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堪 上——海雯
海雯  发于:2015年0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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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哲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那个学校里是不是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孩?”

文涛把书放回原位说:“你是说我们学校吗?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吧。我听我爸妈说那边的学费很高,具体多少我不知道,都是他们去交的,他们叫我只管好好读书,不要管别的。怎么了,你为什么问这个?”

潘哲低着头,声音很小:“他们是不是都不喜欢穷人啊?”

在潘哲的心里已经给自己定下了一个位置,他知道爸妈不富裕,现在甚至和乞丐没什么区别。他们在跟二姨家乞讨,他们的一切都是二姨给的。他觉得自己很卑微,卑微的连一颗灰尘都不如。他很害怕别人会因为他的卑微而无视他。他不敢正眼看文涛,因为他觉得他们的距离太远,他只是一只躲在墙角的小白鼠,而文涛是行走在丛林里的狮子。

文涛看着他,不知道潘哲为什么会这么问。他觉得他太自卑了,自卑的说话时连头都不敢抬一下。他走到潘哲面前,笑着说:“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别人不会欺负你的。我比你大,所以我是哥哥,哥哥可以保护弟弟。”

潘哲缓缓地抬起头看着面带笑容的文涛。文涛伸出手,潘哲有些迟缓的伸出一只小手。文涛拽着潘哲的手笑着,潘哲开始显得有些拘束,后来也慢慢的展露出笑容。就这样一段友谊在两个孩子的世界里开始了,虽然他们不懂得什么要做真正的朋友,或者是兄弟,但是那份友情是纯洁的。

就这样,他们两个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无话不谈的好兄弟。潘哲也比以前活泼了不少,至少在说话时不再低着头。万晴看到儿子这样,心里也放心了许多,最起码不担心去了那样的贵族学校会受欺负。

万晴打来一盆水帮潘龙生洗脚。现在潘龙生的腿已经好多了,拄着拐杖能够缓慢的走上两三步。万晴小心翼翼的将潘龙生的腿移到床边,然后把他的脚放进盆里。潘龙生看着有些消瘦的妻子,心里有多难过,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万晴的脸上已经好久看不到笑容了,以前她虽然不多语,但脸上总是带着微笑,可现在有的只是一些皱纹和紧皱的眉头。

“等我的腿好了,我会出去找活干。”潘龙生说的有些酸意。

万晴顿了顿手上的动作说:“那就等好了再说吧。”

潘龙生抿了抿嘴,沉默了片刻说:“对不起,一直这样拖累你。你是不是很恨我,到现在没有让你过上好日子。”

万晴拿过毛巾给他擦完脚,端起水盆说:“快睡吧。”她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命,我不怨恨任何人。”说完就走出了房间。

此刻的万珍和陆长源也正靠在床头聊着天。这些日子,万珍看潘哲现在变得开朗多了,心也算是放下了。可看到妹妹为了照顾潘龙生那么辛苦,她的怒火就收不住。

万珍又是在发泄对潘龙生的不满,陆长源笑着放下手中的书说:“你没感觉这几天你脸上的皱纹多了几条吗。你要是再这样整天的抱怨,恐怕再过几天,脸上的皱纹都长出来了。”

万珍叹了叹气说:“我看何止是皱纹长出来,我看我都快被火烧焦了。”

陆长源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看他的书。

第 7 章

文涛不到七点就起床了,今天是他的十岁生日。赵燕阳本来是想去饭店吃一顿的,可大多数都是小朋友,又没有家长带,怕在外面会出什么意外,只好在家里置办。

赵燕阳和文涛的大姨买菜还没有回来,文志远吃完早饭在阳台上看一些资料。文涛从房间出来看爸爸还在那看文件,他走过去拉了拉文志远的胳膊说:“爸,您今天就不要看这些了,今天是我的生日,您就不能多陪陪我吗?”

