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叶清远有些诧异的转过头看着他，眼底满满的都是惊讶。

“干嘛这么看着我？你要想害我早就可以动手了，反正我打不过你，”落临无所谓的耸耸肩，又对朝阳和新月道：“你们两个，再让我听见你们说清远的坏话，小心我收拾你们。”

看着落临拖着叶清远继续前行的背影，朝阳无奈摇头：“这下子可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胳膊肘往外拐。老大还没嫁出去呢，就开始帮夫家说话了。”

“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还不快走啊。”新月踢了他一脚，不过他自己也莫名有种嫁儿子的心酸感是怎么回事？

但此时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据他们不远处的一棵古木后面悄然闪过的一个人影。

“没想到叶清远倒还真有几番风姿，那就更得让你死得难看了。”

第 6 章

几人又一连在林子里走了几天，才总算看到了人烟。明亮的阳光洒在高高的城墙外，映得“郾城”两个大字更加明晰夺人。

“老大，照我看咱还是在这地方买几匹马吧，再这么走下去也不知要走到何年何月。”尽管平时总跟着落临偷溜出来也走了不少路，但走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朝阳忍不住开口抱怨，也不知在妖山一向娇生惯养的少主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同意，”新月点头赞成，“不过在这之前我提议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落临也点点头，虽然没说出来，不过他确实也累了。尽管他们身为妖族，但并不代表着就习惯于生火睡草地，相反的，妖族的生活其实要比人类奢侈得多。毕竟妖山只是妖族聚居地的一个代称，由于位置飘渺，又被大海隔开，根本没有人见过，才会这么称呼，并不是指真正意义上的荒山野外。

叶清远早就习惯了游方漂泊的生活，倒没什么感觉。不过看其他人都是一副蔫头耷脑的样子也只好同意了。但当走进客栈后，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清远，你身为除妖师，居然都不带钱的吗？”一楼的账台前，落临有些头痛的看着两袖清风的叶清远，只觉得自己被彻底打败了。

这人四处帮人捉妖不要报酬也就算了，还把自己弄到穷的叮当响的地步是怎么回事？

“不需要。”叶清远一脸的不以为然，反正他随便找一棵树就能睡的着，打一只野兔就能凑合着吃一顿，完全没有带钱的必要。

听到答案的朝阳和新月则是面面相觑：“感觉比起我们，叶公子过的生活似乎更像他们人类口中的妖族……”

众人沉默半晌，最后还是落临随手变出了几块碎银子包下了客栈的最后两间空房。

“委屈你今天晚上先跟我挤一宿了。”看着房间里仅有的一张木榻，落临心里不禁偷笑，又扫了身边的叶清远一眼。

可对方给出的回答险些听得他吐血：“不委屈，如果实在挤不下，你变回原形就好。”

“我*&￥%@*……（以下省略国骂一千字），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

叶清远一脸无辜：“是你说的挤着会难受，那你变回原形不是正合适吗？”

“其实也不会很挤，”落临甩手一指木榻，一气之下心里所想脱口而出：“如果我抱着你的话刚刚好。”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愣在了当场。

笨蛋啊……落临恨不得就近找一条地缝钻进去，怎么嘴边连个把门的都没有？这么突然会不会吓到清远？他会不会直接把自己一招打出去啊？

可就在他内心画圈圈纠结的时候，却看见叶清远淡定的坐在木椅上，微微勾起嘴角笑了笑：“那么……为什么不是我抱你？”

咦？这什么情况？！

闻言落临整个人都傻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那个一向冷冰冰的叶清远这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他刚想开口，却听见门外有什么东西滚成一团的声音。

叶清远先他一步去开了门，看见门口的人也是一愣：“朝阳，新月，有事吗？”

朝阳故意嘻嘻哈哈的回答：“那个……我们只是来通知你和老大下楼吃饭的，我们什么也没听见，真的。”

你要不要这么不打自招……一旁的新月很想把他的嘴给缝起来。不过少主也是，大白天的居然和除妖师在讨论晚上谁抱谁的问题又是要闹哪样啊？！

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让少主跟姓叶的走……主人，我们对不起你。

断章取义的两人郁闷的跟着主子来到了一楼大堂，看着满桌丰盛的菜色心里才算略微舒服了点。可刚拿起筷子，就看到一个女子狼狈的喊着救命闯进大门，身后还跟着一干追赶的人。

现在正是正午时分，被这么一闹原本就人群攒动的大堂里更是热闹了，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纷纷把视线集中到了门口。

那女子正哭着，看到落临一桌的时候忽然眼前一亮。拔脚飞跑过来，“扑通”一下直接跪在了落临面前：“少主，救救我。”

“你是谁？”落临不解地看着她，对这么一号人物完全没有印象。不过对方既然称呼自己为“少主”，显然是认识他的。

那女子抬起头：“少主您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安婉啊。”

