打断,“先喝杯黄酒暖暖身。”说着给在座的所有人倒了一杯,最后给自己斟了小杯。众人喝完,果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皆有默契的把刚才那个并不怎么愉快的话题过滤掉。

不多时,掌柜的亲自端来了热菜。众人远远的就能闻见饭菜的香气,不由得面色都有所缓和。

江乐启率先把手伸向叫花鸡,利落地掰下一个一个鸡腿,咬了一口,颇为矜持地把咬过的鸡腿放在自己碗中,满意点点头,“这叫花鸡甚是不错,大家都来尝尝。”

彼时本来夏侯渊的筷子已经伸向了叫花鸡,却不巧江乐启速度更快,鸡腿被他的手硬生生掰了下来,于是夏侯渊的筷子方向一转,夹了口青菜。

小侯爷嫌弃了江乐启。

一顿饭下来,整体气氛还不错。这必须多亏江乐启有时候的粗神经,李今朝一直对他的这个毛病颇有微辞,今日难得在心底庆幸起来。

他不愁江乐启不会添麻烦。

“今朝你什么时候去进货?”吃饱喝足的江乐启显然心情还不错。

“三天后。”

江乐启挑眉,“明日有什么打算么?”

李今朝沉默良久,“暂无。”

江乐启又笑嘻嘻的看着夏侯渊,“小侯爷你呢?”

夏侯渊抬眸扫了一眼身边的李今朝,“我能有什么打算?”

“不如各位客官去绥良山瞧瞧去?”掌柜的笑呵呵打断,一边打着算盘一边道:“那儿现在的风景可好得像神仙住的一样。不过么……”说到这儿,他声音顿了顿。

“不过什么?”

掌柜的嘿了一声,“那路可不好走,又陡又峭的,像我这样的年纪怕是爬不动喽。”

“好!”

“不可以!”

江乐启晶亮的眸子被李今朝的果断否决声喝得惊了惊,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

李今朝冷着脸,没说话。

夏侯渊翻开扇子,风轻云淡答道:“我倒是很想去看看。”

李今朝猛然抬头看着他:“你……”

夏侯渊“刷——”一声收起扇子,死死盯着他看,“果然是因为我么?”

“……”

“你一定是认为,带上我很麻烦罢?”夏侯渊冷笑一声,“带着我这个病鬼没准儿就被我拖累得死在半路上也说不定,今朝你是这样想的罢?”

李今朝脸色惨败,震惊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蛮和气的夏侯渊一下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柳尚柏小心翼翼拉了拉夏侯渊的袖子嗫嚅道:“小侯爷其实不是这样的……今朝只是……”

夏侯渊一甩袖,嘲讽地扬了扬嘴角,“我本就是个病秧子,有什么好争辩的。”

江乐启连忙倒了杯茶给他,急急道:“我保证今朝绝对没那个意思!小侯爷您先喝口茶消消气……”

夏侯渊余光都不曾看他,直直的看着李今朝。

“我只是……担心你。”李今朝抬起头平静的看着他,“既然你想去,那我们明日早些出发罢。”

二十一、谁知山中景(一)

李今朝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好像他一直是这样的表情,可是似乎又觉得不是。

江乐启一直没觉得李今朝是很难猜的人,他的愠怒也会表现在脸上,大概是因为没生过大气,他记不起李今朝真正发怒的样子。想了想,似乎是没有。

有这样一种人。你觉得他脾气好,可是具体哪儿好又说不出,只是觉得好。他不会让你太难堪,又不会让你觉得真正无趣,能猜到你需要什么,在你遇到最窘迫的困难的时候可以来帮你。

李今朝大概就是这种人。

江乐启看着李今朝起身上楼,过了会儿,又看着夏侯渊默默上楼。江乐启的心思一时猜不到这两人在想什么,只好闷闷喝酒。

柳尚柏忽然道:“江兄,那我们明日还去么?”

江乐启倒了杯酒猛然定在他面前,挑了挑眉道:“去!当然去!为什么不去!”

柳尚柏神色尴尬,“总觉得……这样不好啊……”

江乐启嗤笑了一声,双眼有些醉意,“没有我们去,那他们两个才真是不好!”

“这是什么意思?”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江乐启打了个哆嗦,看着窗外自言自语道:“只希望这场雪不要停才好……”柳尚柏不知所以地看着他,他感受到柳尚柏的目光,转身又拍了拍柳尚柏的肩膀,“你今日也早些歇着吧。”自己伸了个懒腰,也回去了。

一顿晚饭于是就这么不欢而散。

第二日,大雪没能照江乐启想的那样继续下下去,一轮旭日早早攀上枝头,街上光秃秃的梧桐树头还看得见一两只出来觅食的鸟。虽下了雪,出了太阳,可天气还是有些干冷。

江乐启一大早听见鸟叫,啐了一声,“大冷天还出来,冻不死你!”正打算睡个回笼觉,不料有人“咚咚咚”敲门。

江乐启勉强搭起精神嚷道,“谁啊!”

门外传来温温和和的声音,“是我。”

江乐启打心眼里佩服李今朝的品行。真真是守承诺的君子!

