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 上——河汉
河汉  发于:2015年08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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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响亮啼哭传了出来。

屏风外人都是一震,夏渊欣喜若狂,跳起来冲进屏风后喊道:“荆鸿!孩子救回来了吗!让我看看!”

荆鸿抱起孩子,转身笑道:“长孙殿下福大命大……”

夏渊盯着那一团小小人儿,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下他皱巴巴脸颊,傻傻道:“怎么哭成这样,好丑啊。”

孩子还啼哭,嬷嬷赶紧过来接手,谁知她不接手还好,一接手那孩子哭得凶了,本来已经变得抽抽噎噎哭声,一下子又嘹亮起来。

嬷嬷高兴道:“老天保佑,长孙殿下这么能哭,好兆头啊!”

这边乱哄哄地吵成一团,夏渊看到聂咏姬醒了,体贴地说:“我们到外间去,不要打扰咏姬休息。”又走到床边捏捏她手:“辛苦你了,好好睡一觉吧。”

聂咏姬抖着唇想要说什么,她想告诉这些人,那孩子已经是个死胎了,怎么可能再活过来,现这个分明是怪物,一个被虫子掌控怪物!

可她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所有人都沉浸喜悦之中,没人注意到,聂咏姬对那孩子避之唯恐不及样子。

荆鸿是后一个离开这间房,她听见他对自己说:

孩子活着,你便是无可动摇太子妃。

聂咏姬倏然一怔,神色复杂地目送他出去,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外间,傅太医查看了孩子状况,宽慰道:“长孙殿下死里逃生,一切安妥,当真有如神明护佑。”

两个嬷嬷利落地给孩子擦净包好,轮流哄了半天,孩子还声嘶力竭地哭着。

夏渊不禁忧心:“可是他怎么还哭?”

之前还说孩子哭得好嬷嬷也有点傻眼,按理说刚出生孩子哭一哭就该睡着了,可这长孙殿下哭了大半柱香时间了,居然还嗷嗷嚎着,确有些奇怪。

“我来抱抱。”见两个嬷嬷束手无策,夏渊便要亲自上阵,可把孩子抢过来他又不会抱,笨拙地捧着,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孩子一哭一动,差点掉地上,吓得他赶忙抱紧,结果孩子被勒痛了又是一阵嚎。

“还、还是你来吧!”像对待烫手山芋一样,夏渊手忙脚乱地塞到荆鸿怀里。

荆鸿也不怎么会抱小孩,不过至少比夏渊稳重点,他小心翼翼地接手,托着小脑袋抱好了,也没见他怎么哄,孩子居然渐渐止住了哭声,嘤嘤几声之后,小脑袋靠着荆鸿胸口,就这么香香地睡着了,还咧了咧嘴角。

“哎?好乖。”夏渊怕吵醒他,小声道,“荆鸿,他也知道要听你话呢。”

“是啊,不愧是殿下孩子。”荆鸿笑着调侃。

……

皇长孙有惊无险地诞生,母子平安,皇上龙颜大悦,给孩子赐名“夏瑜”,打赏了好些吃用玩,皇后也特地来看望太子妃,嘱咐她安心坐月子,好好照顾瑜儿。

太子妃爱怜地抱着孩子,诺诺道:“臣妾会。”

夏渊一旁看着,这才有点为人父实感,觉得自己应当对咏姬和瑜儿多多关心,这日便让红楠炖了一碗参汤,亲自送了过去。

红楠端着参汤亦步亦趋地跟太子身后,到后院时,蓦地听见屋里传来一声瓷碗碎裂脆响,吓了她一跳,堪堪稳住碗托,就见太子示意下人不用通报,屋外停下了脚步。

“把它拿开!离我远点!”太子妃似乎发火,声音里透着嫌恶。

红楠猜测大概是下人炖什么补品不合太子妃胃口,不过接下来传出一句话推翻了她这个猜测。

“他饿了你就喂啊!否则要你这奶娘是干什么!”