一旁看戏的朝阳指了指安婉，又指了指落临，小声问新月：“桃花债？”

“一边去吧，”新月摆了摆手，“少主记性不好，你记性也不怎么样。安婉，以前在夫人旁边的侍女，夫人去世后就离开妖山的那个。”

被新月这么一说，落临也有了点印象。可还没等说话，身后追赶的人已经围了上来，领头的一把拉过安婉的手腕：“还跑？看你能跑到哪儿去，还不赶紧回府。”

安婉则是死命挣扎着：“我不回去，我的卖身契明明已经赎回来了，为什么不放我走？”

就在事情越闹越大，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叶清远忽然开口了：“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这位可是侍郎府上的钱管家？”

“你是……”钱管家看了他一眼，立刻就想了起来，整个人都换了副嘴脸；“呦，这不是叶公子吗？听闻叶家遭小人陷害，老爷正着急着想帮您呢，再怎么说您也帮我们救过小公子的性命不是。”

“这倒不必了。劳贵府费心，叶某现在很好，”叶清远客气的笑了笑，“只是这位姑娘的事……”

钱管家会意，立刻陪笑道：“既然叶公子都发话了，那就算了。”又对身后的人大手一挥：“兄弟们，散了散了，都回去吧。”

叶清远不是他能开罪的起的人，就算是自家老爷也要给他三分面子，为了个丫鬟跟他闹翻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安婉见那群护院都退了下去才终于放下了心，来不及擦干脸上的眼泪就给叶清远又跪了下去：“谢过叶公子。”

“不必，起来吧，”叶清远揉揉额头，又看了落临一眼，“这里人多眼杂，有话我们回去再说。”

第 7 章

“所以说……你在娘去世后就来到了人界做丫鬟？”

众人回到客房后便大致听安婉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过是在外面看似道貌岸然的官员对自家帮佣的婢女图谋不轨的戏码。

尽管听她说了许多，可落临还是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毕竟在妖山的时候安婉也不过是个侍婢，除了脸蛋漂亮点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他真正在意的其实是她的身份。

面前的安婉已经完全没有了妖族应有的气息，活脱脱是一个普通人类，而从妖变成人的先例在妖族内部有限的记载中还从来没有过。

而就在他凝神思考的时候，安婉已经再一次跪在了地上痛哭道：“少主，求您带我一起走吧，我宁愿回到妖山也不想再在这种地方受人欺辱了。”

“我说安婉妹子，你这要求是不是不太妥当啊？我们一群大男人怎么能带着你一个姑娘家一起走？”还没等落临发话，朝阳先擦了擦鼻子，“再说了，你现在根本不是妖，怎么回妖山啊？你也知道但凡妖山上的都不喜欢人类，你就这么回去说不定还会被族人反感。”

“说的也是，何况我们现在还不准备回妖山。”新月也跟着连声附和。

开玩笑，一个叶清远就够难搞的了。还要再带个人类丫头一起走，那他可真吃不消了。

落临则是习惯性的向叶清远征求意见：“清远，你觉得呢？”

被点名的叶清远对这个问题也是左右为难。他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兄长，一路要带一个姑娘一起走会更加不便。但由于以往好事做得太多，他心中难免会有一种责任感如影随形，如果就把人这么丢下，可能会害了对方不说，自己也会良心不安。

见叶清远满脸的犹豫不决，安婉又一次开口哭道：“叶公子，求你了，带上我一起吧，我保证不给你和少主添麻烦。”

看她哭得梨花带雨，叶清远心生不忍：“好，那就暂时带上你吧。”

“叶公子，你可想清楚了。”朝阳听他这么说，忍不住插嘴。

“想清楚了，”叶清远点点头，“侍郎府里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如果我们就这么走了，还有可能派人再回来抓她也说不定。”

一旁的落临听得心里一阵无奈，某人还真是好事做多了同情心泛滥。安婉是怎么从妖变成人的尚不清楚，居然就轻易答应了。

不过叶清远都点头了，他也不好反驳，毕竟安婉再怎么说也曾经是自己家的仆从，不能太过绝情，何况留在她身边调查一下，说不定能发现关于妖是如何变成人的秘密。

但大约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仅仅是现在这样一个草率的决定，却为日后铸下的大错埋下了祸根。以至于其后的整整五年，妖山上的人都没再见到那时已经成为妖王的落临露出过笑容。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月明星稀。

夜晚的客栈里已经是一片安静，只剩下几盏星星点点的灯火，而此时后院里却有一条黑影闪过。

那黑影来到后院里一棵古木下，开始朝树上喊话。不是别人，正是落临：“喂，你怎么一声不吭的就跑了？害我找了半天。”

