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笙张了张嘴没有出声，祁霖则是搬来了椅子，在上面还放上了一层软垫。莫笙并没有向后看，就放心的坐了下去。

看到两人的互动，柳洛泱只觉得心里更加憋屈，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你既然是这通州知府，为何当年在我们求助的时候不来帮忙！你知道我们死了多少人吗！你知道村长最后的惨状吗！就连夕颜都没能……你为什么！”

“……”莫笙没有开口解释，他知道这个时候解释，恐怕柳洛泱也听不进去。只是被如此污蔑，祁霖确实一万个不愿意的。

“阿笙也是今日才到通州。”

祁霖这样称呼莫笙的时候，也是有些心惊胆战的，只是看到莫笙并没有什么意见，心里的石头也便放了下来。

莫笙听到这个称呼，也是起了一些鸡皮疙瘩，只是略微思索，也就放任祁霖如此称呼他了。至少被他这样称呼，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洛泱，我并不知道你的村子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抱歉。”

柳洛泱在听了祁霖的话后，有些沉默了。其实他也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而且就算是莫笙知道了，也没有什么义务来救他们，毕竟他们将他赶出了村子。

但是想到这里，他又一阵愤怒。

“如果不是让你进了村子，又出了村子，怎么会引来他们围剿我们！”

莫笙皱了皱眉头道：“我并没有和他们有联系。”

“哈，没联系！那你告诉我，朝廷是怎么找到我们的！你在森林里救了一个人对吧！都是他的错，他引来了追兵！”

莫笙睁大了眼睛，猛然回头看了一眼祁霖。而祁霖的心却是坠入了冰窖一般，异常寒冷。原来竟然是自己，让莫笙受到这无端的责难，让他重要的人的村子，消失了。

“我……”

莫笙看到祁霖犹如死灰一般的表情，突然有些不忍责怪他，再者说，似乎也并不是祁霖的错。莫笙深吸一口气，扭过头有些无力道：“是我的错，是我要救他的……是我的错……”

“就是你！”

柳洛泱又怎么会不知道刚才莫笙的那一回头的意思，原来害他们村子被剿灭的元凶，就在眼前。

柳洛泱脸色通红，眼睛瞪得仿佛要吃了祁霖一般，身体也没有停止动作，愤恨的冲上来对着祁霖就是一阵拳脚。

自知有愧，何况眼前的青年还是自己最重要的人的重要之人，祁霖只是用双手护住了要害，咬着牙忍受着被捶打的痛苦，不吭一声。

看到柳洛泱有些失控的样子，还有祁霖咬着牙关的样子，莫笙只觉得心里一阵阵抽痛，却不知是心疼谁。

“够了！”

最终，莫笙还是忍不住大喊一声，揉了揉额角，对柳洛泱轻声道：“洛泱你去休息吧，具体的事情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

全程看到了柳洛泱失控的其他几人，也加入了劝说的行列，最后成功的带着柳洛泱离开了正厅，去休息了。

“祁霖……对不起，我害你受伤了……”

莫笙颓然的倒在椅子里，声音却仿佛从虚空传来的，那么无力。

“无碍……”

祁霖动了动有些疼痛的手臂，揉了揉腹部，只怕是淤血了吧。

“你也去休息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祁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只能叹了一口气，也离开了。

莫笙一个人闭着眼睛，心里的思绪却纷繁无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心里的痛却越来越深。

是我害的他家破人亡吗……是我的错吗。

双手的指甲已经深陷进了皮肉却还是一动不动坐着的莫笙，突然站起了身，脸上的表情凶狠了起来。

“柳瀚！”

柳洛泱回到房间的时候，心情就已经平稳下来了。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偏激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莫笙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的脾气就没有办法控制住，一切苦难的来源，也都想要全部推到他身上，似乎这样一来，自己所受的痛苦就会小很多。

有些犹豫的敲门声打断了柳洛泱的沉思，他起身打开门，却看到了自己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

“你来做什么。”

“我很想你……”

“啪！”

又是一个巴掌，几乎同样的位置，让莫笙许久都没有将被打歪的头扭回来，只是双眼无神的睁着。

“不要再说那些让人……误会的话了，而且如果你真的想……想我，为何一年多都没有回来！”

“……你说不想见到我。”

莫笙自嘲的笑了笑，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脸颊，声音却是异常的轻柔。

“没错，我不想见到你！你给我滚！”

不知为何，柳洛泱心里的委屈和愤怒一股脑的全都涌了上来，虽然是在愤怒的呼喊，但是眼眶一圈的红色，却出卖了他真正的心情。

“对不起……我应该回去看你的。”

莫笙突然觉得，自己一直没有回去找过他，自认为是不想要让他讨厌，实际上却只是为了躲避自己心里那一点不坚定和害怕而已。

“你为什么不回来！你为什么不来救我们！”