这显然是说皇长孙了,红楠一愕,不由看向太子,后者微微皱眉,立着没有动。

屋里奶娘道:“不是饿了,长孙殿下他……好像不太高兴,夫人,您是长孙殿下娘亲,您来哄哄他话……”

聂咏姬看着奶娘抱过来孩子,那孩子皱着小脸,黑黢黢眼睛盯着她,她与他对视,突然觉得一阵心慌——虫子!是那只虫子看她!

可是她不能说出去,那天之后她想了很久,她不清楚荆鸿放进孩子身体里虫子是什么,但她知道,没有那个虫子,这孩子恐怕就活不了。

她不能说自己孩子是个怪物,孩子若是死了,一夕之间,她也可能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她还得做他娘,她还是要依靠他,来得到自己想要东西。但是……

“呜呜,啊呃……”夏瑜看着她怨恨脸,不安地扭动着,哼哼唧唧。

“带他走!不要让他我这儿哭!”聂咏姬终究还是难以压制心中厌恶和恐惧,让奶娘把孩子抱走,自己也好眼不见为净。

正说着,夏瑜哇地一声哭出来。

“出去!”聂咏姬喝道。

奶娘无奈,只得抱着孩子退出来,刚巧撞见站外面太子。

“殿、殿下……”

夏渊止住她话,从他手里接过孩子,依旧是那么笨拙地抱着:“瑜儿我带走了,太子妃心情不好,好生照顾着。”

奶娘听不出他话中情绪,战战兢兢地应道:“……是。”

回前殿路上,红楠一句话也不敢说,端着参汤还热着,不过看来太子殿下已经不想给太子妃喝了。

皇长孙一路都哭,太子耐心地哄着,半点没有厌烦样子。红楠不禁心想,太子殿下到底是长大了,原先那股孩子气褪去不少,倒真有点父亲模样了。

只可惜儿子就是不买父亲账,嗷嗷地嚎着,惹得下人纷纷侧目,看到太子给折腾得手足无措样子,又扭回头憋笑。

于是荆鸿从太傅那里回来时,就看到夏渊抱着儿子,端端正正地坐朝阳宫正殿里,一副如临大敌样子,听儿子嚎哭。

“荆鸿,你可算回来了。”

荆鸿觉得,夏渊好像都哭了。

“你看看他怎么了。”

夏渊可怜兮兮地把儿子递给荆鸿,然后,儿子嘤嘤两声,不哭了。

“……”

不仅不哭了,夏瑜闻到荆鸿味道,咧着嘴直往他怀里拱,看样子高兴得不得了。

夏渊松了口气:“这孩子跟你特别亲呢。”

荆鸿顿了顿:“大概是因为他第一眼看到是我吧,殿下多跟长孙殿下接触,以后他也会跟你亲。”

“不是,我不是担心这个。”夏渊道,“我是想,他想跟你亲,我也想跟你亲啊,以后我还要跟我儿子争宠吗?”

“……”荆鸿无语,“殿下,你想太多了。”

“怎么是想太多?你是我辅学,又不是他。”

两人正闲聊着,夏瑜不甘寂寞,又开始哼唧起来,小嘴嘟着往荆鸿胸口蹭,嘬得荆鸿衣襟上满是口水。

夏渊都给他哭怕了:“这又是怎么了?”

荆鸿苦笑:“大概是饿了。”

夏渊这了眨眼:“咦?他不会把你当他娘了吧!”

荆鸿:“……”

夏渊乐得不行:“好啦好啦,红楠,去叫奶娘过来。”

殿外红楠应了一声,去喊奶娘了,荆鸿想让夏瑜放过自己衣襟,孰料手指刚刚碰到孩子脸,就给一口含了进去。

夏瑜嘬到了指尖嫩肉,立即振奋起来,拼了命地吸吮,吮得满头大汗,可还是什么也吮不出来,他不高兴了,卯足了劲用力哭。

荆鸿一脸尴尬,手指头堵他嘴也不是,不堵也不是,夏渊已经笑趴下了:“哈哈,瑜儿……瑜儿你倒是看准了再吸呀……”

好奶娘很来了,荆鸿终于得以解脱。

儿子忙着喝奶,也没工夫撒娇嚎哭了,夏渊闲下来,上上下下看了荆鸿几眼,蹙眉道:“总觉得你这几天气色不是很好呢。”

荆鸿道:“让殿下担心了,臣没有大碍。”

夏渊眼睛眯了眯:“没有大碍,那是有小碍?”