文志远笑了笑说:“好,今天就认真地陪儿子一天。”说着就收拾桌子上的文件送回房间。他刚从房间出来,门铃就响了起来。文涛赶忙去开门,是舅舅和舅妈。

赵亮将礼物递给文涛笑着说:“文涛,舅舅送你的礼物。”

文涛抱着礼物去客厅拆开,是他一直想要的飞机模型,他满脸兴奋地说:“谢谢舅舅,谢谢舅妈。”

文志远笑着让他们坐下,坐下后赵亮问:“我姐呢?”

文志远去厨房的冰箱里拿出两瓶饮料,走到沙发旁坐下说:“她和你大姐出去买菜了,应该快回来了。”

舅妈彭蕙蕙插话道:“大姐都到啦。”

赵亮瞪了她一眼,“你以为是你呢,早上怎么叫都起不来。”

文志远在一旁显得有些尴尬。他这个小舅子,刚结婚没多久就闹着要离婚,这段时间才消停点,他以为两口子和好了,现在看来矛盾还是存在着。文志远刚准备插话叉开他们,门铃响了起来。他起身去开门,是赵燕阳和赵燕雨买菜回来了。赵燕阳看到赵亮和彭惠惠在沙发上坐着便笑着说:“你们来啦。”

“大姐,二姐。”赵亮看老婆还呆站在那,低身喝斥道:“还站在那做什么呢,还不去帮我姐。”

彭蕙蕙连忙走过去接过赵燕雨手上的袋子,“大姐我来吧。”

赵燕雨笑着说:“不用了,你们坐着吧。”

赵亮连忙说:“大姐,你就让她干吧。她整天在家闲着,现在正是她锻炼的好机会。一会让她帮你摘摘菜什么的。”

赵燕阳向赵亮瞪了瞪眼,赵亮撇撇嘴没再说什么,文志远连忙招呼赵亮喝饮料。

潘哲在房间叠着被子,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万晴走进房间在床边坐下看着儿子说:“小哲,你什么时候去文涛家?”

潘哲收拾着东西说:“等我收拾完再过去。”

万晴起身笑着摸了摸潘哲的头,“那一会你自己去,妈妈要出去办点事。”

潘哲“嗯”了一声,万晴笑着走了出去。潘哲收拾完在床头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这是他为文涛准备的礼物。他拿着盒子走出房间,看二姨的房间门开着,他走过去看到万珍正在柜子里翻着什么,他小声的开口道:“二姨,我去文涛家了。”

万珍转身看了她一眼,继续找着东西,说:“去吧,玩得开心点。”

潘哲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就转身离开了。

第 8 章

万珍从柜子里好不容易翻出一套满意的衣服,她将衣服摆在床上打量了一番才穿上。走出房间时看到万晴房间的门开着,潘龙生正靠在床头一副很无聊的样子。万珍走到客厅停住脚步顿了顿又转身去潘龙生的房间。潘龙生看到万珍站在门口,脸上显得有些不自在,想说什么,似乎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万珍一脸冷淡的看着潘龙生,说:“你这样天天躺在床上不觉得累吗?”

潘龙生有些不敢看她,低声说:“不累。”

万珍哼笑了一声,说:“你不累我累。潘龙生,你真的很有勇气。我妹妹天天为你累死累活的,你却自在的躺在床上等吃等喝。你是不是指望我养你一辈子呢?”

潘龙生虽然有些生气,但毕竟在别人家里,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说话避免有些低声下气。他抿了抿嘴说:“我没这么想,我当然希望快点好起来。等我好了,我会把欠你的人情还了的。”

“还?你拿什么还。要我是你,真不如死了算了。”万珍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潘龙生呆呆的看着门口,眼眶有些泛红。他狠狠的捶了好几下自己不争气的腿,然后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他现在只是一个废人,以前万珍骂他他还能反驳几句,可现在他连反驳的权利都没有了。

厨房里几个女人忙的不可开交,文志远和赵亮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不时的聊两句,家里显得特别热闹。文涛坐在沙发上拆着潘哲送他的礼物,是一本记事本,还是软皮的那种。文涛拿在手里翻看了两下笑着对潘哲说:“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以后我就用这个本子记日记了。”

潘哲笑了笑没有说话。坐在一旁的赵亮倒是笑着插嘴道:“大外甥,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这个小朋友啊?”

