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景三捡到一封信。这封信非常有趣。
因为这封信里的内容不是写出来的,而是画出来的。
没有字,只有图形、图案;里面的内容,只可意会。
“写”这封信的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叫人心生向往。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三教九流 布衣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景三,尹月白 ┃ 配角:天参,小关,卫公子 ┃ 其它:成香坊
第一章
小关看着自家主子,有点胆战心惊。这是怎么个情况?打从那个什么什么楼谈个生意出来,平日端端正正和颜悦色其实绝对老女干巨猾的主子就一直笑得很诡异,嘴角都快抽筋了,怎么看都让人毛骨悚然。有人……这么不开眼的得罪了这位爷么?……该不会又有人要倒霉了吧……?
事实证明,小关是完全正确的。
半个月之内,他家老爷雷厉风行的吞了两家铺子,换了三个分号的掌柜,踢了八个伙计,然后花了十万银子改造了自家后园。按理说,生意场上弱肉强食,大鱼吃小鱼再正常不过,换掉几个不出力干活的手下也是生意兴隆的有力策略,他家主子别的不敢夸口,在赚钱上,绝对是一等一的好手。但是,对自家花园兴师动众大兴土木,散上十万白花花的银子,怎么看,都绝对不正常。不是说他家老爷不会享受,也不是说他家老爷吝啬守财,只是除了淘尽美食他家老爷也只会把钱花在可以增值、可以为他赚更多钱的东西上而已。
总之,就是不、正、常。
可谁知道,他家老爷还有更不正常的话轻描淡写的吐出来,如同享受完美味佳肴之后,满足又惬意的靠在软榻上回味时的恍惚失神:“嗯?”他家主子慢条斯理的回了那位串门来的卫公子一句,“我就是觉得吧,这园子有个女主人也不错。”
可怜了卫公子,一口茶水吞下去,几乎是呛到了肺里,咳得连心肝都要吐出来了。小关好歹贴身跟着那位八风不动、不痛不痒、坐着打扇的主儿也有了将近两只手才数得过来的数目,所以只是脚下一软就反应如常了。那边卫公子还在咳,脸红脖子粗,好端端一个白面书生起了狰狞的青筋,指着浑然不觉自己说了什么要紧事的人,好一阵抖:“你,你说什么?”
“我说园子里少个女主人,”那罪魁祸首施施然摇摇小扇,笑容可掬,纯良无害如三岁稚童,“小卫,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景三,你……”卫公子抬着手指恨不得戳到这人脸上,半晌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当初把全城提亲的人家姑娘的画册拿去烤小鸟,又让全城媒婆半月没出得了门的人是谁啊?”
说到这,小关忍不住要偷偷补充几句。这事呢发生在八年前,大概也是老爷的父母亲老太爷和太爷夫人实在坐不住了,才用心张罗了一场,不成想非但没能如愿,反而成就了他家老爷继商场高手之外另一个非凡的名声。当时老爷的话犹在耳边上:“要我娶个女人回家?”笑一笑,凉凉的,“除非母猪会上树。”
然后,小山一样的画册被老爷拉去郊外,风风光光的烤了小鸟。似乎那次的小鸟格外香酥可口呢,小关悄悄咽了口吐沫。至于那些媒婆为什么半月不出门,小关就不清楚了,据说每个人事后的说辞都不一样,但无一例外的是只要一听到他们老爷景三多的大名,都会面有菜色。也不是没有遗憾的,本以为被烧了画册的闺中淑女们少不了要对景三多咬牙切齿怀恨在心,没想到却是反效果,这件事大大提高了景三在未婚少女已婚少妇中的知名度及好评,说是他家老爷多么忠贞痴情,多么情深意重之类,博取了无数母性的眼泪和怀春少女的倾心。
流言传到小关这里时,他家老爷正吃完最后一只烤小鸟,鸟爪子叼在两排被染黑的牙齿间,景三露出的笑容让小关至今想来尤觉心惊。甚至小关觉得,那些流言搞不好就是自家老爷的手笔。
诸如此类的事件还有很多,拉拉杂杂两年下来,老太爷终于败北,再也不提景三多的终身大事,期间景三多又开了两家绸缎庄和一家胭脂香粉斋,生意好得令人牙痒。
当年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的人如今大大方方说要娶亲,并且早早大兴土木,俨然即日就要办事的样子,你叫谁信啊?
