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宇笑了笑，啪的把电视关了。

第7章

第二天，白书音看到电锅里保温的粥时，吃惊地呆住了。

那天白文宇留在病床边的字条，清洁大婶一大早就当垃圾扔掉了，他并没有看到，所以此时他除了惊异，找不到其他反应。

第一个念头，就是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加了盐和姜丝的米粥所散发的香甜的米香味，让人轻易回想起它软糯的口感，小宇就爱吃这种粥，清淡，又有股生姜的辛辣，回味甘甜。

小宇不知道，吃到爱吃的东西时，他脸上的表情有多可爱。神情会不由自主地专注起来，眼睛里闪烁着快乐而满足的光，被食物的热气熏得红扑扑的脸蛋，像鲜嫩的苹果一般，叫人把持不住地想扑上去咬一口。

回忆起过去的美好，白书音的嘴角刚扬起弧度，便又立即消失，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抹去。

突然，他抓起整只电锅，一把砸到水槽里，粥撒得到处都是。

撑着手臂喘气，看到被他破坏的“幻觉”，白书音恶意地笑起来。

如果不是游移的目光无意间扫到贴在冰箱上的便签纸，他大概永远以为那触感、香味、烫伤的手指头，都是自己大脑的臆想。

便签纸上是白文宇的涂鸦，歪歪斜斜的线条构成了房子的图案，房子里有两个小人，大一点的那个是白书音，小一点的是白文宇，他们的心脏处被画了一条横线连接起来，旁边是白文宇独特的向一边倒的字体：小宇和哥哥。末尾画了一张笑脸，眉毛弯弯的，嘴角咧得老大。

白书音浑身战栗，脸埋在手心里深吸了口气。

事情不正常了，或许他自己才是最不正常的那个，又或许，他仍在梦中，从未醒来。是了，从小宇浑身是血倒在路边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做噩梦，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噩梦，只要睡醒了就没事了，醒了，小宇就回来了……

是了，只要闭上眼睛，等再睁开的时候，这可怕的一切就结束了，他要把他的宝贝紧紧抱在怀里，任何人，就连死神也不能从他手中夺走！

但不知为何，心里却渐渐浮起一个奇异的念头，随着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头脑也越来越清明，仿佛一桶凉水浇下，纷乱的心绪彻底冷静下来，思绪也渐渐理清。

连忙扯下便签纸细看，指尖不自觉地发颤。

向一边倒的字迹，潦草的涂鸦，如同以往每一次小宇给他留的字条，总是寥寥数字，再配上让人哭笑不得的图画。如果小宇想叮嘱他记得吃早餐，就会画一锅饭、一张嘴，旁边写一个大大的在“吃”字，语气严厉的时候就再加一个粗壮的感叹号，如果他画的饭是冒热气的，就表示想让他趁热吃，如果嘴巴画得很大，就是大口吃的意思。如此不一而足。

对弟弟的习惯很清楚的白书音，此刻心怦怦跳着，狭小的厨房里，他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揣摩着涂鸦的意思，房子和两个小人很容易明白，但小人中间的那条线又是何意？是想表达两个人“在一起”这层意思吗？但是小人们已经手着牵手很亲密的靠在一起了，没必要再画一条多余的线啊。

其实白文宇留字条的时候也很纠结，到底是长篇大论一番，把这段时间的经历清清楚楚的告知哥哥，还是和以往一样，只留一张极具个人风格的涂鸦配文字？他倒是想洋洋洒洒地大书特书，把这些天的委屈、担忧、惶恐一股脑地倒出来，奈何他作文最差，一提笔脑筋就打结，挤出的几行字连自己也觉词不达意，干脆还是照老惯例，认认真真画了张图，左看右看甚为满意。他画得这么好了，哥哥又这么聪明，肯定能猜到。