文涛笑着说:“舅舅,他是我新交的朋友,叫潘哲。”

文志远在一旁插话道:“是对门家的侄子,和文涛刚认识。都是孩子,交朋友容易。”

潘哲坐在一旁默不作声,似乎别人说话和他无关。文涛看他不说话,以为他有些认生,就笑着说:“要不我们进房间玩吧?”

潘哲小声地说:“要不去我家吧,我爸爸一个人在家呢。”

文涛想了想说:“好吧。”看向文志远,“爸爸,我到潘哲家玩了。我把门打开,你有什么事就叫我。”

“去吧。不过不要乱动人家东西。”

“嗯,知道了。”文涛拉上潘哲手去了万珍家。

潘哲在前面走进家门,文涛在后面跟了进来。潘哲回头看向文涛小声地说:“我爸爸可能在睡觉,我们小声点。”

潘哲点了点头,“嗯。”

潘哲和文涛轻手轻脚的向潘哲的房间走去,经过潘龙生的房间时,潘哲却看到了让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一幕,潘龙生从窗子那翻身跳了下去,然后就听见楼下女人的尖叫声。潘哲愣在了那里,脸上毫无表情,也不进房间去看。文涛也愣在了原地,好半天才转身跑出去,不过一会文涛一家子都一脸恐慌的过来了。文志远走到窗子那往外看了一眼连忙转身走出房间对赵燕阳说:“我下去,你给老陆打个电话。”

赵燕阳连声说:“好,我现在就打。”说完就反身回去拿手机,其余的人都看着潘哲,看潘哲面无表情,以为他吓坏了。赵燕雨摸着他的手,准备将他先拉到沙发那坐下,没想潘哲一扭身,快速的跑了出去。赵燕雨和赵亮赶忙追下了楼,文涛有些发愣的站在那,他也有些吓到了。

第 9 章

潘哲冲到楼下时周围已经围了一群人,潘哲看着人群,脸上有着恐惧和无助。赵燕雨从后面一把将潘哲拉进怀里,说:“孩子,不要看。”

潘哲在赵燕阳的怀里只是流眼泪,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赵亮也不敢上前去看,平时他胆子也小的很,只怕看了晚上会睡不着觉。

陆长源接到电话后就赶了回来,他将车子胡乱的停在旁边就冲下了车。当他扒开人群看到血肉模糊的潘龙生时,他吓得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文志远走到陆长源旁边刚要说话,警察就来了。

几个警察将现场围了起来,其中一个看了一眼文志远,然后又看向惊魂未定的陆长源问:“你是他的家人吗?”

陆长源一时没反应过来,文志远连忙替他回答:“他是死者的家人。”

警察说:“先录一下口供吧。”

文志远说:“警察先生,他是刚刚回来的,还不知道什么情况。我看还是我跟你录口供吧。”

文志远跟着警察到一旁录了口供,还有录口供的是潘龙生从上面掉下来正好路过的两位大姐。陆长源站在原地呆了好久才想起打电话给万珍。陆长源拿电话的手不停的抖着,那边传来万珍声音时,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的喉咙里像卡了什么东西似的开口道:“你快回来一趟,家里出事了。”挂了电话,他才发现被赵燕雨抱住的潘哲。他走过去抱过潘哲,潘哲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似乎这一切和他毫无关系。

在一旁录完口供的文志远走到陆长源身边说:“警察想让小哲说说他当时看到的。”

