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说得像你什么都知道似的，拽什么，”朝阳撇了撇嘴，抱起地上拾好的一捆树枝跟了上去，“等等我。”

而比起他们两个，此刻另一边的三人之间的气氛却是奇怪得很。

“都快到正午了，那两个人怎么还不回来啊？”一棵粗壮的古树下，安婉一边跺着脚，一边抬头望着小溪的方向。

“要是着急了你就去看看。”落临有一搭没一搭的答话，视线却一直集中在头顶繁茂的树枝之间。

真是的，那家伙到底是除妖师还是猴子啊？怎么还喜欢上树？害得他得一个人应付她。

想起一直围着自己不放的安婉，落临只觉得格外的头疼。爹说的果然没错，女人神马的最麻烦了。

可此时树上的叶清远，却完全是另有心思。

他这二十多年来一直过着游方除妖的生活，虽然不算忙但也绝对不闲，根本没时间去多想其他的事情。但自从离开了云城，却发现自己有了许多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

比方说现在，他不喜欢看到安婉靠的落临太近。

换做之前的叶清远，看到这种情况绝对会保持“与我无关”的状态，该做什么做什么，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看见她围着他打转的时候，都会觉得莫名的心烦，觉得就像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甚至偶尔会有打人的冲动。

为了避免自己真的把这种想法付诸实践，叶清远索性眼不见为净，决定和他们保持距离，自己在树上呆着。

在他初学术法的时候，就被教导过不要有太多情绪，否则会影响到灵力的发挥，但现在……

念及至此，叶清远不禁有些懊恼，自己还真是太不冷静了。这么容易就失控，简直不像他。

可就在此时，影响到他的始作俑者却也跟着爬了上来：“清远，你在躲我？”

“没有，”叶清远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落临先是一怔，随即摇了摇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安婉姑娘呢？”

“我把她支走了，”落临比划了一下，又故作恍然大悟的表情，“清远，你这么在意她，难不成是吃醋了？”

叶清远被他说得呆了一瞬，但很快又回了四个字：“自作多情。”之后逃一般的迅速跳下了树。

“哈，还说不是吃醋，你就嘴硬吧。”落临看着他几乎是仓皇而逃的背影小声嘀咕着，心里却是乐开了花。灵机一动，又朝下大喊道：“清远，这么高我下不去怎么办？”

落地的叶清远不解的回头看着他，这又是耍什么花样？太守府那么高的飞檐都能毫无顾忌的跳下来，这才一人高的树他下不来？

捕捉到他探寻的目光，落临很无赖的给出回答：“我跳下去，你得接着我。”

嘁，谁要管你……

尽管心里这么念叨着，但看见落临放开树干自由落体的一瞬，叶清远还是想都不想的冲了上去，拦腰将人接在怀里。

果然，小白貂就算化成人形也不重。

“看吧，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被他揽在怀里的落临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叶清远则是摇摇头，无语的把他放下来。

而此时，被晾在一旁早已围观了全过程的人才开口：“老大，你这又是在玩什么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么劲爆的场面……”

叶清远和落临循着声音看过去，而朝阳和新月也恰巧在此时带着安婉赶了回来，看到来人时大家都颇为意外：“晨星？”

“见过少主，”晨星对着落临行了一礼，又对旁边的几人笑道：“朝阳哥，新月哥，好久不见啦。”

叶清远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面前的女孩。或许是跟妖族在一起时间久了，身上难免会有妖的气息，但晨星毫无疑问的是人类，而这样一个人类女子居然会是落临的属下。

“丫头，难为你还知道想起我们。”朝阳走过去热络地一拍晨星的肩膀。

“不是想起你们，此次我是特意来请少主回去的，”晨星收起笑容，神色间一派严肃：“主人重病，还望少主即刻回山。”

第 9 章

听到晨星的话，落临反而有些狐疑：“你说父亲病了？是真的？”

倒不是他不孝，实在是自家的那个活宝老爹有前科，为了把他骗回去什么招都使得出来，所谓上一次当学一次乖，这次可得问明白了。

“是真的，”晨星见少主半信半疑，不禁有些急了，“妖山上那么多的事要处理，主人也很劳累。而且最近又有些不知道安分守己的家伙出来闹事想要反水，还挺严重的，听说狼妖和豹妖两族也有参与。”

听到“狼妖”两字，别说是朝阳和新月，就算是一直不怎么挂心的落临也不禁皱起了眉头。当初他就是因为被造反的狼妖偷袭负伤才不得已逃进连雾山中，碰巧遇到了叶清远。

虽说能遇到清远是好事，但流过血的仇他可不会轻易就忘记。

落临前思后想，终于还是幽幽叹了口气：“看来这次我不得不回去一趟了。”又侧脸看向叶清远，清亮的碧色眸子里满是不舍。

被他这么一看，叶清远也有点心软了。他本来就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再加上落临一路上陪了他这么久，自己甩手就走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如果可以的话，我跟你一起回去。”

