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茫然的点点头，刚想转身下山却又顿住了脚步，死死的握紧了拳头突然朝着山里大喊一声：“墨隐，记得给我活着出来！”

此时的他自己并没有感觉到异样，但借着月光的照耀，那妇人和新月都清楚地看见了他眼角划过的一道泪痕。

第 40 章

当叶清远醒来的时候，周围已经一片昏暗，雪崩似乎早就平静下来，可还是时不时的会从细雪的缝隙里吹进一阵阵的寒风。

“好疼……”他捂着后脑坐了起来，大概是昏迷之中撞到了哪里的关系。这里的空间并不宽阔，或许是山壁下面由于积雪而形成的一个临时的洞穴，好在自己现在是孩子的身体，不会占用多大地方。

叶清远正坐着发呆，旁边忽然响起墨隐戏谑的声音：“你可真是命大，这么大的雪崩居然只受了一点轻伤。”

叶清远连忙侧过头去，由于周围光线太暗，墨隐又是一身黑衣，他一时间竟没有发现对方的存在。

可坐在角落里的墨隐却摆摆手：“别那么紧张，我现在不想对付你。”

叶清远见他坐了半天都没有活动一下，再加上雪崩之前他刚才异常的表现，心里早就起疑：“你究竟怎么回事？”

墨隐只是笑了笑：“叶清远，你知道纵魂师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

叶清远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但还是诚实的摇了摇头。关于纵魂师他了解的实在是太少了，这点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

墨隐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上天对待所有人都是很公平的，包括你，也包括我。纵魂师天生就有不输于任何人的咒力，但与此相对应的，也要付出代价。他们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寿数。”

“越是咒力高强的纵魂师寿命就越短，但即使是最差的纵魂师，也不过四十几年的寿命。他们会跳过衰老的步骤，直接死去。而我，也只有二十八年的时间。从出生起我就知道这一点，但我从来没有害怕过。”

捕捉到叶清远脸上的惊讶，墨隐掀下斗笠扔在一边：“其实你很幸运啊，今天晚上就是属于我的最后一天，如果你晚来一步，落临就真的必死无疑了。”

叶清远沉默半晌：“这事我哥知道吗？”

“怎么可能让他知道……不过他要是真的知道了估计会很开心吧，毕竟他那么讨厌我，”见对方提到叶清宁，墨隐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所以我之前找了个借口跟他吵了一架，故意摔门而出，这样我死在山里他也不会知道，大概认为我还活着，扔下他自己跑了吧。这样也不错，至少他一辈子都不会忘了我。”

“说谎可不是什么好事，”看着他脸上再次浮现出充满恶意的邪笑，叶清远却摇摇头，“你现在应该很想见我哥吧？”

墨隐没有否认，如果他可以动的话绝对会冲过去敲叶清远一下：“嘿，你个小鬼居然还来教训我。”

“你这人真的很欠骂，你以为我哥真的不会找你？”叶清远站了起来，一步步挪到他身边，“我来这里的路上其实也犹豫过到底要不要杀你，但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哥，我怕他知道你死了心里会受不了。”

“你什么意思？”墨隐被他说的怔住了，自从他把叶清宁囚禁在身边之后，两人一直都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模式。他从来都不曾想过叶清宁会对他有什么感情，如果非要说有的话，恐怕也就是憎恨了。

叶清远既不属于情商特别高的人，也不属于多话的人，想了半天没想明白该怎么说，只好举例说明：“这么跟你说吧，当我这副身体第一次见到落临的时候，我也恨他，但如果那时候有人对他不利，我恐怕还会像以前一样护着他。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矛盾，但不能否认这样的感觉确实存在。我了解我哥，他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尽管你做事很极端，但只要你真的对他好，他不会感觉不到。”

“是吗？”墨隐就算再笨也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释然的靠在山壁上笑了，“谢了，叶清远。有你这番话，我就算是走过奈何桥也没有遗憾了。反正我也活不过明天，心窍血什么的你随意吧。”