陆长源看了文志远一眼说:“他现在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文志远叹了叹气,突然想起文涛刚才是和潘哲在一起的,肯定也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他看向赵燕雨说:“大姐,你上去把小涛叫下来,警察有话要问他。”

赵燕雨说:“志远,还是叫警察上去吧。要是文涛看到刚才那一幕了,肯定吓坏了。要是再让他看到现在这个场景,孩子会承受不了的。”

文志远想了想说:“好吧。”然后转身走向在一旁录口供的警察。

万珍的车在楼底下停下,看到前面围了一群人便有些疑惑。她下车走过去挤进人群,看到潘龙生时她差点没晕过去。她向后退了两步,被陆长源给拽住了。她转头看着陆长源,一脸的恐惧:“这……。这怎么回事?”

“我也刚回来没多久。”

万珍又转脸看着满地的血,她想起早上离开家时对潘龙生说的那些话。她心里害怕极了,觉得潘龙生肯定是因为她说的那些话自杀的。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就是杀死潘龙生的凶手。她害怕的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万晴站在了人群的前面。万珍看着满脸绝望的妹妹,她的心里有着愧疚,有着心虚和害怕。万晴慢慢的走近躺在血泊里的潘龙生,却被警察拦住了。万晴用力推开警察,大声吼道:“我是他老婆。”这是她长这么大讲话最大声的一次,声音大得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警察不再拦她,她却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只是流着眼泪看着趴在地上,头上还在渗血的潘龙生。过了许久,万晴才走到潘龙生身边蹲下。她伸手抱起潘龙生,顿时嚎啕大哭起来。所有人都安静的看着她,有些人也跟着流下眼泪。

万珍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该哭还是保持冷静。她不能让妹妹知道她早上骂过潘龙生,是她让她的丈夫干的,否则妹妹会一辈子恨她,包括潘哲,长大后也一定会恨她。这份罪孽她只想好好的藏着,以后对潘哲更好点,来赎回她的罪孽。

此刻正在楼上录口供的文涛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因为他也被吓坏了。赵燕阳在一旁安慰他,让他心情稍微平静一些。

警察收起笔,合上笔记本说:“就录到这里吧,我看这孩子也吓得不轻。刚才我们把现场检查了一遍,纯属于自杀。好了,你们好好安慰一下孩子吧,不然会给他心里留下阴影的。”说完就离开了。文志远也跟着警察下了楼。

赵燕阳摸着文涛的头说:“小涛,没事了,有妈妈在呢。”

赵亮在一旁说:“还有舅舅,咱们小涛不要害怕。”

文涛抬头看这赵燕阳问:“妈妈,小哲呢,他没事吧?”

赵燕阳叹了叹气说:“他没事。”

“他怎么可能没事,以后他就没有爸爸了。妈妈,你说小哲是不是很可怜啊。”文涛说着低下头流下了眼泪。

赵燕阳抿了抿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第 10 章

办完潘龙生的葬礼后,家里异常的安静。万晴比以前更沉默了,潘哲基本不说话。除了吃饭,他几乎都不出屋。万晴怕这样下去潘哲会得抑郁症,只好强颜欢笑的带他出去走走。这天万珍他们吃完晚饭,万晴起身收拾桌子的时候万珍说:“万晴啊,我和你姐夫商量了一下,想带你和小哲出去旅游一趟,你看怎么样?”

万晴收拾着桌子说:“你和姐夫带着小哲去吧,我不去了。”

陆长源说:“我们都去了你怎么不去呢,反正家里又没什么事,就出去走走吧。”

“我真的不想去,你们去吧。”万晴说着端起碗去厨房。

万珍和陆长源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又看向离开餐桌去房间的潘哲,他们只能叹气。万珍不仅是心疼妹妹,更多的是愧疚。她想过把那天的事情告诉陆长源,也许那样心里的负担会小一点,可许多次想开口,她又咽了下去。她太了解陆长源了,要是陆长源知道是她害死了潘龙生,他一定不会原谅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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