那白书音真能从这独具风格的图文中领悟到中心思想吗？

事实上，他还真的做到了。不愧是最了解弟弟的哥哥，几番思索后，他终于确定了一个最大的可能性，在便签纸的背面写道：小宇，你现在和我共用一个身体吗？

犹豫了一下，又继续写道：哥哥很想你，很想见见你，我想买个摄像机，可以吗？

晚上白文宇出来的时候，就在空白的地方回复：是的。小宇也想你。可以。

他昨晚在网上订购的食材，白天已经送到了。于是给哥哥煮了粥，炒了几个小菜放冰箱里。他的厨艺当然谈不上好，甚至很糟，勉强把生的煮熟，记得放盐就已经不错了。但每次哥哥总会很开心地吃完，对他说，饭菜里有小宇的心意，比大饭店做的还要好吃。所以如果是他做的，哥哥应该会多吃点吧。

白书音看了回复，喝了粥，吃了味道奇特的菜，整个人的精神比昨天好了一倍有余。

想到一会要出去买摄像机，小宇最是注重外表的，出门的事便马虎不得。白书音素来随便惯了，衣橱里只有便宜的T恤和牛仔，自己穿没什么，但小宇一定不喜欢。想了想，还是去白文宇那里挑一套穿上。

白文宇的衣服，几乎都是当艺人的时候攒下的，他自己买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大多数是那人送的。有平时穿的休闲装，也有华丽的演出服和出席颁奖典礼时的正装，衣柜早就被挤爆了，世界各地的名牌毫无身价地堆在地上、床上。鞋子有些放在玄关，大部分则被堆积在床底，已然落满灰尘。各类配饰装满了好几个抽屉，手表、领带夹、袖扣、挂件、手镯，还有些他叫不出名字的奇怪却价值不菲的精巧玩意。

单单以白文宇的收入，是远远不够拥有这些奢侈品的，而他在娱乐圈的地位，也不允许他身着昂贵的限量版服装招摇过市，否则，还没等他炫耀一圈，各种脏水就已经泼到他身上了。这个圈子其实最等级分明，要是没有足够强大的背景，还是乖乖地保持低调吧。白文宇深谙此理，于是别人有钱也买不到的名牌衣饰就像被丢弃的杂物一样长满了蘑菇。

白书音从地上的衣服堆里挑出一套休闲西装，抖了抖，还好，没起皱，也没有灰蒙蒙的样子，在身上比了比，大小正合适。他们兄弟身高差不多，本来他比白文宇要稍微健壮些，但这阵子清瘦了许多，此时穿白文宇的衣服，倒像是量身定做的一般。

在穿衣镜上看到自己的身影时，白书音微微愣了愣，完全有别于自己以前的随意，甚至有点邋遢的形象，镜中的青年长身玉立、容颜俊美，肤色白皙中略微透着青色，墨黑的发自然地散在肩头，刘海稍稍遮住眼睛，却衬得那双墨玉般的眸子中仿佛有暗光流转，神秘莫测，

白书音淡淡的一笑，只见镜中的青年嘴角亦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中却了无笑意，只有漠然和嘲讽。

第8章

商场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步行也只要二十几分钟。

白书音一出小区，路人惊艳的目光便投注在他身上。论容貌，白书音比之白文宇不遑多让，只是他以往不修边幅，气质又太过阴郁，给人难以亲近之感，让人不由自主地忽视了他的外表。而他现在给人的感觉依旧疏离，却多了几分恬淡，削弱了那种生人勿近的气息，令人眼前一亮，却又在下一刻觉得高不可攀。

白书音对路人甲乙丙丁的目光毫无所觉，有几个走着路突然停下来看他的，也没让他察觉有什么不对。

径直来到商场买好摄像机，虽然那个疑似腮红涂得过浓的女店员开单子时接连开错了四次，但总的来说，还是很有效率地完成了今天的任务。

打道回府时路过咖啡屋，白书音本身对苦苦的咖啡和绵软的蛋糕没兴趣，但现在他和小宇公用身体，他不喜欢，小宇却是喜欢的。

于是生平头一次踏进快餐店和牛肉面馆以外的店子，点了蓝山和草莓蛋糕，咪了一口黑色的液体，啧！太苦了！再挖一口蛋糕，甜甜的味道立刻盖过了苦味，可是奶油的软滑又很腻人，总的来说还是接受不了，但想到如果他吃了的话，说不定小宇也能感受到这种味道，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能忍受的了。