“咦？”听见这句话，落临原本耷拉着的脑袋瞬间抬了起来，“你不是还要去找你哥哥吗？”

“反正我也没有他的音讯，先和你回去也好。妖族消息灵通，说不定还能打听到什么，只不过……”叶清远说到这里，忽然有些犹豫，“妖族似乎特别排斥人类，尤其是除妖师，我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

“你是除妖师？”刚到不久的晨星听见难免吃了一惊。她虽然是人，但由于从小就和妖山上的众妖一起长大，反而有些排斥人类。在她印象里除妖师更不是什么好东西，身上满是杀气，不分善恶好坏就对妖族肆意屠戮，甚至还比不上某些心地良善的妖类。

可叶清远身上却完全没有那种戾气，整个人干净清逸，淡漠的出尘，跟她见过的那些除妖师完全不同。

朝阳和新月则是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决定不发表意见。相处了这些天，他们倒是知道叶清远没有害人之心，可不代表妖山上的大家也知道。但如果出言阻拦又会惹得少主不开心，这种里外不是人的话还是不要说的为好。

被晾在一旁半天的安婉也默不作声，尽管她真心不想叶清远去妖山。这些天落临对叶清远的态度她看在眼里，心里也大概明白了八分。但又不能把内心的想法说出口，毕竟她自己现在也是人类，没有说话的立场。

于是决定权就掌握在了落临手上，结果想都不用想：“清远你放心，只要你不对妖山里的大家出手，我可以保证没人敢对你动手。”

“好。”叶清远点了点头。

可叶清远除妖十几年，也只是听长辈说过关于妖山的事，知道那是传闻当中妖族的聚居地，却根本不清楚究竟有没有这样一个地方，更不知道在什么位置。

以至于当一行人来到海边租船的时侯，他也不知道这群人到底要去哪里。

“这可是秘密，我们都不敢让凡人知道，生怕扰了大家的宁静。叶公子，你可是第一个特例。”等着朝阳去租船的时候，晨星忍不住跟叶清远开起了玩笑。她原本就活泼直率，一路过来也看出叶清远对妖族没有恶意，再加上那种淡然的气质，更对这位除妖师多了几分好感。

但同时也有点疑惑，同样都是人类，为什么自己跟那个还曾经是妖族的安婉就合不来呢？

正想着，旁边的新月突然开口了：“丫头你都黏了叶公子一路了还嫌不够吗，”又转头朝叶清远道：“叶公子，你也不嫌她烦。”

叶清远没答话，只是摇摇头。

“晨星，回到妖山后清远就暂时交给你照顾了。毕竟你们都是人类，比起其它人也熟稔一些，”落临过来吩咐了两句，又转身走向海岸，“船已经租好了，走吧。”

“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晨星嬉笑着答应了，刚想跟过去，却听见叶清远道：“且慢。”

“又怎么了？”晨星回过头去，却看见叶清远亮出了那把除妖剑，同时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咒符：“闪开一点。”

晨星依言后退了几步，之见叶清远手中掐诀，嘴里喃喃念着什么。没过一会儿，那张咒符已经融进了剑身，而剑上的白光也暗淡了许多。

“妖山上的妖气会很重，我担心这剑的灵识会伤到大家，这样可以减弱这把剑的灵力。”叶清远简单解释了一下，就将剑收了起来，朝着船的方向走了过去。

可这不是你的武器吗？就这么降了灵力，如果遇到袭击怎么办……晨星跟在他身后犹豫了半天，想问的话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船在苍茫无际的大海上飘着，起初几天叶清远尚能认得出周围是什么地方，可到了后来，周围除了海水，基本什么都没有了。

换做平常人看见这种情形估计早就慌了，但既然在场的除了他都是妖山上出身的，也大可不必担心会迷路的问题，悠哉的在舱里坐着其实也不错。

就这样到了第七天，才终于发生了一点变化——平静的水面开始逐渐泛起了漩涡，渐渐也有雾气开始升腾着聚集起来。

“老大，终于要到了，”一直百无聊赖的在船头坐着的朝阳不但没害怕，反而精神一振。叶清远跟着落临从船舱里出来，看见海面上越来越频繁出现的漩涡倒是一愣。

落临开口向他解释：“不用担心，这是妖族的手段。为了防止有人类误入擅闯，在沿岸设立了重重机关和漩涡，如果不知道前进的规则必死无疑，只有妖类才知道破解的办法。”

“那我还是回避一下。”叶清远说着就要往船舱里走，却被落临拉住：“不必，我相信你。朝阳，前面躲开三个漩涡后向右。”

朝阳也懒得用掌舵一类的东西，直接用妖力操控着整艘船，在大海的重重漩涡之中前行几乎稳如平地。

叶清远站在落临身侧，透过稀薄的雾气看着他发号施令，一派干练沉稳的模样，和平时那个吊儿郎当跟自己撒娇的简直判若两人。不知怎么，听着耳畔越发湍急的水声，竟也没有了恐惧。

