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 下——河汉
河汉  发于:2015年08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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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结案了

桑沙被叫了回来,他提心吊胆地跪在宇文势面前,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惹得君上的脸色这么难看。

好在宇文势态度还算平和:“瓯脱的情况如何?”

桑沙谨慎回答:“不出君上所料,武斗大会的声势造大了之后,其他四国都派了人暗中试探,但并没有任何军队入驻。”

宇文势嗯了一声:“你做得不错。”

被夸了这一句,桑沙未露半分欣喜,反倒有些忐忑:“君上是否有别的吩咐。”

宇文势漫不经心地说:“这一盘大菜火候差不多了,是时候宴请宾客了。你这次回去,给各国的王族送去拜帖,邀请他们前往瓯脱观赏天下武斗大会。”

“这……王族会有回应吗?”桑沙心里没有底,他如今不过是个擂台的幕后老板,哪有脸面请得动那些王公贵族。

“你尽管送去便是,其它的无需顾虑。”宇文势勾唇轻笑,“到时候我蒙秦率先应邀,他们就算明面上不屑一顾,也绝不会坐视旁人先去闻着肉香。”

“是,属下明白了。”

“还有一事……”

宇文势语气微顿,桑沙直觉接下来才是君上急召自己回来的正事,不由得挺直了背脊。

一个满是血污的麻袋被宇文势踢到他的面前:“你把他带走。”

桑沙进屋前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也看到了这个倒在角落里的麻袋,他猜到里面是个人,只是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还活着。

他打开麻袋,愣了愣:“戚杰?”

麻袋中的戚杰浑身是伤,有刀伤也有鞭痕,许多伤口都已溃烂化脓,右臂被整个削去,但确实还留着一口气。看到自己曾经的同僚受此折磨,桑沙于心不忍,但并未多嘴,只是静静等着君上的授意。

宇文势道:“他屡次办事不力,我削他一臂,不算过分吧。”

桑沙躬身敛目:“是。”屡次办事不利还能保全一命,照君上的脾气来说,真可算是仁慈的了。

“桑沙,我要你去调查一个人。”宇文势瞟了半死不活的戚杰一眼,“他认得那个人,可以协助你。”

桑沙也瞟了戚杰一眼,估摸着他这副样子暂时协助不了自己,只好硬着头皮问宇文势:“不知君上要调查的是什么人,还请先告知属下,属下好早作准备。”

“华晋太子的辅学,荆鸿。”

“太子辅学?那人有什么问题吗?”

宇文势神色凝重,从怀中取了乌足金锥出来,问他是否记得。

桑沙自是记得,他亦是目睹了那场纷争的人之一。

“临祁谢氏一脉除了精通镜语,还用自己的血饲养蛊虫,这柄乌足金锥便是专为谢氏一脉准备的,其上的火毒可将他们体内的蛊苗烧尽,同时自身也会被蛊毒染成银色。”这本是宇文势一直避讳的事,当初命人淬炼这柄金锥时,他从没想过会用到那人身上。

桑沙不知详情,垂首仔细听着。

“戚杰带回来一件衣袍,我问过他,他说那件衣袍是那名太子辅学所穿。袍子上的一块血迹味道古怪,我拿金锥试了,金锥成了银色。”

桑沙讶然:“君上的意思是,那是谢……那人的亲人?”

宇文势道:“这就是我要你去查的,我要知道那个荆鸿究竟是什么人。”

“属下领命。”

“戚杰已经失败了两次,你做得隐蔽一点,不要再惊动他和那个太子。”

“是。”

最初的震惊过后,宇文势渐渐冷静下来。他一方面刻意找寻着那人与谢青折的相似之处,一方面又不相信那真的会是谢青折。

华晋太子送来这件衣袍,是最直白的挑衅,可那人怎么会辅佐夏渊?还替他解了痴瘴?

这世上不该有这么相像的人,若真的有……

若真的有,他便不能心急,强虏不得,须得一步步断了那人所有的退路,把他围困在自己身边,再慢慢验证那些困惑。

就像当年一样。

德落寺的刑房中,卓然已被上百种刑罚折磨得脱了形,他看着牢头领进来的荆鸿,冷笑道:“你拿萧廉做幌子,就是要让我放松警惕?”

荆鸿屏退旁人,在他三步开外坐下:“是。”

卓然又问:“你早知道是我?什么时候知道的?”

“满月宴遇刺那天就有了些猜测,不过还是试探了你们几人之后才确定下来。”

“萧廉比我更可疑。”

“不会是萧廉,当晚他之所以与董安常交班迟了,是因为顾天正被皇长孙殿下尿了一身,他去给他拿替换的衣物,这一点顾天正可以作证。”

“但他还杀人灭口了。”

“原本我也觉得疑惑,按理说萧廉不是这么莽撞的人,直到你指证他,我才想通这其中的关窍。”荆鸿道,“那晚你守卫的地方距离遇刺地点最远,却是除了萧廉以外最快赶到的,我问过胡非,他说萧廉之所以毫不犹豫地杀了那名刺客,是因为那人试图用暗器射杀太子殿下,而出声警示的人,就是你。”

“我出声警示,正说明我对殿下忠心耿耿不是吗?”