也难怪卫公子这么激动,他和景三也算是是一条街上光屁股玩到大的老交情,小关被景三捡回来之前,他们两个已经上树挠墙坑蒙拐骗称霸一条街了。景三什么事都不避着卫公子,两人熟悉对方就如同熟悉自己的手爪子脚趾头一样,当年那事上,卫公子也没少跟着添乱,景三不肯成亲的诸多内情他比谁都清楚,你叫他怎么接受这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景三面不改色,八风不动,就那么一直笑啊笑啊,和风细雨的,笑得卫公子心尖儿一抽一抽的,直往天上看,这日头,呃,在北边不成?
虽说景三放出了话,小关却没见到自家老爷有什么婚前该有的反应,和以前的生活习惯、日常起居都没什么不同,既没有和某位姑娘暗通款曲,也没有置办什么礼品,更不见他有准新郎倌儿的兴奋劲儿,如果硬要找出来什么不同,就是他家老爷笑得多了点,更诡异了些,生意场下手更狠了些——对此小关表示理解,十万银子那么大数目,不在别处找回来,他家老爷就不必叫做“奉城之狼”了。呃,说到这个称呼,这是小关对自家老爷的私人昵称,不予公开的。
这天下午,景三看完账本,略作休息,招手叫小关出去闲逛。既是闲逛,两人就一身轻松的打扮,从后门溜达出来,一路步行,漫无目的的沿着大街走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小关跟着景三多十来年,几乎已是半个景家人,上上下下都拿他当景家三少爷看,一些大小事情,景三也都由他去做主,两人的关系早已不是主仆那么简单。景三对他极为信任,一直也当他是朋友甚至亲人看待,只是小关谨记救命之恩,时时约束自己恪守本分,凡事要求亲力亲为,每天都要事无巨细的向景三详细汇报一天的工作,这样的死脑筋景三也很无力,也就不再强求小关变通了。
七绕八绕的,景三多带着小关熟门熟路的来到一家小楼门前,大摇大摆往里走。小关脸色黑了一黑,却没做声,跟着一起进去了。如果没有记错,这里不就是宰那个肥头大耳的宝石商人一把来过的什么什么楼么……对了,自从那次他家老爷才开始不正常的吧?小关立刻放亮了招子——难道说,这楼里哪个女人打动了他家老爷顽石铸铁一样的小心肝儿?尽管表示怀疑,但不可不防,若是居心叵测的人,那可要小心对付才行。
一路行到楼里,早有人花枝招展的迎出来,问长问短,热情关照,说到要让哪位姑娘作陪,景三想了想才报出个名字:“绚柔。”小关困惑,任谁也不可能连心上人的名字都记不住吧?他的猜测有误?
等见到哪位绚柔姑娘——的确是上次照过面的,但是也就让小关更加怀疑自己的猜测了。这两人坐在那,别说郎情妾意,连一点女支女与恩客的情调都没有,甚至连眼神还有那么点不对付。景三……莫非是来找茬的?
“景爷这是什么意思?”明亮的美人介意十足,眉毛挑起来,别有一番风情。虽说年纪有点大了,毕竟也是红极一时的花魁,那风姿气度非一般人可比。
小关看着自家老爷手指尖翻转把玩一叠小纸块,貌似书信的样子,心下狐疑:要挟?拿个什么信要挟个女人做什么?