“来睡觉啊。”树上的叶清远闻声睁开眼睛，歪着头瞧着落临，那意思很明显：客栈只剩了最后两间房，安婉又不肯和朝阳新月同住，你总不能让我跟姑娘家的睡在一起吧。

“你不能跟姑娘睡在一起我就能啊？”落临被他气乐了，灵巧的几步蹿上了树，“喂，往边上靠一点，我跟你挤树睡。”

虽然叶清远有“男女授受不亲”的思想倒是不错，但把他一个人扔在那里未免也太不厚道了。

“再往边上靠就掉下去了，这树枝本来就只够一个人躺的，”叶清远淡然道，“要不就得你变回原形。”

“在这儿等着爷是吧？你到底是多喜欢看我变回原形啊？”落临无语的看着他，难不成这家伙外表看起来是冰山，骨子里却是个毛绒控？

“变不变随你。”叶清远一扬眉。

落临和他对视半晌，最后还是叹气服输：“行，算你赢。”摇身一变，又成了那只白色的小貂。而叶清远则是一脸“早就知道你会变”的表情把毛茸茸的一团抱进了怀里。

落临两只爪子扒着他的衣袖，窝着尾巴恨恨的磨牙——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这么恶趣味呢？

叶清远敲了他一记：“别那么紧张，袖子快被你撕破了。”

落临收回了雪白的前爪，抬起头看着他：“不要打我头，快被你打傻了。”

叶清远没回话，不过倒是温柔的摸了摸它头上的毛。

落临心里一阵憋屈，他是化成原型之后个头小了点，但好歹也是妖山的少主，被人按着脑袋摸毛这种事是他该做的吗？

至于感觉很舒服什么的，他才没有呢。

“我不是自作主张，只是觉得她有点可怜，”就在落临闭起眼睛昏昏欲睡的时候，叶清远突然开口了，“我知道你在介意什么，她为什么会是人这一点我也觉得很奇怪，叶家世代除妖都没听说过有这种事。但她既然是你们曾经的下人，还是放她一条生路吧。”

“我知道了，滥好人，没有怪你的意思，”落临懒懒的抬起眼皮，“但是安婉这次出现的太巧合，我总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没关系，”叶清远顿了顿，“我会保护你。”

“哈？我没听错吧？”听见这话落临彻底精神了，“保护我？别忘了你是除妖师。”

“叶家已经不在了，严格来讲除妖师的名谱上应该也就没有我的名字了，”叶清远抬起头，茫然的看着深邃的夜空，“我也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该怎么走，但大概不会再去做除妖师了，只能先去找到哥哥再做打算。”

就知道找你哥哥，都不考虑一下跟我回妖山的事情……小白貂不满的吐吐舌头。

但等了一会儿，都没听到叶清远再说话。落临一抬头，却发现对方已经靠着树干睡过去了。

“嘁，迟钝的家伙，”落临摇了摇尾巴，自己怎么会一时大脑发热去招惹他，“如果实在想不到去哪里，可以跟我回妖山嘛。”

渐渐地，一阵困意袭来，也就蜷成一团睡了。却没有注意到叶清远又悄悄地睁开了眼睛，安静的望着他：“好。”

第 8 章

原本的队伍中突然多出了一个柔弱的人类女子，不要说朝阳和新月，就算是一向淡然的叶清远也觉得有点不适应，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而又过了几天，大家就都看出不对的地方了。

正午时分，明亮的小溪里，朝阳正在网着袖子捉鱼。鉴于不能让两位主子和女人动手，生火烤鱼的事只能由他和新月两人承担。

“果然还是在妖山上的生活好，虽然也是跟班，至少不用这么风餐饮露，”岸边施法烤鱼忙了半天的新月难得能直起腰，摇头感叹着，“也不知道少主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总往人界跑。”

“不过少主适应的倒还真不错，完全看不出是在宝物堆里长大的，”朝阳应和着，将手上的一尾鱼丢给他后走上岸，“就这一点，他和叶公子倒真搭得来。”

“你可别乱说，”新月收了法术，转过身去抹了把脸，“叶公子虽然是好人，但总归人妖殊途，咱们跟人类尤其是除妖师混得这么近可不好。要是哪天少主真的突发奇想要把他带回妖山，估计主人会直接打死咱们俩……”

说到这里，新月又默默的叹了口气。

落临对叶清远那点心思，长眼睛的基本都看得出来。也就那两个当局者，迷得七荤八素的，一个看不清一个不敢说，还当别人都不知道……不过少主看上谁不好，偏偏是个除妖师，这不是存心给妖山上的男女老少添堵嘛。

朝阳倒没他想的那么多，或者说他的关注点完全在另一侧：“你说那个安婉丫头，是不是对咱们少主有意思？整天围在他身边转来转去的。”

“真亏你才看出来，迟钝到这种地步也不容易。不过你放心，她没戏，”新月一摆手，随即拿起烤好的鱼转身就走，“别八卦了，再说下去少主就该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