柳洛泱似乎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眼泪就仿佛决堤的江水一般，不断的滴落下来，声音也越发的颤抖，双手紧紧的握着拳，一下一下的敲打在莫笙的胸口。

身体本就不怎么强壮的莫笙，只觉得胸口一阵一阵火辣辣的疼，但是却没有想要躲开的意思，静静的承受着眼前人的愤怒，牙齿也咬的越来越紧。

不远处的阴影里，祁霖的双手却捏的比柳洛泱要紧的多，他的胸口也不一定没有莫笙感受到的痛。只是这种痛苦，和肉体上的痛苦不一样。但是他并没有想要继续争取的意思，只要莫笙能快乐，能够平安的过下去，自己就这样默默的守着他又如何呢。

“对不起……”

莫笙本来想询问那颗狼牙的去处，但是话到了嘴边却还是没有说出来。如果那颗牙的未使用是由于夕颜的错误，那么就让这个错误全部归到他的身上吧，那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不需要再接受大家的谴责了。

似乎是发泄够了，柳洛泱的身体重量全部压在了莫笙身上，竟然是睡着了。看着那张几乎没有了什么肉的脸上挂满泪痕，莫笙只觉得心里的刺痛不亚于胸口火烧一般的痛苦。

虽然瘦弱，但也是一个男子的重量，莫笙费了些力气才将睡着的柳洛泱放在了床上。他蹲在一旁，一声不吭的看着那张似乎在睡梦中都不安稳的睡颜，左手轻轻的在脸上滑动着，不知道是想要擦掉那碍眼的泪痕，还是只是想要触摸一下许久未见的心上人。

看到莫笙的动作，阴影中的祁霖低垂下了眼睑，悄悄的消失了。

如果看不到，是不是就可以欺骗自己，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柳洛泱却睁开了眼睛。当自己意识稍微清醒的时候，只觉得嘴里一阵干涩，习惯性的用由于刚起床还有些哑的嗓子道：“水……”

莫笙迅速的倒了一杯温开水，递到了柳洛泱手里。柳洛泱喝下了水才反应过来，身边原来还有一个人。

“你怎么还不滚。”

这一次，虽然说话的内容不太好，但是柳洛泱的态度却已经恢复了正常，没有那种歇斯底里的感觉。

“……”

莫笙心中其实有千言万语想要对柳洛泱说，可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

44.以情为名

“你变了很多。”

柳洛泱突然开口，打破了许久的寂静，从床上下地，整理着自己有些脏了的衣服。

“我……我让人给你拿新衣服来。”

莫笙勉强勾了勾嘴角，就走出了房间，并没有看到柳洛泱在他身后伸出的那只似乎要挽留他的手。

自己变了很多吗，确实是……

莫笙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自然是变了许多的。人总是容易被周围人和周围的环境影响的，在血腥的环境中呆久了，自己自然也就变得嗜杀，被人伺候惯了之后，自然就会失去很多自己动手的想法，当身上背负着更多的责任的时候，自然也就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

“天晟，去给洛泱买套新衣服。”

“是。”

天晟自然也是一直在暗处跟随着莫笙的，所以不论是柳洛泱的歇斯底里，还是莫笙的默默忍受，又或是祁霖的悲伤自欺，他全部都看在眼里。

只是这些家务事，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柳洛泱一言不发的看着手里的衣服，虽然也是普通的白色与青色，但是这料子确实他在村子中的这几年，连见都没有见到的。拿过床头的布包，小心的解开，里面除了一些破旧的麻布衣服，就剩下了一把剑。

那把长剑正是当时莫笙看到的，挂在村长床头的那把由寒暝铁铸造的神兵。剑身似乎冒着丝丝凉意，柳洛泱小心的将手放了上去，轻轻的抚摸着，就仿佛在抚摸着亲人的脸颊。

这是村长临终前留给他的东西，或者说，是他父亲留给他的。他父亲最后弥留之际，终于告诉了他全部的真相，被夺走的江山，被抹杀的亲人，还有虽然失忆却也活了下来的他。

不能自已的，柳洛泱捏紧了拳头，他想到了莫笙。如果不是这个人，他们便能一辈子都呆在那个村子里。外面的百姓过着怎样的生活，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够平静的生活下去，就好了啊。

“咚咚……”

一阵敲门声传来，柳洛泱赶忙收拾了床上的布包，说了一声进来。

推门进来的，正是夕颜的青梅竹马林犀。

和柳洛泱一样，他也恨莫笙。但是他和柳洛泱不一样的是，他恨得是莫笙当年，为何没有将夕颜一起带走。如果带走了夕颜，现在也不会是落得如此下场。

“洛泱哥……他们说要吃晚饭了。”

柳洛泱摸了摸肚子，也确实有些饿了。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几乎都没有吃饱过，几乎是两三天才能吃一顿饭，若不是有他父亲临终前传给他的内力，恐怕他早就撑不住了。