“想不到哥哥和弟弟一样，也爱吃甜食呢！”一个嗲嗲的女声响起。

白书音一怔，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二十来岁长相甜美的女孩，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站在他面前。

他不认识那个女孩，但对那男的却有点印象。圈内最大腕的经纪人，偶然出现在娱乐新闻中时，还被小宇指给他看过，并说了句：这个人，真牛！

他是不是真的牛，白书音不知道，也不感兴趣，但凡是宝贝弟弟说的话，就算无关痛痒的，他也非常重视，于是也就顺便记下了这个弟弟口中的牛人。

牛人展露成熟的微笑，友好地伸出手来，道：“白先生，幸会，我是齐子云，这是我妹妹齐子玲。”

白书音站起身，握着牛人的手轻微摇了摇就立刻放下。

看来牛人是自来熟的性格，居然自顾自地坐到他对面，齐子玲也相伴坐下，好奇的目光一直未从白书音身上移开。

白书音微一蹙眉，他不惯与人接近，冲着弟弟的一句“真牛”，容忍两兄妹到现在，已快到临界点了。

齐子云观察入微，自是察觉到了对方的不耐，当下长话短说，从名片夹里取出一张名片推到白书音面前：“我是QSC的经纪人，这是我的名片，白先生的外形相当不错，不知道有没有兴趣投身娱乐圈？令弟生前是非常出色的艺人，以他的条件，如果交给我来带，成就绝不仅于此。小玲和令弟颇有交情，先前就一直游说他跳槽QSC，与金艺相比，QSC在国际上的影响力更大，艺人的发展机会也更多，白先生不妨考虑看看。”

黑底白字的名片，只印了名字和手机号码，更无其他多余的信息和装饰。是个极具自信的人，白书音立刻下了判断，刚想把名片推回去，转念想到弟弟现在也使用他的身体，那这件事就不能由他独自决定了。

小宇以前当艺人当得挺开心的，或许想重操旧业也未可知，这么想着，按在名片上的手指便掉转了方向，对齐子云道：“我回去考虑一下，但不保证给你答复。”

“白先生要考虑多久都可以，随时联系我。”齐子云见他神色变了变，知道事情有转机，便见好就收，带着妹妹起身告辞。

自说了第一句话就一直未开口的齐子玲忽然说道：“文宇以前常提到你，你们兄弟感情很好吧？他走得这么突然，你别太难过了。”

白书音幽深的眸子注视着女孩，点了点头。

齐子云没料到妹妹会突然说这些话，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见白书音并没有被冒犯的样子，登时松了口气，匆匆拉着她走了。

白书音盯着齐子玲背影的眼神却比刚才暖了些。看来这女孩真是小宇的朋友，比他那精明的大哥好得多，只是他竟从未听小宇提起过她。

＊＊＊＊＊＊

摄像机很快安装好，镜头可以覆盖大半个客厅。

白书音把名片放在饭桌上显眼的位置，留字条把一天发生的事略略提了提，重点放在那两兄妹身上，特别询问白文宇与齐子玲的关系和他对重新踏入娱乐圈的看法。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到了睡觉的时候，白书音却发现怎么都睡不着，心里像有猫爪不停地抓挠，赶紧吞了颗安眠药，这才在药物的作用下睡去了。

白文宇哧溜掀开被子，蹦到摄像机前做了个鬼脸，又搬出笔记本电脑放到茶几上，零食和饮料在身边围了一圈，嘿嘿笑着，利落地连上网线，点开经常浏览的网站。

他的网名【鲜嫩大黄瓜】一亮起来，立刻接到了好几个私聊邀请。

【帅哥老攻】对【鲜嫩大黄瓜】悄悄地说：“鸡动！黄瓜君，你终于又亮了！”

【鞭比马长】对【鲜嫩大黄瓜】悄悄地说：“可恶的小黄瓜，狠狠地压倒！！居然半个月都不来看我！哥哥要压得你三天起不了床！！”

【一夜破七菊】对【鲜嫩大黄瓜】悄悄地说：“把我们这群基友忘得真彻底啊，不会被你老婆管得死死的吧？哈哈……”

