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共月明——影阡寒
影阡寒  发于:2015年08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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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聒噪的人群,马车缓缓驶进了登封。街头的繁华不似洛阳那般,倒也热闹。杜鹃坐进了车内,见三人不言不语,似要忍成了内伤。躲在斗笠下,悄悄替楚离叹了口气。

看得出来,楚离不喜欢洛长玉,反而对这个刚认识不久的黎陌寻甚是喜欢。知他为此惆怅,终归是要做出个抉择。选了谁,负了谁?最痛的那个还是他。

情这个字也怪,偏偏那么多种,所以才有感慨多情不似无情苦……不管是日久生情还是一见钟情,问问自己的心,长痛不如短痛,早点寻了个归宿。

马车停在了农家小院前,顾水连忙打起了帘拢。一袭青衣,步姿楚楚,进了谁的眼都是春意盎然。青玉的簪戴得上,摘不去,宛如至宝放在了心上。

选了谁,他心里有数。

简陋的屋比不上洛府的豪宅别院,好歹是个家。穷苦人,有个窝还在乎什么!这样的土房配不上锦罗绸缎,怎么看都格格不入。

杜鹃是李府的千金小姐,顾水是卖菜糊口的穷人。一富一穷,门不当户不对。虽然男有情,女有意。怎忍心她跟着他受这种苦,藏在心里的话,埋的越深越好,他对她只有兄妹情而已?

18.惜起残红泪满衣(十七)

日暮苍山,晚风从张府的高墙吹了出来,所经之处馥郁淡雅的清香。

“你小子,怎么就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林少轩拍着洛长玉的肩膀道。

洛长玉竖起食指放在嘴边,让他不要说话。二人穿着怪异,一黑一白戴着两顶高帽,神秘地坐在张府的屋顶上。

院中的婢女提着几盏橘色的灯,朦胧下发着混浊的光。薄薄的烟萦绕在香炉的周围,随着凉风漫了开。不知焚了何种香,闻过精神气爽,再嗅昏昏欲醉,眼花缭乱。

院中锦衣的男子蒙着黑色的眼罩,与一群衣着妖娆的女子嬉笑玩耍。丝帕拂面,裹着胭脂水粉的香气“来抓我啊!”

没过多久,院中的香气更浓,散开的烟雾似在张府的上空覆了一层结界。忽地来了阵风,将妖娆女子的帕巾吹落屋檐。两个黑影凭空闪过,伫在庭院的中央。

静了片刻,突然有人喊到“鬼啊!”众人变了脸色,失魂落魄般逃窜。

张何觉得不对劲,这玩笑似乎开的有些大,摘下眼套看到两张可怖的面孔——黑白无常。

白无常,白的像面粉,惟有垂下的长舌红的慎人。手持中一把哭丧榜,嘴里叽里咕噜地念叨着什么,高高的白帽上写着见吾生财。

黑无常,浑身着黑,面目狰狞。握着一截铁链直勾勾地盯着张何,那高高的帽子上也写着四个字“见吾死哉”。

迷香乱人心智,久闻会产生幻觉。这林少轩装的白无常和洛长玉扮的黑无常并没有张何看到的那般可怕,无非是中了特殊的迷香。微可提神,多则陷于幻境。

天色稍暗时,洛长玉便潜入府中,偷偷换了香薰。纵然他洛长玉不惧权贵,但是想想洛府的上下,又不好和他们正面冲突,出此计策。

洛长玉握紧锁链,叮叮当当地愰着“阎王要你此时死,绝不留你到明日。”

林少轩看了憋笑,忍得浑身颤栗。

阴云蔽月,又起了狂风。张何似看到了自己的惨死状,忙不迭地磕头道“鬼差大人,我给你们钱,不要勾我的命。”身上掏出厚厚一层的银票“放了我,这些都是你们的。”

林少轩接过张何的银票,抛在天上,像飘了雪,漫天地落“罪加一等,竟敢贿赂我们。”