“不,你喊出‘小心毒镖’这句话,就是要诱导萧廉‘杀人灭口’,那名刺客身上确实有暗器,但那是后来从他怀中搜出来的,他死前根本没有碰到暗器的机括,既然如此,你又如何知道那是‘毒镖’的呢?”

卓然沉默半晌,呵呵笑了起来:“荆辅学果然心思缜密,你这般作为,倒是让我想起我们蒙秦的一位智将了。”

荆鸿问:“阁下指的是谢青折吗?”

卓然道:“正是,上卿大人智计无双,但凡见识过他用兵策略的人,无不惊叹于他的诡谲精妙,深谋远虑。”

“能博得如此美名,在下不胜荣幸。”

卓然没反应过来:“什么?”

荆鸿坦言:“在下便是谢青折。”

卓然自然不信:“荆辅学这玩笑开得真有意思,上卿大人都已经病逝一年有余,还由得你来冒充吗?”

荆鸿笑了笑:“看阁下容貌,好像是是染旗家的人?”

卓然愣了愣:“……是又如何?”

荆鸿道:“那应该也算是蒙秦重臣之后了,这些事想必你也多少有点了解。

“骆原之战蒙秦号称十万大军,实际上只有三万不到,看似是在瓯脱四周布兵死守,其实到处都是设的空城计。

“四年前蒙秦粮食欠收,只有八千四百二十三石,宇文执意不肯低头向华晋要粮,硬是花费三万两黄金从卫燕运来了五千一百零六石粮食。

“前年蒙秦月祀,鹿力尔将军的小妾跟正妻在宴席上大打出手,结果腹中胎儿早产,好在母子平安,孩子被宇文赐名平怒……”

他一一细数,听得卓然目瞪口呆。

除了谢青折,谁能对骆原之战的真实情况这么清楚?谁能脱口报出蒙秦四年前的粮食收成?谁能记得蒙秦内宫中的那么一出闹剧,还记得那个小孩儿的名字?

荆鸿继续说:“我还知道,宇文精心筹备天下武斗大会,就是要再度挑起五国对瓯脱的贪念,算着时间,他该向各国的王族递送拜帖了。”

卓然脸色惨白,这些事连他都不知道:“你……你怎么知道?”

荆鸿道:“因为这就是我给他出的主意。”

……

半晌,卓然回过神来,怒不可遏:“是你!你背叛了君上!”

荆鸿没有说话。

卓然骂:“朝中很多人说你坐拥大权,意图谋反,我从来都不信,现在我信了,你的死不是因为什么心力交瘁,你是罪有应得!”

荆鸿苦笑:“是啊,我罪有应得。”

卓然啐道:“呵,没想到你跑到华晋来了。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三姓家奴,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君上倾心相待!我不管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你躲不掉的,君上总有一天会找到你,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荆鸿道:“你说得对,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纵然我为他打下万里河山,为他铸下不可饶恕的错误,他所回报我的,也不过是烧穿心口的一锥。”

“你……”

卓然的话没有说完,突然被大量的血赌住了喉咙。

一把匕首割断了他的舌头。

夏渊将那块软肉在手上掂了掂,又塞回了卓然的嘴里,强迫他吞了下去。他看着卓然,眼中闪着盛怒的光:“把你那些混帐话都给我吃回去。”

卓然被自己的舌头噎住,喘不过气来,他的脸上紫黑一片,眼珠血红,惊愕地看着这个太子,发现自己似乎不认得他了。这人身上散发出的狠戾令他胆颤,那是从心底生出的畏惧,面对王者的卑微。

夏渊牢牢扼着他的脖子,直到他窒息而亡,才松开手说了句:“畏罪自杀、咬舌自尽这个死法,真是太便宜他了。”

而后他转向荆鸿,神色冷然:“你跟他……当真只是君臣?”

荆鸿拿过他手中的匕首,擦干净上面的血渍,收进袖中。

他淡淡道:“殿下,走吧,结案了。”

第44章:灵鸦儿

冬日暖阳普照,下朝后,夏泽不想闷在轿子里,遣走了轿夫和护卫,打算一路晃回安庆王府。路上看到个鸟贩子,十几种鸟儿在笼子里扑腾,其中一只小鹩哥声音特别洪亮,对着他就嚷嚷:“官爷万事如意!官爷万事如意!”

夏泽不由得停下来,逗了逗它:“小嘴倒是挺甜。”

小贩见他对这鸟感兴趣,立时上前搭话:“哎这位官爷好眼光,这鹩哥是训鸟师傅专门言周教出来的,会说好些吉祥话呢。”

“必须要训鸟师父言周教么?主人不好教?”

“好教好教,它机灵得很,学得快!”

“还会说什么?”

