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共月明——影阡寒
影阡寒  发于:2015年08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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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我冤啊。”这一声冤是说给自己听的吧。屁股开了花,皮开肉绽。那阴冷的地牢,连人心也是冷的。等到了冥府,若被问起就说生生世世再不愿做人。世间的辛酸和痛苦,生生被印到了灵魂深处。

明媚的阳光把刽子手的刀映得耀眼,这一世在眼前宛如走马灯历历在目。穷苦的山村养不起众多子女,抓阄卖子再无他法“弟弟妹妹要好好赡养父母。”眼角一道泪光。

多年的事想这些做什么,要死了就死的有骨气,脸上是比阳光还灿烂的笑。

菜市口的人群堆积如山,都怔怔地看着面色苍白的少年。多温暖人心的笑,多好的孩子。前几日他还帮大娘担菜,替大婶修房,背瘸腿的大叔回家。

判官看了看天边的日头,扔出令牌道“行刑。”

肥头大耳的刽子手咕咙一口酒喷在锋利的刀刃上,卸去身上的木板。弯刀高举过头顶,手抖也不抖地落。

心惊胆跳中,一阵兵器碰撞的声音,刽子手中的刀被挑到判官的几案上。

我的亲娘四舅奶奶,哪个不要命的混蛋。判官怯怯地望去,只见洛长玉着一身冰蓝色的袍。一手握刀,一手拎着侯员外的衣领道“让这老东西说说他儿子是不是死的活该。”

“这状我不告了,孽畜是死有余辜。伤天害理的事都让他做绝了,这是报应。”侯员外跪到觉远的身前不停地磕头道“求你和那位爷说说好话放过我吧。”

那一身冰蓝入了觉远的眼,发誓会一辈子跟随。去了水云宫洛长玉带他如亲弟弟,锦衣玉食随他喜欢。他说他身无长物,惟有这副身子,只是被那姓候的畜牲玷污了清白,若是不嫌弃他愿被他用。

洛长玉淡淡地看着他说“好好活下去吧,路还很长。”转身慢慢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入了眼,挂在心,喜欢原是不分男女的。

“不要回去,洛浩冥知道你们是我的亲信,他是不会放过你们的。”林少桐扶起觉远道“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好好活下去,现在依然是这样。”侧身看向林少轩似乎再问可不可以带他们一起去星月教。

林少轩也不傻,当然明白他的用意,笑了笑道“你叫我声大哥,这不亏吧。”

林少桐怒眼望去,又看看昔日追随自己的手下,别扭道“大哥。”

23.惜起残红泪满衣(廿二)

一行九人挤在车中,勉强可以坐下,可怜的马儿毫无怨言地接纳。宁静的林间小路被林少轩的一颗信号弹顷刻打破,受惊的众鸟拍打着翅膀在林中周旋。

名义上林少轩是星月教的教主,但还不能算是星月谷的人。慕白告诉他说不是外面的人找不到星月谷,而是星月谷被懂巫术的人施了幻术,非星月谷土生土长的人不得见。出了谷,再回去,自然得由星月谷的人领路。

谈起黎陌寻,那就是个短命鬼。好不容易通过了少林的十八铜人阵,得以下山还俗。路上染了伤寒,咳了几天血就去了,也不知他这易筋经学来是做什么的。

父债子还,老子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做儿子的当然要替他还,活该他有现世报。

看了一车子的伤残,林少轩按着隐隐做痛的太阳穴抱怨道“愚忠。”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点他们到很像,有话不直说憋在心里,闹成现在的局面。

俗话说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幸好这五人半路砍了所有水云宫追来的杀手。

被问起镜花水月,林少轩反问林少桐道“洛浩冥怎么会知道我有镜花水月的线索。”

“洛浩冥自然不傻,从你第一天来就派了人监视你的行踪。当时你的心思都放在楚离身上,并没有留意到。”林少桐边说边往觉远的伤口洒药“府上的池水,还有大哥没去探寻过的吗?”这大哥未加掩饰就说了出来,他心里是承认他的。有些事发生的太快,反而不好接受,给个引子,顺藤摸瓜,再叫也不难。