说话中锁链套上张何的颈,往前一带扯到洛长玉的身旁,贴在耳畔冷冷道“我们是人,不是鬼,有什么冤去地府告吧。”手上用力,勒断张何的喉咙。

拂袖清风,二人消失在朗朗的夜空。何时起了大风?何时布了满天阴云?躲起来的婢女都说见到了勾魂的阴司,牵去了大少爷的魂魄。信与不信还能怎么办?谁也没看到他们二人的真面目。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老天有眼收了这个孽。院中狼藉,冰冷的尸体慢慢僵硬,放大的瞳孔就那样瞪着。

淳朴的农家院,走进两个身影。女子跪在屋中,双手合十“爹娘,孩儿替你们报了仇。”微弱的光衬着两行清泪,转到楚离他们三人的脚下碰了几个响头“你们的大恩大德,杜鹃无以为报。”

顾水扶起杜鹃似有难言之隐,抱过一个大箱,掀开一看是几件染血的破布衣“瑶妹,姨夫姨母是张何放出的几十条恶犬咬死的,之前怕你太难过,骗了你。”

杜鹃抱起血衣,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云霄。三人互视了一眼识趣地退到庭院,夜来的微风,杂着血腥的味道。

窗内两条人影拥在了一起。

次日,风轻云淡,门前粗壮的杨柳舒展着翠绿的枝条。树下的马儿,不耐烦地踢踢路边的石子儿。洛长玉拿着折扇挡住了杜鹃的去路,推到顾水的身旁“你可记得我要你好好待杜鹃?”

“小人记得。”顾水拱手道。

“那好,我把她留下来,你好好待她。”洛长玉面无表情。

想到自己的家境,顾水皱皱眉“可……”

“难道杜鹃配不上你?”

顾水摇头“瑶妹是个千金小姐,我怎好高攀?”

“啊水哥,我从来就不是个千金。”杜鹃握住顾水的手,深情凝望。短短的一句道明自己的心意,该争取的幸福就要勇敢的说出来,不要等到他日后悔。

楚离替他们高兴,抹着几滴不舍的泪珠上了马车。洛长玉抱出个红木制成的小箱,递到顾水的手中“这些银子够你们做些生意。”

车子离去,一曲阳关再会何时?孤苦的鸟儿终于有了归栖的巢穴。

楚离吹着玉箫,遥遥望去,故人的身影越来越远。何时自己才能和心爱之人,手牵着手并肩红尘,永不分离。目光里的羡慕融着泪光,盈盈转转落了一滴,那个人不就在眼前吗!漾着笑,看着他的一切。

驾车的人,背影落寞。冰冷外表下的心,热的可以融化千年的积雪。这一切都是为了谁?他心里明白,不觉得有些恍惚,究竟是什么时候,他的身影住在了心里。

很乱!很烦!

群山远黛,细雨溟蒙,连绵了几日,草木绿的更加茂盛。楚离斜靠在塌上,日渐沉默。削尖的下巴,似乎可以用来切菜。略显病态的脸,只有嘴上那一处惨淡的粉色。晶亮的瞳蒙了烟雨,看不穿他的想法。

碧水居新来了丫鬟,名叫之桃。虽然懂事乖巧,就是主子仆人分的太清。楚离不喜欢她的性格,没事都会打发了她去,然后一个人呆呆傻傻地看着窗外雨水串成的珠帘。

早些时候,天依旧下着蒙蒙细雨。黎敬楠带着几处剑伤,狼狈地倒在洛府的门前,出门办事的小厮认出满脸倦意的黎阁主,叫来几个人,搀扶到大厅。

醒来时,见到自己的儿女,顿时老泪纵横“欠了二十年的债,终是要还的。我们的门派被灭了,我们的家被端了,你们的娘……也仙去了。”

听了黎敬楠的哭诉,洛浩溟皱眉道“我有事和你们父亲单独谈。”遣走黎家同是伤心的子女,又退了下人,关上门道“什么欠了二十年的债,你在胡说什么。”

那日,黎敬楠带着阁中几名弟子一路出了长安,行到一片树林,飞来一把刀。眼疾手快的弟子,双指夹住飞刀,将纸条逞到黎敬楠的手中。刹时,眼珠瞪的溜圆,显然是被纸上的内容吓到了。

白色的纸,还留有笔墨的香,黑色的字迹,似流着血,眼前红了一片。几名弟子睁着眼倒在血泊中,其中的惊讶不言而喻。

他们的武功在黎剑阁算得上是出类拔萃,偏偏没看清刺客的模样已气绝人亡。

再说那纸条上的内容,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却在黎敬楠的脑海回想了成千上万遍“二十年前的血债是时候还了。”

