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说。”
“……教主……”
徐若风张了张嘴,突然就说不出什么了。他本来是想要告诉这个他从小疼爱的孩子,马上就到他的生日了,他们可以一起下山去看看灯火;他想要告诉眼前被他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孩子,马上就到了他父母的忌日,他们应该一起回老家去祭拜一下;他还想告诉眼前这个让他甘愿为之奉献生命的孩子,他爱他。
可是,一切还是徒劳的,最后也没有说出什么,只是失望的低垂下了眉眼,和他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
然后便离开了。
只是伤心的他却没能发现,在他转身之后,身后人脸上闪过的一抹杀意。
徐若风生日这天,最终还是一人坐在山巅之上,独自一人喝着酒。
酒的辛辣没有办法浇灭心头那一抹苦涩,反而像是一种催化剂,将那本还有些淡去的苦涩,激发的愈加浓密。
“徐若风!今天便是你的死期!”
喝的有些微醺的徐若风淡然的转过了头,脸上的表情却是无比的悲戚。
他如何不认识这眼前来的人呢,这些人还是当年他亲自挑选,送给他心爱的宝贝的暗卫。
“烟儿……你为何……就是不能放下心呢。”
“呸!本座的名字岂是你能够直呼的!只要你还活着一天,这位置我就坐不稳!只有你死了,我才是真正的教主!”
没错,徐若风名义上是长老,但是其实,这教主之位本来是他的。只是他知道,他心心念的宝贝喜欢这个位置,所以他就二话不说的送了出去。
可是他从没想过,爱只靠一个人,是没有办法维持下去的。
当为了一个人,连自己的底线都失去的时候,那么失去的,就不仅仅是这底线了。
“为何……要如此呢,何必……”
徐若风捏碎了手中的酒壶,有些气愤。但充满了心的,还是那挥散不去的自嘲。
看着徐若风的动作,那被叫做烟儿的教主却还以为徐若风要反抗,只是脸上讥笑道:“徐若风,你不用反抗了。本座早都让你吃了那未央丹,你以为你还能活过今日吗?本座到这里来,只是想要让你死的明白一些。”
“我没有想要反抗。”
徐若风深吸一口气,捂着有些疼痛的心脏,看着眼前的人,突然惨淡的笑了一下。
“我还有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告诉我。”
“说吧,本座就满足你这个愿望。”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说完这话,只听得对面之人一阵狂笑。
“哈哈哈……这是本座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徐若风,你莫不是把自己看的太高了?告诉你吧,本座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从一开始,我就是为了这教主之位,才甘愿跟在你的身边,称你一声哥哥!”
徐若风这时候却觉得心反而没有那么痛了,原来痛到极致,便是死了。
“徐若风,你是自我了断,还是要本座送你一程?”
只是,徐若风并没有听完这句话,便一个纵身,跳下了悬崖。
“当啷……”
石头和金属碰撞的声音,突然在这一瞬间传来。
所以,徐若风最后也没能看到,那个想要杀了他的魔教教主,在他跳落悬崖之后,仿佛松了一口气一般,丢下了手中的剑。
也没能看到那人嘴角蜿蜒而下的血痕。
一阵阵的雨声吵醒了昏迷中的徐若风,徐若风勉强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死。只是从那高处跳了下来,身上的骨头确实几乎断了个干净。
这样都没死,是该说自己命大呢,还是命苦呢。
在地上躺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恢复了些力气,才勉强坐起了身。还好,还有一只手臂是没有折的。
苦笑着将自己断掉的骨头接起来,把外衣撕成布条,勉强的固定了一下,在雨中踉踉跄跄的走动着。
只是不知怎么的,明明是从魔教的悬崖上跳下的,却来到了天棱城的附近。一对夫妇看到了他,不过本着不惹事的原则,自然是没有收留他。他为了能留下来养伤,便答应他们伤好之后会送他们一个最想要的东西。
那对夫妇成亲已逾三年,却一直没有孩子。
徐若风答应他们,等自己伤好之后,就给他们找个孩子来养。
徐若风用了整整三个月,才终于将自己的伤养好了,而心里的伤,却永远的放在了那里,只是那颗受了伤的心,却被徐若风封藏了起来,仿佛永远也无法见到光明一般。
结果,本来一切就应该这样结束了的人生,偏偏给徐若风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他在好不容易找到了合适的孤儿,将他交给那对夫妇之后,竟然毒发了。
于是,从悬崖上跳下来摔断了全身骨头却奇迹般的生还了的徐若风,就被这迟来的毒性瞬间抹杀了生命
那么,这一切似乎就结束了?