荆鸿愣了愣:“前几天染了风寒。”

“你非要我问一句你才答一句吗?好端端怎么就染上风寒了?”

“是因为……”荆鸿没想到他会追究到这个地步,斟酌了一下道,“长孙殿下出生那天,臣本来想把小金虎送去给殿下,结果一不小心把小金虎掉到了杏林边小池塘里,一时情急,臣就下水去捞了,大概是有些受凉,不过窦太医已经给臣施针驱寒了,所以真没有大碍。”

“小金虎掉了,让下人去捞就是了,你逞什么强?”夏渊抱怨,他不想责怪荆鸿,但想到自己心血落水,还是很挂心,“那……那你后找到了没有?”

荆鸿道:“顾侍卫帮了我忙,找到了。”

夏渊哦了一声,神色明显缓和:“你身体太弱了,当初也该跟着我练练武才对。”

荆鸿苦笑摇头:“臣自知不是习武料子,还是算了吧。”

“说到小金虎,你带来了吗?一会儿给瑜儿挂上吧。”夏渊兴冲冲。

“臣随身带着。”荆鸿自然不会扫他兴。

待皇长孙吃饱喝足,两人往他脖子上挂了只小金虎,夏瑜睡得迷迷瞪瞪,看到眼前有金光闪过,咧嘴笑得一脸幸福。

“对了,”夏渊指了指桌上参汤对荆鸿道,“我让红楠热过了,你喝了补补吧。”

“多谢殿下。”

“瑜儿对你比对他娘亲,以后带他事,就多多麻烦你啦。”

荆鸿拿碗手一颤,夏渊这句话说得半真半假,是试探,还是随口一说,是对他信任,还是对聂咏姬提防,他竟揣摩不透。

这孩子,不,这个男人,他越发揣摩不透了。

第33章:满月宴(上)

朝阳宫添了个小主子,相比从前加热闹,上上下下都围着他打转。

只是这位小主子实太难伺候了,动不动就嚎哭,那个哭声简直震耳欲聋,也不知这么小孩子哪里来力气哭那么大声。而且他一旦哭起来,谁哄都没用,偏偏只要辅学大人一靠近,立马就变乖。所以现大家都养成习惯了,一见到小主子有什么异常,赶紧上蹿下跳地找辅学大人来救场。

——哎呀!长孙殿下吐奶了!叫辅学大人来!

——啊!长孙殿下撒尿了!叫辅学大人来!

——不得了!长孙殿下皱眉头!叫辅学大人来!

不出几日,荆鸿给磨练得什么都会做了。

太傅看着坐下首,一边恭听他所教圣贤书,一边哄着绑身前小婴孩爱徒,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夏渊这个亲生父亲反倒清闲得很,坐那儿洋洋洒洒地写了篇《却四国》,收着没给太傅看,只交上去一篇有点蹩脚《秋赋》。

荆鸿也写了篇文章,可写着写着,吧嗒一滴口水滴宣纸上,墨水晕开,字迹糊成一团。他低头,就见夏瑜歪着脑袋看他写字,口水还顺着脸颊往下滴。

荆鸿无奈,停笔帮他擦去脸蛋上口水,可笔还没放下,夏瑜突然兴奋起来,想要抱住他手指拿来啃,结果小手碰到笔头,染了一手墨汁。小家伙犹自不觉,哼哼着到处乱挥,把墨汁蹭了荆鸿一脸。

太傅实看不下去了,收了太子《秋赋》,让荆鸿回头补给他一篇文章,就打发他们走了。他不是没数落过荆鸿带孩子来上课行为,问题是如果不让他带着,整个朝阳宫都不得安宁,课上到一半便会有人把哭嚎孩子塞给荆鸿,不如就这样随他去,还省心点。