短短片刻,阁中弟子无一幸存。五个黑衣人遮住面,额头刺着六芒星阵的图案,围在黎敬楠的周身。

“你们是什么人,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黎敬楠拔出剑和他们过了几招,只见那凌厉的剑势像狂风骤雨,雷鸣电闪中挨了几剑。一口鲜血吐在地上,以往目中无人,妄自尊大,他黎剑阁的剑法天下第一。没想到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没见过他们的招式,不懂他们出剑的套路,看似凌乱却有规有矩。模模糊糊中听到有人说“别怪他们心狠手辣,怪只怪他得罪了他们星月教的教主。”

心想这次必死无疑,但人总是要拼个你死我活。挣扎够了,心灰意冷时才肯放弃。人会老,不得不承认,以一敌众却是有些吃力。眼看凛凛的剑光直逼自己的胸口,一阵烟雾笼了一片朦胧,被人架着胳膊逃了去。

一间破屋,站了衣着华美的公子。明亮的眸透着温和,眉宇间散着正气,那温暖的笑似乎可以疗伤“暂时这里还算安全,黎阁主大可放心。”

“多谢风掌门的打救。”黎敬楠连忙谢道,心里踹踹不安。

华美的公子年纪不过弱冠,却是堂堂华山派的掌门,年长的尊者不服他,凭什么一个黄毛小子就能登上这掌门宝座。可惜滋事的人,技不如人。几招败阵,绷着张臭脸勉强承认他的地位。老掌门摸着胡子笑“我选的人,绝对不会错。”拍拍风中鹤的肩下了山,从此下落不明。

“人各有命,富贵在天。还有一事还请黎老前辈节哀。”

难道?

“此次来长安是为见一位故人,回去时路过黎剑阁。本打算拜访一下,方进了门,四下狼藉,到处是尸体。到了内堂见老夫人倒在地上,心口插了把剑,绝气很久。”

言余至此,黎敬楠眼中泛出几许晦暗,二十年前他们血洗了水云宫,二十年后究竟是什么人挑了他黎剑阁?

报应啊,报应……

黎敬楠掏出一张纸条放到洛浩溟手中“二哥,你看。”

洛浩溟记得分明,二十年前他们铲除了所有和林问清有关联的人,会是谁逃了出去,还记得这等仇恨。说是剑狂顾逢春,不可能,他消失了多少年。想起四位堂主门主的死,眼前不由一亮。

记起当年他伙同三弟黎敬楠和五位堂主一起叛了林文清,当时林文清膝下有两子,一人被他发现收归养子。另一人则由青玉堂堂主仇恒之寻到并亲手杀害,自己还看过那个婴孩的尸体。而这次五位堂主死了四位,独独留了仇恒之苟活于世。

难道二十年前仇恒之骗了自己,他杀了别人家的孩子,而放过了林文清的长子——林少轩。抓起桌上的茶盅,猛摔倒地上“好你个仇恒之,看我不宰了你。”平息怒容到“那风掌门现在何处?”

“他扮了我的样子,替我引了刺客,才得以脱身。”黎敬楠似有悔恨,脱口道“大哥曾待我们不薄,却为了蝇营狗苟的事犯了大错,有这报应怪谁!”

“你到想的明白,怎么不当年醒悟。”洛浩溟怒斥道。

“二哥,你可还惦记着那绝世武学——镜花水月?”

19.惜起残红泪满衣(十八)

世说,武林有一秘术。一曰合璧,一曰镜花水月。前者是两把兵器,其一唤作寒翎,其二名为寒翊。刀剑合璧,天下无双。传说寒翎,寒翊本是一对铸剑的孪生兄弟,只因看透了红尘的虚情假意,纵身火海化作刀剑的精魂,一睡就是千年。

至此,没人看过真正的刀剑合璧,没人真正感动过寒翎寒翊。除了这两把兵器千年不会生锈,千年不会钝化,便和其他刀剑再无差别。落到最后,别人只知道他们是个传说。可笑刀剑合璧,天下无双是哪里的谎话,不真不实,虚假的不再有人相信。