而穿过重重的阻碍后，已是一片大雾之中，一座仿佛岛屿的轮廓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第 10 章

众人踏上了陆地后，周围的浓雾也就渐渐散去了。叶清远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色——明亮的阳光下放眼望去是一片翠绿的草色，其中还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野花，一派和平的宁静，美得宛如仙界。与人们传言当中阴暗可怖的气氛截然不同。

“这里……是妖山？”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他有些不确信的看向身侧的落临。

落临眉宇间一派得意洋洋：“怎么样？没想到吧？”

尽管他不怎么喜欢呆在妖山，但这里毕竟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被人称赞总会有一种自豪感。

可还没等叶清远说话，不远处突然跑出来一个拖着狐狸尾巴的孩子，欢快地朝落临扑了过来：“少主回来了！大家快去通知主人！”

落临不慌不忙地把它拎了起来，笑道：“怎么还留了条尾巴？小家伙，你到底有没有认真修炼啊？”

尽管他是妖界的少主，却对接手父亲的位置没什么兴趣，反而经常偷溜出来跟还没成型的小妖怪们混在一起，久而久之也就混熟了。虽然有二百多岁的妖龄，但在这群孩子中间还是很受欢迎的。

“没办法，尾巴的变型太难了，我还学不好……”小狐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却忽然斜眼撇到了落临身旁的叶清远，刚才脸上还是单纯的笑容瞬间消失，尾巴上的毛都警惕的立了起来：“你是除妖师！”

“别担心，他不会伤害你们的，”眼见气氛冷了下来，落临连忙开口替叶清远解释，“我可以保证。”

“可是娘说人类都不能信，”小狐狸仍旧死命摇头，眼泪汪汪的看着落临，“尤其是除妖师，爹就是被他们给害死的。”

落临被噎了一瞬，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我带回来的人你都信不过是吧？难不成我还会害大家？”

“这……”小狐狸想了想，摇摇头。

“那不就成了？”落临将他放回地上，“去跟大家说吧，让他们不要担心，出了事儿我落临担着。”

看着小狐狸跑远的背影，叶清远心里百味陈杂：“落临，我……”

“不用多说，我知道，”落临早已猜到了他想说的话，“之前你是除妖师，所做的都是迫于形势，我不怪你。”

叶清远有些意外，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却没想到落临会如此理解自己，一时百感交集竟说不出话来。倒是晨星咳了几声打破了满场安静：“我说二位咱就别再闪瞎我们几个跟班了，主人还等着呢。”

一句话让两人都闹了个大红脸，朝阳也跟着笑起来，倒是新月发现了一点问题：“咦？安婉呢？怎么不见了？”

晨星也四周望了望：“奇怪了，她刚才还在这里啊。”

“她也好久没回到妖山了，大概也会有想去的地方吧，”落临嘴里说着，心里却暗自庆幸终于不用被缠着了，“先不等了，她自己应该会来找我们。”

就在众人上路的同时，悄然离队的安婉已经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无声无息的来到了后山的一个拗口。

凛冽的风声中，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早已等候在此，脸上蒙着黑纱，看不见面容。

“主上。”安婉见到那人，立刻恭敬地行礼。

“安婉，你真让我失望，”黑斗篷缓缓转过身来，语气冰冷道，“我给你制造机会接近落临不是让你缠着他，你应该懂得男人的心思，越是缠得紧他会越讨厌你，尤其是在他心里还有着别人的情况下。”

安婉听着他清冷的语调，吓出了一身冷汗：“那么……主上希望我怎么做呢？”

“你如果真想得到落临，就要学会为自己扫平障碍。”黑斗篷说着，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您的意思是……杀了叶清远？”安婉心里明白，但还是觉得这个计划太过大胆了，忍不住小心翼翼的确认。

“难道不是吗？只有这样做你才有机会，”黑斗篷放下手，从腰间抽出一个锦囊朝安婉丢了过去，“趁他还在妖山上，是最好的机会。你只需依计而行，不必亲自动手也能让他在痛苦中死得难看。”

安婉连忙拣起锦囊，喜道：“多谢主上教诲。”

“去吧，这次别再办砸了。”黑斗篷挥挥手，看着安婉快步离开的背影，嘴角又泛起了一丝冷笑。

……

而此时的落临，也带着叶清远来到了妖界的主殿。

尽管一路上都有妖族的人窃窃私语，一见到叶清远就流露出一种极度恐惧的神色，仿佛避之唯恐不及，但鉴于有身为妖山少主的落临在旁边，也没人敢提出什么非议。

饶是做好了心里准备，叶清远见到这番光景时也还是心里很难受。不是为了自己所受到的待遇，而是为那些无端失去了亲人的妖族感到悲哀。此时的他才真正明白，那些以前所认为正确的事，在褪去那层所谓“正义”的伪善包装后，剩下的也不过是残忍的杀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