这话进了楚离的耳,顿时红了一张脸。那天的那天,水岸边,他窝在林少轩的怀里主动索吻,一口一声的我爱你,岂不是都被林少桐听了去。

“离儿,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吗?”不知好歹的林少轩摸上楚离的额头。

“……”

星月谷在太行山的深处,那里的林叫星月林,那里的溪叫星月溪,总之起的了名字的都和星月沾了边。民风淳朴,山水秀丽,仿佛人间的仙境。

慕白见了林少轩的信号弹,带着几名教众一路把他们引进星月谷。百闻不如一见,活生生的慕白温文尔雅,挂笑的广寒风流倜傥,难得的才子佳人,天造地设。

风中鹤拱手道“幸会,幸会。”目光停在广寒身后的几个人身上“我们哪里是不是见过?”

“追杀黎敬楠的途中。”广寒回答的干脆。

“各位的剑法,令在下佩服的五体投地”

黎剑阁的剑法号称武林第一,剑法精妙另当别论,一招一式都各有千秋,偏败给了这个无名的星月教。

有时候无规矩不成方圆,但太注重规矩不如无规矩,正所谓无招胜有招。缀了你的锐气,打的你落花流水,武功高不高也是靠脑袋的。

用过晚膳,慕白已将他们的住处安排好。简短说了规矩,剩下随他们喜欢。林少轩拉着楚离的手迫不及待地去了自己的宅院,听到慕白问楚离名字的时候整个人都要幸福的死掉。

桃花眼,柳叶眉,那精致的小嘴一张一合“我姓林,单名一个离字。”不是那么多人在场看着,非要在楚离的颈窝蹭个来回。

关了门,把楚离抱到塌上,按住他的手,撒娇般的说“离儿,再说一次少轩我爱你,好不好。”

“……”

他喜欢听,说上多少遍都是愿意的。看到他的眉眼又会想起林少桐,下了那么大的勇气说离开,结果主子成了小舅子“少轩,我很烦,让我静静。”

“在想少桐的事?”林少轩抱着楚离坐了起来。

“嗯。”

“长痛不如短痛,过去了就忘记吧。你有愧疚我知道,我也有不甘。属于我的心好端端被他抢去了一半,没办法,爱情是自私的。”轻轻吻了楚离的唇“离儿,我喜欢看到调皮而温柔的你,把这悲伤的表情收了去好吗?”

“少轩,我……”

猜到楚离要说什么,赶紧插嘴道“离儿,你不欠我什么,是我欠你的,永生永世都还不完。我只问你,愿不愿意永远做我的债主?”

“愿……”被含住了唇,对视林少轩深情款款的凤眸,眼里只剩下了彼此。天下再大也只能容下一个他,天下再小足够装下一个他,得了他便坐拥了天下。

幸福的时光总如白驹过隙悄无声息,转眼七夕临近。恩爱的小夫妻计划着要放一河的莲灯,互许一个天长地久。

楚离藏在一片彩纸中,忙的不亦乐乎,时不时漾出甜蜜的微笑,纸做的莲花就一朵一朵地绽放。

林少桐曾问风中鹤“你当真不回华山去了吗?”

他说他不想连累华山派的人,这样也好。如果不是为了有一个可以配的上林少桐的名号,他根本就没在乎过任何名号,不管是武林第一还是华山派的掌门。

每天最快乐的事,莫过于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就陪在他的身旁,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默默地看着也是种幸福。

“我知道你对我的好,可是我忘不掉他,不想让你做他的影子。”一个是自己爱的人,一个是爱自己的人。前者他得不到,忘不掉。后者他看在眼里,害怕伤害。

“我不在乎,因为会等!”风中鹤第一次把林少桐搂在怀中,那别扭清冷的脾气没有推拒。

武林大会,洛浩冥夺了第一。别人说他变了,不像从前慈祥的老者。浑身似笼了一层黑雾,从旁经过一阵的阴冷。传言说洛浩冥炼成了镜花水月,天下再无敌手。

家书上说镜花水月是门邪功,被藏在水云宫池水之下的一处洞穴,得之毁之。林少轩记住了信上之言,未来的急下手,被洛浩冥胁迫了去。

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林少轩决定忘记。谁成了魔,谁乱了武林,又何妨!此生只想与相爱的人厮守在这世外的桃源。