白文宇十指如飞，键盘敲得霹雳啪啦响。

“哎呀呀，就知道你肯定想我的大黄瓜了，独守空闺很空虚吧，今晚一定好好满足你！”

“行啊，咱用骑乘式，随你压几次！”

“没办法，我老婆实在太热情了，每晚都缠着我要啊要啊，哎，有家室人的辛苦，作为单身汉的你们，是无法理解的……”

最后干脆开了个聊天室，一群基友胡天胡地胡侃了一通，不知说起了什么，竟起哄地求【鲜嫩大黄瓜】的真相。

【鞭比马长】：“人家都认识你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长啥样，不管！今天你一定要给我个交代，不然我就对别人说你始乱终弃，在广大基友中搞臭你的名声，以后再也没人和你搞基！”

【帅哥老攻】：“求真相，求真相！一百遍上一百遍~~~~~~~~~”

【一夜破七菊】：“基友们还是放过他吧，这小子要是能见人，早烧包地把照片放上来了，估计真人不是歪鼻子就是斜眼。”

白文宇怒了！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就是哥哥我！”

……

“噗！哈哈哈~~~~~~~~~~~~~~”

“讨厌~~你怎么可以这么糊弄人家嘛！这个死人，哪点像我家可爱傲娇的小黄瓜呀？太桑心了，小黄瓜竟然欺骗哥哥的感情，伤害我弱小的心灵……呜呜~~~~~”

“合理的YY有助于舒缓心理压力，但如果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就是妄想症的征兆。基友你已经触及了B急警报，请尽快就诊，否则后果堪忧。”

白文宇两部肌肉抽搐着，艰难地敲下一行字：“有的人死了，却还活着，有的人活着，却已经死了。他虽然死了，但在我心里永存！永存！永存！”

“又是个伤心过度的fan。”异口同声地总结。

“黄瓜君，莫伤心！死了一个白文宇，还有千千万万个白文宇，你马上又会找到新的偶像的！”

白文宇怒，MD！哪来的千千万万个我？老子又不会影分身术！

“姓白的那种毛还没长齐的小屁孩有啥好的，哥哥我这种成熟型的才是正统流行的标准，来来来，给你欣赏一下哥哥的玉照！”

白文宇眼角抽搐，颤抖着关闭了影帝姜明明的写真酷照。

“放心，他没有死，只是穿越了。”

白文宇顿觉遇知音之感，终于，有个人了解自己了！一夜破七菊，你不愧是我的好基友！

郑重地输出文字：“不，他没有穿越，而是重生了！”

【一夜破七菊】：“……”

【一夜破七菊】：“基友，我十分沉痛地告诉你，你现已触及A级警报，请尽快前往心理症所接受治疗，把妄想症遏止在萌芽状态！不要恐慌，不要担心，这一刻，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不是一个人！广大基友与你同在！让我们一起推到妄想症这座大山！主会保佑你，阿门——”

……

气呼呼地退出聊天室，去死吧，去死吧！一群衰人！

第9章

白书音发现自己在沙发上醒来，颈后枕的是一只趴趴熊抱枕，身上盖的是灰太狼图案的薄毯，一旁笔记本电脑的电源灯一闪一闪地亮着，薯片袋子饮料罐胡乱地丢了一地，饼干末天女散花似的落满了整片地毯，还有一滩可疑的褐色污迹，他猜那是打翻的可乐。

看着眼前凌乱仿佛未及清理的战场，无奈地摇摇头，更多的却是溢满心中的宠溺。

收拾完满地狼藉，白书音的感到有点头晕，这才想起早饭这回事。

糟了，要是被小宇知道他错过了早饭，还不知道该怎么发火呢！

心虚地解决了民生大计，看到架在高台上的摄像机和弟弟留的便签纸，这点小心虚马上就被抛诸脑后。

抽出存储卡插入电脑，蓦然，自己的脸显现在屏幕上。虽然五官还是熟悉的样子的，表情却十足诡异，眼睛皱在一起，鼻子被一根手指挤向一边，两颊也被挤向中间，嘴唇向前突出成猪嘴样，还拼命地一张一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