叶清远在他对面坐下，合上眼不再说话。他虽不是纵魂师，但对于墨隐的心情却能了解个五六成，尽管已经濒临死亡，但强者就是强者，不需要同情和安慰。

两个本要拼到你死我亡的人，因为这场突然的雪崩竟在这狭小的山洞里相安无事的过了一夜。直到黎明时分，墨隐才从袖子里抽出弯刀向叶清远扔了过去：“小子，取了心窍血就出去吧。现在天色已经渐亮，应该已经有村民上山来找你了。”

叶清远却没有动：“那你呢？”

“你出去以后找个机会用灵力把上面的积雪震下来，把我埋在这里就行。这儿是山崖下的死角，他们注意不到，”墨隐叹了口气，“如果清宁问起我，就说我已经离开了。”

叶清远并没有按他说的去做，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他。直到远处传来零星的喊声，墨隐才催促他：“快走！你想我被发现吗？”

叶清远扫了他一眼，随即迅速用手挖开了缝隙处钻了出去，朝着外面大喊道：“在这里！”

墨隐大惊失色，顾不上恶化的身体就要拦住他：“你干什么？”

“我不能让我哥一辈子都守着一个虚无的幻影，这对你也不公平，”叶清远转过头定定的看着他，“按照叶家祖训，这是对对手基本的尊重。”

“你这个迂腐的家伙，就知道你不可靠！”墨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又有些无可奈何，很快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跑了过来。

都怪这家伙乱搅局……看来注定瞒不过去了，清宁。

第 41 章

新月远远的就看到了叶清远的所在，唯恐他被墨隐暗算，连忙运起妖力大步跑过来：“叶公子，你没事吧？”

叶清远摇摇头：“没事，不过受了点轻伤。”

新月仔细的打量了他一阵，确认叶清远确实没有大碍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叶清远可是少主的死穴，要是他出了半分差池，自己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可才放下心来，就听见了不远处叶清宁发颤的声音：“墨隐，你怎么了？”再一转过头，发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跪在地上的叶清宁和他怀里的墨隐身上。

“这是他最后的时间了。”叶清远神色悲戚的站在一旁，不忍心上前打扰。尽管他痛恨墨隐对落临所做的事，但还不至于去扰乱将死之人的一线平静。

叶清宁仓皇的抬起头：“清远，这是什么意思？”

“他说的没错。我作为纵魂师，只有二十八岁的寿命，”倒在他怀里的墨隐悠悠的睁开了眼睛，声音却十分微弱，“清宁……你知道吗，按理来说昨天已经是我的最后一天，我很高兴我还能撑到现在，还能再见到你。”

“我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过分，不过我不后悔也不准备道歉。我不奢求你能回应什么，但我希望你能知道，我真的喜欢你，真的……”

“别说了，”叶清宁痛苦的摇头，任凭眼泪肆意流淌着，“一定还有办法，我想办法救你……”

“寿数天定，不必强求。”墨隐虚弱的伸出手，擦掉他脸上的水迹，心里却小心翼翼的欢喜着。

他的清宁……为他哭了呢。

墨隐忽然感觉前所未有的满足，这是他以前用强硬的做法得到他时也从没感受到过的。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原来自己用尽手段想要追求的，不过也就是这一滴泪。

“别掉眼泪了，你弟弟还在旁边呢，也不怕人笑话，”墨隐对他绽开一个笑容，随即抬手示意叶清远过来，“小子，我把心窍血给你，以后照顾好清宁。”语毕，从怀中拿出一只瓷瓶和一把匕首，还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那只匕首已经被他插进了自己的心脏。

“墨隐！”

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只剩下叶清宁的呼喊声还久久的回荡在山谷里，挥之不去。

……

半个月后，妖山主殿

“长老，你确定没有问题吗？过了这么久少主的妖力怎么还没恢复？”朝阳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终于在院子里逮住了又要开溜的妖族长老。

长老缩了缩头：“妖王才醒来几天啊？妖力恢复的慢点也是常事。”

“那这茬暂时不提，”晨星也跟着跑了出来，和朝阳一前一后的把人截住，“老大现在的变化又是怎么回事？他一头金发现在已经全黑了你知道吗？”