血债家仇他自然没有忘,自废武功的那一天起他就想好了,他不会再负为他痴心绝对的离儿。

等洛浩冥杀来时,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百年来没人破过的巫术,竟然被破了。黑衣黑发,浑身血污的人缠着团团的黑雾。鲜红的血顺着剑身一路流淌而下,嘀嗒嘀嗒地敲击着地面。

走过的路看的分明,黑色的曼珠沙华一步一开,宛如来自地府的鬼煞“想不到吧,我们又见面了。林少轩你不是想杀我吗?我是来给你机会的。”

明澈的星月溪红的灼目,浓郁的血腥味随着风四散开来“洛浩冥,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为什么要伤害这群无辜的人。”

“你不觉得这是你的错吗!没有你,我还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区区的幻术岂能障的了我的眼,和镜花水月比起来,这简直是骗人的把戏。”

须臾间,成群的乌鸦遮挡了天日,黑压压的一片。死亡的叫声在山谷回荡,绵延不断。回过神时,楚离正拦在林少轩的身前,一把缠着黑烟的剑穿心而过。怔怔地接住楚离瘫软的身子“离儿,为什么要这么傻。”

“多感人的一幕啊,不要急马上就让你去陪他。”洛浩冥舔着剑上的血,眼光一闪长剑斩了过去。

“二哥,不要再错下去了。”良心发现的黎敬楠挡剑道。

“你要背叛我吗?修怪我连你一起杀了。”洛浩冥道。

“你疯了。”黎敬楠叹道。

“那又怎么样?很快我就能得了天下,哈哈……”洛浩冥眼露凶光“就算你们一起上也不是我的对手。”

纤细的人就这样倒在眼前,愤怒,憎恨一下子冲破了理智的临界点。林少桐胡乱地挥舞着断情刀劈了过去,没有章法,没有套路,身上的力气也被抽空了一般。

他不要他死,他不要他死,他不要……他死……泪水冰冷如忘川的河水,鲜红慢慢在眼前染开“觉远,你怎么也……”

“少宫主,这命是我欠你的,一定要活下去。”失神时,觉远替林少桐拦下了这一剑。珍视的人一个个地倒下,心痛地要炸裂“洛浩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楚离明亮的眸子渐失光华,虚弱地抬起手,抚着心爱之人的脸“天长地久只能来世再许你。”少轩,我爱你,你听到了吗?手臂滑落,脸上一行冰冷的泪水,混着林少轩宛如泣血的泪流到了寒翎的剑身,泛起微弱的光芒。

喜与悲,爱与恨,相辅相成。超越了生死的情,铺天盖地。寒翊,我们还要纠结到何时。人间不是只有虚情假意,空荡荡的心终于被泪水填满。

黑暗中,灿金色的凤瞳宛似欲浴火的凤凰,零散的头发飘如漫天的飞絮,衣袂翩然,视若傲然天地的尊者。

他们是无人见过的剑灵,他名寒翎,他名寒翊。他们说要还林少轩和林少桐的恩情,一场激战毁天灭地。

成群的乌鸦叼起洛浩冥的尸体,慢慢散去,天边露出金灿的日头。寒翎寒翊化做地上的尘土,剑中的精魂去了该去的地方。

林少桐握着林少轩的手道“哥,我们赢了,我们替所有人报了愁。”

这样又如何呢,心爱的人不在了,留下自己一人还有什么意义。再也见不到那个活蹦乱跳的他,再也牵不到他的手,哪里还有家,哪里还有他的归宿。

慕白挽着广寒说“他们不是凡人,本身就是星月神石。族人灭了,他们才记起自己的使命。天意难为,命中他们会遇上一个自称月宿的人,星月族会因他而亡。”

“你们恨我?”林少轩问道。

“不恨,这是星月族的气数。不是因为我们二人的自私或许不会如此,背负这么多条人命,再不知如何去爱。你可记得我和你说过凡人佩戴星月石七日得长生?”