小贩抓了把食给它,小鹩哥啄了两口,欢实地叫起来:“官爷平步青云,步步高升!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夏泽噗嗤一乐,看来这小家伙教出来就是为了讨官家欢心的,那训鸟师傅也是个人精,知道哪些人最爱听什么话。

又端详了一阵,小鹩哥也歪着脑袋看他,模样着实可人疼。夏渊一时兴起,便掏钱买下了。刚把笼子拎起来,就听小鹩哥谄媚道:“哎这位官爷好眼光!”——竟是把小贩的那套说辞学会了。

夏泽笑了:“果然是学什么会什么,比皇兄那只狗腿子机灵多了,就叫你灵鸦儿吧。”

带回王府,夏泽又爱不释手地逗弄了灵鸦儿一会儿,听着它嚷嚷“平步青云步步高升”,点点他的嘴道:“这话就别说了,我身为安庆王,还要如何高升?”

小鹩哥还没听明白,外头有人通报:“王爷,典书令张谦求见。”

夏泽敛了神色,让人把灵鸦儿拎下去,道:“传他进来。”

自那次张谦帮他了解太子挑选神威队员的情况之后,夏泽与其时有来往,但并没有着力拉拢,只是有些事他不方便插手,就让张谦稍微打探一下,想来这次就是来作回复的。

张谦行了礼,夏泽示意他落座,开门见山:“怎么说?”

张谦道:“那名女干细名叫卓然,是神威队里的人,很是硬气,德落寺用了上百种方法刑讯他,到后来手脚都断了,身上没一块好骨头,最后愣是用了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损招,才让他招出几句话。”

“招了什么?”

“他交待了自己是蒙秦人,潜入的目的就是要杀太子。”

“也许是栽赃?”

“有可能,不过听了太子和辅学对两次袭击的描述后,跟蒙秦交过手的孟启生将军认为,那几个刺客的布阵和行动方式的确像是蒙秦死士的做派。”

夏泽挑了挑眉:“蒙秦么……”

张谦看不出他心中所想:“王爷对此事怎么看?”

夏泽食指轻叩桌面,没有接话。

张谦试探道:“现下看来,蒙秦王是想要除掉太子殿下的。”

夏泽瞥他一眼:“那又如何?”

张谦笑了笑:“不知王爷可听说过一个故事?”

“说来听听。”

“说的是有一片山头,里面住着两个猎人,一个住东面,一个住西面。山谷里有一块地方,水草丰美,猎物繁多,两个猎人一直争抢着在那块地方捕猎,谁也不让谁。一次偶然的机会,两人同时看中了一头鹿,那头鹿身形矫健,极难捕捉,他们暂时放下仇怨,合力把它围堵在了山谷中,最后一起逮到它,将其一分为二,于是两人都是满载而归。”

“合力逐之,共享收获,听起来确实不错。”

“王爷高见。”

“不过……”夏泽勾了勾唇,“不过如果是我的话,必然会先把那个猎人杀了,永绝后患。既然我可以坐享整座山头,又何必与人分享?想来另一个猎人也会作此打算,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张谦哑口无言。

夏泽起身:“典书令大人,今日这番话,本王就当没有听过,天色不早了,府中事务繁忙,本王就不留你了。”

张谦冷汗涔涔,急忙告退。

夏泽走去书房,接着逗弄灵鸦儿。

他说:“张谦此人,断不可信。他的谏言看似在理,我却是半点也碰不得的。看来这人是不能用了,而且不得不防啊。”

灵鸦儿也不知听没听懂,自顾自忿忿起来:“糟糠之妻,弃若敝屣!”

夏泽乐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手指伸进笼子让灵鸦儿轻啄了两口,夏泽不由想起从前在宫里看到的一幕。

——那人手上立着那只艳丽骚气的彩色鹦鹉,对着它一遍遍地教:“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

夏泽叹了口气:“皇兄占了我那么多东西,只有这一样让我觉得可惜。可惜这满朝文武,我只看中了他一人。”

灵鸦儿又不知给触了哪根脑筋,喜气洋洋地叫:“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夏泽一怔,哭笑不得:“什么话都让你说了,话唠么你。”

转眼又是一个年关到,因为皇帝身体不适,便没有大摆筵席,年夜饭只在后宫里与几个儿女吃吃闹闹。

院外就听一声清脆的“皇上长命百岁”,狗腿子扑棱着翅膀飞了过来,结果还没进屋,就听一声“皇上福寿安康”把它截了下来,灵鸦儿抢在了他的前头。

狗腿子不甘示弱:“皇上万事如意!”

灵鸦儿大声回击:“皇上心想事成!”

“福如东海!”

“子孙满堂!”

……

两只鸟儿争着抢着说吉祥话,说得像有多大仇似的,最后互相揪打起来,夏渊和夏泽赶紧命人把他们捉进笼子里关着。

屋里众人笑倒一片,就连精神不济的皇帝也忍不住露了笑:“你们两兄弟真是……养个鸟都不得安生,该说你们有孝心还是瞎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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