非也。
徐若风只觉得他在黑暗中走了很久,然后终于睁开眼睛之后,却发现自己又没死。
或者说,是重生了。
重生在他救助的那个孤儿身上。
所以说,老天总是看着你的,做多了好事的人,总不会太惨。
“结果谁知道,我还没把这个身体用热呢,那五个混蛋就来了,好吧我又成孤儿了。”
莫笙静静的听着这个悲惨的故事,心里也是一阵阵的不安。
总觉得,自己也会是这样的结局啊。
“我想问徐若风一个问题。”
莫笙突然开口,徐若风张了张口,疑惑的看着他。
“后悔吗。”
莫笙以为,这样一个痴情的人,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他不后悔,哪知徐若风突然咧了咧嘴道:“后悔啊,后悔死了。早知道,我就一直当着那个教主,这样烟儿也不会离开我了。”
莫笙抽搐着嘴角,但是却觉得很有道理。
“如果丢了自己的底线,那距离丢了自己的爱人也不远了啊。可惜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
不过即使是知道眼前这个孩子的灵魂是一个年纪并不小的灵魂,看那张稚嫩的脸上发出这种看透世事的感叹的时候,莫笙还是忍不住的感到浓浓的违和。
“所以呢,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还能有什么想法,爹爹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咯。”
莫笙啪的一下拍打了莫骁雨的头,顺便送给他一个白眼。
“我是说,你对那个教主,还有什么想法。”
“哈,还能有什么想法,我这个身体还能有什么想法。”
莫骁雨苦笑了一下,莫笙却不以为然道:“怎么不能有想法,你能养大那个孩子,你就没想过让他养大你?”
莫骁雨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确实,他并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不过现在莫笙一提起,到是觉得还不错。
“如果你想要弥补遗憾,我可以帮你。”
莫笙突然的出声,打断了莫骁雨的思考。
“哦?怎么帮我。”
“把你送给他咯。”
“……”
看着莫笙诡异的笑容,莫骁雨突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被奇怪的东西盯上了。
“你不是才说,爹爹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吗。”
“……所以呢,爹爹你准备让我干什么?”
“儿子啊,为了爹爹的统一大业,去当魔教教主吧。”
莫骁雨的眼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然后发出了一声哀叹。
其实他这次重生之后,根本就完全不想再插手江湖事了啊!
“所以,第一楼想要夺取天下的传闻,是真的咯?”
“哦?原来有这样的传闻啊。”
“你居然不知道么。”
第二天天一亮,莫笙就继续上路了。只是这次,潘多拉的背上又多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至于莫笙的骑术?还是不要讨论的好。
一路上,莫笙也和莫骁雨讨论了很多关于未来的计划,其中最多的,自然是魔教的事情了。莫骁雨虽然有些不乐意,但是既然自己现在已经是他的“儿子”了,那么自然是要听从吩咐的。
哪怕他从内心不想要见到那个伤他至深的人。
36.前往通州(2)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莫笙一行人才终于看到了安康城的城门。进城的时候,按照规定,是不可以骑马进入的。于是在城门口,莫笙便开始了艰难的下马活动。
坐在马背上四个时辰的莫笙只觉得自己的腿已经要废了,走路的时候,也自然而然的变成了罗圈腿。
“噗……”
当莫骁雨看到莫笙别扭的左右摇晃着走进安康城的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天若三人还是保持着良好的职业操守,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没事你笑吧,天若,去最好的客栈开两间房。”
“是。”
“啊喂!你开两间房,我要和你睡了吗?”
“本座自然是一个人睡。”
莫笙用眼角瞥了一眼满脸不情愿的莫骁雨理所当然道。
“……那他们三个不用住吗?”
莫骁雨抱着最后一点希望看着莫笙,然后只看到了莫笙高深莫测的表情,他只好扭过头,用疑惑的表情看着天若。
“我们三个住一间。”
天若好心的给莫骁雨通报了答案。
“那我呢!”