林少轩默默点头。

“可我没告诉你,死了的人佩戴神石,就能起死回生。”

林少轩苦苦一笑,抱起楚离的尸体,越走越远“这不是你们的错,没必要自责,我欠你们的永远也还不起。”

七夕夜,纤云弄巧,飞星传恨,如练的月华脉脉含情。那条曾叫星月溪的河开满了大大小小的莲花,烛火摇曳,飘飘荡荡而去。旧时的光景“快说,快说,离儿许了什么愿?”

一叶轻舟,满载了莲花,二人相依“离儿,你看这些花灯都是为你放的,生生世世是你许我的,不可以忘记。”

河畔起了大火,火光中有人读懂了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不去救吗?”风中鹤从身后环住林少桐的腰,感觉到了一颗肯为自己乱跳的心。这样的人,他再不想错过。

“随他吧!”林少桐抬起头吻起风中鹤因惊讶而颤抖的唇。

闲愁总付醉来眠,只恐醒时依旧到樽前,宁共一场生死,也不愿天涯地角漂泊如尘。

蝶恋花,来生再许一场繁华,如何?

24.他生莫作有情痴(序)

幽冥黄泉,忘川河畔,彼岸花如火如荼。踏着一地绚烂的鲜红,今生的种种都会浮现在眼前。奈何桥上望乡台边,孟婆熬的汤无色如水,此中滋味却是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

喝了她的汤,人世间的爱恨情仇皆会忘了个干净。无悲无喜,无欲无求。

鬼门关白胡子的尊者慈眉善目,捋着长长的胡须说“你我有缘,这颗丹药送给你,反复默念心中最想见的人,今生的事自然不会忘记”

许是半信半疑,但有总好过没有。谢了恩,白胡子的尊者早已不见。三生石旁捧着孟婆的汤碗,将无色的汤药一饮而尽,苦中带甜又有些酸涩。白胡子的尊者果然没有骗他,桃花美目他记得清楚,他叫他离儿,他许他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远处,白胡子的尊者依旧捋着胡须“我炼的丹药哪有不灵。”

“老君啊,您就别自恋了,老白还等着咱们下棋呢!”满身红线的月老看着林少轩渐去的背影,来生再用红线把你们系个紧,什么样的造化就看你们了。

唉!天帝真是个老顽固,就数他家里的事最乱!

阳春三月,正是桃花漫枝的时季,扬州城内观月楼的冷楼主笑的是春风得意。母子平安,夫人为他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天生一双炯炯有神的凤眸,不哭不闹,看着墙上的壁画笑的咯咯作响,壁画上几枝桃花开的婀娜。

离儿,等着我。

老夫人逗弄着婴孩胖嘟嘟的小脸,喜欢的不得了“老爷,给取个名字吧!”

“清寒,冷清寒。”

十里八家传了开,观月楼的冷楼主终于在有了六个千金后得了一个白胖的少爷,冷清寒。

老来得子,春风得意啊,春风得意……

另一处,同年,同月,同日,一双桃花美目悄然睁开,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他姓曲名流觞,曲流觞。

刚生下的婴孩都是合目闭眼,嚎啕大哭,唯独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亲近这个繁乱的红尘。依稀有人说过要他做他生生世世的债主,会是谁呢?

喜欢的都要毁掉,因为太喜欢,他毁掉了自己,他言“他生莫再作有情的痴人……”

25.他生莫作有情痴(一)

家里就这一个延续香火的宝,莫说是冷楼主和冷夫人对他宠爱有加,就连几个姐姐也如众星拱月般。捧在手心怕坏了,含在嘴里又怕化了,小心翼翼地宠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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