“门没锁,自个儿进来罢。”

李今朝在门外道:“我就不进去了,你起罢,只差你一个就到齐了。”

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想来江乐启已经在准备。

李今朝正打算下楼,抬头对上夏侯渊的目光,他站在楼梯边儿上,想来也是要准备下楼的。

他怔了怔,夏侯渊也怔了怔。

“早。”夏侯渊抬眸看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李今朝抬了抬嘴角,“早。”

“我说……现在不早了吧……”柳尚柏的脸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一脸郁闷地看看窗外大亮的晴天,心里既疑惑又气愤。

明明说好要早起的,结果他早早起来了,还吩咐好了早饭,竟然不见一个人影!

李今朝有些愧疚,忙问道:“早饭想吃什么?”

柳尚柏且又郁闷回道:“我已经叫掌柜的准备了阳春面,我已经吃过了。”

李今朝伫立良久,半晌道:“如此……”大概是实在找不到什么好说的,自己越过了柳尚柏径自下了楼。

夏侯渊紧跟着李今朝的步子,顺势坐在了李今朝的对面。柳尚柏叹了口气,眼神往江乐启房间的方向看了良久,却不见江乐启出来。心里只觉得一阵发怵,单单是李今朝倒还好办,他为人和善,与城中年纪相仿的人相处都不错,柳尚柏虽和李今朝不大熟,倒不至于太尴尬。

可是现在多了个夏侯渊,形式就复杂了很多。

虽说这个小侯爷到现在手中并没有什么实权,但名儿摆在上头,万一哪句惹他不高兴了,他再通过朝中关系告他一把,那就真真是……

柳尚柏越想越觉得发冷,但江乐启就是不出来。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坐在了李今朝旁边。

李今朝见柳尚柏脸色苍白,不由得关切问道,“尚柏,见你脸色不大好,昨晚上受凉了?”

柳尚柏连忙摇摇头,“大概是昨夜没睡好,无妨!”

大概是语气过于激动,夏侯渊抬眸看了他一眼。柳尚柏以为自己刚才哪个动作又惹着这尊大佛不高兴了,连忙噤声。

在李今朝碗中的面快见底的时候,江乐启才出来。今日他收起平日招摇的行头,穿了件青色大袍。

夏侯渊问道:“你今天打算穿着这身去爬山?”

江乐启一脸闲适,“哦,我怕冷。”

夏侯渊摇了摇头,低声咕哝道:“真是没看出来……”

柳尚柏看江乐启一身打扮,也点点头,附和道:“我也没看出来。”

江乐启长长叹息了一口气,“唉,世人都以为我多情风流脸皮厚,其实我……”

夏侯渊抬头看着江乐启一张黯然伤神的脸淡淡问道:“难道你不是?”

江乐启喉咙里的话噎住,但很快,他的表情又恢复得无比自然,悠悠倒了杯茶,慢慢道:“小侯爷你对我的误会实在是太大了……其实……”

李今朝把已经凉的半透的面放在江乐启面前,表情诚挚地看着他,“吃面!”

“……”江乐启的长篇大论再次被打断。

等他们一行人真正出门的时候,街上的店铺都已开张,卖咸肉饼的摊子已经准备收起来。李今朝叹了口气,嘴角攒出半分苦笑来。

“公子,您是饿了么?”旁边的李斛说着就准备从包袱里拿出干粮来。李今朝摇了摇头,李斛正准备把拿出的肉饼放回去,江乐启“欸欸欸”着,把肉饼夺了过来,大咬了一口,“早上那面都成浆糊了,我都没吃几口呢!正好我饿了!”见李斛还是苦着脸,他的嘴巴更是像沾了蜜糖似的,“就说,我家的小六能有你一半好我也就不用整天那么操心了!”

李斛默默看他一眼,把包袱抱得更紧了。

他只知道江乐启不务正业整天耍赖打诨,从没听过他还为什么事情要操心来了……

绥良山在胧州城郊,和城中竟还有不短的距离。走了两个时辰,江乐启只喊那掌柜的不安好心。几人终于在半路的一间茶摊坐下。

“本以为徒步便可,看来我还是没顾虑周全。”李今朝其实很愧疚,昨天对夏侯渊,其实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没顾虑到柳尚柏和江乐启,尤其还忘了,江乐启其实是个极其麻烦的人……

江乐启哼唧了好一会儿,时不时瞥一眼夏侯渊又不正眼瞧他,不阴不阳道:“这不怪你的事儿啊……要真算起来,也不应该是你担着这事儿……要是没有昨天那一场,今个儿我们也就在湖上泛泛小舟什么的……说不定还有一顿鲜鱼好吃……”江乐启特别加重了“鱼”字。

夏侯渊的茶都要喝到口中了,听见江乐启这句话,干脆放下了茶杯,凉凉扫了他一眼,“江兄有话直说,你说得那么含蓄,我可听不明白。”

江乐启想着再这样下去,李今朝估计又要夹在他们中间,于是他灌下一大口茶,咧嘴一笑,“我就随便那么一说,其实什么事情没有!哈哈!”

一直没说话的柳尚柏忽然道:“可是我听江兄的话,好像是对着……唔唔唔……”他的话只说到一半便被江乐启堵住,柳尚柏不明所以且委屈地看着他,江乐启愣是当没看见这眼神,不管他的挣扎仍是捂得死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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