景三多漫不经心的笑,神情安稳,仿佛天塌下来眼皮都不会眨一下。他完全没有理会花魁的不快,自顾说道:“这样的东西你应该还有不少。”一边把小小的纸块翻来覆去,慢悠悠的,一丝不乱。
绚柔朝着景三多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美人翻白眼也是风情万种不可方物,难得的还十分痛快。她放下茶杯,起身唤门外的侍女:“芸芸,送客。”这男人从里到外都透着让她不爽的拽劲儿,她看不惯,索性直接踢出去了事。
可偏偏就在这当口,景三多的手里忽然就多出来一样东西,这东西让绚柔一下子就满心雀跃了起来,连带眼里可恶的男人都顺眼了一百倍,嘴角情不自禁的翘了起来。
小关的眼角却是狠狠的一抽。那东西景三哪里搞来的?搞来这里做什么?这女人脑抽了,怎么看见这个比看见金子银子还上心?莫不是外面这世道变化太快,他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于是半盏茶之后,景三多带着小关打道回府,怀里揣着一叠用“那个”换来的不明物体。至于“那个”是什么,小关实在难于启齿;而那个不明物体,既然是用“那个”换来的,怎么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吧?否则的话,为什么景三多笑得更加不正常了?
第二章
园子还在加紧修建,景三多除了上自己的铺子查查账看看生意,就是在新园子里转来转去,时而若有所思,时而轻然一笑,笑里总是有股危险又甜蜜的意味,每每令人恶寒。而晚上临睡前,他家老爷倒是比平常利索多了,早早的洗漱爬上床,也不熄灯,就开始翻腾一叠内容不详的纸张,拿起这张看看,略作思考又翻找另外一张,左右手都不闲着,表情也尤其莫测高深。
难不成是藏宝图?小关看着自家老爷鬼迷心窍的样子猜测。景三见他微皱的小脸扑哧一乐,小关连忙正色,低眉顺眼道:“老爷,我先下去了。”
“去吧,去吧。”景三在床上形象全无的招手。小关对着景三翘起的脚丫,无语的退出去了。
出门右转,穿过一个小门,卫公子匆匆而来,若有惊喜:“啊,小关。好巧。”
“卫公子,”小关打个招呼,也很随意,“老爷睡下了,你有事?”
“有……不,不,没有。小关……月色不错,不如……我……你……”卫公子仪态万方,却不知所云。小关索然无味的打个哈欠,侧身走开,进屋去了。卫公子挠挠头,抓抓耳朵,郁闷非常。
卫公子于是不爽,很不仗义的踹开了景三多的屋门,大摇大摆的径直来到卧室,也很意外的被对方的神色刺激了一把——这家伙,分明是在犯花痴嘛!居然还有那么多情书在回味?!是可忍,孰不可忍啊!卫公子磨牙霍霍,劈手夺过景三手里的书信,正欲放声嘲笑,却被景三凉凉的目光一扫,顿时僵硬。
景三多轻描淡写的说道:“小关貌似一直都很尊重我的意见呢。”
卫公子石化。脸上阴晴不定,红了又白,白了又青,屋里光线不好,景三也懒得对那张脸多看,抬起手来轻巧一招,书信立刻便被小心奉回。
卫公子体贴的拍一拍景三多的肩膀,语重心长:“熬夜伤神,赶紧睡吧。”掉头往外走,又回头看看景三,嘴角一翘:“睡前不要想太多,对身体不好啊。”疾奔而去。
景三多无情吐槽:“半夜会在别人家乱窜的人,才是想太多了吧。”抖一抖信纸,一张张叠好,仔细收藏妥当。然后,心满意足的去见周公。
这种情形持续了一阵子,差不多在小关习以为常的时候,景三多的园子初具规模。较之先前,少了很多刻意的雕饰,更加自然天成,花木亭台均恰到好处,虽不华美精致,却多了三分亲近舒适,有一种温厚安宁的感觉。也有巧妙之处,园中有园,林中有轩,假山之内亦别有洞天,一张石几,半段石塌,高低不同的石凳,倒是不错的避暑去处。特别是洞内还有潺潺流水,细碎石级蜿蜒辗转,别有一番趣味。