后者是本武功秘籍,见过的人不少,为此争的头破血流的人不少。见利忘义本来就是人类的劣根性,听闻《镜花水月》落在了林文清的手中,旁人还没起歪念,自己三跪九叩,经过八拜结下的兄弟反而打起了他的主意。过往的恩情道义,也成了镜中花,水中月,到头来竟比这镜花水月更加虚无。

相传,有人练过此功,但从来没人练成过此功。

天上月,地上水,相生相合。再美,禁不住落叶入水的纹涟,打散它的幻影。镜中的花,或开或败,它都在镜中,与谁何干?或许镜花水月本就不是什么武林秘术,描绘的太多,神乎其神。武林争的不就是腥风血雨吗!哪里风大,哪里雨密才够的上传颂。

他林文清是武林公认的豪杰,坦荡荡的君子。可他洛浩冥不是,躲在别人的影子下顾影自怜,何尝不是羡慕。背着光,脚下都是憎恨的影子,黑黑的一团看的恶心,淹没了所有的良知。

得了水月镜花,他就可以独霸一方,他说一谁还敢说二?再有人不把他洛浩冥放在眼里,试试看。别人炼不成的功,不代表他也不可以。机缘巧合,谁知道下一个好命的人会出现在哪里。

尽管,此中自有警告“走错一步,坠入永生魔道。”即使入魔,他也要练成镜花水月。什么正道魔道,谁控制了天下谁说了算。

或许他忘了“自古邪不胜正。”

帘外细雨卷着凉丝丝的风潇潇洒洒,缠缠绵绵。入耳是柔情,入耳是伤。这样湿漉漉的天气还要持续多久?

淅淅沥沥,淅淅沥沥,到了梦里也是一样的潮湿,就像和那二人牵扯不断的情丝铺天盖地。

他要怎样才不会伤了任何一个人的心?

落下的雨水叮叮咚咚,似在嘲笑,似在讥讽。心里装了谁,没有谁,为何不坦言?得了一人的心还不能满足吗?你到底在贪恋谁?非要伤他到底才甘心吗?

孤独时,他陪着你。黑暗中,他燃烧着自己,悄悄落着泪,看了你还是一派的温柔。他在乎过谁?除了你?冷言冷语,威逼胁迫,他又为了什么?

心里明白,可是早有所属,再容不下他人。

淅沥的雨水笑的讽刺,心里有了人,为什么还要给他希望,你这样对的起谁?

你这样对的起谁!谁都对不起……

尖锐刺耳的话犀利的像把刀,剜着他的心。是啊,他谁都对不起,堵住双耳“都不要再说了,让我静静。”

谁在说话?屋里死寂。他是洛长玉养的男宠,他身不由己的,他应该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主人,可是他奉献了什么?他只要了他一次,一直由着他的性子为所欲为。自己什么也没做,却得到了他的全部。

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不顾一切地冲进雨帘,冰寒的雨浇在身上凉的彻底。抬起头,乌蒙的天空,斜斜的雨丝。拂过面庞,流下的是泪吗?

淡色的油纸伞,描着几枝桃花,勾了几片翠叶。遮住了天,遮住了雨,撑不起心中的太阳。

“你来了,可是我要走了,你会放了我吗?”也放过你自己,纠缠下去,依然不会是个美丽的结局。

油纸伞滑了一条优美的弧线,在地上绽了朵淡色的花,大的出奇,美的惊人。

一双手从身后抱住楚离的腰,纤细的似要折断。胸膛抵着后背,那瘦小的人儿,乖顺地贴在怀中,感染了他的忧伤。捏过他的下颚,把薄薄的唇一点一点地贴了上去,小心翼翼地蒙上他的眼。五指抠进他的五指,十指相扣,还是只有他自己的心在跳。

松开时,含着苦涩微微一笑“至少这次我感觉到了,这个吻是属于我的。你走吧,我不拦你……”

瞳孔蓦地放大,明明之前怕他离去说了很过分的话,这又是为了什么?

“那个人是谁,你要一起离开的人?黎陌寻还是林少轩?”看着天傻傻地笑“都是一个人,是谁有分别吗!”

“你都知道了”楚离垂下眼,水珠挂在了长长的睫毛上,亮晶晶,晶莹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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