被她这么一说，长老更加心虚：“我只知道解法能救命，又不能保证不会出什么问题……”

还好有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新月来解围：“我看你们也别难为他了，你们难道都不觉得奇怪？黑发黑瞳，这哪里还像妖族？分明就是人类嘛。”

晨星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你是说……老大服下了那个纵魂师的血后变成人类了？”

“这听起来太匪夷所思了吧？”朝阳连忙摇头。

新月不以为然：“纵魂师本来就是很神秘的一族，会发生什么事谁知道呢？”

三人在外面争论不休，可屋子里却是一派温馨的景象。

叶清远指着桌子上摆着的从外面挖出来的花土，眉头皱的死紧：“都说了让你好好喝药，怎么又给倒掉了？”

“我明明都好的差不多了，干吗还要喝那苦的要命的药汤？”落临一边理直气壮的顶嘴，一边伸手抚平他的眉间，“小孩子不要总摆出那么忧郁的表情。”

“喂，”叶清远哭笑不得的拿开他的手，“那你就打算用着人类的身份一辈子了？”

“这不是挺好的嘛，”落临满意的看看自己的一头黑发，“虽然没有以前的样子好看，不过可以跟你一起变老也不错。对了，这么一说，我倒有个想法。”

“什么？”叶清远疑惑的看着他。

“咱们私奔吧。反正我现在是人类，已经没资格继续留在妖山了，更遑论做妖王，”落临一脸平静的诉说着能在妖山上掀起万丈波澜的话，“我会等着你长大。”

叶清远看着落临严肃的表情，也想起了前世的自己曾经和他许下的约定。

离开妖山，去哪里都好。

这个没有实现过的梦想是他们共同的遗憾，但好在他们阴差阳错的又一次相遇，还有机会去弥补这个遗憾。

叶清远点点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忽然听见了敲门声。门一打开，赫然是一身行装，背着包袱的叶清宁。

“哥？你怎么来了？”

“我是特意来辞行的，”叶清宁微微一笑，“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些日子，是时候该离去了。”

“你要去哪里？”叶清远素知兄长的性情，也不准备阻拦。墨隐的死对他来说固然是个沉重的打击，但如果就这样无止境的颓废下去，他就不是叶清宁了。

果然，叶清宁的回答并不出乎他的意料：“我想去找他，哪怕是搭上一辈子的时间也要找到。当初落临既然可以找到你，我想我也一定可以找到他。”

说完，又向落临的方向看了一眼：“你，不许欺负清远，要是被我知道你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他，你就等着瞧吧。”

“是是是，”落临忙不迭的点头，又暗地里吐了吐舌头，“我哪儿敢欺负他啊？”

叶清宁满意的点点头：“那就这样，清远，我走了，以后有机会再见吧。”语毕，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随即转身离开了院子。

直到对方走的远了，叶清远才合上门叹了口气：“我哥他啊，执念太重了。”

“不过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落临歪了歪头，“只要心里一直相信着，总有一天一定能找到。”

叶清远点了点头，随手拿过一件衣服披在他身上：“但愿吧。”

当天夜里，便发生了震动妖山的大事——才刚刚出任妖王不到十年的落临，居然无故失踪了。众人寻找良久未果，无奈之下只得放弃，重新推举新任妖王。

而知道事实真相的，也只有平时跟他走的最近的三个随从。

“居然留下一封书信就跟叶公子一起落跑了，还真是老大办事的风格。”晨星狠狠地将信封摔在桌面上。

“就是，把咱们三个这么扔下也太不厚道了，亏得跟了他那么久，”朝阳也跟着吐槽，“话说回来，新月，这次新任妖王的人选，好像有你一个吧？”

“不要提！”新月闻言立刻捂着耳朵逃跑，“妖王的差事谁爱接谁接，我什么都没听见！”

“喂，你别跑啊……”

时间仍旧一点一滴的流逝着，似乎有很多事都改变了，但又似乎一切都没变。温暖的阳光照耀着万物，无论是人界或是妖山，仿佛会给所有人带来无尽的幸福。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