小关虽不知他家老爷在打什么主意,但是看景三多全心投入就觉得十分钦佩,跟着忙前忙后也十分充实。就算有人成天挂着一张怨妇脸,也可以视而不见。
景三多对此略有微辞。卫公子没事找事没话找话终日在眼皮底下晃来晃去,实在太影响他的心情了,尤其是在小关那里讨不了好,却总要在景三这里找平衡的心理,实在叫人牙痒,不敢恭维。偏偏本人又不自知,实在令人郁闷。
因此上,景三多更是让自己和小关忙得脚不沾地,最好是一天到晚都不见人影,让卫公子那头猪一个人去郁闷死好了。反正小关都不在意了,他又何必手下留情?特别是主仆二人同去什么什么楼的时候,景三恶劣的愉悦感总会油然而生。一面喝喝小酒,一面瞧着过期花魁一脸不爽的弹琴,再稍微联想卫公子,真是美好的闲暇时光啊。
小关当然不能悉数自己老爷的险恶心理,随着越来越多的光顾那个什么楼,他也越发觉得自己家老爷不正常的厉害了。像这种干花钱却无利可图的赔本买卖,景三多是从来都不会做的,除非是有数倍利益可图……这位前花魁绚柔姑娘,显然不是景三多的目标,就算景三多再无聊,也不可能花着大把银子以拯人为乐啊。
那个,景三多盯上的是什么人呢?和这个女人有关的,会是什么人呢?小关直觉这个人,绝对不是女人。难道说……
眼见新园落成,小关预感景三多即将出手,心理一面好奇对方是何方神圣,一面又惴惴不安。万一真的惊世骇俗倒不用担心景三多什么,毕竟那家伙不是一般人能够左右得了的,什么闲言碎语哪能奈何得了他?小关担心的,是另外一个。
有时候看景三多倾尽所能不遗余力的样子,小关还会升出一些羡慕之意。羡慕景三多可以有个人让他如此上心,羡慕那个人可以让景三多如此在意,在全无知觉的别处。
“小关,你好忧怨唷。”不良老爷抖着账册叹息,算盘丢开,笔头扔下,伸个懒腰喝茶。小关翻个白眼,手脚麻利的收拾餐桌。
景三多沉吟片刻,轻飘飘冒出句话:“既然小关不开心,就找点开心的事做好了。”
小关顿时眼角一跳,就见景三多满意的翘起嘴角,若有希冀的感慨:“开个游园会吧,下月十五。你负责。
“……”你是想使唤得我没时间想别的吧?小关在一瞬间险些竖起中指,脑子里惊人般罗列了不可计数的污言秽语,这家伙是要整他!绝对是!然后又为自己并未实行的恶劣行径无奈叹息,果然,近墨者黑啊。
话虽如此,小关还是任劳任怨的忙碌了起来。采办酒水食物,拟定客人名单,邀请名流雅士,交好的同流,没日没夜的忙了好一阵子,才算尘埃落定,万事大吉。
景三多不无雀跃,年少时一般,兴奋得很。连小关都觉得自家四平八稳得跟个老头子似的老爷近日有些反常,有点坐卧不宁的意思。小关心里好笑,怎么搞得像个怀春少女一样……等等,有问题——老爷,小关暗中惊呼:该不是,你还没见过那位的面儿吧?!于是连忙小心的又把各界知名人士一一仔细核对,谨慎的拟了个名册,呈给景三多过目。若是不小心错漏佳人,小关怕是再也没有好日子可过了。
景三多貌似漫不经心,把小关拟定的名册浏览一遍,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吃白食的多了点,又是些没趣的。”大笔一挥,勾掉二十来号,就这样敲定了。
小关心下一喜,看来老爷的意中人就在这些人里面了。范围较之前又小了一些,除去三十几个一把年纪儿孙满堂的,再有三十几个成家立业的,二十几个二十以下的——小关觉得老爷根本不可能对比他小那么多的人感兴趣,理所当然的也把一些少年才子、青年才俊从景三多意中人备选名单中毫不犹豫的删掉了。
结果,等这个单子左划右涂,名字删来删去到最后时,小关有点傻了。竟然,只剩下一个人。不是吧……这么绝对的结果,反而让人难以相信的啊,有三五个可选的也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