莫骁雨终于算是知道了什么叫祸从口出,眼眶中黑色的眼珠滴溜溜的一转,立刻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配上他这个五岁小孩子的脸倒是一点都不违和,反而可爱的让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大妈们频频回头。
“爹爹……”
这个词所包含的心情可以说是复杂至极,可以说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不过莫笙听在耳中,反映出来的只有满身的鸡皮疙瘩。
莫笙的长相也还算是英俊,所以本身也有很多少女红着脸偷偷的注意着这五个外来人。不过当听到这个孩子喊出爹爹两个字的时候,脸上失望的表情却怎么也隐藏不起来了。而那些已经身为人母的大妈们呢,看到小孩子这么委屈的表情,不禁开始责怪起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来。
莫骁雨发现这一招似乎是有些用处的,于是趁热打铁道:“爹爹,我会乖的,不要赶我出去睡柴房……”
这句话刚从莫骁雨口中消失了声音,莫笙就感受到了无数责怪的目光冲着他射了过来。
莫笙嘴角不规则的抽动了一下,心中冷笑一声,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显得温柔无比。
“怎么会呢,就算是爹爹睡柴房,也不会让你睡的啊。”
在其他人听来,这倒才像是一个父亲应该说的话,也就收回了那种带有责怪的目光,只是莫骁雨却从尾椎向上,浑身都冒起了一层冷汗。
所以说自己连柴房都要没得睡了吗。
“楼主,办好了。”
莫笙满意的扬了扬下巴,示意天若带路,天晟牵着马保持着安全距离跟在莫笙身后,而天啸则是一步不差的跟着莫骁雨走在最后。
看着莫骁雨皱成一团的娃娃脸,天啸只觉得一阵好笑,真是不敢相信这人的灵魂竟是一度叱咤江湖的徐若风。
“福满楼……这名字还真是有够俗的。”
站在客栈门口,莫笙忍不住点评起来这客栈的名字,而潘多拉也已经被天晟安顿好了。天若则是在里面张罗着晚餐,天啸到楼上检查了房间,而莫骁雨则是一脸沉痛的站在了莫笙的身边。
“我深刻检讨,我不应该在看到你像是螃蟹一样走路的时候没有忍住笑出声。”
莫笙觉得自己的嘴角抽搐的更厉害了,这一次连一个眼角都懒得给莫骁雨了,干脆走到了天若准备好的椅子前坐了下去。莫骁雨并不气馁,又追了上去,然后在莫笙的身边坐下来接着说:“爹爹大人,你看看我的表情就知道我有多认真,我真的深刻检讨,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此时正是晚饭的高峰期,本来出现五个人吃饭,并不会引起大家的注意。但是当大家看到这个可爱的小孩这么懂事,或者说脸上的表情这么老成的时候,都不禁关注起了这一桌的动态。
然后他们惊讶的发现,这个似乎才及冠的男子,竟然是这个孩子的父亲。再加上天若三人对待莫笙的态度,他们只认为这是哪个大户人家的老爷带着小少爷出来游玩,然后小少爷犯了什么事,惹得爹爹生气了。
不过他们打死也想不到,莫笙生气的原因竟然是被莫骁雨嘲笑了罗圈腿……
“楼主,菜都试过了。”
莫笙拿起自己面前的碗筷,一言不发的吃着饭,只是脸上越来越黑的颜色,让天若明白了自家楼主的心情处于烦躁状态。
天若万年不变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不耐烦,皱了皱眉头便毫无保留的放出了冰寒的杀气。一瞬间,整个大堂除了莫笙没有收到任何影响的继续吃菜外,全都或多或少的受到了影响。天晟天啸不得不也调动了内力来抵御,而刚重生的徐若风只好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钻到了莫笙的怀里。
还好,莫笙并没有什么大幅度的动作,只是吃饭顿了顿,然后也就任由莫骁雨钻进了他的怀里。
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好命了,有的人手里本来还端着热茶,直接扣在了身上,还有的正在吃饭,恰在了嗓子里,却由于被气势压倒在桌子上,连咳嗽的办不到。
“天若。”
莫笙并不想造成什么大的骚乱,刚才心情不好其实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路上的干粮太难吃,他的肚子早就唱起了空城计了。现在吃了些东西进去,味道也还算是可口,心情也就好了一些。
听到莫笙出声阻止,天若才收回了杀气。大堂中的人只觉得浑身一轻,咳嗽声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但是再没有一桌人敢把视线投过去了。
安心的坐在莫笙怀里的莫骁雨,心里却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刚才的那股气势他感受到了,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即使是他以前的身体,恐怕也没有办法面不改色的抵挡住。然而他在莫笙的身上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内力的气息,这人却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一般。
这种情况他这辈子——上辈子,只见过一个人,那就是上一任的魔教教主。而他知道,那魔教教主为何会有这样的魄力,完全是因为双手沾染的鲜血已经到了完全阻隔杀气的地步。
魔教以前并不是魔教,还是被称为异教的小组织,后来那位教主上位之后,异教才变成了如今在江湖上名声赫赫的魔教。只不过这赫赫名声,似乎并不是很好罢了。
而能将异教变成魔教,手上的性命自然是不知道害了多少。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人杀多了会有报应,那前任教主只活到三十多岁,就一命呜呼了。而此时同样的情景出现在莫笙的身上,就不得不让徐若风思考起来,眼前这个第一楼的楼主到底杀了多少人。
其实并不是莫笙杀人杀了多少,只是他身上从出生就带着这种特质。对于犯罪永远的平静,也就是对人命从心底的漠视。这种漠视,就不是杀多少人能培养出来的了。
就在莫骁雨沉思的时候,莫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冲着莫骁雨的头顶就是一个爆栗。
“嗷……!”
莫骁雨的思绪被打断了,同时还没有忍住的惨叫了一声,因为莫笙这一下真的是打得很重,他觉得整个头都被打的晕乎乎的了。
“你坐我腿上还挺舒服是吧。”
莫骁雨扭过头,莫笙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那张属于孩子的脸上挂着眼泪,双眼睁得大大的,一脸委屈外带无辜的看着莫笙,让莫笙着实有些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