来到正厅的时候，如意料之中的一样，看到了坐在主位的莫笙，还有坐在他旁边的男子。

那男子自然是祁霖。

“坐下吃点东西吧，我让他们准备了些清淡的东西。”

送完衣服就被赶走了的莫笙，此刻有些惆怅却又欢喜的看到柳洛泱出现在正厅，于是便有些迫不及待的开了口。

同柳洛泱一起来的，除了有些用愤恨的眼神看着莫笙的林犀之外，还有三个莫笙并不认识，也并不认识莫笙的青年。

这大概就是村子里最后幸存的人了。

柳洛泱并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的拉开椅子坐了下去，端起面前的碗，拿起筷子，一声不吭的吃着饭。

林犀却没有这么好的定力，只见他有些红了眼眶，冲着莫笙道：“你为什么……不带走夕颜呢，那样她就不会……”

“如果我说要带走她，你会同意么。”

面对林犀，莫笙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开口的语气也自然好不到哪去。

“你……！你都没尝试过！”

“呵，那个时候我身无分文，一无所有，你确定你会让她和我一起走？恐怕我真的提出来，你要和我拼命了。”

莫笙不想提及那颗牙的问题，他希望这个东西永远的尘封在历史中。

听到莫笙的话，林犀虽然还是有些气愤，却只觉得无言以对。而柳洛泱则是有些慢了手中的动作，因为他这才想起，当年将那个身无分文的莫笙赶出村子任其自生自灭的人，正是自己。

他心里突然就升腾起一股悲凉感，也许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也说不定。但是随即他在心里又摇了摇头，消除了这个想法，这一切的元凶，果然还是莫笙。

如果不是这人说出喜欢自己的蠢话，自己又怎么会赶他走呢？至于那个有些埋怨他真的一年都没有来看自己的想法，柳洛泱并不想承认自己有过。

林犀最后还是坐在了桌子上，吃起了饭，只是那咀嚼的动作，仿佛是把饭菜当做了莫笙，狠狠的咬着似乎是在发泄啊。

莫笙自然是不想和这个不成熟的孩子多费口舌，无所谓的一笑，将目光转回了柳洛泱的方向。

“洛泱，你接下来……有什么想法吗？”

听到莫笙的声音，首先有了反应的确实祁霖，只见他吃饭的动作有些停顿，脸上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明，看不出在想什么。

而柳洛泱则是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吃着桌子上的饭菜。

发现自己被无视了的莫笙，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但是并没有停止询问。

“洛泱？”

被莫笙的持之以恒烦扰到的柳洛泱皱了皱眉头，似乎很不满又有些气愤的将碗碰的一声砸在了桌子上道：“食不言，你话怎么这么多？”

祁霖端着碗的手似乎是狠狠的捏紧了碗底，在他的印象中，有谁会敢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莫笙呢。只是莫笙的反应却让他无处发泄这仿佛是怒火的情绪。

莫笙一言不发，却真的安静了下来，刹那间，整个大厅里就只剩下了碗筷碰撞的声音。

沉闷的晚饭时间之后，除了林犀和柳洛泱，其余三人便道了谢离开了正厅，而莫笙自然是没有空去管他们的。

“洛泱，你接下来想要做些什么呢？”

柳洛泱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眼睛并不直视莫笙，用随意的口吻道：“我还能有什么想法，怎么，你觉得我该有什么想法？”

“……只要你想要的，我都可以帮你得到。”

“呵呵，是么，那么如果我说我想要一个可以供我驱使的军队呢？”

柳洛泱终于抬起了头，只是那眼里的嘲笑，让祁霖有了想要上去撕碎他的想法，只是莫笙似乎毫不在意，只是道：“只要你想要，我会给你。”

“呵，说的轻巧，那我倒要看看，你哪里来的军队。”

莫笙突然笑了，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后开口道：“我想，我们可以仔细的谈一谈了。”

之后，莫笙便扭过头对祁霖说了什么，祁霖有些不甘心，但是却无奈的离开了，至于林犀，莫笙则是直接下了逐客令。

“呵，你想和我说什么？”

单独和莫笙呆在一起的柳洛泱，虽然表面上似乎和刚才没有什么差别，但是捏住茶杯越来越紧的手却出卖了他真正的想法，紧张。

“不必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至少现在不会。”

莫笙看到如此紧张的柳洛泱，心里说不苦闷，恐怕连他自己都是不相信的。虽然心里的苦涩无法抹去，但是他还是用尽量平静，没有什么波动的语气调笑着。

“有话就说。”

被看破了内心的柳洛泱似乎有些气恼，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把玩弄茶杯改换成了纠缠自己的手指。

“你想要军队，为什么。”

“这还用说么，我要杀了柳瀚那个王八蛋，夺回我的江山。”

“我可以给你军队，可以给你江山，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呵，这么好？为什么？”

柳洛泱心里其实已经猜想到了原因，只是他并不愿意承认，或者说，他想要逃避这个答案。只是莫笙似乎并不给他这个机会，只是径直说道：“因为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