走到小池塘边,夏渊沾湿了巾帕,要给荆鸿擦擦脸上墨汁,荆鸿下意识地避过,用手接过,道了声谢。夏渊目光微沉,随即又换上一副不以为意模样,往前走了两步,停下等他。

荆鸿先给夏瑜擦了手,才顾上自己脸。

“荆鸿你看,结杏子了。”夏渊回转身来,顺手摘了个小杏子扔给他。

“殿下!”眼瞅着杏子差点砸到夏瑜,荆鸿慌忙护住孩子头脸。

杏子落到他手心里,不偏不倚,不轻不重,显然是料到他会去挡。

“你尝尝。”夏渊笑着对他说。

“殿下,这时候杏子还很酸。”

“是么?我说是甜。”

“……”

“你不敢吃?”夏渊凑近他,抢过他手里杏子嘎嘣一口,“那我先试试。”

酸涩果浆瞬间刺激了夏渊舌头,他感觉两腮一阵抽痛,但愣是忍着,眉头都没动一下:“果然是甜。”

被咬开杏子散发着青涩香气,荆鸿当然知道他是骗他。

夏渊吃掉了这一口,第二口又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荆鸿哭笑不得,想劝他不要逞强,谁知夏渊竟骤然欺身堵住了他嘴。

猝不及防,荆鸿口中被强行渡了一块酸杏。

夏渊趁他愣神,还伸出舌头把杏子往里推了推,退出来时,又他唇上轻轻扫过。

“甜吗?”他问。

“……”荆鸿不答,那股酸涩味道越来越厚重,直直渗进了他心里。

“不是我要逼你,我只是要告诉你,你不敢做事,我都敢做。”夏渊仍旧笑着,像是说这颗杏子。

两人靠得太近,压迫到了睡得正香夏瑜。

夏瑜睁眼看着一左一右两个人,打了个嗝,咧嘴笑起来。

荆鸿收回目光,轻轻拍着孩子背道:“殿下去看过太子妃了吗?”

夏渊有些漫不经心:“早先去看过了,她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近来有些烦躁,我让她安心休息,不用为孩子事劳神。”

“殿下……”荆鸿欲言又止。

“嗯?”

“没什么……再过几天,长孙殿下便要满月了。”

“是啊,该筹备一下满月酒了,父皇和母后也说要来。”夏渊逗了逗儿子口水袋,小孩儿很配合地嘟出亮晶晶口水,夏渊眯着眼笑,“是时候好好庆祝下了。“

满月酒当日,荆鸿一直心神不宁,以至于夏渊找他下棋时都走了神。很难得地,夏渊居然赢了他一局。

夏渊挑眉:“这是我第一次赢你,但是一点也不痛,你怎么了?”

荆鸿收拾着棋盘道歉:“是臣错,今日朝阳宫人多,臣有些静不下心来。”

“罢了,一看就知道你心思不下棋上,下次再来吧,我要正正经经地赢你一回。”

“多谢殿下体谅。”

忙里偷闲一局棋,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晚间,朝阳宫迎来了皇上皇后,还有二皇子三皇子一行人,好不热闹。皇长孙提前吃饱喝足,出场时候出奇地乖巧安静。

聂咏姬因为还调养期,不能见风,没有出席,夏瑜是被夏渊亲手抱出来,一个月下来,他终于学会稳妥地抱孩子了。

皇帝见到健康白嫩小孙子,十分高兴,原本有些灰暗病态脸色也明朗起来,抱着细看了一会儿,直说这孩子像他,毫不介意夏瑜滴到他龙袍上口水。

酒宴上,皇帝喝了不少,但神志还算清醒,赏了皇长孙好些厚礼同时,也深谙不能厚此薄彼道理,当着一众内臣面道:“朕皇儿个个都是出类拔萃孩子,泽儿有谋,浩儿有勇,朕心甚慰……”

他说这话时候,不少人有意无意地瞟了夏渊一眼,其中不乏嘲讽和轻蔑,夏渊注意到了,却是无动于衷。

“如今长孙已诞,泽儿浩儿,你们也是要当叔叔人了,朕借着你们侄儿满月之日,许你们王位,也好让你们当个风风光光王叔。”

想来夏泽和夏浩事先给透过了口风,听到这话,惊而不乱,躬身行礼:“多谢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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